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手拉着子安，大张的羽翼振舞鼓动，每一摄扬再落都带着两人轻松的往前飘进。

「我从刚刚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了……」略皱起眉，似乎是哪里不太对的感觉在夜风的微寒中益发清晰。

「什么东西很奇怪？」只往地上随便一望，由依亚熟门熟路似的拐了方向飞进一片寂静的住宅区。

「你好像……对我很熟的样子……」

「咳……」猛咳了下，小心翼翼的顺了顺呼吸，张望着的视线往下方来回巡逡，「啊啊！是哪一间呢？」

「对我的工作也是，对我的生活也是，甚至我的家庭和我以前的事情，我不可能有机会告诉你的吧！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略略歪着头，越想越是疑惑。「难道传说中全知全能的除了神还有天使？」

「啊、啊哈哈……」愣愣干笑两声，飘来转去的眼瞳随着眼睫合扬闪呀闪，「耶……是那里吧！到了到了……」

「……由依亚……我现在才发现……你一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逃走……哇呀呀……」被由依亚突然往下俯冲的速度吓了一大跳，紧捉抱住由依亚的腰，「由依亚你慢一点啦……」

「咳，失礼。」半搂着子安的腰，编着翅膀停在某户人家窗外、张望。「看！他在那里。」

「啊……」顺着由依亚手指的方向往里望了眼，愕了下、立时敛下神情，慢慢、慢慢地皱起眉，「……嗯。」

独自坐在屋里的，是整整已有三、四年不曾谋面的父亲。

说是不曾见面其实并不尽然，只是从自己大学毕业的同时声明自己决定要当警察，而干脆的搬出老家进了警校之后，原本就少见面的父子俩就更少机会接触。就连过年等等大节日，也只是匆忙和亲戚们吃个饭又迅速分手，几年之间的对话用手指数都数得出来。

记忆中的父亲，除了沉默和严肃之外，并没有什么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就连那份对和别的男人离开的妻子所遗留的孩子不特别关爱这一点，都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好久……没见到爸爸了……」小小口抽着气，盯着屋中人的视线移也不移。

「怎么……、怎么觉得爸爸老了好多……」

「子安？」

「由依亚，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柔柔一笑，拉着子安的手飘到窗边，微抬的衣由轻挥，突来的风无息的推开原本就只是掩上的窗。「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谢谢。」对由依亚点点头，挤出个笑，轻吸了口气，从窗口钻进没有亮灯的屋。

「爸。」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旁，先是静静望着面前似乎陷入沉思的男人，鬓边的发在记忆中应该是墨黑一片的，如今却已染上淡淡银灰的色彩：印象中总是紧绷着的神情软化在眼角额际的纹路皱摺底，仿佛带着难以查觉却又极其明显的苍老哀伤。

微微抿起了唇，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伸出手、推了推面前男人的肩膀，「爸。」

略偏过头，似有所觉地看了看子安拂过的肩，蹙了蹙眉，低笑了下，摇摇头。轻轻吁气，抬头望向上方，愣了许久，伸了个懒腰站起，转身、毫无迟滞地穿过子安的身体走向房门。

「爸、爸！？」愕了下，呆呆地转头看着父亲的身影走出房门转向另一头的卧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猛回头瞪着窗外的由依亚，「由依亚？我爸难道看不到我吗？为什么！？」

「唔……」从窗外飘进屋，轻轻凝起眉楷，歪歪头，「他看不到啊……」

「为为为什么？」有些慌张的抓住由依亚，「不是我想让他看见就看得见吗？之前小岛」叫辈……」

「别别别别摇摇摇我……」被子安抓着前后摇晃，好不容易甩开被他紧抓的手臂，立时后退了一大步，边喘着气开口：「人类毕竟是人类，和天使所处的空间是不太一样的，之前小岛可以看到你，除了你想被他看见以外，和他『愿意』看到你也有关系。」

「愿意？我不仅，什么愿不愿意看到？他又不知道我要出现啊……」

「虽然不知道，可是他本质上并不排斥见到像我们这样处于『异空间』的人，所以就算没有心理准备，你想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看得见。」顿了下，下意识的拨拨头发，「你的父亲就不一样，他……唔……很悲伤，这样子的人在潜意识里是排斥见到任何事物的，所以就算你去叫他他也看不见你。」

「爸爸他……很悲伤吗……」更皱起眉头，微微垂下头，慢慢吸着气，「我……」

「放心放心，山不转路转，中国人说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咧开笑，用力一拍子安的肩，「再怎么说我也是具有多年经验的天使，这种事难不倒我的啦！」

