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如水+番外——刺红
刺红  发于:2011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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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庆之沉默地走过来。他看着亓云,半天,才笑着说:“你看起来,很好。”

亓云点点头:“很好。”

接下来,还是沉默。彼此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年之前闹得太过,无论当时悲愤欲绝也好失控暴怒也好,似乎所有的热情都在“当时”浪费殆尽。

现在他们之间,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剩了。

“我现在找了份工作。还不错。”武庆之说。

“不继续学业了吗?”

“大概会考公务员吧。”

“嗯。”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

静默的时候只听见枫树在头顶沙沙作响。亓云叹了口气,“没有什么话要说就不说了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武庆之没有吭声。亓云向前走去,路上的人多了起来,几个背着小提琴的女生欢笑着从他身边经过。走出好远,亓云还是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武庆之没走,还是站在一片火红的枫树下,看着他的背影。枫叶翻飞下落,人来人往。都是路过而已。

这次是真走了。亓云转过头,快步离开。

“喂?”手机那边的男声温和沉静。

“啊,是我。那个……今天你有空做饭吗?”

罗靖和似乎在笑:“嗯,有。怎么了?”

“唉……吃了这么多天食堂,我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嗯。”

“喂喂。”

“什么。”

“咳,我是说……内个……”

“哪个?”

……今天才发现罗靖和性格其实也挺恶劣的。

“……”

“不逗你了。今天我托朋友搞到一箱正宗的大闸蟹,中秋节前后的螃蟹最肥了。你今天晚上来一起啃螃蟹吧。就这样。”

“啊啊啊别挂先!”

“怎么了?”

“你那个什么上司……他来不来?”

“他不来。你想他来?”

“不是不是,我惧他,看见他我瘆得慌。”

“这么夸张。”电话那头声音忽然远了,似乎说了句“李秘书麻烦你把这份文件打出来”,然后声音又重新变得清晰:“那今天晚上就这么定了。啊对了,你带一瓶酒来吧。绍兴的最好。”

“哦。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挂掉手机,亓云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晚上螃蟹宴罗靖和不知道能搞出什么花样。罗靖和是个温暖的人,亓云就是想亲近他。顾不得考虑太多,靠近温暖,只是人的本能而已。

第 6 章

天黑的渐渐早了。到家六点半,已经是万家灯火。

亓云抬头看着,三楼罗靖和家的厨房灯也亮着。橘红色的光线映射着玻璃窗上雾蒙蒙的。大概是罗靖和正在蒸螃蟹的缘故。

亓云兴冲冲地爬上三楼,罗靖和正好把门打开。温馨的属于家的味道的热气涌了出来,他笑着说,“刚刚做饭的时候正好看到你。”亓云钻进屋中,瘫在沙发上:“啊啊啊累死了累死了,我要螃蟹!”

罗靖和却端出一只碗。亓云好奇地看过去:“这是什么?”

罗靖和回到厨房:“一碗米汤。你先趁热喝掉,垫垫胃。螃蟹性寒,空腹吃伤胃。”

亓云洗了手,一勺一勺地把米汤喝掉。浓稠香甜的热米汤下肚,祛除了他外面带上的寒气。他放下碗,打了个寒噤,顿时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舒适至极。

亓云窜到厨房,罗靖和正在调小火。厨房里充斥着螃蟹的腥香。罗靖和直起身:“带酒来了吗?”

亓云跑到客厅,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一瓶酒:“带了带了,绍兴加饭酒!”

罗靖和笑道:“那太好了。你把酒起开,拿过来。”

亓云很兴奋:“今天晚上要喝酒吗?螃蟹倒是很好的下酒菜。”

罗靖和温声道:“你要喝也可以,加饭酒是很温和的甜酒。不过我主要是用来调味的。来,拿过来。”他拿着两只很小的碟子,放到客厅的餐桌上。碟子里装着醋,蒜泥,大概还有姜末什么的。然后他往每只碟子里兑了一点甜酒。酒香掺着螃蟹香,味道怪怪地好闻。

“这是我秘制的蘸料。吃螃蟹专用,配方可是不外传的。”罗靖和放下酒,然后从厨房里端出一只三层的笼屉。每层笼屉上搁着一只盘子,上面是和盘子差不多大的红色大螃蟹。

亓云兴奋。这年头,正宗的大闸蟹可不好弄,大部分都是被硬催熟的,螃蟹壳比鸡蛋壳还脆弱,而且空空的没有肉。又或者,给螃蟹喂避孕药,搞出满肚子蟹黄的假象。

“这样的大螃蟹还有三只。先啃这三只再蒸,螃蟹凉着吃伤胃。”罗靖和在亓云对面坐下,并在两人中间放了一只白色的大盘子。亓云迫不及待地去拿螃蟹,结果被烫得直捏耳垂。罗靖和晃晃手里拆螃蟹用的螃蟹钳,“你急什么?这螃蟹壳可硬,光靠牙可不行。”

