这是个很敏感的话题,他可不想一语不合情人又离家出走。
那张秀色可餐的脸上平静无澜,燕子青只好又说:「我不是在意他们,我是担心你,我不想你有事。」
「记住了。」
明白燕子青的心意,关栩衡点头答应。记住并不等于会照办,敢动他的人只是被彻查,他已经很手下留情了,换作以前的他,纪家以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也许,他不想让燕子青看到自己太过狠辣的一面。唉!愈来愈顾及对方的感受,对他来说绝不是个好现象。可是,付出的感情他知道已经不可能再收回了。
燕子青在家里又休息了几天,他跟何律师请假时,顺便问了他的情况,老律师倒是很平安,在律师界混久了,自然都有些躲避灾祸的手段。听说他被车撞,还很关心地交代了一番,放他大假让他好好休息。
整天窝在家里对运动型的燕子青来说是件很闷的事,还好有关栩衡陪他,不过只能看不能吃的感觉更难受。腰还在痛,难然不妨碍走路,不过很明显不适合做某些激烈动作,这样一想,他就对纪家完全不抱任何同情了。
这晚,燕子青正躺在床上看书,关栩衡进来给他送药,顺便把一幅画递给他。那是一张他们两人在海边摩天轮下的图画,跟上次课堂上信手涂鸦的素描不同,图画得非常细腻清晰。背景是一片湛蓝海面,画面一角标着小小的花体签名。
「送给我的?」
「把原来那张撤下来,哪有人自恋到整天看自己的图片?」
「悦悦,你又偷看我的电脑。」燕子青很无奈地笑。
上次悦悦给他画的那张图被他扫描到电脑里当桌布,那不是自恋,而是重视,在他确认到自己喜欢他的时候。
「我没偷看,我是正大光明地看。」
图画是上次看海回来的途中,他坐在捷运里无聊时画的,当时燕子青睡着了没看到。后来他又做了些修饰,就变成了一幅完整的画。很久没涂鸦了,他画得兴致盎然,心想以后不经商,以画图为生也不错。
燕子青服下药,见关栩衡转身要离开,连忙拉住他向前一带。于是,两具躯体很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清雅的体香是最沉醉的诱惑,燕子青怦然心动,看着那对清亮眼眸,轻声发出邀请:「悦悦,我们做吧?」
关栩衡挑了下眉,「你的腰好了吗?」
「想知道有没有好,为什么不试试?」
燕子青按住他的后脑,令他的唇印在了自己唇上,先是一点点的轻微相触,而后终于化作野火燎原般的激情,两舌卷缠在一起,发出令人心动的靡靡音符。
燕子青翻了下身,将关栩衡压在了身下,腰伤其实并没完全好,不过小心一点就没事了。这么可爱体贴的情人整天在他面前晃,他要是还能视而不见,不是性无能就是柳下惠。可惜,他两样都不是。
亲吻中很快就彼此坦诚相对,热身运动一应就绪,就在燕子青准备正式攻陷时,手机铃响了起来,他一皱眉。为了不再被打扰,他这次可是特地切断了手机电源,鬼来电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是我的手机。」
关栩衡探身捡起被扔在地上的裤子,从口袋里掏出还在发出声响的手机。燕子青扫了一眼,很不开心地发现打扰他们的第三者是那个可恶的关华。
「关悦,你现在有没有事啊?」
关栩衡看了眼燕子青,「有……」
「没有的话,来罗大哥的酒吧喝酒吧,我等你。」
「出了什么事?」关华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直觉告诉关栩衡他现在很不开心。
「你来再说吧,要不我去找你?」
「不,你等我。」
关栩衡可不想让关华跑到这里来,他跟燕子青一向不对盘,如果再以心情不好为由酒后闹事,自己跟燕子青也不好交代。关了手机,看看燕子青,他已经翻身躺到了一边,静静看着自己,眼神深沉,看不清里面的情感。
关栩衡感到有些歉疚,犹豫了一下,问:「如果我临阵退席,你会不会生气?」
「如果我说我生气,你会不会不走?」燕子青拉关栩衡靠着自己躺下,说:「关华对你来说很重要。」
很肯定的语气,似乎还带了那么点儿醋味,关栩衡很想笑,说:「很重要,不过是跟你不同的另一种重要。」
燕子青没再多问,只说:「坐计程车去,到了给我电话。」
听他的语气似乎担心胜过不快,关栩衡突然有种异样的开心。「放心吧,纪家现在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害人?」
他坐起来,随即手腕一紧,又被燕子青拉回怀里,抱住他的腰,郑重说:「下次我要做全套。你记得给我关手机!」
「谢谢。」
