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轻正在生闷气，不予理会。

贺谦之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慕轻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抬脚把被子给踹到地上去了。

18.科举考试

一大早，涂府门口一左一右整齐的各站着一排家丁丫鬟，个个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慕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过来，为了突击补习一下一直看书看到快丑时才睡觉。当他看到自家门前这副架势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躲在门后面，眨巴着眼睛。

“少爷早！”家丁丫鬟们齐声喊道。

“你，你们早……”慕轻傻笑着招招手，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爹，大哥和贺谦之。

“慕轻，祝你能金榜提名。”慕衍微笑着说，拍拍弟弟的肩膀。

管家王伯拎着一个大食盒快步走过来，说：“少爷，考试期间的粮食都准备好了。”说着，他把食盒递给慕轻。

慕轻看着食盒，不解的问：“带这个去做什么？”

“慕轻，会试连考九天，不能走出贡院一步。”慕衍解释道。

慕轻这才恍然大悟，几天来又是生病又是死命读书，连这种事情都忘记了。

“时间不早了，快去贡院吧。”慕衍又说。

“哦。”慕轻点点头，怯怯的向爹俯身行礼，“爹，儿子去了。”

一直板着张脸、不说话的涂远卿注视着儿子，说：“记住，落榜了就直接收拾了东西滚出涂家，一直等你金榜提名了再回来！”

又听到爹说这句话，慕轻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感到身上担负的压力更重了。

“快去吧，别耽搁了。”涂老爷淡淡的说道。

“是，爹。”慕轻站直身子，转身向街上走去，贡院离他家不远，无须坐马车。

“爹，若是慕轻真名落孙山了，您不会真打算赶他出去吧？”慕衍望着弟弟的背影，皱起眉头。

“所谓至之死地而后生，只有断了他的后路，才能彻底的激发他好好用功啊！”涂远卿摇头叹息，“为父也是一片良苦用心，希望慕轻能明白。”

花在二儿子身上的心血远远的多于大儿子，他多么的希望二儿子能够为光宗耀祖，为涂家也为自己争一口气，而不是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被人笑做游手好闲、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

“不过……”涂远卿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若他真的名落孙山，我是一定会赶他出去的！”

慕衍一惊：“爹？！”

弟弟从小娇生惯养，连最基本的烧饭做菜都不会，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抗担的，更没有一门能吃饭的手艺，若真是出了涂家大门生活没了依靠，要让弟弟怎么活下去？

涂远卿苦笑：“吃得苦中苦才能方为人上人啊！让他过一过苦日子才能明白过来啊！再说了，我们涂家几代在朝为官，不能再因为他让人嘲笑下去。若他不能做官，我还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慕衍不再说话，他现在能明白爹的良苦用心了。

见儿子的身影转过街角，涂远卿一眼不发，回身返回书房。

府前的下人们也散了，各自忙手上的事情去了。

慕衍转过身的时候，注意到静静待在一旁几乎被人忘记的贺谦之，一贯的青色衣衫，一如既往的淡漠表情，永远让人无法猜测出他内心在想什么。

“谦之，三年才有的一次机会，为何不去试试呢？”慕衍问道。

贺谦之一怔，想起二少爷在两个月前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他淡然一笑，仿佛在自嘲一般：“大少爷，谦之只是空有才学并无远大志向，只想在涂家寻得一处安逸的安身之地便可。”

“哦？”慕衍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羡慕我爹，说长大以后也要为国效力的啊？”

“人都是会变的，小时候说过的话更算不得什么。”

“是吗？”慕衍笑了笑，回房去了。

贺谦之立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前车水马龙的街道，继而望向远初隐约可见的贡院钟楼。

慕轻还没到贡院门口，就看到前面的街道上黑压压的全是考生和礼部的官员，排着队伍等待搜身检查然后进入院内。

想到有这么多人与他争夺那区区一百个中榜名额，慕轻绝望的猜测着自己的机会还有多大。

“涂少爷。”听见身后有人喊他，慕轻回头一看——安雅城！

这家伙短短几日不见，额头上仍包着纱布，除此之外跟没事人一样，站在七八步开外的地方，笑意吟吟的注视着他。

慕轻被惊吓到了，不仅是这家伙被泥土埋过竟然好的这么快，还有一个原因——安雅城居然在对他笑！

被误会成非礼了，安雅城不是应该见到他就会把他掐死吗？

难道真的是脑壳子被撞坏了不成？

“有，有什么事吗？”慕轻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拿食盒挡在胸前以防对方的突然袭击。

安雅城摇着折扇，走到慕轻跟前，脸上的笑容一刻都没有消失。

“别，别靠我……这么近行不行？”慕轻伸手去推他，无奈对方身材比他高大结实，根本是白费力气。

“那天你……”安雅城从容优雅的笑着，不急不慢的提起那件令人尴尬的事情。

“你听我说，安少爷！”慕轻连忙抢过话题，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在今天解释清楚了，这样一直误会下去迟早要出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们都误会了……你……你别靠我这么近行不行？喂

