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离恨冥焰起 一(穿越)——文礼
文礼  发于:2011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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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从晕迷中醒来之时,秦浩就开始教我一些内功心法,让我先练习最基本的内息吐纳。等我伤好之后,他就要开始教我武功了。他告诉我陷害我一家的是天朝宰相叶风,叶风伪造了驻守北部边境的哥哥给北魏国主的书信和母亲给西锦国主——她的父亲,我的外公——的书信,污陷我父兄串通两国谋反。他要我练好武功,长大后为家人报仇。

事情怎会如他所说一般简单?难道杀了叶风,父母哥哥与全家上下三百余口的性命就能抵消吗?难道只要主谋者死去,就能慰藉三百多条被冤死的生命吗?难道只要杀一个人,就可以为我父兄平冤昭雪吗?

不仅不能,而且还会使忠贞不渝的欧阳家永远蒙上叛徒的骂名。不能这样做,不能如此鲁莽。我的复仇绝不会如此轻松。我要查出所有参与这场阴谋的人,让他们,以及他们全家都不得好死。他们以什么方法对我们,我就要百倍千倍地还回来!我还要查出那些冷眼旁观的人,我要让他们因为他们的无情而得到应有的报应!

既然上天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既然欧翔已经变成了游离于异世界的一缕幽魂,那么至少,欧阳翔凤的仇,就由我来报吧!

于是我拜秦浩为师,开始跟着他起早贪黑地习武。我要快点长大,到能够独立的时候,我就要离开他,去完成我的复仇。

然而半年之后,我却遇到了一个人,改变了我的一生的人。

他叫宇文慕,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身白衣,宛如仙子般从天而降,像是被风儿带来的一丝云彩,一尘不染。而我,却是满身泥污,狼狈不堪。

那天清早的时候,我按往常的路线从一处比较陡峭的山崖爬上去。每天早上我从这里上下五次,然后才回去吃早饭,之后就是一个时辰的扎马步,秦浩才开始教我剑法。可是昨夜大雨,山崖上的石头泥土都有些松动,加上天气仍然阴沉,在清晨的暗光中一切都很模糊。我爬到一半,手中抓着的一块石头突然松动,理所当然地,我摔了下来。所幸也是由于昨夜的大雨,泥地变得松软,我才以只摔断了一条腿而收场。躺在冰冷的稀泥里,腿上的巨痛让我动弹不得。可是这痛,却远远没有砍在胸口的那条一尺来长的伤口来得痛,更没有看到妈妈在眼前被污辱、被杀死来得痛。仇恨再次在胸口中燃烧,我挣扎着爬起来,在山间的泥沼中拖着断腿爬行。乖乖在这里等死或是等秦浩来救我,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突然,头顶上风声顿起,抬起头来,一位身着白衣的仙子飘然落在我的眼前。来者年过而立,慈眉善目,五官并不十分出众,却生得清逸脱俗,宛如天上仙子,云中白鹤。

刹那间,我为他的绝代风华而惊叹——然而,也只是刹那而已。

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就算是救了我,教我武功的秦浩,我也并不能从心底信任。移开目光,早已被砂石划破的双手再次向前爬去,却随即被一个温柔的怀抱包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被白衣人抱起,深黑的杏眼里满是怜惜。

“小小年纪,怎就如此勉强自己?”

他的声音很好听,让人有一种想要扑到他怀里痛哭的冲动。

转过眼去不看他,这个人让我的心感到危机。如果沉溺在了他的温柔里,我是不是就会忘了那刻骨之仇、铭心之恨?然而今生今世,我是注定要在这仇恨中渡过了。

只听得耳边一声轻叹,白衣人说,“你家住哪?我先送你回去吧。这荒郊野岭之地,你就算爬到天黑也是爬不出去的。”

我默默地指着远山中只现出房舍一角的地方,在灰蒙蒙的天气里,实是不好辨认。然后他抱着我飞了起来——对,是飞。这人好厉害的轻功。心下顿时黯然,将头扭到一边,默不做声。

