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绿的五四班——未夕
未夕  发于:2011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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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然笑,拿出一个菠萝包说:“小姨请你吃。”

学校的早饭与午饭价廉特不美,许多老师整天处于饥饿状态,几乎每一个人的橱子里都藏着各类吃食,到了下午三四点钟时纷纷拿出来交换分享,如同英国人的下午茶。

可是,敬爱的校长不知为何,特别钟意本校的伙食,完全没有改革的打算。老师们暗地里猜测,校长的厨艺想必不甚高明,亦或许,她有一位厨艺不甚高明的老公。

张小然说:“还有酸奶要不要?”

绿绿说:“不要了,我吃半个面包就饱了。”

张小然说:“你要多吃点,你还在发育期,还可以再长高些,女孩子都喜欢大个子,不然,现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江苏省是重灾区,到时候老婆难找。”

绿绿红了脸:“我是不要娶老婆的。”

张小然纵声大笑:“资源浪费!资源浪费!”

一旁的刘老师凑趣道:“我听说当年小苗儿在大学,喜欢你的女孩子能从师大正门排至傅抱石纪念馆,每年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及小礼物足可开一家小型的杂货铺!”

绿绿老师羞得满头细汗:“谣传!谣传!”

同办公室教数学的男老师走过来,他身材矮胖,却偏偏姓了侯。

侯老师走近了细细端详了一下绿绿道:“唉,同人不同命。想当年,我是费了十牛三虎之力才追到了我老婆,比我更矮一个头,不到一米六,将来怕是连儿子的身高都要耽误了。”

大家笑。

绿绿真的很喜欢这个年级组,工作是辛苦了点,难得同事们齐心又和气。都说女性多的地方是非多,小知识分子多的地方是非多,而小学是女性小知识分子的聚集地,是非,纷争,小帮小派,是免不了的,说穿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无非是职称、奖金、进修的机会、与领导的关系等等,无伤大雅,也伤不了真正的和气,但是腻味,象潮湿的梅雨天,没个痛快雨下,就那么湿乎乎地沤着你。

而五年级组,连这样的小矛盾也不常见,这个组里的老师性子都比较平和淡定,说好听就是淡泊,不好听就是没有什么大志,也是巧了,就让他们碰到一块儿去了,相互影响,整个气氛更加平和如春水。

亲爱的同事们各有各的风彩,使得绿绿的教学生涯变得五光十色起来。

11、劳心劳力加破财

五年级办公室的老师们这两天午休的时候看到有五四班的孩子陆续来绿绿这里领奖品,一个一个,笑逐颜开的。多半是女孩子,她们上课比较安静。

也难怪,绿绿老师的奖品真的挺丰厚的。

有文具,有吃的。

侯老师凑过头来看看那些奖品,那些文具都是挺精致的东西,不是批发货,食品更是,不是旺旺就是喜之郎。

等同学们都出去了以后,笑着对绿绿说:“小苗儿,这样下去,你会被学生吃穷的。”

“什么?”绿绿眨眨眼装傻。

“你啊!这些都不是用班费买的吧,自掏的腰包?你一个月才挣多少?下次买在金贸买点算了,单买文具,吃的就不要买了。要我说,出门就有一个小誊印社,刻个‘认真学习'‘尊守纪律'这类的图章,谁表现好叭地盖一下,精神鼓励,省钱省事儿,多好!”

侯老师是很会打小算盘的,不过他绝不会占别人便宜,也不侵害别人的利益,所以不讨厌。

典型的南方小男人啊。

绿绿暗暗笑,这位仁兄很有意思,他钱包里的钱都按面额大小码得整整齐齐,闭着眼睛也不会摸错,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撺掇着试了好几次了,屡试不爽,大家都赞神奇啊神奇。