「有办法吗？」立刻抬起头，亮起的大眼满是期待。

「办法当然是有啦！做不做而已。」耸了耸肩，由依亚轻轻亮亮的笑了。

「虽然是我不怎么喜欢的做法啦……」伸手勾住子安肩膀凑到他耳边，细细低语，退开后脸上的神情如若孩童恶作剧时独有的促狭。

「啊……？」用力眨眼、再眨、再眨，转头，瞪着由依亚的神情尽是惊诧，「你是说、托梦……！？」

※※※※※

「其实我根本就是不孝子……为什么爸爸一点也不怪我呢……」

随着由依亚飘进寒冷的夜空，双手环上胸前，微垂着头，沉思着的子安晃晃悠悠地让由依亚搂着在空中荡来甩去，「如果他痛骂我一顿……」

「哎呀哎呀，那是爸爸嘛！」淡淡柔柔的语音从上飘落，身形只微一顿住，又顺着风势继续往前飞。

「……从小爸爸和我就不亲……就连母亲不是死掉而是和别人离开这件事都是很久很久以；后我才从姑姑那里听到的……」缓缓低语，想着父亲在梦中那张仿佛老了十多岁的脸，叹息。

「从小不管我做了什么事，爸爸都没有骂过我一句半句，中学的时候我每天晚上在街上游荡；大学毕业以后只留了句话就跑去念警校……爸爸也是什么都没说过……」

「所以你就以为他不关心你罗？」

「……嗯……」点点头，「其实一直到刚才，我真的都不觉得他会为我的死伤心难过……」咬着唇、轻轻眨合的眼眸朦上一层淡淡的水气，「可是……」

停下飞行的动作，由依亚低下头望了望子安，伸手左右捏住他脸颊，往旁用力一扯，「你啊，真是笨蛋一个！」

「也许吧……」含糊不清的嘟嚷着，也没试图闪开由依亚的手，

「也许也只是我们两个从来没想过要沟通吧……」

松了手，静静望着子安老半晌，才慢慢绽出笑，「至少你们现在算得上是『父子』了啊！」

微偏过头瞅着由依亚的笑容，想着刚才才第一次看到的，父亲淡然却释怀的笑。许久许久，才笑着点点头，「也是。这样我也算活得有价值了吧！」

「死得也有价值。」一脸认真的说着，用力点头。

「不过，你不是说托梦不是天使做的事吗？」

「因为那么不优雅的行为不符合我们的气质。」微一耸肩，「当然不是做不到的问题，而是心情的问题。」

「……喔。」翻了翻自眼，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歪过头，「对了，不知道小岛前辈他们怎么样了……」突然想起似、握起左拳一击右掌，「这两个不会喝醉了又跑出去吧？虽然小岛前辈的性命有危险，不过这两个人好像一点都不怕的样子……」

「这……老实说我跟这两个人不熟……我也不晓得……」嘀咕了句，拉起子安，「不然去看看好了。然后再回去休息。」单掌平伸向前抵上面前缓缓聚拢的浮云，微合上眸，面前的云朵突然加速合并，飞快的旋成一面等身高的气团。「呐，穿过去就是了。」

「啊？」瞪大眼，透过中心往里望，纯白的云面那端的确有淡淡的影像不住晃动，只是在一片模糊中看不真切。「穿过去？」

「哎呀，这样省时间。穿过去就对了啦！」抓起子安的手，大摇大摆地往云团里冲。

「哇哇，由依亚……？」

在穿过那团白雾的刹那，唯一真实体认的感觉只有一层卷绕过一层的晕眩。似乎是上下前后左右以至周身都失去平衡般的错乱，直到双脚踩上地才勉强抓回落实的感觉。用力甩甩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站在一个没有见过的房间里。

「咦……真的到了……？」有趣地张大眼睛，正想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却在望见前方的瞬问瞪大眼一句话卡在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房里正中的床上，两具叠覆的身躯四肢交缠。激烈拥抱的姿态和着浓重喘息浮动一室淫靡。男人被撑高的腰和男人规律动作的节奏前后摆荡一致的呼吸，相贴的肉体紧密交合，他的呻吟和他的喘息随着汗水溶进空气，混着精液的味道成满溢的爱欲激情剌目透骨。

「新、司……哈啊……」

「别、用力……呼、呼嗯……」没有停下爱抚的手半是强硬的定他僵直的腰，迫切地吻上他唇，喘息低喃，「就是……这样……唔……」更沉下腰压进他紧绷的身体，「怜一……好棒……」

「新司、新、哈啊啊啊……」

那是、赤裸裸的身躯和毫不掩饰的爱欲交欢。男人和男人、小岛和国分。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狂烈的激情，在阳具的抽插和唇舌的爱抚之间构成只有精液气味的情欲交媾。

