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雪——千朵桃花一树生
千朵桃花一树生  发于:2011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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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他一看到这个人,曾经想过的那些令人心痛的念头,便都烟消云散了。
白圻要他留下来,他虽然心中恼恨,却还是留下来了。
白圻要他陪他去原身所在之处,他看著这人疲惫的神情,十分不忍,便陪他去了。
他从来都没有办法拒绝这个人。
只是事情的走向,却实在出乎了梅十三的意料。
他怎麽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白圻的原身所在之处,挖出那些白骨来。
即便是白圻不曾指给他,他也记得清清楚楚,毕竟他曾日日来这里陪伴这个人,他怎麽又会记错白圻的所在?
从阴寒的泥土之中捡出那些白骨时,梅十三实在是吃惊不小。那时白圻不能开花的缘故,他曾偷偷掘过许多白圻同类的根,然後磨成粉,悄悄的放在点心里给白圻吃。因为他实在是太想瞧见白圻开花的模样了,虽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无济於事。在被那个白衣人带走之前,他一直都没能看到白圻开花时的模样。
可为什麽他挖了那麽深,却只看到那些白骨?
他的心里,忍不住涌起了层层的疑云。白圻的神色很是疲倦,大约是累极了,他什麽都瞧不出,只是这样,却更让他觉得可疑。
而当白圻随口说出了那句白马骨时,他才明白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麽。他当时虽然强做镇定的应了一声,用别的话把这事岔开了去,但是当他小心翼翼的埋起了那些白骨,想要扶著白圻回去的时候,这个人的手却冰冷的让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不是一个人生了病,或者受了寒时的样子,那种冰冷几乎让他从心底里生出了惧怕的感觉。
那种仿佛要入骨的冰冷之中,充满了令人迷惑的力量,令他情不自禁的颤抖著。
梅十三曾在偶然之下,听人说起过一件事。传说这山里葬著一个白马化成的妖魔,那妖魔是从上古的时候卷著天上的云霞落在这山里的,这也是这山被唤做落霞山的缘故。若是那妖魔苏醒过来,那麽这世间就会从此陷入严寒,只怕连炎炎夏日,都会落起雪来。
梅十三摸著那些白骨并不觉著怎样,可白圻碰了之後,却好像中了邪似的,这让他十分的害怕。
他害怕那些白骨就是传说中那只妖魔的尸骨,他更害怕白圻是被那种妖魔的力量所侵蚀,身上才会冰成那个样子。
梅十三当时一看到白圻的脸色,心里就已经急得没了章法。这人身上突然变得这样冰冷,脸色又这麽的难看,连气息都已经乱了,这可怎麽好。若不尽快想些法子,只怕等寒气流入了心脉,才真是要出大事。
可白圻的身上怎麽会有著这样可怕的寒气?
这麽重的妖气,他活了这些年都从来不曾见过,也根本不知道要怎麽祛除。他再不经事,也明白这情形非同小可了。在情急之下,梅十三竟然想到素音曾对他提起过的,白圻不能动怒的话来。
他略通医道,明白素音怕的是什麽,怒火攻心,只怕真会要了白圻的命。可如今这样的情形,若是白圻动起怒来,或许反是唯一能够活命的法子了。於是,他才会故意的在这个人的面前提起那个龙族的九殿下。
只是梅十三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白圻都已经成了那样,竟然还有力气挣脱他的手。
白圻当时脸上的神情是那麽的痛苦,让他都忍不住害怕了起来。可他还是继续狠心的说了下去,他和白圻共处了这麽多年,实在是太了解这个人了,所以每一句话都能戳在白圻的死穴上。这个人总是那麽一副谦卑的样子,不论别人怎样待他,都淡淡的,仿佛无动於衷似的,其实他知道,这个人,真的是把那个骄横的九殿下,放在了心坎上。
可等他看到白圻气得发抖,竟然不再看他,一心只想远离他身旁时,他心里难受的连自己都受不了了。
白圻甩开了他的手,闭著眼,就那样安静的倒了下去的时候,他只知道,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一幕。
第 24 章
《六月雪》 24
《六月雪》 6 (4)
天边已经微微的发白了,可白圻的身上却开始结起了白霜。梅十三实在是怕得厉害了,他紧紧的把白圻搂在怀里,拼命的想用自己身上的热气化掉那些白霜,一面不停的唤著这人的名字,心想徒劳的期望著这个人能够因此睁开眼瞧他一瞧。
可这些法子哪里还管用?四周的寒气已经重得让他开始打颤了,不只是白圻,甚至连他们身旁的草木都已经开始结霜了。
明明自己也碰了那些白骨,为什麽偏偏就只有白圻出了事?究竟是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呢?梅十三咬紧了牙关,拼命的回想著方才的情形,如今的他,就仿佛是溺水的人,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也想要牢牢的抓在手里。
他明明对白圻说过的,就算是有晦气,还有自己替他挡著的,可事情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梅十三心里难受,可白圻却还是闭著眼,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仿佛并不是失去了知觉,只是在沈睡不醒罢了。
这个地方变得越来越冷,哪里还象是南方初夏的深夜,倒分明是极北之地的隆冬了。他自小到大,已经经过了许多的冬日,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天气。
只怕是他的长辈们,都不曾在这种季节遇到过这样的酷寒。