张小然伸头过来说:“真是小笨蛋!自己省得要命,在学生向身上倒舍得得很!下次小姨带你去金盛市场买,保管又便宜又好。

我们这位张小然老师,有着许多宝贵的自创的教育理论,有些十分纯洁高尚,比如,小蜡烛理论,比如,吾爱吾学生,也要让学生爱我,这是我做教师的终极目标,等等等等。所以她常用这样的语言夸讲那些发言好成绩好的学生:“Goodjob!Welldone!Iloveyou,dear!”并且常常学生叫sweetheart。她的教育理论中,也有十分诡异的,比如:教育不是万能的,教师也不是万能的。教师应在法律许可的范畴内勇敢争取自己的犯错权。再如:真正好的教育必须有一定的暴力成份。抽象的孩子是可爱的,具体的孩子是可怕的。又如:你不尊重我,不尊重我的学科,那我也可以蔑视你。这是她对那些差生而言的,所以绿绿想,她在类思干了十多年,教学功底、学识、口碑都很好,可是到今天仍是白丁一名,受那些资历比她浅许多的人的领导,怕是与她这些理论不无关系。不过,她虽年近四十,精神状态与样貌都很年青,绿绿很喜欢她。

刘老师也走过来,摸着绿绿的头发道:“跟着你小姨买东西准不会错。这孩子真是,一个月工资得搭上一半吧?下次不要买食物啦,小孩子的嘴是越吃越馋。”

刘老师有一个与绿绿差不多大的儿子,正在上大四,常常遗憾没有生到女儿,不然,可以把绿绿拐回家做女婿。

在小学里,这种事儿挺常见的,有老教师看中了年青的同事,千万百计地拐回家做媳妇儿或是女婿。

当年的张小然,就被某个男性老教师看中过,可是她谢绝了人家的好意。绿绿知道后笑问缘由,张小然说:“他是个大好人,可是他的儿子不学无术,连自己尚且养活不了,我若跟了他,今天就会尘满面鬓如霜。”

绿绿大笑。

绿绿在五四班进行的治理可以说初见了成效,大多数的课任老师都说五四班的课堂纪律有了长足的进步,本周周一集体晨会时,五四班第一次拿到了课堂纪律流动红旗。

绿绿高兴之余,也觉得非常非常地劳累。

这成绩实在来之不易,自从宣布了新班规以后,他就没有了课间休息。一打了下课铃就跑到班上去,生怕课间小孩子闯出点儿什么祸来,这个月可是类思的安全月,甚至每次上别的课的时候,他也会悄悄地站在教室窗边守着,这样,那些调皮掏蛋的孩子但凡想动的时候一回头看到他便会收敛些。

但是这就意味着他没有了休息的时间,那些家庭课堂及作文本也堆积了起来,他不能不抱回家去开夜车。

这一个月下来,绿绿的小腰细成了一撮儿。

这一天正逢他护导,就是戴着红袖套站在操场上看着学生们课间活动,防止出事。

绿绿靠在操场护栏边,很累,那种劳累从骨子里一点点渗透出来,手脚都是软绵绵的。

苏剑陪他站着,跟他闲聊。

苏剑说:“你这样不行的。这样下去,你的学生只在你的面前装老实,离了你就要翻天,因为压抑嘛,他们会更强烈地想找发泄的方法。再说,这样子你自己也吃不消,劳心劳力。”

绿绿低头笑。

他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对待这样特殊的班级特殊的学生,输比堵好。

可是,原来就是欢腾的水,叫他用什么方法来输导?在内心深处,他其实比小孩子们更加发怵。他怕他们。

怕得很。

一个孩子,对于老师来说,不过是五十分之一(平均每个班五十个人),可是,对于一个家庭,就是百分之百,他们的前途,统统压在他的肩上,他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孩子,他连自己的命运尚且承受不起,这责任太重大,有时会让他喘不上气来。

劳力劳力不算,还要破财,还要献身跳舞,面子里子全搭上。

苏剑说:“慢慢来,一点点放手,再说,你也管不了他们一生一世。”

“嗯!”绿绿点头。

苏剑说:“对了,那天早晨会,你们班在闹什么?那么大动静?小孩子都笑翻了。我们在楼下都听得见。”

