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JD的表情,由依亚突然想起了什么,用力一回身抱住异常沉默的子安,「小雅!?」
不知从何时起似乎就没有在听众人对谈的子安以一种出人意料的平和神情静静望着下方的灵堂。
云朵四散,月光直射下的空洞在那一个空间是诡谲的谧静。
暗红色的小小旋涡无声地在空气的裂缝中扭曲转动,满是恶意地推挤空气撕裂侵吞愈大的领地。
在旋涡的中正央,独自站立的身影颓丧而无神。
苍白的手颤抖似的平伸,没有焦距的视线看似凝定又仿佛目无一物。
「『小岛』前辈……」
微微发颤的唇无声开合,被由依亚死命紧抓的身体在那瞬间连移动半步也无能为力。
头颅摆动的姿势仿佛只是机械式的动作,一片空白的眼神缓慢移向子安所在的位置,在望见他的瞬间莫地一闪又倏然失去神采。
「不要……来……」
而后、一切消逝。
*****
「小岛!」
猛然坐直,一甩手竟是满身冷汗。国分下意识地再次闭上双眼,徒劳无功地试图追寻在梦里依稀飘过的面孔却一无所获。
「妈的……」
勉力转动僵硬的颈子、边疑惑着动作的困难才发现自己竟是用诡异的姿势蜷在驾驶座上睡着了。
「真是莫名其妙……」
甩甩头,发稍微湿的汗水在车内冷气吹拂下几乎是在甩出的下一呼吸间风干,沾在颈后是一种令人厌腻的不快。
那么样的、诡谲到令人作恶的红光。
和小岛飘忽不定的脸。
「就算死……」
也要让我看见尸体啊!
咬着唇,国分紧蹙起眉。
心头盘旋不去的不祥转成不安,一再梦见的景况更是让人烦躁不已。
「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转头望向车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车子停在哪个路边。看来陌生的街道冷冷清清,连偶尔疾行而过的行人脸上都带着一股虚幻不实的表情。
打开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留言。看来署里也没有小岛的消息……
呆滞地看着窗外无声的街,无力的头垂趴在方向盘上。「新司……'』
「国分先生。」
「喂,国分、国分。」
隐约的叫唤细微却无比明晰,国分以疑惑的目光四下张望了会儿,熄灭的车灯前仿佛有数个影子轻轻晃动。
不及细思为什么车外的小声叫唤会那么清楚地传进耳中,国分直觉地伸手扭亮大灯。
白光乍亮,令人惊异地却是车前的空无一物。
「……」
「开什么灯啊你,吓我一跳。」
略带责怪的嘀咕扬在耳际,吃惊转头,明明确定只该有自己坐着的车内不知何时竟多了两个人……?
占去后座大半空间的大汉看似歉然地露出一脸友善的笑,就算微缩起肩膀头颅还是顶上了车盖;而、在自己身侧的助手席上
黑发少年苍白肌肤上银蓝色泽的唇在黑暗的车内空问隐约闪铄诡妙至极。
「……」微微抿起唇,国分一言不发地瞪着两名不速之客。
「哎,你怎么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啊!」
似乎对于沉默没有任何兴趣,少年银亮的瞳孔熠熠生辉。
「既然都能无声无息的上车,害怕又有什么用。」微一耸肩,国分倒是坦然。
「哼。」无趣似的一甩头发,少年倒是别开了头。
「那个、是我们失礼。」呵呵笑着,目测至少超过两公斤,形如巨塔的大汉却能在挤满车内空间的状态不动作写意地搔了搔头,「琉衣大人,我们是来找人家帮忙的……再怎么也该客气一点……」
看着完全没有说明打算的少年,大汉努力表达出友善的迎上国分带上询问的视线。「初次见面,大家都叫我杰洛可。这位、呃……是……」迟疑的一顿,发现琉衣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愿,也只好苦笑了下。「总之,我们是为了小岛先生来找您的。」
「他死了吗?」
太过美丽诡异以致于无法以凡人归类的黑发少年隐约带着不太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的血腥气息;而……另外那个大汉……和平清圣的笑容净如春风,眉宇之间的悲悯宽裕竟令人心安而怀念。
这两个一定不是人类。
国分微抿着唇,以身为刑警多年的直觉做了结论……虽然这个结论和他平时可能做出的有相当程度的差异……
「国分先生真是聪明人啊!」仿佛不需言语便可查觉国分的想法,杰洛可眨了眨眼,在国分几乎没有表情的脸有所变化之前安抚性的一笑,「小岛先生现在还活着。虽然可能不太好受……」
「……」
胸口细细碎碎的、疼痛的感觉密密麻麻地扩张。
还活着,还活着。
只是听见这样的字句就仿佛可以看见小岛平时总是放荡又自信无比的笑脸。
闭了闭眼。国分在张口的同时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那?」
「事态有一点紧急,我就先把原由跳过了。总之我们希望您能帮我们救出小岛先生。」
「救他?」
「嗯,救他也等于救了无数的人类,很划算的。」对一旁的琉衣点了点头,「那么,我……
们就出发吧!」
「不让我拒绝啊!」拉开车门下了车,有点带着试验的举动在无甚意外的发现那两人几……
乎是和自己同时的站立在车外时更加确定。
「不,我只是觉得您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而已。」
微笑着边轻轻鞠了个躬,杰洛可转向琉衣。「那么,就拜托您了。」
「哼。」不甘不愿地一跺脚,伸出手,在国分有所警觉前将他打横抱起。
「你……」一呆、却在身体离地的不一瞬间透过少年纤瘦的肩看见几乎掩去天空的黑色双翼。
「洛瑟提勒?琉衣?撒旦。我准许你叫我琉衣。」少年银色的瞳孔在月色下竟流转暗红的光。「不是初次见面,国分怜一。」
第十二章
嘀、答、嘀答、哆新司……
新司……
嘀答水声断续却缭绕不绝,低微的吟唱曲调如歌如泣。
幽深的黑暗无边无际,是否是睁着眼睛其实也没有深究的必要。
原来你的喘息是这个样子;原来你的哭泣是这个样子;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新司。
咦咦,怜一?