近旁的草木上都已结满了白霜,白圻身上的霜雪也是越结越厚,梅十三绝望的用手指去剥那层冰壳,他的指尖都已经变青紫,可那些冰霜却根本除不净。梅十三把脸颊贴在了白圻的胸口中,那个本该十分温暖的地方却连一丝热气都没有了,简直冰冷的让他害怕。梅十三搂紧了白圻,眼泪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了下来,打在他已经变得冰冷的手背上。
这个地方已经冷得让人无法忍受了,梅十三的指甲都变得乌青,可白圻却还是睡死了一样动也不动。
梅十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他掘了那白骨才招来了这种邪性的事。可事情是他做下的,为什麽受罪的反倒是白圻?他宁愿白圻眼里只有那个骄纵的九殿下,宁愿白圻永远呆在那个宫里出不来,可他就是不能忍受看到白圻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他不明白,白圻这麽好的人,为什麽还要受这样的折磨?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的握住白圻的手,死也不放开。
天慢慢的亮了些,能瞧见那些从头顶堆积起来的乌云,渐渐的朝天边涌了过去,不知不觉的就布满了整个天空。
不晓得是从哪里来的风,卷来了盐粒大小的雪末,洋洋洒洒的落在了他和白圻的身上,然後便消失了。
风吹得越来越厉害了,那些令人惧怕的呼啸声,听起来就仿佛千军万马在厮杀著一般。原本细小的雪粒被风卷著,渐渐的落满了山野。这山里原本是绿意盎然的地方,如今却变得十分可怖了。
原本纷纷扬扬的细雪不知道什麽时候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风也慢慢的止住了,漫山遍野落得都是莹白的雪,这地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仿佛仙境一般。梅十三都已经不觉得冷了,只是有些恍惚。
白圻的身上已经落满了雪片,梅十三一次又一次的伸手去拂掉,到了最後,他实在是没了力气,只好抱紧没有了知觉的白圻。梅十三慢慢的亲吻著白圻冰冷的唇角,喃喃的说道,我实在没用,我救不了你。可我陪著你,好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紧紧的握住这个人的手不放。
梅十三又梦到了白圻,只是这一次,他实在不记得这是什麽时候的事情了。
梦里不晓得是为了什麽,白圻的脸上又露出了从前他所熟悉的那种神情,那种微微苦恼的,却又温柔的微笑著的神情,害得他又不好意思了起来。
这个人总是什麽都不必说,就让他的心砰砰乱跳,就好像那颗心都不是他自己的。
梦里的白圻还是什麽话也没有说,只是安静的看著他,看得他的脸颊发烫,忍不住就抱怨道,你刚才是怎麽了?就那麽倒过去,怎麽唤都唤不醒,难道是想吓死我麽。'
白圻一脸困惑的看著他,温柔的笑了笑,然後伸出手来碰了碰他的额头。这种触碰的感觉太过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忍不住睁开了眼。
他睁开眼睛,然後却愣住了。
那个带著一脸的迷惑瞧著他的男子,和白圻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带著和梦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的温柔神情,可是披散下来的,却是满头雪一般的白发。
第 25 章
《六月雪》 25
《六月雪》 7 (1)
......白圻?'
梅十三情不自禁的唤著这个人的名字。
白圻见他慢慢的回过神来,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温柔的同他说道,你终於醒了。'
梅十三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白圻的怀里,他顿时满脸通红的挣扎起来,毫不客气的把白圻推开了。
白圻抱歉的说道,我怕你冷。'
梅十三手足无措的扭过脸去,故作强硬的反驳道,我才不冷。'
这里的确已经不怎麽冷了,一点儿也不象从前山里那些雪後的晴天,倒是有些暖意。之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倒好像是一场噩梦。
但是他的心却砰砰直跳,因为白圻实在太温柔了,温柔得简直让他有些害怕了。
白圻脾气的确很好,尤其是他记得的白圻,总是很有耐性的,嘴角微微的上扬著,那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但是後来...後来,因为那个九殿下的缘故,他自以为是的在这山里动了些手脚,白圻竟然就跟他生疏了起来,把他当作陌路人一样的看待。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若不是因为六年前那个九殿下又被软禁在这落霞山里,只怕这辈子,白圻都不会再同他说话了。
那温柔的笑容和满头的白发深深的刺痛了梅十三的眼睛,他不敢再看白圻的眼睛,只是心不在焉的打量著四周。
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哪里,四周都是一片莹白,目力所及之处,都覆盖著深深的积雪,只有头顶的碧空如洗,仿佛晴朗的秋日。
梅十三安静了好一阵儿,终於转过身去,鼓起勇气伸出手去,挑起了一缕白发,缠绕在手指间,低声的问道,怎麽会变成这样的?'
白圻有些困惑的回答道,我看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白圻的神情和口气都太过温柔了,这让梅十三很是不安。他也不去多想,只是说道,可你晕倒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白圻问他,你认得我麽?'
