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两方面的原因都有吧？哼，真是人如其名，一只狡猾的狐狸。

水清寒不高兴地哼哼了几声，但这丝毫不起任何作用；在银玉狐的亲密「陪同」之下，悻悻离开宴会，向安静的地方走去。

长廊上，银玉狐在水清寒身后两步左右的地方紧跟不放，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水清寒有些喘不上气，边走边想：所谓寸步不离的保护，该不会是连睡觉都在一张床上吧？

不满意地回头看了银玉狐一眼，只见对方目光中闪烁着高深莫测的光芒，水清寒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急忙收回目光，心跳不知怎么就快了起来，这只狐狸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自己堂堂一国之君，可不能任他宰割。

嗯，一定要想办法自救，思及此，水清寒下意识握了握拳。

「到了。」银玉狐的声音突然响起。

水清寒一抬头，发现面前是八扇大门。

银玉狐上前把门推开，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房间，而是一个露天大水池，说是水池却有些奇怪，因为水面上笼罩着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一股湿热扑面而来。

水清寒下意识揉了揉眼再看，水池没有消失，不是幻觉而是真的。银玉狐带自己来这个水池干什么？更奇怪的是，这到底是个什么池子？

似乎是看出水清寒的疑惑，不等他发问，银玉狐就解释道：「这里，就是秀水寨最有名的化骨池。」

「化……化骨池？！」水清寒一听这个名字，身上就吓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哼哼。」银玉狐奸笑两声。抓住水清寒的肩膀，把他拉到化骨池边，顺手关上了门。

「不要呀……」水清寒望了望脚边冒着热气的水池，又望了不怀好意的银玉狐，知道自己劫数难逃，忍下住浑身发抖，他还不想这么快就英年早逝呀。

水清寒越害怕，银玉狐就越得意。他摸了摸水清寒的下巴，欣赏着那张和金丝燕一模一样到不可思议的脸说：「虽然金丝燕让我保护你，但我却不能保护一个连真实身分都不知道的人。」

声音陡然严厉，捏住水清寒下巴的手也不禁变得用力，蹙眉道：「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如果敢有半句隐瞒，我就把你推到这个化骨池中，让你化为一滩血水！」

「我、我……」水清寒眼中泪水打转，觉得自己真是冤枉。

说真话他不信，说假话他又要杀自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你和金丝燕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易容成他的样子？」

「如果你对朕的这张脸不满意，就该去对太后抱怨。」

水清寒避开银玉狐好像要吃人的目光，小声嘟哝道：「又不是朕愿意长成这样子的，是母后她把朕生成这样子的嘛。」

「哼。」银玉狐双眉皱得更紧，「你一口一个『朕』，不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之罪吗？」

「朕本来就是朕，你这样捏着朕的下巴，还对朕动粗，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之罪！」

水清寒死到临头，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但他话音刚落，双脚却突然离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银玉狐打横抱了起来。

「哇啊啊！」水清寒吓得紧紧抱住银玉狐的脖子，身下汩汩作响的化骨池的声音，令他一阵毛骨悚然。

「说实话，不然就把你扔下去。」银玉狐板着脸说。

「朕说的句句实话！」

水清寒已经吓得闭上眼睛，把头埋在银玉狐怀中，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连珠炮似的嚷道：「朕是皇帝、朕是皇帝、朕真的是皇帝！朕知道太后一闻牡丹花香就会起疹子，宰相不知道自己有口臭还总在朕耳边唠叨，礼部侍郎家里养的那条大黄狗叫做猪肉丸四郎，还有兵部尚书是个大舌头，总把『燕云十八州』禀奏成『腌鱼丝瓜粥』，害朕每次憋笑憋得嘴抽筋……还有……还有……哇啊啊！」

话未说完，就感到身体缓缓下坠，吓得惊叫连连，死死抱住银玉狐的脖子，哭嚷道：「朕已经说了这么多宫廷秘事了，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朕是皇帝呀？」

「不是不信，只是忽然感到一阵无力。」银玉狐毫无表情地说。

「这么说你信了？」

「信了一半。」银王狐忽然冷笑起来，「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那么就算你不是皇帝，也是王公贵族。但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你死到临头，胡说八道！」

「朕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水清寒拍胸脯保证。

「是不是实话还有待考察。」银王狐的目光虽然还带着怀疑，但好歹把怀中的水清寒放了下来。

水清寒脚刚落地，就抚住心口，长长舒了口气，好像终于捡回一条命似的。

银玉狐上下打量着水清寒，纳闷道：「奇怪了，就算金丝燕本领再大，也不敢打皇帝的主意，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你们居然长得一模一样。」

「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水清寒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了，「那好，朕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天底下只有屈指可数几人知道的秘密。」