罗靖和手型很美。手指修长,而且结实有力。很多人说这样人的手灵巧,其实很有道理。亓云自己拆了一只螃蟹,却没弄出多少肉来。罗靖和叹气:“你还真是浪费呢。来我拆。”

罗靖和拆螃蟹拆得出神入化。他差不多能把一整条螃蟹腿的肉剥出来。剥好的螃蟹肉就搁在他们中间的大盘子里,亓云只负责夹起螃蟹肉,蘸蘸调料,然后吃掉。六只大螃蟹亓云差不多吃了四只,罗靖和反而没怎么吃。亓云看他认真地剥螃蟹肉,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罗靖和笑道:“你客气什么。慢点,不要烫到了。”

亓云喝了点加饭酒。热乎乎的直冲脑门。坐在对面的男人温和地笑着看着自己,说话时声音低沉,略带鼻音,华丽动听。

……不是在做梦呢。呵呵。

饭后罗靖和收拾掉螃蟹壳,打扫干净饭桌,开窗换换气,洗手,拿一块生姜仔细地涂在手上,祛除腥味儿。亓云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倒在沙发里,眼睛舒服地眯在一起。

“好像猫一样。”罗靖和说。

于是亓云就真喵了一声,罗靖和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儿,亓云睁开眼睛。罗靖和的家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温馨,简洁,不张扬。有一种温暖的味道,让人贪婪地想据为己有。

“清和。”

罗靖和微微一愣。亓云看向他,坚持地叫:“清和。”

罗靖和反应过来:“嗯?”

亓云微微一笑:“发什么愣?”

罗靖和道:“你第一次这么喊我呢。”

亓云把手背搭在眼睛上,嘴角上翘:“清和清和清和清和清和清和……”

眼前似乎浮现出李旭飞皱着眉头看自己的神情。

抱歉了。

罗靖和在他身边坐下:“唉,唉,唉,唉,唉。”

亓云翻个身,把脸埋在沙发靠背上。罗靖和发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因此没有打扰他。家里没有电视,两个人陷入了沉默。罗靖和看着亓云,突然伸手,呼噜呼噜他的头发。

“好啦好啦。”

“嗯。”

秋日的夜晚相当的冷,起了风,亓云能听到风擦着玻璃窗刮过去的声音。整个小区亮起的灯多起来,橘红色的,白色的光亮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那标志着有人存在。做饭,看电视,写作业,聊天打牌。亓云一个人的时候不喜欢开灯,独自一人蹲在黑暗里看窗外的万家灯火。这简直就是在自嘲,真是连自己还活着的证据都没有。

“清和?”

“嗯?”

“你在吗?”

“在呢。”

“一直在吗?”

“一直在。”

“不走吗?”

“不走。”

四周都是那男人平稳安详的气息。

……真好。

后来亓云稀里糊涂睡着了。迷迷瞪瞪地觉得有人把自己弄到了床上,脱了衣服鞋子,盖上了被子。不是在自己的家里。不过一样安心。

第二天罗靖和起床做早餐的声音惊醒了亓云。他爬起来,发现自己在罗靖和的卧室里。他慌慌张张地跑出门,看见罗靖和在厨房里忙。

“啊你醒了?头痛吗?”

亓云非常过意不去:“昨天明明没喝多少酒,居然醉了,还麻烦你一晚上……真对不住。”

罗靖和笑:“人呢,十分高兴和十分难过的时候最容易醉酒,你昨晚是哪种?”

“当然是……十分高兴……我昨天没给你惹麻烦吧?比如乱说什么让人讨厌的话……”

“没有。”罗靖和端出两碗玉米面和一笼小笼包:“我个人比较喜欢中式早餐。不是太忙的话都这么吃。昨天也没问你习惯中式早餐还是西式早餐。”

亓云强笑:“我之前说过,有的吃就不错了,是吧?”

罗靖和看他。

“那真的不是客套话啦。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亲人给我做过饭,好的话有钟点工,糟糕的话我自己瞎对付,早餐用盒装牛奶就打发了。我自己做饭,比如炖苹果汤什么的……”

罗靖和笑出声:“你真有创意。”

亓云挠挠头:“是啊,上中学的时候终于出了肠胃方面的问题,差点翘辫子。所以……我对吃的真是不讲究,有人给我做就是万幸了。”

罗靖和轻轻嗨了一声:“那我以后就不问了。抱歉。”

亓云有点手足无措:“那个……我先上楼去洗脸刷牙,你等等我。”

罗靖和解下围裙:“快去吧。”