梅十三愣了一下,白圻便解释道,我醒来的时候,只有你在我身旁,我想你或许是认得我的罢。'
梅十三睁大了眼睛,紧紧的盯著白圻,想在这人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好证明这句话不过是个玩笑。
但白圻的神情很是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梅十三慢慢的清醒了过来,他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的问道,白圻你,你...... 不认得我了麽?'
白圻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後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原来我叫做白圻。'
梅十三说不出来这时心里究竟是怎麽个滋味,从醒来的时候就缠绕在他心头的那种怪异感终於有了答案,可这却让他更不舒服了。
这个人对他这样的温柔,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不记得了,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
他扭开脸,梗著脖子望著晴朗的天空,恨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怎麽会那麽容易就流泪。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默然无语,就这样安静了许久,还是梅十三忍不住,终於问道,你什麽时候醒来的?'
白圻想了一下,说,恩,大约有几日罢。我醒来後,雪便慢慢的停了。我一直在等你醒来,也没怎麽留意到底过了多久。'
梅十三的心突然开始狂跳,他咬了咬嘴唇,半天不说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麽?'
他似乎是害怕听到白圻的回答似的,马上又急匆匆的补了一句,说,还是说...你什麽都不记得了?'
白圻恩了一声,说,我什麽都不记得了。但是这几日瞧著你,我总觉著似乎是认得你的,但偏偏就又想不起来。'
梅十三惊讶的看著白圻,这个人还是他认得的那个白圻麽?他记得那个白圻的确很温柔,但白圻从来都不是个坦诚直率的人。
他认得白圻的时候,白圻就已经是妖精了,可在山里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没有什麽拌儿,看起来孤零零的。这山里的妖精大多不喜欢白圻,他大概猜得出来为什麽,不过是因为白圻不会开花罢了。可是他知道白圻心里不喜欢那样,他甚至都看得到白圻看向其他同类时眼中的寂寞和期盼,可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简直...就好像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深深的埋起来似的。
梅十三每次看到白圻那个样子,有意无意的就流露出那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总是觉得很难受。
但眼前的这个白圻,真的让他迷惑不已,不知所措了。
梅十三的心里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个念头,最後只说,你是同我一起在这山里长起来的,我是梅树精,你麽...'
第 26 章
《六月雪》 26
《六月雪》 7 (2)
白圻一脸认真的瞧著他,等他把话说完,梅十三的脸上暗暗的发热,清了一下嗓子,说道,说起来,我还真不认得你是什麽妖怪,因为你从来都没开过花。也许你和他们不一样罢。'说罢又想起一事,对他说道,哦,你姓白,叫做白圻。'
白圻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著他,梅十三看著那种熟悉的神情,心里忍不住一动,就慌忙扭开了脸去。
你冷麽?'白圻一面问道,一面解了外衫,仔细的给他披上。
梅十三犹豫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说,你把衣裳给了我,难道你就不冷麽?'
白圻摇了摇头,只说,没什麽。'
梅十三身上披著白圻的衣裳,心里又苦又甜,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再说些什麽才好了,白圻见他不语,便也默不作声的看著他。
梅十三板起了脸,偷偷的瞥了白圻一眼。这个人脸上的神情很柔和,看得他想要微笑。而从前的白圻,眼底总是有些什麽会让他觉得心痛,让他觉得难以释怀。
而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白圻,让他觉得慌乱,新奇,却又让他忍不住觉得有那麽一点点儿...温暖。
梅十三撇了撇嘴,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
牛拉到北京还是牛,就白圻那个脾气,只怕是改不了的,不论这个人脸上表现得多麽若无其事。如今是糊涂著呢,等过些日子,只怕又要不冷不热的待他了。
梅十三其实并不知道,若是白圻能够开花,若是没有在山里度过那些孤单的日子,是不是就是如今这个样子的?
但是至少此时的白圻,不会淡漠的对著他,不会再因为那个九殿下的事情而记恨他,不会想方设法的把他推给那个九殿下。
梅十三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然後站了起来,看著满山的雪,那些明亮而刺眼的雪光令他越发的迷惑了。他忍不住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这些雪究竟是哪里来的?'
白圻恩'了一声,说,大约是因为我的缘故罢。'
梅十三猛得转过身来,白圻也不解释,在他面前伸出了手,於是半空中便又慢慢的落下了雪粒来,梅十三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白圻朝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似乎在安抚他,梅十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说,你究竟是什麽?'
白圻小心翼翼的看著他,似乎在揣测他的心思。
梅十三咬了咬下唇,懊恼的说道,你可别在意,我是被吓著了。'
白圻问说,你不喜欢?'
他摇了摇头,自嘲般的笑著说道,我认得你这样久,都不知道你这麽厉害。'
白圻微笑了起来,说,原来我们认得很久了。'
梅十三撇了撇嘴,说,我们岂止是认得了很久...你的事,我可没什麽不知道的。'
白圻温柔的看著他,哦'了一声。
梅十三的心砰砰乱跳,两个人便都不言语了。
梅十三把衣裳裹了裹紧,白圻微笑了起来,很是自然的搂住了他,看著他的眼神里满是关切,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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