新司,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呆。
怜一……我、我……
怎么啦?不想看到我吗?
不……不是那样子的……怜一……我、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的,真的、真的!
我知道啊!我一直知道唷!新司。
将他紧拥在怀中的力道和他回拥的温暖真实地近乎虚幻。我、我、我……如果是梦,请不要让我醒过来。
*****
请你,呼唤他的名字。
只要他醒过来,阿萨泻勒的结界就有漏洞,我们就有机会。
有机会?什么机会?
没有太过仔细深思面前这群人真实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其实也是因为不觉得有那种必要。
一路上琉衣用极简略的字句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次,不』真实的感觉正如同现正让琉衣横抱着飞行在月夜的身体,飘忽不定。
国分安静无比的待在琉衣怀里,转动的视线扫过面前凌空虚立的几人。
亮紫短发的少年微咬的唇流露出慈霭悲怜;黑衣的青年神色冷漠隐含肃杀;和自己一道前来的巨汉杰洛可;金发垂腰样貌精致的白衫青年、以及……半让白衫青年扶着、脚步虚浮的「子安。」
「国分前辈……」略略抬起头,红红的眼泪光未退。「都是我……害了小岛前辈……」
「不是你的错。」
惊讶于年轻后辈眼中的自责,国分抿了抿唇,「琉衣先生和我说了,你是为了小岛丧命的。」沉默一瞬,而后轻吸了口气,「谢谢你。」
「那是我自愿的……」低着头,视线落点专注在下方依然被众多天使与恶魔包围的灵堂。
「阿萨泻勒就在那里。」指尖移转,Tempter冷冷开口。「时间不多了。」
尚未圆满的月、躲藏在结界中的恶鬼。
阿萨泻勒的力量还不够、还不够强。
只要能将他逼进炼狱,就能够封印。
「现在阿萨泻勒绝大部份的力量应该都放在返魂术的准备上,长时间吟唱咒文的阿萨泻勒是无法忍受干扰的,从之前小岛的样子看起来,他应该是被阿萨泻勒迷惑了……所以,请你唤醒他。」
「……用什么方法呢?」
「我们不知道。」
带领众人下降到极逼近灵堂的半空,JD看着琉衣怀中的国分,诚挚无比的说。「我只是相信,如果要找一个人唤回被阿萨泻勒迷惑的小岛,那个人只会是你。」
「……」盯着面前仿佛极苍老又极年轻的少年,国分眨眨眼,而后默默点了头。
天空中飘荡轻歌缓慢。
天使们低喃如丝的音律绵密织就无形纱网,在本该清朗的夜空中持续累积无形的压力。
羽翼漏动的细微风声在张合之间鼓出节拍,仿佛更加重纱网的沉重感,滞人呼息。
而另一方,在不远处的天空,恶魔们大张双翼仿佛撕扯着什么。
被强迫分裂的空间隐约刮卷出炙热的风,深红近黑的气焰高低窜动,周遭不慎被卷进的云朵只一瞬间便被吞噬消失。
「阿萨泻勒会防着天使或恶魔,但我相信他不会特别去提防一个人类。」
专注看着愈近的灵堂,JD轻声的说,「我们在阿萨泻勒的结界上钻了一个洞,在天使们咒唱的力量消失前阿萨泻勒应该都不会发现。但是……可能撑下了太久。」
「我会带你到最近的地方。」从横飞到直立只在瞬问,就算怀中多了一个男人的重量也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差异,琉衣黑亮的眸紧盯着灵堂的屋顶,轻声的说。
「我……」
「子安。你在这里等。」
「……"
「这次要乖乖的。」回头对子安一笑,国分倒是露出轻松自在的神情,「你可不能再死一次罗!」
「……我知道了。」
「当你找到小岛、或者是……如果你不幸被发现,就折断这个。」一旁的Tempter指尖划过空气拈出一只黑色羽毛,「我就能到你身边。」
「嗯。」
「那么,走吧!」
收起双翼,琉衣缓慢往下飘降,在距离屋顶尚有数尺高时静止不动,放下国分,对他点点头。「走进去,就好了。」
「嗯?」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己稳当站在空中的双脚,国分眨眨眼,「走进去?」
「嗯。」伸手随便指了个方向,而后轻推了他一把,「记得,那只羽毛……」
「我知道。」手指摸了摸放在袋前口袋的黑色羽毛,国分微微一笑,「谢啦!」
微一合眸,国分吸了口气,看也不看脚下地往前跨子一大步,定晴一看,竟发现自己已好好地站在屋子中。
