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不像一般的同学是从辅导班出来的，祂甚至连课外的辅导材料有很多都是借的，祂的成绩好，最主要的就是祂学的扎实，知道要怎么学，祂做家教，就把这些年的心得也传授了出去，而且祂当年还有辅导于磊的经验，虽然于磊当年并没有突飞猛进，但像于磊这样的，也实在不多。

因此除了不想学的，祂教导的学生都能多多少少的得到提升，也因此每天都排的有家教课。京城大，祂有时候要骑两个小时的车才能赶到学生家里，教两个小时，再骑车骑回来。

不过这个辛苦在祂看来却是非常值得的，一小时三十块，每天两个小时，一个月就是一千八！

于咏计算着这样教一年，不说生活费，下学期的学费说不定也能凑出一些。因此这一次回来，祂给家中的每个人都捎了礼物，哪知道一回来就听说自己的父亲住院了，虽然家中的每个人都告诉祂没什么事，但祂还是感觉到了那种沉重。

这个年，于家都是在沉重中度过的。

于跃进虽然在过年前出院了，但他的左腿还是不能动，至于以后，那就还要再看了。

而除此之外，于跃进也没有了第一次醒来时的坚强，那时候他还让于磊去打球，还在没有人的时候拉着徐惠玲的手宽慰祂。而这一次，他整个人都失去了那种坚韧和锐气。

躺在床上，看着家人努力做出的欢快的样子，他也不为所动，只有在家人找他说话的时候，他才会应付一下，但也只是单音节的恩、啊。

于家人知道他心中不痛快，自然不会把他的这种态度放在心上，而为了怕他多心，也都不提有关他的病的事。

是的，不提，不仅不对于跃进提，他们自己之间也没有说太多。徐惠玲不提，祂害怕给两个孩子增加负担；于咏不提，因为祂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祂所能想到的，也只是再多接家教。

可是每天一个家教，已经是祂的极限了，毕竟祂还有自己的课业要负担。那么，就只有贷款了？据说祂这种情况是能够贷款的，可是，祂并不知道具体要怎么操作，祂最后只能决定，过了年早点返校去打听，看看需要什么手续。

而于磊，也不提，只是在给于咏送行的时候，他开口道：“姐，你别担心家里，就好好上学，家里有我呢。”

于咏只以为这是他的安慰，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于磊能做什么呢？虽然他现在的补助涨到每个月的六百了，虽然他现在每个月还有两百块的饭票。但就算他把六百块都省下，也不过是维持家中的基本开销，父亲的药费依然是不能解决的。

至于说捐助，捐助一次还能捐助两次、三次？救急不救穷，这个道理，于咏也是知道的。

所以于咏听了，也就是摸摸他的头，说一声好。

高二的功课还说不上太繁重，但在初四，篮球队就又开始训练了，他们总共也就停训三天，因为从初十开始，他们就又有比赛了！

新年刚过，第一天训练，天茗上下也没有半点的浮躁，这当然是因为对于未来的全国大赛他们也很期待，第二也是因为于磊。

于磊自然没有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过他一来，就在那里勤勤恳恳的训练，这种无言的示范，给所有人都树立了一个榜样。

因此欧和青一来，就看到全队的人有条不紊的在那里练习，跑步的跑步，投篮的投篮，很是自觉。

他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自己什么事，就对于磊招了招手。

“你家里怎么样了？”

“挺好的。”

欧和青看着他：“说老实话，别在我面前玩着虚的。”

“真的、真的挺好的。”

他说的诚恳，不带半点虚假，倒令欧和青一时有点疑惑了，真的挺好的？但据他的了解，最多也只能说还过得去吧。但是于磊的脸上虽然说不上多欢快，不过也没有苦闷，难道于磊的爸爸真的恢复迅速？

于跃进当然没有恢复迅速，不过在全家人精心的照料下，也是没有恶化的。过去徐惠玲不懂，而在这件事之后，着实看了几本书，又详细的问了医生，于跃进现在每天吃的，都是那些对血压、血管有好处的东西。

而且于磊和于咏在家的时候，都会帮着做按摩，每过几个人小时还要再帮着他翻翻身，只要有太阳，更还会推着他出来晒一晒。

所以，于跃进虽然还不能走路，但坐在那里，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当然这个不错也只是相对，徐惠玲和于咏每次见到他，就算嘴上不说，眼睛、神情里也会有一种担忧，而只有于磊是没有的。

他当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也知道于跃进的病对于他们家意味着什么，可是这在他看来，都不是问题。

就算生活会变得苦一些、累一些，可是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每天能吃饱饭，不用担心什么时候鬼子会进村，不用担心什么时候炮弹会落下，不用去想明天要跟着部队转移到什么地方……只是吃的差一些，用品破旧一些，那算什么？