关栩衡答非所问,但眼瞳里闪烁的明亮笑意表达了他的开心,主动在燕子青唇上轻触了一下。接受了那个淡吻,燕子青在心里说了声不用谢。
那晚车祸后,他的意识一直是半昏半醒,关悦的慌乱失措、对着杜遥大吼暴怒,还有后悔时的叹息,他都默默感应着。那不是他熟悉的冷静稳重的那个人,慌乱得让他心疼,却奈何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躺在那里默默感受那份失措。
那时他就明白了关悦对他的感情,于是,爱他、信任他、守护他,作为那份感情的回报。所以,不用道谢。
关栩衡来到酒吧,关华正坐在吧台前喝酒,看到他,招手要他过去。
「喝点儿什么?」
关栩衡要了杯威士忌,还打了通电话给燕子青告诉自己平安到达。见关华还一口接一口地灌酒,他伸手夺下来,对侍者说:「给他杯冰水。」
一杯冰水送过来,关华对他打从心底有种怪异的惧怕,不敢反驳,乖乖喝水。半天,才闷闷地道:「大伯和叔叔开始架空我们了。」
关栩衡看着他,示意他往下说。
「他们联合其他董事大举收购关氏股份,并威胁大哥辞去代理总裁的职务,以前在公司的老职员也都被撤掉,换成了他们的人。」
「有这样的事?」
「嗯,现在公司被他们搞得一团糟,我真恨自己以前没听爸的话,好好念大学,早点儿进公司做事。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真该死!」关华把玻璃杯狠狠砸在吧台上。
「关朔他们呢?」
「爸昏迷得太突然,大哥根本没有多少权限,那帮老头子要架空他很容易。二哥也说不上话,三哥忙着照顾父亲,他负责的销售部现在都交给贺先生打理,还好贺先生做事很稳妥,没被那帮家伙抓到把柄。」
「是吗?他们的胆子还真不小。」听完关华的叙述,关栩衡淡淡冷笑。
最近他忙着照顾燕子青,没能频繁上网,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天公司就动荡成这样。他很了解自己两个兄弟,一个有勇无谋,一个眼高手低,都不是做大事的人,所以即使他们趁自己昏迷在公司里做手脚,有关朔三兄弟坐阵也应该应付得了。没想到他们敢胆大妄为到调离老职员、架空代理总裁,公司被搞垮对他们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看来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你为什么要找我来说这些?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其实,在给你打电话之前我也有联络过其他朋友,可是来的只有你一个,什么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都是狗屁!我们关家还没倒,我又不是跟他们借钱,他们就一个个躲得那么远。」
关华看上去比上次更沮丧,像只被遗弃的小狗,靠在吧台上垂着耳朵呜咽。
「别担心,会没事的。」关栩衡看着好笑,拍拍他肩头,安慰道。
关华还在嘟囔:「真是流年不利,父亲住院,公司动荡,现在连罗大哥的酒吧也要关掉……」
「你说什么?」关栩衡一怔。
「什么什么?」关华喝着偷偷要侍者拿来的酒,随口问。
「罗程要关店,为什么?」
「喔,罗大哥说不想做了,想另外换份工作。」
不可能,他清楚记得罗程当初拒绝他进公司的邀请时说的那番话。
——关叔叔,其实我不是个有太大志向的人,开个小酒吧,做自己一直想做的调酒师,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快乐了。
罗程说话时的幸福气息感染了他,所以他没再坚持自己的观点,他不信不过几年时间,罗程就厌倦了这份职业。
关栩衡看看周围,罗程在远处吧台后调酒,酒吧里灯光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他又问关华:「酒吧经营得不好吗?」
「才不会,你也看到了,好多人来捧罗大哥的场。你都不知道罗大哥有多受欢迎,噢……」
关华话说到一半,喉咙里突然发出古怪的声音,慌忙摀住嘴,快步跑去洗手间。关栩衡来之前他就喝了不少酒,现在后劲儿上来了,胃里翻天覆地得难受,还好在出丑之前及时跑进了洗手间,对着马桶一阵呕吐。
关栩衡在他身后帮他轻轻拍打,又帮他接了杯清水。关华漱完口,糗事被看到了,他很不自在,说:「我平时不这么喝酒的,今天心情不好。」
「我送你回家。」