到家时,秦浩对这个陌生来客很是警惕,在我说明前因后果之后才谢过对方,将他请进屋里。

给我处理好腿伤,清洗干净之后,他们两个便出去了。我闭着眼睛缩在被窝里,脑海中却有一双深黑的杏眼挥之不去。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定是与那白衣人有关。可是怎么也想不通。他那样的人为什么会来这边陲之地深山之中?他那样的人,应该像无忧无虑的仙子一般,逛遍名山大川,过着云中仙鹤似的逍遥的生活吧。

第二天我醒来时,白衣人早已没有了踪影。对啊,他只是一抹飘流的白云,又怎会在这泥沼之地停留?

可是心中却有一丝隐隐的愁怅,为再看不到那样的人。

很快,那丝愁怅便被深切的恨所埋葬在了心底。我是为了复仇而重生的,我的心中不能容忍一丝的软弱。除了恨,我不需要任何情绪。他的温柔与怜悯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加可悲。我要变强,不仅仅是身体,还有我的心。这样,才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我。

这样,我才能完成对这世界的复仇。

而当我腿伤好了之后,秦浩却没有再叫我练功。而是给我收拾了一下行理。

“宇文先生明天来接你,你就跟他走吧。”

不解地看着他,问“你呢?”

“我,去报恩。”他一脸平静,就跟说去吃饭那么简单。

“爹爹不会高兴看到你去送死的。”

“元帅救过我的命,又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是个粗人,除了武功,也没什么可教你的,而要报仇,并不是武功好就行的,反而会害了你的前程。元帅一定更希望看到你平安长大,光耀门楣。”

“是那人跟你说了什么吧?”这些事,不是身为江湖草莽的秦浩能够考虑到的。那个白衣人,到底有什么目的?是敌?是友?“既然你也知道仇不是武功好就能报得了的,那又何必……”

“所以,我只是去报恩的。仇,还是要你自己去报。”

久久看着平静地说话的男人,我再也没有反驳。第二天一早,白衣人再次出现在了我面前。秦浩不但收拾好了我的东西,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好好跟着宇文先生,”把包袱给我,秦浩说,“心法口诀和剑法图谱都在里面,功还是要练,就算不能大成,也可自保。”

然后,他突然向白衣人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白衣人急忙要将他扶起,秦浩说:“翔凤就拜托先生了,先生大恩,秦浩来世再报。”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山林里。他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只是心里的愁怅却又多了一分,虽然明知无益,却也没有再强行将它抹去。

秦浩,你的大恩,欧翔也只能来世再报了。

边陲荒野,苦寒之地。

这是去天朝西北荒原的一条小路,也是欧阳家三百余口人的黄泉之路。

那一天,就是在这个不大的林子里,本应被发配到西北流放的欧阳家三百余口,被押送他们的官兵杀死。林子中间的空地上,已经迟迟地长出了青草,将这片曾经染血的土地完完全全地覆盖起来,春风中一片生机。哪里还会有人想到,在这片土地之下,徘徊着多少冤死的亡灵?

“那日,秦浩带着一批忠于你父亲的旧部,本想在头一天晚上去天牢劫狱,可最终还是无功而返。去的人非死即伤,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父兄被杀。后来他准备等你们到了流放之地,押送你们的官兵离去之后再想办法将你们救出来,可哪知却得到消息,说叶风要在路上将你们全家斩草除根。那些押送你们的官兵全是叶风的部众,当他带着剩下的弟兄们赶到时,已经晚了一步。所幸你大难不死,在那些狗官想要焚尸灭迹之前被救下,欧阳家虽遇大劫,却是老天有眼,终为欧阳家留了后。”

平平述说的声音里有着隐藏不了的惋惜与愤慨,这仙子一般的人物,的的确确是在真心为欧阳家的遭遇而不平。抬头望着宇文慕,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要带我去哪儿?为什么要把危险留在自己身边?”