「哦？」银玉狐挑了挑眉。

水清寒故作神秘，清了清嗓子，开口讲道：「这个秘密可是只有皇室高层才知道的，除了禁军以外，在宫外还有专属皇帝的一个秘密组织，叫做『御清卫』。」

「御清卫？」银玉狐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

「所谓御清卫呢，顾名思义就是御用帮皇帝清理门户的侍卫。简单来说，就是帮皇帝擦屁股。比如，历代皇帝微服私访时留在民间的信物如果被不法之徒拿去招摇撞骗，会给皇家脸上抹黑，所以必须回收入宫，甚至就连皇帝不小心和民间女子留下的皇子，御清卫都可以帮忙回收或者照顾。怎么样这次该信了吧？」

水清寒一脸得意，心想自己连这个秘密都说了，可算是彻底豁出去了。

但银玉狐还是一脸戒备，冷哼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绝对是真的。」水清寒严肃地瞪了银玉狐一眼。

银玉狐依旧面无表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过奇怪，水清寒却能从银玉狐脸上看出一丝异样，那双深黑的眼瞳中似乎隐藏了很深的秘密，抿紧的嘴巴也好像有话要问却问不出口。

这人真怪……

水清寒撇了撇嘴，视线从银玉狐脸上移到脚边冒着热气的化骨池，心想还好银玉狐大发善心，没把自己扔下去，不然就自己这一身细皮，不被煮成肉汤才怪。

此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水清寒还来下及回头，门口传来「砰」的一声。

门被小兔子一脚踹开，这一踹力道太威猛，门板砰然而开，撞得站在门边的水清寒向前倒去，更不巧的是水清寒倒去的方向，正好就是化骨池的方向！

感到一股湿热之气扑面而来，水清寒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浑身发软。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银玉狐一声低喝传来：「小心！」

下一瞬，银玉狐已经抓住水清寒的肩膀，把他向外一拉，水清寒身体转了半圈，改变倒下的方向，最终摔倒在池边，银玉狐自己却代替水清寒向化骨池中倒去，只听「哗啦」一声，伴随着溅飞的水花，银玉狐的身影没入化骨池水之中！

四下飞溅的水花甚至落到水清寒脸上，但水清寒已经忘了那是化骨池水，呆呆地盯着雾气弥漫的池水，吓得张大嘴巴，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不停的倒抽凉气。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刚才还抱着自己说要把自己扔进化骨池里，为什么却在最紧急的关头挺身而出救了自己？

水清寒突然有些感动，但同时也觉得很莫名其妙。

「二爹！」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小兔子知道自己闯祸了，焦急地直揉眼睛，希望能把眼睛揉成红色，博取同情，不然待会儿肯定会被银玉狐打烂屁股。

「二爹！二爹！」小免子越叫越大声。

「吵死了！」银玉狐的头总算浮出水面，向小兔子吼去，「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错了。」小兔子急忙低头乖乖认错。

「小兔子，快去找大夫。」水清寒神色焦急。

「大夫？」小兔子愣了愣。

「这个小贼头掉进了化骨池，如不赶快救治，就要化为一滩血水了。」

话虽如此，但水清寒见银玉狐精力十足，还有力气骂人，而且身上皮肤也没有半点腐化的迹象，不由感到一丝奇怪。

「小贼头？」

小兔子眨巴一下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银玉狐，呆了一会儿后，立刻爆发出一阵狂笑，「二爹，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可爱的称呼，从明天开始我也这样叫你。」

「你敢！」银玉狐双眼一瞪，揪住小免子，拖过去打屁股。

水清寒突然反应过来，拉住银玉狐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这是化骨池吗？你刚才不是说跌入这个池塘的人，都会化为一滩血水吗？」

谁知银玉狐一句话也不回答，只是拿开水清寒的手，舒舒服服地坐在池中。

「这到底怎么回事？」水清寒又气又急。

「什么化骨池？」小兔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大爹真奇怪，连自家的温泉都忘了。」

「温、温泉？」水清寒下巴差点脱臼。

「是呀。」小兔子点点头说：「这里就是秀水山出名的秀水温泉。」

「可……可恶……」水清寒恨得牙痒，扭头瞪着身后正在享受温泉滋润的银玉狐，心想：哼，这只可恶的狐狸，等哪天朕回到皇宫，就按欺君之罪将你问斩！

「二爹，你还是早日请大夫治好大爹的精神失常症吧。」

谁知银玉狐却道：「就让你大爹这样呆呆的，也挺好玩。」

「好玩个屁！」水清寒出宫不到十天，连脏话都学会了，「朕可不是给你玩的！」

一句话后，小兔子和银玉狐谁都没有再发出声音。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寂静，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水清寒不由有些害怕，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时银玉狐挥了挥手，对小兔子说：「二爹有话单独对你大爹说，你先出去。」

「哦。」小兔子见银玉狐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也听话地转身离去，离开时还为他们两人关好了门。

随着门扉再次闭合，这里又只剩下水清寒和银玉狐两人。

每当和银玉狐单独相处时，水清寒就有些紧张，银玉狐总给他一种很难对付的感觉，而且不知道他到底在盘算什么，在银玉狐面前，水清寒觉得自己不是真龙天子，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对方只要使出两个手指，就可以轻松捏死自己。