“那个......呵呵呵。”绿绿自己也笑。

那天拿了流动红旗,同学们请绿绿老师履行诺言,跳健操十八式。

绿绿老师真是爽快,活动活动腿脚便跳将起来。

真如绿柳迎风,动作也可以如语言一样有幽默感,可爱跳脱如宝尼兔,同学们都笑疯了。

绿绿想,幸好没有把那些招式的名称说给他们听,不然,连房顶都要掀了去。

这些天来五四班真是顺风顺水,前所未有啊。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罗奇不幸在课堂上把巴巴拉在了裤子里。

绿绿是前不久才知道,原来罗奇根本不是什么略微弱智的问题,说起来,这孩子也挺不幸,他生下来就是脑瘫,治疗了很久,才勉强能站起来行走,常常走着走着就无故摔倒,他不是故意的,绿绿知道,所以,绿绿拉他到厕所,问厨房师傅要了热水,盛在大铁桶里,替他一点一点地擦洗,请门房许师傅从超市现买了一套内衣裤给他换上,许师傅有一个女儿,他拿出一条女儿的牛仔裤给罗奇换上。绿绿又替他洗了弄脏的裤子。

这天中午,绿绿继续站在操场上护导,苏剑过来问他:“为什么你中午没有吃饭?”

绿绿没回答,却问:“苏剑,你闻闻我身上臭不臭?”

苏剑果然凑近了细细地嗅来嗅去:“不臭不臭。臭也没关系,我那儿有香水借给你喷!”

“哦?”绿绿斜眼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香水?哦,看来是董姐姐送的?”

“董姐姐”是苏剑新近交的女朋友,长得秀气如明星董洁,所以绿绿称人家董姐姐。

前不久苏剑去“董姐姐”学校借班赛课,没有得到任何名次,却收获了爱情,真是值回票价。

苏剑憨憨地笑。跑了。

绿绿站在操场上。

类思有很好的植被,操场周围是几株槭树。

到了秋天,槭树的叶子转为深红,阳光里透亮红艳,鲜色欲滴。

绿绿老师仰头靠着槭树闭上眼休息,深秋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火热了,很暖,又不刺目。

睁开眼时,绿绿发现自己眼前围了一圈一、二年级的小豆子,人手一块薄薄的猪排,一边啃着一边

看着他笑。那是今天中午的主菜,孩子们拿它当零食。或许,他们拿绿绿老师当佐菜的香叶了。

绿绿撮起嘴,用手指将眼角推得吊上去,做一个鬼脸。

在大学里,师兄师姐们都说他这样看起来特别象一只小狐狸,还是聊斋里成精的那种。

小豆子们高兴坏了,绿绿张开双臂飞跑,小豆子们小疯子一样围着他打转追着笑着。

12、找个女的来烦死他

期中考试很快到来了,五四班这次总算是没有孤独地吊车尾,有五五班陪着他们一起吊。

因为以往的五四班,跟年级第一名,均分有近乎十五分的差距,年级倒数第二名,也差着五六分,而这一次,他们与第一名的均分差距缩小到八分。所以,这次取得的进步,其实是非常惊人的,连校长都表扬了他们。

期中考试之后,五四班进入了“病状复发期”。

但凡一种比较严重的病症,在初期治疗见了成效之后,随着病体对药物的适应,必会有一个复发的过程。

绿绿老师新官上任,三把火算是一剂猛药,烧去了五四班表层的那一些显眼的问题。但骨子里,小学五年以来的积垢沉渣,还玩固得很。

别的不说,就说考完之后的秋游中,五四班就因为兴奋过头犯了自由散漫的老毛病。原本老师规定,外出时不准随便去小商小贩处买东西,绿绿老师在出发前也提醒过了,结果,全年有一共有十三位学生违规,其中九名是五四班的。另还有一位男生在踢足球时,因为对比分不满意,挑起争端,把对立方前锋的脑袋撞出鸡蛋大的包一个,自己则被该前锋推得跌了一跤,鼻子流血不止。