跟着他一路行来,宇文慕收留我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多多少少也看出了七八分。这般世间少有的人,我不能将他拖进我复仇的黑暗世界。他只应身在桃花源中,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我会保护你,不让你遇到任何危险。你不是想为你的家人报仇吗?我来教你怎么报仇。”

蹲在我身前,他微笑着仰望着我。那笑容在这阴沉的天气里明亮得刺伤了我的眼睛,让我忍不住想要躲到乌云里去。

“我知道怎么报。”

“你要如何去报?”

“想办法找到证据为我父兄平反,再让叶风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只要是所有参与了这场阴谋的人,我都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温柔的脸庞随着怨恨的语言一字一句地吐出,渐渐地变得无比哀伤。将我搂到怀里,他轻声地说:“凤儿,你恨意太重,这样只会伤到你自己啊。”

“只要能报仇,就算粉身碎骨,又算得了什么?”拉开他的手,我冷冷地看着他的脸说,“难道还有比全家蒙冤惨死更加痛苦的事吗?”

宇文慕久久无语,只是怜惜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忧伤。不,不要这么忧伤,这一切原本就与你无关。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需要的只是恨,对这个世界的怨恨,是我生命的动力。

如果没有恨,我不知道一无所有的我为什么还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凤儿,你还小……”一声轻叹悄然而出,他拉起我的手认真地对我说,“人世间,并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一无是处。”

有水滴从天上落下,越来越多,最终下起了蒙蒙的细雨。我以为只有江南吴侬之地才会下这样温柔的小雨,是天在为死去的亡魂而哭泣吗?而我宁愿选择不信,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相信的了。

跪在草地上默默地等着自己被淋湿,我听见体内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悲哀地哭喊着。

不要哭,从今以后再不为任何事而掉一滴眼泪,那是弱者无力的武器。我来为你报仇,你的父母,你的兄长,你的家人。你的仇,我来报。

“凤儿,”将我从地上拉起,宇文慕说,“和我一起回去,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先生和家人。虽然现在我无法让你完全信任我,可是我一定会为欧阳家的冤案出一份绵薄之力。

“从今以后,你不能再以欧阳翔凤的名字现于市朝,因为欧阳翔凤已经是个死人了。改头换面,等待时机,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够做的事。”

对啊,欧阳翔凤已经是个死人了呢。可我欧翔,又何尝不是个死人呢?

“清明。”望着远外被蒙蒙小雨染得如梦似幻的景至,我缓缓地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要在这年年扫墓之季悼念死者,记住他们的冤,他们的恨。一刻也不能忘。”

今天是清明节,我为自己改了一个悲伤的名字。那样的话,从今以后,不管谁叫我,都是在帮助提醒我,要记住这场劫难,记住自己的仇恨,记住要向这个无情的世界报复。

“凤儿……你又何必……”一声轻叹入耳,一双大手拉着我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我们先回忘忧谷吧。因为押送官兵被杀一事,天朝朝庭正在捉拿与欧家有关的人。你现在的样子,最好先避一避。”

欧阳翔凤现在才十岁,与他清丽可人的母亲长得很相似。可是长大之后,想必会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吧?他的父兄都是身材高大相貌英挺,只要再等几年,他也必定会长成七尺男儿,让见过他的人再也认不出来。

对,再等几年。等到武功练成,长大成人之时,我必会将这天下焚于复仇之火中,让仇人们永不得安宁。

江南丘陵,群山之中云雾缭绕,鸟鸣花香,四季如春。

“忘忧谷……如此美景百忧得解……只是……恨却难解。”

起身拍落草屑,看了看将落的红日,我只身往谷中的小屋走去。

来到忘忧谷已经三年了。刚踏进山谷的一刹那,我真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仙境。这般美景真是人间难得几回见,可是安逸的环境却会使人斗志全无。如果是年幼的欧阳翔凤的话,说不定在以后的日子里会慢慢地淡忘那些血海深仇。