整大片的黑暗几乎没有任何光线以供辨识,用力眨了眨眼,就算回头望去看见的依然是和眼前不分轩轾的黑,视线中仿佛隐约可以看见些什么,四下搜索了下才发现是口袋中的羽毛尾端静静流出黑色的光。
满溢鼻尖的是浓重到恶心的血腥气味,国分突然想起之前重覆了不知几次的诡异梦境。
「小岛……」
喀。
仿佛听到一声轻响,国分加快脚步走去,不知前进了多久前进了多远,甚至连是不是在前进都无法确定,只在那片微亮的红色光芒浮现眼帘时,那个在感觉上已经许久不见的人影……
几乎也是同时的、存在在了那个地方……
「小岛!」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国分试图继续往前走,却发现就算再怎么前进、他和小岛之间的距离也没有丝毫减少。
「小岛,喂!你给我醒过来,小岛!」
就算再怎么用力奔跑也到不了小岛身边,仿佛被周遭空气剥削吞噬的声音流出唇口只剩下几声模糊的闷响竟似无形的嘲讽。
一时怒极,国分停下脚步掏出配枪,平举、紧握、开保险汨扳机,一气呵成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子弹夹带细微火光划破沉郁的空气,淡淡烟硝的味道在传散之前又迅速被血腥味掩盖,只余丝缕白烟萦回缭绕。
嗒、咚!
水声顿止。
若有似无的、幽远又甜美的吟唱声韵在子弹击地的那一瞬间消逝无声。
静谧的空间里只残留空气被撕裂后挣扎合拢的细微嗡嗡声波淡淡回荡。
新司。
小岛新司!
谁……?
妈的你这混蛋!我有说你可以死了吗!?
啊啊……怜一……
强撑开眼的瞬间仿佛听到玻璃碎裂的轻脆声响。
卡滋一声而后细碎棉密地伸延而去,在空气中不停来回振荡如同爆碎的音律。
「嗯……」
曲起手臂撑直上身坐起,四周音波持续的共鸣刺得耳膜一阵阵难过,低下头用力咽不差点没冲M而出的胃液,满M地酸苦却像有着醒脑作用。小岛用力甩甩头,突然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我怎么……」
「新司!」
「咦?」抬头望去,乍见的惊喜形动于色,「怜一!」
「过来。」
像是在走动又像是完全不曾前进,国分紧皱起的眉稍隐约可见一股奇异的紧张感。「站起来,过来这里。」
「喔。」以手扶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触手湿冷黏腻的感觉让人异常不舒服,边甩手边走向前方,小岛其实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来接我吗?」低声问着,小岛挤出小心翼翼的笑,「我……」
「有事回去再说。」瞪了他一眼,手中没有放下的枪只更加紧握。「快点。」
「喔。」就算觉得疑惑还是乖乖地加快脚步,望着距自己只剩一步之遥的国分和他极难看的脸色,小岛跟着皱起眉,回头看去,貌似人形的暗红光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没有眼球的眼窝部份只空出异样深邃的黑色孔洞,盘坐的姿态不动如山,以人类颜面的位置来说应是嘴唇的部位开合露出色泽艳丽的深刻凹痕。
「小岛先生。」
轻柔平和的喃语如梦似幻,小岛呆了一瞬,突然觉得眼前一片空白。
「小岛先生,要离开了吗?」微顿之后轻扬起伏的音律若笑,「真可惜呢!你的梦不是很美丽吗?你所爱的也是爱你的,你的幸福不就是如此,不是吗?」
新司……新司……
嘴角扬起的笑是他向来一贯的温柔,却总在对着自己时多出几丝任性。
怜一、怜一……
「我懂你的心情。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了,除了我,再也没有了。」柔柔轻喃和煦如风,小岛努力往前踩开步伐,却不知不觉地慢了脚步。
「这个笨蛋……」一咬牙,国分再次举枪瞄准,子弹平飞而出,堪堪擦过小岛脸颊进出一道血痕。
「呃。」脸颊的痛楚热辣,小岛用一眨眼,面前微笑招手的国分倏忽消失。伸手摸上脸庞,血液的温度竟有些烫手。「会痛耶!」
「清醒了没有你这白痴!」微眯地眼隐着怒气,「你该在的地方不是只有我身边吗?过来!」
呆了一瞬才瞪大眼,小岛用力吸着气,他对自己伸出的手在黑暗中竟是耀眼地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