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如水+番外——刺红
刺红  发于:2011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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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云在大衣袖子底下牵住罗靖和的手。慢慢地散步。T市算是大都市,秋日夜晚依旧热闹非凡。

经过一场宴席,然后两人手牵着手回家。生活本该如此,过日子么。

“清和?”

“嗯?”

“能一起回家真好啊。”

“是啊。”

罗靖和看着亓云笑。霓虹灯打在他身上,映着他眸中暗暗生辉,深情如此。

第 17 章

亓云拿着洗发液的瓶子,对着光线仔细地看。罗靖和进家门的时候看他那副认真的模样不禁笑道:“洗发液惹你生气了?”

亓云晃晃手里的瓶子:“真坑人,我才发现,这种瓶子装的洗发液用到最后虽然挤不出来了,仍然有很多挂在瓶壁上。只要倒着放,还能积攒很多——你手里拿着什么?”

罗靖和提着一个非常大的黑色公事包,沉甸甸的。他把公事包放在地上,脱掉外衣换上棉拖鞋,坐到沙发上,把公事包里的一大摞文件放在茶几上,对亓云招手道:“来,你来看看。”

亓云凑过去,随手拿起一份文件,竟然是一份遗嘱,但是变了脸色,哆嗦着看罗靖和。罗靖和笑着呼噜呼噜他脑袋:“别乱猜,我什么问题也没有,立遗嘱只是为了长远,并非快死了才要的。”

亓云皱眉:“呸呸呸,没事乱说什么?你让我看这个?”

罗靖和把文件一份一份摊开。“这些就是我的身家性命。”他笑着看亓云:“我觉得应该交给你。”

亓云愣愣地看着他。

桌面上的文件大致有罗靖和本人的财产评估,财产公证,银行存款,公司股权,房产,股票。亓云发现他即使下辈子躺着挥霍钱也够花了。还有一份高额人寿保险,受益人名字是“亓云”。亓云拿着看,不知所措。“所有文件都重新做了一遍,一式三份,我的律师一份,我自己留一份,你一份。”罗靖和说。亓云翻开遗嘱,上面用很公式化的冰冷语气陈述着,立遗嘱人罗靖和如遇意外或自然死亡,按照他本人的意愿如何分配遗产——银行存款他的父母占百分之四十五,他名下的房产,车辆,股票以及银行存款的百分之五十五归亓云所有。

亓云突然把遗嘱给扔到茶几上,仿佛这份文件咬了他的手:“你疯了你,好端端的你拿这些玩意儿回来膈应我么?”

这份遗嘱让他害怕,什么叫意外死亡,什么叫立遗嘱人去世,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罗靖和轻声道:“不要生气。我也不是平白那这些东西咒自己——只是未雨绸缪,总要做各方面的打算。我们之间并没有婚姻,你没有任何保障。我总希望能给你更有说服力更实惠的保证,最起码,如过我遇到意外,你得知道钱都在那里……”

亓云木然。罗靖和是个普通男人,他有男人的基本通病——喜欢把爱人想象得笨拙,天真,需要保护。显然他忽略了亓云本身也是个男人,养自己不成什么问题。或许按照一般理解,罗靖和难道是瞧不起亓云的能力?

此时此刻,却不能这样想。对面的男人只是太过真爱自己,以至于愿意奉上所有。茶几上罗列着一排整齐的文件,雪白的,刺眼的,仿佛一遍遍对亓云强调着这个男人的深情。

我爱你。这是初次的晚上情浓时罗靖和突然喊出来的。之后再也没有说过什么,他的性子也不适宜说甜言蜜语。爱这种事,不是说出来的。

这时候再去计较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仅矫情做作,还会伤害深爱自己的人。对于金钱亓云是不在乎的,他一向觉得这辈子够吃够喝的就很好。可是罗靖和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他不能为了所谓的骄傲或者莫名的“尊严”把清和的心弃若敝履。