「子安……哇哇……不要昏啊……」

一片黑暗。

在最后一个意识里，自己究竟听到的是由依亚吃惊的呼喊还是压抑过的呻吟或喘息，其实完全无法分辨。

意识失控。

有谁可以来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或是假的？

这样子的人生、这样子的人生、这样子的人生……

到底有什么地方和自己所认定的是一样的啊啊啊……！？

第七章

「喂喂、国分，我好像爱上你了耶！」

「哦真的吗？谢谢。不过我对男人没兴趣。」

「啊这样……好可惜。你是我喜欢的那一型，聪明的美男子！」

「大家都这么说。这么说，你是同性恋呐？很辛苦吧！」

「还好，你可以叫我美少年杀手。」

「……我知道我很美，可是我已经不是少年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

「我也不讨厌你啊！可是交往免谈。」

「SEX呢？」

「你让我上就可以。」

「……那还是算了。」

「真的算了？不觉得可惜吗？」

「算了！」

※※※※※

「呼啊……」小岛边打着呵欠边摇下车窗，侧眼看着路边闪过的人群街景，耸耸肩又把车窗摇回原来的位置。「妤无聊……」

「值班的时候喊无聊？」坐在助手席上的国分斜斜瞟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是我要说你，身为有良心的好警察，值班的时候就该……」

铃……铃……

「等我一下！」轻一凝眉，从口袋掏出行动电话，「是、我是国分。啊！真由纪小姐？」

几乎是立时的、放轻了语气温柔低语，「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呢？」

「哼……。」飞去一个冷眼，轻哼，「还真敢说我咧……」

转头看见小岛几乎可说是鄙夷的神情，咧了咧嘴，无声地干笑两下，往车门那边靠近了些，对着话筒那端的语气却是变也没变的轻腻。「因为在值班，实在没有办法现在去陪你的……嗯吭、嗯，我知道，没问题，你说好就好。」略顿了下，一挑眉、勾起微笑，「那、就这样罗？嗯，我会想着你渡过这无聊的一夜的。呵，bye。」

「啧啧啧。」瞪着他的表情满是不予苟同。摇摇头，「真由纪又是哪一个？」

收起手机，轻一耸肩，「就是上次那个啊，在电车上碰到色狼的女子大学生。」

「女子大学生？」略瞪大眼，顺道惊讶地眨眨，「你什么时候对女子大学生感兴趣了？」

「啊？没有啊！她那时送了礼物给我，还很顺便的要求交往。」歪了歪头，淡淡浅笑温柔依然。「可是你也知道嘛，我对小女孩没兴趣。」

「是是，我知道。所以你拒绝了？」

「Sure！我告诉她，我国分怜一不和手上没有戒指的女人交往。」轻一耸肩，唇边勾着的微笑无辜，「谁知道过了几个月她又来找我，说是听家里的话相亲结婚了。」

「……结果你就……」

「呵。」笑起，微一摊手，「本来以为她是大方的女孩，没想到在床上比我想的还要青涩呢！那种害羞的样子很可爱。」

「……算我服了你。」略略骇笑，不予苟同的表情明显至极，「你这个爱钓有夫主妇的毛病再不改，早晚会被哪个女人的丈夫砍死。」

「这你就不仅了，受到压抑的女人是最美丽的。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压力会使偶尔脱出的女人份外扬溢难以言喻的魅力……」

「够了，我不了解，老实讲我也不想了解。」

「别这么说嘛！我总比你换男人如同换衣服来得好多了。」

「我至少不犯法。你这女人公敌。」

「啧，这是风流啊！风流。还有，我不是女人公敌，是男人的。」

「所以你早晚会被男人乱刀砍死。」凉凉丢下一句，拐了弯转进小巷，「呼啊……这里巡完就回署里喝咖啡……」

「好主意。」正附和着，旋即一凝眉、微眯起眼，略沉声、低喝，「小岛。」

「嗯？」顺着国分视线定住的方向看去，立时跟着皱起眉，「混蛋……」

「看来是没得休息了。」一撇嘴角，单手拉开外套，掏出手枪确认子弹，「所谓的好警察呀……就是这样。」

「反正你喜欢女人嘛！你去好了。」边嘀咕着边也抓出了枪，拍开弹荚瞥了眼又甩回，打横方向盘停下车，拉开车门，「下次记得提醒我这条路不要转进来。」

「放心，我不会提醒你的。」一耸肩，跟着拉开车门，站定的同时伸手平举，微一瞄准、扣下扳机，一枪准确击中小巷口的电线杆。「好了，那边的三位先生，可以停手了。」

斜斜靠在车门边，小岛看似闲散的打量面前气氛紧张的三男一女，被包围在正中央、一手还被其中一个男人紧抓住的女性有着一张姣美而惹人怜爱的瓜子脸，略狭而挑扬的凤眼只在眸稍写着不经意似勾魂的风情。综合了清纯和浓艳的美丽。

「都听到他说的话了？放开那位小姐，乖乖自动去七曲署搜查课报到。」

微一侧头，视线移回脸色乍变的三个大汉，咧开笑，「这样对你们比较好哟！」

「没错没错，他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不过是空手道黑带加柔道三段唷！」淡淡补上一句，直指的枪口不移，只伸脚踢上车门，往前跨了步，「别惹他才是明智之举。」

「你、你们是警察……」三人脸色不定小心互望，眼神交换过同样的惊诧疑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