「你……你想对我说什么？」水清寒怕说「朕」会惹怒银玉狐，于是改口说「我」。

银玉狐笑了笑，依旧泡在温泉里道：「不管你是谁，现在我至少可以肯定一个事实。」

「什么？」水清寒有些紧张，就像公堂上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

银玉狐半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不疾不徐地道：「你连秀水温泉都不知道，可见你对秀水寨真的一无所知。原本我还怀疑你是哪里的奸细，但现在看来……应该没有任何组织会用笨到像你这种程度的奸细。」

水清寒听后嘴角抽了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照银玉狐刚才的发言理解，他应该已经解除自己是奸细的怀疑了。

「不过。」话锋一转，银玉狐认真道：「你还是必须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

「为什么呀？」水清寒可不愿跟在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要了他命的危险人物身边。

「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水清寒流露出怀疑的目光，心想：切，鬼知道这又是什么阴谋。

回想起银玉狐的种种行为，水清寒可不认为那是保护，问道：「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银玉狐照实道：「这是金丝燕的交代，他要我保护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

「哼，原来是这种原因。」水清寒不由冷哼一声。

回想刚才银玉狐为了救自己跌入池中时，自己原本还有些感动，但现在那一丝感动却完全不知所踪，只剩下气愤和被愚弄的恼火。

哼，走着瞧吧，总有一天会让你后悔。

第三章

泡在温泉中，银玉狐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水清寒一个人站在池边，一会儿望望紧闭的门，一会儿望望彻底无视自己的银玉狐，想走不能走，但留下来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一会儿，全身衣物都被雾气浸湿了，皮肤上也渗出一层薄汗。

「再这样下去，朕迟早被蒸熟了。」

水清寒擦擦额头，瞪了银玉狐一眼，谁知这时银玉狐正好睁开眼睛，和水清寒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愣着干什么？下来吧。」银玉狐向水清寒招招手，非常典型的诱拐儿童的嘴脸。

「不用了……」水清寒的危机意识让他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既然已经决定由你暂时代替金丝燕，那么你的一举一动都应该按照金丝燕的习惯。金丝燕入睡前都会在这里泡温泉，所以从现在起你也要，不然会招人怀疑。」银玉狐笑眯眯地说。

但水清寒却觉得他笑得一脸奸邪，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快点。」银玉狐见水清寒不动，又催促了一遍。

但水清寒还是一动不动。

这次银玉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目光阴狠地瞪了水清寒一眼，低声道：「不要逼我动手。」

水清寒害怕被揍，见银玉狐好像真的动怒了，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只好扭扭捏捏地脱了衣服下温泉；他的身上还留有前不久被王爷府家丁打出来的伤痕，青一条紫一条横七竖八地印在皮肤上，和他浑身细皮嫩肉一对比，就显得格外的痛。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水清寒好像看到银玉狐皱了一下眉。

难道他心疼自己？哼，不可能、不可能，水清寒摇头甩掉那一瞬间的奇怪想法，这只坏狐狸，不对自己动粗就是好事，怎么会心疼自己？刚才那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正想着，就听见身边传来一阵水声。

扭头一看，银玉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边。

「你……哇啊！」水清寒话未说完，手臂就被银玉狐拉住。

只听「哗啦」一声，连眼睛都忘了眨，身体就被银玉狐搂入怀中。

水清寒比银玉狐矮一截，头顶只到银玉狐下巴。

这一拉，虽然令他面向银玉狐，但视线却望不到银玉狐的脸，鼻尖正好碰到银玉狐的胸口。不知怎么了，心跳就漏了几拍。

咦……咦，咦！水清寒身体僵硬，不敢动弹。

银玉狐抚着水清寒肩上的伤痕，轻声道：「金丝燕从来不会让自己身上留下这么多伤口。所以，你最好快点把伤养好。」

话中虽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关心，但不知为何，那声音语气都好温柔，温柔得不由令水清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银玉狐用这种疑似关心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大脑陷入僵化状态。

银玉狐发现水清寒全身汗毛都已倒立，可能觉得有些丢脸，就又变得严肃道：「说话。」

水清寒愣了半天，才从惊讶中恢复，小声应道：「哦……」

嘴上虽然答应了，但心里却想：哼，这伤痕又不是朕想它好它就能好，你对朕说有什么用，有本事就对朕身上那些伤口去说，开口闭口都是金丝燕，朕又不是金丝燕。

「看着我。」银玉狐没什么温度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啊？」水清寒再次受到惊吓。

「金丝燕从来不会避开我的视线，你为什么总是不敢看我？」

「我……我没有……」嘴硬的话还未说完，水清寒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在银玉狐面前抬起头来，只要一想到头顶银玉狐的视线正注视着自己，自己浑身就像火烧。

「看着我。」银玉狐不耐烦地捧起水清寒的脸。

这次水清寒无路可退，被迫和银玉狐对视。

对方越来越靠近的脸，令他心跳越来越快，差点就从嘴巴里面蹦出来了。

奇怪，真是奇怪，想当初自己背着大学士考试作弊的时候，心跳都没这么快过，这家伙到底对自己施了什么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