，喂，喂，你鼻子都碰到我鼻子了，你想怎样？你看别人都看着我们呢！”

安雅城瞟了一眼四周表情惊奇的围观人士，却未从慕轻面前离开。

“你给我等着！”他在慕轻耳边丢下一句话，邪魅一笑，随即后退两步，摇着扇子与慕轻擦肩而过，缓步向前走去。

“喂，你听我解释啊！”慕轻愣了好半天，等他缓过神想去继续解释的时候，却发现安雅城已经通过检查，进贡院了。

慕轻欲哭无泪。

这个混蛋家伙怎么不听他解释就跑掉了啊？

要他等什么？

滚回来说清楚啊姓安的混蛋！

果真是脑袋摔坏了，出问题了！

慕轻感觉全身无力，快要虚弱了，见大部分的人已经进了考场，帮这一大堆问题都先扔一边去，跑去排队。

手提装着考试用品的篮子和食盒，慕轻很快找到自己的号舍，坐下后他抬头一看，立刻吓得差点摔椅子下面去。

不偏不倚的，安雅城就坐在他对面的号舍里！

“阴魂不散！”慕轻暗地里叫苦，低下头去不敢看对面的人。

过了一会儿，从钟楼传来轻扬的钟声，宣布考试正式开始了。

会试主要分为三个内容，第一场考的是墨义和经帖，也就是根据经书写出回答简单的问题以及默写；第二场诗赋——考生根据考官给出的题目，做诗和赋各一首；最后一场为策问，考官给出有关经

义和政事的问题，考生写一篇见解。

慕轻看着试卷，深呼吸一口，努力忘记对面的安雅城，拿起毛笔。

19.名落孙山

会试结束后，慕轻没能放松下来，忐忑不安的猜测着自己中榜的机会。

墨义和经帖两项对于他来说没有太大难度，但需要灵活性的策问和诗赋就难倒他了，这两个实在不是他的强项，绞尽脑汁才马马虎虎写出一些来。现在想来，那做的诗和赋可以用“狗屁不通”来形

容，至于策问……稍有常识的人都能说出几句。

再加上对面坐着安雅城，总感觉他一直盯着这边看，弄得慕轻心里更加不安，没有将心思全部放在考题上。

慕轻绝望的认为自己一定会名落孙山！

半个月后，终于发榜了，慕轻急匆匆地出了家门，直奔贡院。布告前已经挤满了人，众人纷纷在名单上寻找着自己的名字，考中者欢天喜地的大叫着，好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成为了贡士似的，落

榜的人则摇头叹气步履蹒跚的离开。

他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去，当先就看到几个鲜红的大字。

安雅城竟然考了第一名，成为本届的会元！

慕轻愣住了。

安雅城不是失去记忆了吗？难道还记得四书五经什么的不成？就算记得，凭他那点本事也能摘得会元之名？

慕轻转念又一想：也难怪了，安雅城他爹是主持会试的礼部尚书，暗地里做点手脚让自家儿子考上第一名，不足为奇。

“唉。”他叹了口气，开始细细的在名单上搜寻“涂慕轻”三个字，心情紧张、激动而不安。

一直到名单最后，慕轻都没有找到他的名字。他的大脑瞬间空白，忘记了呼吸。

他落榜了？！

慕轻慌了神，虽然绝望的认为自己会落榜，但在心里还存在一丝小小的希望，希望着能中榜，为自己也为家人争口气。

不，一定是看走眼了！慕轻反反复复的又检查了两三遍，最终确定了名单上没有他。

他真的落榜了。

慕轻感到头疼欲裂，踉跄着后退了两三步，不小心踩在了身后人的脚上，那人惨叫一声，指着他大骂“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对不起，对不起。”慕轻连声道歉，然后挤出人群向涂府走去。

一路上他都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家人说，还有明熙。他辜负了他们的一片期望，不知道还有何颜面去面对他们。

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慕轻停下脚步，狠狠地一拳捶在身旁的树干上。

一个熟悉的人影跃入他的眼帘，仔细一看是明熙。

明熙站在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纯净清秀的脸上带着一抹鼓励安慰的笑意，好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慕轻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明熙走上前，伸手轻抚过他的脸庞，低声安慰：“慕轻，不要气馁，三年后还有机会。”

慕轻握住那只冰冷的手，说：“你能等三年吗？小熙，我多么希望现在就能接你出汇贤楼！”

明熙凝视着慕轻，声音依旧柔和：“当然可以，在汇贤楼都这么长时间待下来了，再多等三年又何妨？”

慕轻摇摇头：“我爹铁了心要赶我出家门，我没有钱去不了汇贤楼了，赵老板会怎样对待你啊，小熙！”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穷人家里长大的，什么苦没吃过。”明熙安慰着，“倒是你，涂大人真的要赶你出门吗？”

“看我爹那副架势，是真的。”

明熙皱起眉头，思考着什么，然后说：“若真是这样，我想办法安排个落脚的地方。”