“我想和你过一辈子。这些都是不可避免必须得筹划到的……你知道,我就是这么庸俗市侩的人,总是想争取最大利益的商人……”罗靖和低沉的嗓音温声道:“所以我只想出了这一个办法,所以……”

亓云伸出手去,摸罗靖和的脸。

“我知道了。”亓云轻声道:“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你担心我。我都知道,因为我也是这样的,爱你。

亓云问老徐要了个解酒的方子。把梨和山楂糕都切成丝,拌上几颗冰糖,放在冰箱里冰镇。要吃的时候提前半小时拿出来缓一缓,用勺子挤出酸甜的汁水,很解渴解酒。这几天罗靖和应酬多了起来,因为要开发一个大的房地产项目,必须这样应付 政 府 的官员们。好几次都是亓云把他半扛着搬回屋里,罗靖和已经醉得七荤八素。

“多亏我是个男的有劲扛你。”亓云扯他的嘴摆出个笑脸:“喝酒多了伤肝。”

罗靖和浑身无力,靠在沙发上看着他苦笑。

亓云拿出准备好的山楂糕梨丝,一勺一勺喂他汁水。

“凉吗?”

罗靖和红着脸摇摇头。看样子挺好喝的。喂完了亓云再扒掉他衣服,搀着他上二楼躺床上睡觉。醉酒的人不能平躺,很危险,亓云另抱一床太空被压在床头让他半倚着,保持呼吸顺畅。

第二天亓云醒来时罗靖和已经洗漱好了,有点歉意,亓云一边洗脸一边问:“事情还没搞定?”

“快了。”罗靖和无奈:“那帮人就是找个借口多吃几桌而已。”

亓云点点头,不再多问。

最近健力宝难得有点忧郁。跟亓云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米饭,米粒都蹦到桌面上来了。

“唉唉,浪费粮食要打手心。”亓云笑着说。

周缘直着眼神看亓云:“云,我恋爱了。”

亓云一咳嗽米饭差点从鼻子喷出来:“……别这么称呼我谢谢。”

健力宝接着忧郁:“云,你说,什么是恋爱?”

亓云低头继续吃。

健力宝神情涣散:“我看见她,就像旱久了的糠萝卜突然遇到水一样……”

什么破比喻这是。

“云,怎么办?”

亓云撑着下巴看他:“你这是……情窦初开?”

健力宝娇羞。

“……今年贵庚?”该不会是以前的岁月都用来吃了吧。

“哎呀讨厌啦贼死鹅死苦瑞特~”

亓云看着刚吃一半的餐盘,突然觉得饱了。

“……哦。”

“云,给点建议呗。”

亓云面无表情塞一口饭:“追女生我没经验。”

健力宝泪目:“你是在炫耀都是女生追你吗?”

——陷入爱情的人不仅智商负数,而且多疑容易玻璃心。

“我没这意思。”

健力宝扭动两下:“我是直接表白好呢,还是迂回战术好呢?”

“要不你那个硬币抛一下,正面的话直接去告白,反面的话立即写情书,立着的话继续吃午饭。”

健力宝当即翻皮夹,拿出一枚硬币当当弹,结果一不小心掉到了对面亓云的餐盘里。亓云一阵反胃,索性也不吃了:“你侧面打听打听,那女生喜欢什么类型的。”

健力宝有气无力:“梁朝伟那种忧郁型的。”

亓云忽然乐了:“那你就从今天开始节食。真的,你这饿得有气无力没得吃的郁闷表情真的很忧郁。”

健力宝趴在餐桌上,正好擦了一桌子油星儿。无论哪里的食堂,总是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味道,饭味儿,菜味儿,甚至似乎还有屁味儿鞋油味儿头发好几天没洗的怪味儿——没办法,人多。

亓云突然无比怀念家里的餐厅厨房。这两天罗靖和又忙开了,午饭他在公司吃,亓云在学校对付。亓云一直很想做饭,但是罗靖和不让。

“你也就会下面条炒个青菜而已,还要我最后收拾残局。”