古代的生活确实很艰苦。烧火要去砍柴,洗衣要用皂角,洗过头以后,长长的头发没有吹风机吹干,只能让它湿湿地晾着。天黑以后点的是只有豆大点火苗的油灯,最好的也就是蜡烛了,哪里比得上通电的灯泡。慢慢地适应着这些变化,也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生活——开玩笑,要是日落之后还呆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就算打着火把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代替秦浩来教导我的人也一天天地做着他身为师长的工作。这一转眼,就是三年。

宇文慕真不愧是一位尽责的先生。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奇门遁甲,甚至帝王之道,他都是无一不通,无一不晓。他将这些东西一样样地教给我,我先是认为像什么呤诗作画之类的东西一无是处,没有实际用途,所以坚持不学,说浪费时间。他也不恼,只是耐着性子给我讲大道理。我不听,他就一直在我旁边念叨,外加一脸人兽无害的温柔笑容。真看不出他这样的翩翩君子,却也有出人意料的一面。后来我烦了,对他大吵大闹,他也不气,只是任我把火发完,然后要学的还是一样不少。

过了几月我便放弃了与他的对立。现在不学会控制自己的话,如何能够报得了血海深仇?他要教的话,索性就多多少少学一点吧。于是我跟着他学了不少莫明其妙的东西,可是有一件事情,他却不怎么教我。

“又去练功了吗?”

回到小屋就看到他站在门边对我微笑。深黑的杏眼里一片温柔,却是万年不变地夹着怜悯。

他说因为我是早产儿,天生骨骼尚未发育完全,所以不适合习武。再加上三岁时害过一场大病,伤了我的奇经八脉,更是做不得伤筋动骨之事。就算能够勤奋练习,也终将无所成就。

这大概也就是欧阳翔凤生于将门,却被关在高墙深院里学习四书五经,没有像他哥哥那样习武的缘故吧。

可我还是每天清晨和下午功课结束之后都跑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继续练功。就算不能有所成就,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吧。我才不要只做一介满腹经纶的文弱书生——有什么用?手无缚鸡之力,当危险来临之时连自保都不能。对于将要完成艰难的计划的我来说,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去洗个澡来吃饭吧。”轻叹一声,他转身进了厨房。

即使如此,他还是在我每天傍晚回来之时为我烧好澡洗水,里面还放满了对身体有益的草药。这种不说出口的温柔让我心底那抹早被压下的情素隐隐发痛。

他总是在叹气,对我的任性与倔强,他总是感到心痛与无可奈何,这些我都知道。我很想跟他说,不要为了我的事伤感,对我这样的人,不值得。我要的不是怜悯,是疼痛的鞭策。

然而我却说不出口。他的温柔与疼爱,如果我不接受的话,他是不是会伤心呢?

可我不想让他伤心——不想让他为我伤心。他的世界里不应该出现我这样注定要到黑暗里去的人。

吃饭的时候,全是素菜,他笑着跟我说今晚要占卜。

这也是他教我的东西之一。如何夜观天像,以星星的位置与运行轨迹来测算天下之事,如何测水镜,来预测人生命运。当他开始教这些的时候,我一度说他胡闹。星星的位置与轨迹虽然春夏秋冬各有不同,而总体是不会改变的,水镜就更荒谬了,对着水的波纹能看出什么?风向么?

“这些玩意儿,还不如八卦来得准呢!”

当我这个无神论者一气之下说了这么一句话的时候,他表情奇怪地问我八卦是个什么东西。于是我就拿了许多长短不一的草梗,来给他演示了一下八卦的占卜。上辈子我是学文学出身的,对于《易经》有着特别的兴趣,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小小的卜上一卦。那些无聊的同学们偶尔会叫我给他们算算,并都一脸崇拜地说“你可以去天桥下摆摊了,那些假瞎子们准得全都失业”。然而可悲的是,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自己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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