而且，他还不见得吃得差！

在春节前，孔玄章就给他家送来了一堆东西，用他的话说是，别人送给他们家的，每年都是吃不完要扔的。

那一堆东西里，从鸡鸭鱼肉到蔬菜水果都有，所以他们家，这一次过年虽然并没有准备太多东西，但却过的很丰盛。

而自从他家出事后，每天都有人抢着要和他一起吃饭，而且每个人都会“无意”的或多买一个鸡蛋，或是一个菜，再或者甚至是一个鸡腿，然后就殷情的拉他一起吃。

这种好意都是他无法拒绝的，而且，这种体贴和帮助也令他在感激的时候更感动。

因此，就算他有时会担心自家父亲的身体，但却从来没有为未来的生活发过愁。

欧和青看了他半天看不出什么，只有道：“那什么，缺钱吗？”

“不缺。”

“真不缺？”欧和青竖起一根手指，“我警告你啊，于石头，你别给我玩虚的，你不知道你老师我是贼有钱的，十万二十万那是不说了，三万五万还是不放在眼里的。你老师我又不会玩股票，银行利息又低，就等着借给你放高利贷呢，你可不能挡了我的财路。”

他板着脸，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于磊被逗笑了。

“笑什么，听到没有？”

“听到了。”

“真的听到了？”

于磊用力的点头。

欧和青这才满意的收回自己的指头，然后想了想又道：“你现在投三分有什么感觉吗？”

于磊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欧和青又道：“上次比赛，你连中三个三分，感觉怎么样？”

“也没有什么感觉。”于磊抓抓头，“就是，那样投了，就是当成和平常一样，就、就投进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欧和青有点郁闷。

于磊的投篮，一直是他想解决的问题，这两年他和于磊在这上面都用了心思。

于磊是不说了，每天的练习，让他这个教练都没话说。他自己没事的时候，也做过分析研究。

当然，效果还是有的，一开始于磊在赛场上只能灌篮或上篮，后来就有了一些投篮，再后来，中远投的能力也算是不错了。

他做过一个粗略的统计，于磊中远投的命中率在百分之四十左右，不能说是特别好，但作为一个高中生来说，也是绝对合格了。

而除此之外，他的防守、传球也都很有进步，所以就算于磊现在成长的和他最初所想象的不同，他也没有太多不满。

不过上次的比赛，又让他看到一丝希望，如果于磊能把那个状态维持下来，那么，他们在全国大赛上也大有可为！

只是于磊现在的回答又让他拿不准了，他最后只有拍了拍他的肩：“就是这样，不要有太多的思想负担，不过是一场球赛，输赢都不是大问题，重要的是好好打，享受这个过程。”

这句话很是有点套路的，但对于磊来说就不一样了。

欧和青告诉过他不要想太多，也告诉过他尽力就好，但是却从没有告诉过他要享受这个过程，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享受篮球，而他，就算有时候能从篮球中得到一些快感、兴奋，他也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篮球是可以享受的吗？

比赛是可以享受的吗？

他有点迷惑，但面对欧和青，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第 62 章

倪鹏这两天很郁闷，他知道论资历论威望，自己都是排不上什么好的场合的，但是，也没必要糟糕到这种程度吧。

全国高中生大赛，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是有多少人关心中国的篮球？哦，当然，亚锦赛、世锦赛我们都还是关注的，各地的职业联赛，也很有一点当初九十年代足球的火热，但更多的球迷所关心的还是NBA！还是美国！还是那些世界闻名的巨星或球队！

这一点，让我们翻开国内最火热的《篮球报》就知道了，看看那么多版面有几个是关于国内的？有多少是关于国内联赛的？

四个版面！而在这四个版面中起码还要有一两个是关于那两个在NBA打球的球星的，除此之外，就是被有国家参加的国际大赛给分割了，真正关于国内联赛的，十期也不见得会出现一次。

职业联赛尚如此凄惨，更何况是高中比赛了。

当然，他所在的报社并不是《篮球报》，但是他很怀疑，自己把这场大赛的文章写出去，会被刊登，或者说会被刊登多少？

“小鹏，我们要关心下一代，不能只看职业联赛啊，中国篮球的未来，还是在这些少年身上的，也许，就是这一次的大赛能诞生出一个未来的巨星呢？”

想到自家主编的话，倪鹏就想起鸡皮疙瘩。未来的巨星？真有天赋的，早早就被职业球队挑走培养了，再或者就是在体校。这里就算能出来一两个，最多也不过是在国内打打联赛。

他家主编之所以会想到要采访这次的篮球比赛，第一是为了形象，的确，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关心下一代了；第二则是方便。

这一次的比赛，他们城市也是赛点之一，他只要每周蹲在这里守点，自然就有大把素材，完全不用像跟职业队那样全国乱跑——这还省路费呢！

当然，除了这些，倪鹏还知道，这是一个巴结体育局的机会，像他们这样的运动报纸，总要和体育局那些人扯好关系，不管将来上不上报纸，刊登不刊登，他们举办的活动，自家有人出来，那就可以了。