早餐吃得很不错。搭罗靖和的车去了学校,下车和他道别,然后进了大门。果然吃好早餐人就很有精神,亓云难得在早上神采奕奕的。

天气预报说今天天气晴,万里无云。

第 7 章

李旭飞站在自己的办公楼层向下望。几乎占满整个墙壁的硕大的落地窗一眼望去让人有种在飞的错觉。

公司的制度,楼层越高位置权利越重。李旭飞快到顶层。他的确是一个能干的人,三十五岁爬到大合资公司的管理核心位置,并非人人都能办到。

从窗那里看下去,楼下是一条被两座写字大楼夹得只剩缝隙的街道。其实那街十分宽敞,只是在他这个角度向下看去,似乎成了悬崖峭壁下面的深渊。深不可测。人来人往成了湍急的川流,一旦被融进去,就无影无踪。

真危险,这个世界。

他把手抄在西裤口袋里向下看了半天,然后微微皱眉。下了决心般,他伸出右手,拿起老板台上的手机。

刚刚谈妥一个大项目,罗靖和吩咐秘书无论谁找都说总经理不在,然后反锁办公室门关掉商务手机扯松领带很没形象地倒在皮转椅上。

一片寂静之中,忽然响起手机铃声。罗靖和两个手机,一个用于商务,一个用于朋友。他跳起来,从一堆文件里扒出亲友手机,也忘了看谁打来的,接起来笑道:“忘东西了?”

对方沉默半天。

“清和,是我。”

罗靖和拍拍脑门:“啊对不起,我以为是亓云呢。怎么了?”

李旭飞拿着水杯的手无意识攥紧了:“我是想通知你……”

罗靖和并不着急。他接着仰在椅子上,微笑着等。

“我大概……快要结婚了。”

罗靖和有点吃惊:“哎哟哥们儿你认真的?”

李旭飞没答话。

电话里传来罗靖和的声音。大部分人在电话中的声音和实际声音是不一样的。话筒总是能让人的嗓音变得机械。罗靖和却不同。即使是在手机中,他说话的时候依然能透出一股暖意。李旭飞静静地听他说,“你休假回T市也没在家多住几天。前两天遇到阿姨,她还跟我抱怨你三十大几的人了四六不着的。没想到你这准备结婚了……也没把弟妹领回来让我看看。”

李旭飞突然笑了:“什么弟妹。咱俩谁大?”

罗靖和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我大。我大你两天呢。”

关于谁是兄谁是弟的问题,他们从少年时代就开始争。罗靖和大李旭飞两天,不过李旭飞从来不承认。

“我不承认。”

“不承认也是我大。”

罗靖和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他一笑,似乎空气也跟着微微震动着。

总公司位于一个以富庶闻名的直辖市。T市离直辖市并不远,但李旭飞很少回去。

“她还好。通过朋友认识的。不错的女人。”李旭飞突然说。

“那就好。告诉阿姨没?”

“没。等等吧。婚事我和林檎打算一切从简。她是个不错的女人。”

没注意到李旭飞总是无意地强调对方是个好女人,罗靖和笑道:“唉唉,知道了知道了。我给你封个大红包。到时候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出生了,认我做干爹。”

“那需要纯金打造的长命锁。”

“想的还真长远啊你小子。我没问题,嘿嘿,就看你行不行了。”

“你才不行。”

话题重新回归到没有营养的乱七八糟的争论。反正他们俩在一起什么都得争,这反而成了一种乐趣。

“旭飞,结了婚就好好过日子吧。”罗靖和突然严肃起来。“这样阿姨和大叔也能放心了。”

“好。”

“什么时候把弟妹带给我看看……叫林檎是吧?”

“好。”

“我这就准备长命锁。一定要足金的,放心好了。”

“好。”

罗靖和终于察觉出李旭飞的异样:“旭飞?”

“嗯?”

“怎么了?”

“啊……阳光太足,照的我犯困。”

“现在到下午了,难得阳光这样足。”

“刚刚忙完,我先睡会儿。”

“我也是,春困秋乏啊。”

“挂了?”

“挂吧。常联系。”

李旭飞扣上手机,这才发现玻璃杯竟然被自己攥裂了。锋利的玻璃片边缘割伤了手掌,血混着水汨汨流出,蔓延了整个宽大的办公桌。

你是个废物。

他捂着脸,缩在办公桌后面。落地窗外的太阳沿着轨迹渐渐西斜,影子也在缓慢移动。李旭飞整个人,被轻轻包裹在一片阴影中。

T大的特色,树多。秋天时金红色的树叶随着风漫天飞舞,人们从中穿行着,浪漫的气息逐渐地扩散。亓云抱着书本跑出大门,看见罗靖和倚在奥迪车旁边,凝望着四周翻飞的枯叶。

依旧是白围巾,不过这次换了正式的黑色大衣。大概是刚下班,两手抄在大衣口袋里,神色平静安然。

“嗨,抱歉有点迟了。”亓云跑得气喘吁吁,到他近前时撑着膝盖直不起腰。这两天罗靖和不太忙,晚上就顺道接他回家。

罗靖和接过亓云手中的书本,轻轻敲他的背:“急什么。反正我下班也没事做。”

亓云站起,欢快地问:“晚上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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