各科课任老师陆续反应,五四班又出现上课纪律焕散的情况,加上前一段时间,各人表现都有进步,都积攒了一些小桔子大菠萝,仿佛是银行里有了存款,底气也足起来,犯了错,便拍出一张小桔子或是大菠萝来抵债,颇有点儿拿钱消灾的张狂劲儿。

而且,以往的不肯做作业交作业的现象,重又抬头。

一开始,是有少数人少做或不做一些小学科的作业,自然啦,科技啦,社会啦,等等。这些老师往往一个人带好几个班,一个班一周也有一节课,有时,连班上学生的名字尚且认不全,也不可能有时间一个一个去盯着这些孩子们补作业,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前是可以的,现在不成了,区教育局或是进修学校动不动就来检查作业本,无论什么学科,无论什么班级,少一本作业,就是老师的过错,所以,大家草目皆兵,自嘲每回数作业本如同数金子银子。这些老师常常会向班主任求助,希望班主任能够帮忙督促那些不做作业的孩子赶紧把作业写了交了。

渐渐的,有些孩子,如吴昀、郑宵、汤司令、徐白之流,连英语这样重要学校的作业也不做了。

好在,张小然虽说也带着好几个班,但是她说,她不麻烦绿绿,她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按她的教育观说:“煞不住小孩子,就不要出来当小学老师。”

绿绿恢复了常站在窗口观察学生上课的习惯,他将那些不做作业的孩子留下来,看着他们完成作业,他颁布了新的一条班规:放学后各自回家,不准拉帮结伙出去玩儿,周末不准进游戏室。

按道理,学生在校外做的事,老师如何知道?但是我们伟大的领袖曾经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左派会向老师汇报的。话又说回来,有告密的未必不是好事,如果全班合起伙来干坏事,编老师,那可才是大大的不妙呢。

绿绿单纯可是不笨,他很是培养了几个自己的小线人。那些犯了班规的同学无一例外地受到了处罚,如罚一元钱,罚打扫卫生,罚写检查等等。

现在的小学惩罚这种东西,其“度”是十分难把握的,正当的惩罚与体罚、变相体罚之间的界线十分微妙,一个不甚,倒霉的不是学生,而是老师。

虽然惩罚无关痛痒,但着实让人烦,想干什么都碍手碍脚,一天都不得痛快。

这一天下午,郑宵、汤司令、吴昀和徐白,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区里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会议的主题是:如何让绿绿老师不要这样紧密盯人。

郑宵首先发言:“绿绿最近很不够味儿啊(南京方言:意思是不讲情面)。”

吴昀的发言比较粗俗:“是啊,什么都要管,管东管西,管人家拉屎放屁!”

汤司令说:“我发现绿绿是个笑面虎。”他是有切身体会的。

徐白总结道:“老师其实都是纸老虎,没啥可怕的。”

郑宵哧笑一声:“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干点儿别的去。”吴昀笑呵呵地说:“可以引绿绿打麻将,我爸我妈就天天打麻将,从来不管我,我自由得很。”

郑宵批评道:“谁去引他打?你还是我?还是叫你爸你妈出马?都不行吧。再说,绿绿一看就不是那种爱打麻将的人。”

吴昀说:“你怎么知道?”

郑宵白了他一眼,不屑回答他的问题。

跟笨蛋真是没法交流啊。

徐白说:“不知道绿绿玩不玩儿股票。人一玩股票,就象着了魔,什么也顾不上了。就象教科学的杜老师,我在我们家边上的那家交易所玩的时候看见过他,两只眼睛象狼似地发着绿光。我好几次看他偷偷地溜出学校,搞不好就是去看股票。”

郑宵说:“杜老师家里开美容院的,所以有钱炒股票,绿绿都穷死了,连彪马都没有穿过。”

这个决议又被否决了。

汤司令说:“哦,我有个办法,让绿绿去参加选秀吧。”

坏小子们想起来了,最近电视上正在搞“美在金陵”活动,选美女跟美男,好多人报名呢,听说上一届的亚军就是小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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