因此，就算再觉得没有意思，这一天，倪鹏还是带着自己的东西来到了体育场。

倪鹏觉得这场比赛没什么意思，但对于于磊等人就不一样了，虽然于磊在去年的时候，也跟着省建转了一圈，但他们并没有看开幕式，更何况，坐在旁边看别人比赛，和自己真的下场，那是绝对不同的。

而且今年的开幕式也不同于往年，因为今年的高中比赛终于找到了耐克作为他们的赞助商。

有了钱，一些东西也就不一样了，因此虽然还是显得简陋，但比起往年，已经很是火红了。

球场是不用说了，借了一家大学新盖的篮球馆，而且还找了当地艺术学院的来做了一些表演，此外还放了烟花。

虽然那表演说不上精彩，那烟花也说不上漂亮，不过这已经令第一次进入到这种场合的天茗上下非常激动了，这种激动一直延续到后来一个又一个的领导上台讲话才冷却下来。

“石头，你们去年看这些了吗？”

站在球场上，王鑫扭头问于磊，于磊还没有回答，马森已经先回答了：“多金，这个问题你都问三次了，烦不烦啊。”

“去去去，没大没小了是吧，我这不是想和石头聊天吗？”

“我看你是没话找话，老欧让你来，太兴奋了是吧。”

王鑫的确是太兴奋了，他的骨头虽然长好了，但要说打球，还是不行的，前两场比赛他是必定要缺席的了，后面的比赛能不能打也要看恢复的如何。

但是这种比赛，却是一早就要把大名单报上去的，此后虽然不是说绝对不能变动，但要变动起来却非常麻烦，省市的体育局不说，还要到全国那里去跑、去出示证明。

因此，就算大名单中的某个球员出了意外，一般来说，也不会变动，毕竟这么一圈下来，消耗实在太大了。

所以说，如果不能上大名单的话，那么就算以后王鑫恢复的很好，天茗也能打到后期，王鑫本人也是要和这次全国大赛无缘的。

王鑫本来觉得自己是上不了大名单的，毕竟他很可能不能比赛，但没有想到欧和青竟然带上了他，这让他又惊又喜，就算过了这么多天，整个人还是持兴奋状态，总是想说话。

刚才看表演也就罢了，现在听领导讲话，就又静不下来了，但是他这几天几乎把全队上下都烦了个够，也就于磊还能忍受他，因此他就不断的找于磊：“石头你看，那里还有记者呢，你说咱们会不会上报纸啊。”

听到他说的，于磊向那边看去，果然就看到了记者，立刻，他的身体不由得向后退了退。

孔玄章就站在他另一边，回头：“你怎么了？”

“没、没事。”

他一边说，一边不断的用余光看向另一边，记者！报纸！这两个词令他有一种眩晕感。

王鑫撇撇嘴：“看你这点出息！有记者才好呢，最好还能照上咱们，那样一来，咱们就出名了！”

他这话一出，卫峰就在旁边撇嘴了：“他没出息，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再过八百年，那记者也不会照你的，你没看，人家根本就不向这里看。人家要照绝对是先照主席台，再照艺术学院，然后就是那几个强队，省建的说不定有希望，咱们，哼哼。”

“要我说，你才没出息呢，连想都不敢想。”马森虽然也觉得自己出现在报纸上的可能不大，但是，他向来是坚持两个凡是的——凡是卫峰反对的，他都赞同；凡是卫峰赞同的，他都反对！

卫峰虽然和他针尖对麦芒，但在这两个凡是上，却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只是中间的名字换成了马森。

因此当下道：“我这是有自知之明，不像有的人……”

“一个个哪来的这么多话？”欧和青瞪了他们一眼，“都给我少说几句！”

他出口了，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一个个缩了缩脖子，乖乖的继续听领导的圣音。

众人都没有发现，欧和青在说这一句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对于他来说，学生们的斗嘴也是要比领导讲话有趣的，只可惜，旁边已经有人在向这边看了。

他正想着，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欧和青虽然没有女朋友，但却有一个小资情怀的姐姐，因此像手机、钱包这些东西都是放在夹包中的，也是因为今天要参加这个开幕会，他作为教练，不好夹个包进来，这才把手机钥匙这些必需品放到兜里。

他左右看了一眼，摸出手机，就看上面显示六个字：“青青，你寂寞吗？”

他嘴角一抽，正准备删掉，又有短信传来了：“这老头讲的真啰嗦，比我的话还多。”

欧和青哭笑不得，但立刻，那边又有了短信：“一会儿我们去喝酒吧，我知道这里有一个酒吧很有趣。”

欧和青想了想，终于还是回了一个：“不行。”

“青青，你真冷酷，真无情，我们都多少天没在一起喝酒了？我们……”

这一段话那边是分段发过来的，虽然没有真的看到，但欧和青也可以想象，那个人应该是一边抱怨，一边拿着笔在屏幕上奋笔疾书，然后咬牙切齿的一个接着一个发。

不由得，欧和青的嘴角向上翘了翘，而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人侧过了头，他连忙把手机收起来。

“老欧，你这可不地道啊，训完学生，自己就犯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