回家的计画没成行,付帐时关华就开始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罗程看到他这副模样,让关栩衡把他扶去后面的房间休息,进去后,刚走到床边,关华就自个儿倒在了床上。
「这是我的卧室,今晚就让他睡这儿吧。」罗程说。
房间摆设很简单,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张双人床,关栩衡问:「那你呢?」
「隔壁还有两间房,以前他们兄弟经常结伴来捧场,还经常喝醉,所以我特意多准备了几间卧室。」
关栩衡发现罗程在说这话时嘴角流露着淡淡的幸福笑容,让他本来看起来有些憔悴的脸庞生动了许多。
「关悦,我喜欢你,别走!陪我!」关华躺在床上大声嚷嚷,眼神看起来有些涣散,却又让人觉得十分认真。
「陪你可以,喜欢免谈。」这个喜欢钻牛角尖的死小孩!
关栩衡没好气地帮他脱了鞋,又随手一推,关华像保龄球一样被推到了床中间,气得大叫:「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燕子青。」
「上次你说过不喜欢他的!」关华更加气愤地瞪他。
「现在喜欢了。」
「这么快?一定是那个伪君子强迫你!」
醉鬼的话果然不可理喻,关栩衡扯过毛巾被给他盖上,淡淡道:「你认为感情是可以强迫的吗?」
「可是……」
「再啰嗦一句我马上走。」
话声平淡,却比任何命令都奏效,关华立刻闭了嘴,很快地在酒劲作用下沉沉睡了过去。
罗程在旁边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当听关栩衡说喜欢燕子青的话后更是吃惊。作为过来人,他很清楚上次燕子青跑来时他们两人还没进入状态,没想到不过几天就已经确定关系了,现在的年轻人动作还真是快啊。
「你们,这么快就好上了?」
明知这样问很失礼,他还是没忍住。印象中燕子青不是个轻易表露感情的人,眼前这个清秀少年究竟有多大吸引力,可以让燕子青和关华同时为他倾倒。
「喜欢上一个人需要很长时间吗?」关栩衡奇怪地反问。
若非自己不是躯体的正主儿,他连三天考虑时间都不需要。喜欢一个人是件很简单的事,重要的是怎么相处下去。
「也许,真的不需要太久吧。」罗程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见关栩衡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说:「很晚了,要不你也在这里休息吧,隔壁还有房间。」
「不,我只坐一会儿,等他睡沉了就走。」
第三章
关华一点儿都没睡沉,罗程走后,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一会儿说热,一会儿说胃不舒服,一会儿又嘟嘟囔囔地骂人,关栩衡听他把公司的人都问候了一遍,还外加那些亲戚,甚至到他们的祖宗八代,不由得笑了起来。虽然骂人可以疏解郁闷,但拜托别问候到祖宗去,他们和那些亲戚毕竟都是同一个祖宗啊。
关华折腾完后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又说口渴,嚷着要水喝。不过卧室里没水壶,关栩衡只好去前台跟侍者要了杯水。回来时经过走廊,忽听有人叫:「关悦!」
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随即发现声音是从前面一个房间里传来的,房门半掩,隐隐传来对话声。
他走过去,本想推门的手在下一刻停住了,透过半开的房门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人,他突然明白对方叫的不是「关悦」,而是「关月」。
「不能卖酒吧,你花了那么多心血在上面!」
关月的身子半靠在桌沿上,一脸怒气地对罗程说,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感觉似乎一言不合,下一刻拳头就会挥上去。他的性子很暴躁,这一点关华跟他颇像。
罗程依旧是一副平静模样,淡淡道:「我已经谈好买家了,价钱很高,卖了不亏。」
「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我有,先卖了,等度过这段危机再说。」
「我不要你的钱!」
「你说什么?」平淡声音中多了份愠恼。