亓云甩了他一枕头。

十一月份,天也一直没有冷下来。太阳依旧很暖,让人愉悦。

第 18 章

李旭飞结婚了。婚事搞得并不麻烦,办理了合法手续,然后请几个亲戚朋友了几桌酒。林檎是个精致的大方得体的女人。比如说她很少戴首饰,经常戴一对样式看似简单,并不大的耳钉。那对耳钉是正宗的南非钻石,镶嵌工艺精湛至极。酒席设在T市最豪华的大酒店,陈设简约却不失格调。婚礼当天李旭飞穿着平板正经的黑色西装,林檎则是一身正红色经过适当简化的妖娆汉服袄裙。

“我还以为新娘得穿婚纱呢,一层一层那种。”罗靖和笑着说。

亓云道:“这年头有钱的都讲究个格调个性。穿旗袍进酒店容易被误认为服务生,穿着白色婚纱又会被人笑庸俗没品。你知道林檎那一身汉服多少钱定做的么。”

罗靖和打量一下:“几千?”

亓云笑道:“论万。”他刚刚无意中听到女眷中的议论,真看不出来。罗靖和啧啧两声,没有接话。婚礼很平和,大家在一起喝酒聊天,仿若一次愉快的聚会。亓云没参加过婚礼,非常好奇。罗靖和这两年看别人结婚都疲沓,那简直是两个修饰一新的傻瓜和一群被迫凑份子的人在一起尴尬地表演。有人说这辈子对于婚姻的热情全耗在婚礼上了,其实不假。

席间亓云去洗手间,回来看见林檎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望着天。她没大化妆,略施薄粉,反而不容易出现比如出汗脱妆或者粉没有擦匀脸上的横纹反而显现出来这种纰漏。亓云见过不少女子不能近看,否则张牙舞爪地狰狞。不管怎么说,她是个怡然自得让人舒服的女人。

“林姐。”亓云轻声道。

林檎转过身:“菜式满意吗?”

亓云笑道:“很好吃,都很高档啊。”

林檎道:“那就多吃,好容易办一次宴会,吃的东西总不能浪费了。”

亓云看她并不是特别高兴,也没有新婚之人的兴奋,突然道:“林姐,你不高兴?”

林檎笑:“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亓云道:“你和李旭飞都没有……那种兴奋感。”

林檎轻轻叹道:“这样最安全。人这辈子真正激情能有多少呢。一开始就细水长流,坚持得时间还长久些。温水煮青蛙,大家慢慢熬吧。”

亓云道:“林姐,你怎么这么悲观。”

林檎看他一眼:“过日子真谛就是能不折腾就不折腾,自己累别人也累。差不多就行,斤斤计较反而会丧失得比较多。”

亓云看她,有点没听懂。眼前却闪出罗靖和温和的笑容。

平平淡淡,凑凑合合,就好了。

突然,从宴会厅传来碰地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然后是玻璃碴四散的窸窣声。厅里开始慌乱,脚步声四散。亓云和林檎对视一眼,齐齐向宴会厅跑去,进门就看到李旭飞捂着左半边脸跪在地上,血汨汨地从指缝流出,越流越多,越流越多。罗靖和半跪在他身边,双手握着他的肩,脸色苍白,反复低声问,旭飞你还好吧旭飞你没事吧旭飞你能答我一句吗?不远处酒店墙壁上装饰用的枝型灯摔在地面上,玻璃碴溅得到处都是。林檎冷静了一下,说:“罗先生,你现在能开车吗?我们要尽快去医院。”罗靖和大梦初醒似的爬起来,架起李旭飞往门外走。李旭飞一直捂着脸,血止不住。亓云从旁边拿来厚厚一大沓餐巾纸,让他摁着伤口止血。不多时餐巾纸也红透了。李旭飞一直没讲话,只是苍白着脸皱着眉。大概因为疼痛,和疼痛引起的恶心。上了车,亓云坐在副驾驶上安慰罗靖和:“不要慌张,不要慌。”林檎和李旭飞坐在后面,李旭飞仰着,血从餐巾纸底下淌到衬衣领子和西装上。罗靖和砸了一拳方向盘,发动车子,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一看,李旭飞左脸从眉毛到脸颊被枝型灯豁开个大口子,万幸的是眼睛没事。医生检查,伤口断裂面整齐,愈合以后不会留很深的疤,也可以做整容手术。只是头部被砸了一下,轻微脑震荡,在医院观察两天比较保险。