“小熙，不用了。”慕轻惨淡的笑了笑，“我手上还有钱，够我吃穿用度一阵子的，我还可以去江南投靠我爷爷。总之，你的钱自己留着，买买衣服或者好吃的，照顾好自己，等着我回来。”

“慕轻……”明熙隐隐的有些担忧。

“没事的，我先回家去了。”慕轻拼命的挤出一个笑容，抱了抱明熙，然后向涂府走去。

明熙转过身望着他的背影，眉头一直蹙着。

早就有家丁出门探听了消息回来禀告涂远卿了。一听儿子落榜，他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命令家丁去收拾慕轻的东西，然后自己坐在大厅里等儿子回来。

慕衍劝说了半天，一点都没能打动父亲放弃这个想法。

慕轻回到家的时候，正好看见家丁抱着几个包袱进了大厅，他知道一定是爹准备好赶他出家门了。

长叹一声，慕轻走进大厅。

“爹，儿子回来了。”

涂远卿指着摆放在椅子上的包袱，冷冷的说：“既然你没能考上，就别怪为父无情！你的东西都在这里，走吧。一直到你考中了，再回来！”

慕轻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默默地拿起包袱，向涂远卿深深的一鞠躬：“爹，儿子一定会努力的，请您多保重。”

然后他又向慕衍和贺谦之点点头，折身慢慢的走出涂家的大门。

出了家门，慕轻漫无目的的走着，一直走到一条空无一人的小胡同里，才丢掉包袱，放声大哭。

天地茫茫，此时他该去往何处？

不知哭了多久，太阳升到了最高处，火辣辣的烤着大地。

远处传来小贩叫卖包子的声音，慕轻感觉有些饿了，他用袖子擦掉眼泪，拾起包袱寻找着银子准备买点东西先充饥，可是翻来翻去，一个铜板都没有！

他慌了，继续翻了翻，还是没找到一个子。

慕轻颓然的跌坐在地上，望着千里无云的天空。

这可叫他怎么活啊！

20.意想不到

慕轻遮遮掩掩地拿了两三件做工精细的衣服去当铺当掉，换了些银两终于解决了这几天吃饭的问题。可是今后该怎么样，他一点打算都没有。

这些钱也根本不够去江南找祖父。

有句话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慕轻落榜的消息在全帝都传开了，他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这个不求上进、不学无术的少爷被人们不断的嘲笑。

慕轻无意中听到过几个人的对话，弄得他感觉无地自容，每天窝在一条荒废无人的小巷子里，要买东西吃时才戴着顶斗笠出去。

顺便还去了汇贤楼，他自然不是去找明熙寻求帮助的，而是伪装成菜贩子从后门混进汇贤楼，看看明熙的状况怎么样。

如他所猜测的，平凡的明熙根本就得不到多少客人的青睐，赵老板当然就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了，使唤来使唤去的做一些粗活，吃的也都是粗茶淡饭。可他看到明熙从来没有露出一点委屈不快的表情

，总是笑着淡然的面对一切。

可就是这样的表情，让慕轻感觉更加的心痛，他想扑上去紧紧的抱住明熙，然后带着他冲破束缚一起私奔而去。但是，他根本做不到，他拿什么来照顾明熙今后的生活，又怎么去对付汇贤楼中强悍

高大的打手？

浑浑噩噩的过了四五天的日子，手中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慕轻决定去城外的寺庙，以前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常去寺庙烧香拜佛添香油钱，那些个和尚应该会暂且收留他一段时间。

慕轻刚出帝都的城门，天下起了蒙蒙细雨，虽然戴着斗笠，但身上已经湿了一大片。他一边避开泥泞的路一边在心里咒骂着鬼天气。

现在是什么都来欺负他了。

一辆马车飞奔着由远及近，溅起的泥水正好泼在慕轻的衣服上，车夫听到他的叫声只是回头看了看，丝毫没有停下马车赔礼道歉的意思，扬长而去。

慕轻看着满身的泥水，欲哭无泪，只能继续往山上的寺庙走去。

走到半路上，身后传来马蹄声，慕轻很自觉地跑到一处没有积水的地方，靠着路边走，他可不想等到寺庙的时候整个人变成了一只泥猴子。

马蹄声渐渐近了，然后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慕轻。”

回头傻愣愣的一看，竟然是他的哥哥慕衍！

“终于找到你了。”慕衍舒了口气，翻身下马。他没有披斗笠蓑衣，头发衣服都湿了，雨水顺着脸颊缓缓滴落。

慕轻摘下斗笠，吃惊的望着哥哥。

慕衍看着几日未见的弟弟，被吓了一跳。

原本如羊脂般白皙光滑的皮肤显得有些蜡黄，眼眶周围黑黑的一圈，尖细的下巴上长满了长短不一的胡茬子，墨色的长发散乱的披散着，夹杂着几根枯黄的杂草，身上的衣服又湿又脏，慕轻在他眼

中完全是换了一个人的模样。

想来这几天一定是吃了不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