关栩衡看不到罗程的表情,却看到关月在被反问后气势立降,低声说:「我的意思是伯父和三叔他们跟董事会的那帮家伙串通在一起,股份近百分之四十,他们是铁了心要收购公司,你的钱就算拿出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至少可以帮你还掉挪用公款的那部分,我不想你一直被人威胁着过日子。」
关月的脸色又暗了几分,冷冷道:「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就不会闹到关叔叔那里!」
砰!一拳头迎面击来,击中的是罗程后面的墙壁。罗程似乎被吓到,静了一下,转身想走却被关月扯着胳膊带进怀里,用吻狠狠封住他的唇。
「你还在为那件事呕气,你明知道我没对你说是不想让你担心。」不同于粗暴的行为,说话的声音异常卑微讨好。
关栩衡被毫无预兆的景象给彻底吓到,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铿锵声从脚旁响起,他踢到了堆放在地上的酒瓶。
「谁!」
关栩衡连忙闪身进了关华的卧室,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但很快就离开了。关栩衡在房间里怔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将水杯放到桌上,重重坐了下来。这都是些什么事?罗程和关月居然是那种关系?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自己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
想起他每次问起罗程,老管家都支支吾吾地应答,关栩衡才恍然大悟,老人家一定老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严禁罗程回家。而且对关月也异常地好,原来都是出于这个原因。
关栩衡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心口有种异样的愤懑,他是那么疼爱罗程,把他当亲生儿子一般地看待,没想到最后得到的居然是这种被欺瞒的结果。为什么要一直这样瞒着他?是担心他知道后把他们分开吗?难道在孩子们的心中,他真是那种冷漠到不近人情的人?还是亲情对他们来说,脆弱到连揭穿事实的勇气都没有?关栩衡冷笑起来,一种被完全排斥在外的孤寂感笼罩住他。原来,在这段人生旅程中,陪伴同行的旅人只有自己。
关栩衡离开时已过午夜,没想到酒吧这么早就打烊。前台异常安静,罗程一个人在擦拭酒杯,灯光很暗,让他清秀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
关栩衡走到吧台前,坐下后说:「给我杯威士忌。」
罗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多话,将调好的威士忌放到他面前。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无聊,想跟你聊聊。」关栩衡四下看看,「关月呢?」
「走了。」罗程低头继续擦拭酒杯,淡淡说:「他从来不在这里过夜。」
真有够谨慎的,是怕有风声传到自己耳朵里吧。
看着略显削瘦的罗程,关栩衡的气愤渐渐平息了下来,也许他在向别人发怒之前应该先检讨一下自己,如果自己是一位宽厚长者,晚辈们就不会讳莫如深到这个程度。追根究柢,原因最终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他呷了口酒,自嘲道:「我从不知道你们是一对。」
「原来在外面的人是你,」罗程笑了笑,「我们在一起有十年了……你没事吧?」
关栩衡被呷下的酒重重呛了一口,苦笑:「没事。」
做人居然失败到这个程度,儿子跟情人交往了十年,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儿子会跟他耍手段了,这几年断断续续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却没一个长久,不用说那都是用来掩藏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