罗靖和跑来跑去交钱拿药找人联系病房,亓云就默默跟在他后面。罗靖和一句话不说,亓云也不说话。医院的住院部的高级病房似乎材质都吸音,整条走廊静悄悄的。医院特有的沉闷和压抑。

罗靖和突然转过脸来对亓云说:“还不如砸我呢。”

“别胡说。”亓云道。

罗靖和坐在李旭飞病房外面,一脸疲乏和萧瑟的神气:“那灯原来是在我头上方的。掉下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注意,旭飞推了我一下,我就看着旭飞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趴在地上……”

亓云学着罗靖和平常的样子,摸摸他的头发,再摸摸他的脸。

亓云的手指略细,纤长。以前罗靖和曾经笑着说他的手指适于抚摸,让人安心。亓云把手贴在罗靖和脸侧,罗靖和倚在亓云手上,闭着眼睛,长叹一声。

光线不是太好。走廊长而寂静,间或有清冽的微风轻轻穿过。让人产生周围一切都开始微微泛着幽蓝的错觉。消毒水的味道凭空使人安心,仿佛可以消除肉体或者心理的病菌,让一个个四方的空间里彻底干净。

轻微的开门声。林檎。

她还穿着正红的袄裙,因为忙乱已经被揉得发皱。越是端庄正式的衣服颓丧起来效果越明显,让她看上去也显得憔悴了。

“罗先生?”她轻轻道。

罗靖和几乎跳起来,愧疚地看着她。他一向认为婚礼对于女人而言很重要,现在她的婚礼被突如其来地破坏,而一切的起因都是他。林檎倦倦地一笑:“不要紧,他没事了。脸上的伤口很长,但是不算太深而且很整齐。医生只缝了几针。住院观察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我想回家拿些换洗的衣服,罗先生能不能再开车送我回去?”

罗靖和赶紧点头,一面对亓云道:“你进去看看他,要是有什么不对就叫医生。”

亓云点点头,目送罗靖和与林檎离开。

亓云开门,轻轻走进病房。李旭飞看样子象在睡觉。他关上门,门锁对入锁孔时清脆地咔哒一响。房间里布置得很整洁干净,新换上的一次性被罩床单还带着深深浅浅的折痕。亓云在李旭飞床边坐下,看着钟表,数点数。

大概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李旭飞突然睁开眼睛。半边脸包着,只能看到他的右眼。他看了看亓云,又闭上眼睛。知他不喜欢自己,亓云也没吭声。

李旭飞突然开口:“我很不喜欢你,我想你也是。”

亓云一愣。

“我们看对方都不顺眼。”

亓云干笑两声。

李旭飞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我想清和应该对你说过,他被总公司派过来的时候房子却出现问题。”

亓云隐隐觉得一个什么答案要浮出水面了。

“那是我弄的。我故意的。我想让清和住进我家的老房子里。这样我们都有一所房子的钥匙,我偶尔也有借口回老房子住几天。”李旭飞突然睁开眼睛盯着亓云:“可是那天打开门,我却看到了你。”

亓云轻声道:“抱歉。”

李旭飞看着天花板,道:“不必道歉。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你是被我迁怒而已——通常懦弱无能的家伙都会选择责怪别人,这样一看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李旭飞平淡地说:“我就是那种卑劣的人。”

亓云默然。

李旭飞长叹一声:“从刚上高中到现在,十七年。我不敢说,不敢做,只能在一旁看着他。因为我顾虑多,我害怕。等我觉得我有资本有条件不必顾及别人的眼光的时候,机会已经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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