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孤儿，从小被人遗弃的孤儿，从孤儿院长大的孤儿……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为何会抛弃我，孤儿院院长看著我都说怎麽会有人狠的下心抛弃我呢，可是他在叹完气摸摸我的头之後，又会自言
自语的说或许就是这样才抛弃的吧。我不懂，我睁著大眼不解的望著院长，脑袋里好像懂他的意思又好像不懂，但我想，我是听得懂的，只是在假装不懂……
上小学，是我很痛苦的时候，因为我跟班上的人怎麽样也融洽不来，我觉得他们好幼稚好可笑，我不想跟他们玩……可是，我想我真正讨厌的是他们的天真，我所没有的单纯……为什麽我会有这种
心态？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我无法控制……我讨厌所有人。
而我真正讨厌的是回孤儿院後还要装出笑脸，一副很可爱的说学校好好玩、老师好亲切、同学好相处……但是我不装不行，我不想看到院长烦恼的表情，我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我只有装作很开心
很开心很开心……我好累。
班上同学联合欺负我，打我、绊倒我、弄坏我的东西……真幼稚！做这些事情根本没有意义。我没什麽反应的处理善後，对於他们的窃笑声装作没听见，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不在意我不在
意我不在意……
在我小三的时候，换了老师、重编了班，我想我是松了一口气，终於可以摆脱那些讨厌的人。虽然我觉得换个班级也改变不了什麽……因为人依旧幼稚，而我依旧孤僻。
但是我也来不及知道换了班级到底会不会变好，因为那时院长带我见了个人，他说他们要领养我，问我想不想过去。
院长可能只是意思意思问问，因为我在孤儿院的时间留愈长，只会更加重他的负担罢了，有人要领养我，如果那人还是个年轻有为亲切友善的人，当然是巴不得我出去了……啊，我不能这样讲院长
，其实院长是很有爱心的，他是「希望」我们孤儿院的孩子都能找到个好家庭。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带著眼镜的他面无表情甚或有些冷淡，但倒不会让人有压迫、冰冷或是厌恶感。然後我看到他旁边的另一个男人，他有著温和的笑容，看到他，觉得整个气氛都温暖了。
我突然感到眼眶一热，但我不想在人前哭，我从没在人前哭过，现在不会，以後也一定不会！
我眨眨眼，转过视线。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院长，两个……男人？」小三的我，已经不是不懂事的时候了，大概九、十岁，似懂非懂的年纪。
我有听过同性恋、ＧＡＹ……等等的词，但我不明白这些词的意思。两的男人……不正常？那麽，我的亲生父母在一起生下我，就正常？……但是，他们抛弃我，让我无法认为他们是正常的。
院长的表情有点懊恼，他看著我却不知该怎麽解释，或许他认为我还是小孩子，没什麽判断能力，不能去灌输他的观念也不能硬是加诸我道德理论，不是什麽事都是绝对黑白，院长是那种认为有些
事情是要我们自己思考，然後他再修正一下我们的结论，若是错的他会告诉我们哪里错，若是对的他也会告诉我们为什麽，然後还会说一些矛盾的地方，还说我们还小，不太懂事跟事之间的差别，
可是他有必要也有义务告诉我们那些事，他很怕我们会因为小时候的事而走了偏差。
我转头看向那两个男人，那个带著温和笑容的男人因为我的问题而有点难堪，低下头去；另一个虽然没有什麽动作反应，可是脸色也是低沉了一些。
不知道为什麽，心里一阵难受，难道我问了什麽不该问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小晏……」院长唤了我，他试著开口像我解释，可是我也看出他的迟疑，院长不知道该怎麽开口。
我看著他们三个，下了个决定。我捂住院长的口，摇摇头，说：「我虽然不太懂……但是，院长，我不讨厌他们。」
那两个男人听见我这麽说，明显有些惊讶。
这是我下的第一个决定，一个重大的决定，会影响我一生的决定，可是我不後悔……因为我不讨厌他们，我喜欢他们。
我跟了他们回家，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叫柳与潼──我叫他爹地，另一个温和的男人叫做林越风──我叫他爸爸。
「你叫什麽名字？」爸爸问我。
「…………」我抬起头看他，一般人都会想自己取小孩的名字，尤其是像我这种领养来的孩子，可是他问我，是要让我自己决定？为什麽？……但我考虑不了那麽多，因为我不想改名字，那是我最
喜欢的院长给我取的名字，我不想改。「希晏，希望的希、日安晏。」
爸爸的表情一瞬间变的有些奇怪，不过马上就消失了，我也看不太清楚，他之後就恢复正常，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他拉过我的手，牵我上车。我想抽回手，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也不习惯。可是爸爸很坚持拉住我，他将我推上车，一直到爹地开车後，他还是不放开我。我欲甩开，他却用著悲伤的眼神看著我，我
不懂，那是什麽样的情绪，却又再次感到心像是被束紧，呼吸有点不顺。我只知道，我不想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我就乖乖的任他牵著了。
爹地跟爸爸住在大楼，那个家虽然不大，三房二厅卫，对我来说却够了。我不喜欢太大的地方，那太空旷，会让我感到无助跟害怕。
我入了爸爸的籍，改叫林希晏。他们给我办了转学，转到了附近的小学。然後，我们三人的生活正式开始。

二

说是新生活，我却没什麽大改变。除了学校换老师换同学换，回的地方换一起住的人换，我感觉不出有什麽改变。不，正确来说，是我「自己」没有改变。
我依旧冷淡依旧孤僻，而人都是这样，你不去接近，他们也不太会主动去接近，而另一些会主动的，碰了几次硬，也就不会白痴到继续去招惹。
於是，我又回到以前的生活，旁边一堆冷嘲热讽的人，一群幼稚的人。只是他们不敢做的太明目张胆，可能是这种年纪已经有一点对事情的基本概念，知道欺负人是坏事，所以他们都只敢做小动作
。这让我更加觉得讨厌，一群胆小鬼，敢作又不敢承认，好笑至极。
唯一让我困扰的……是这个老师，很爱管閒事的老师。她发现我跟班上格格不入，就决定亲自出马到我现在的家里做家庭访问。
老师说的日子是礼拜六，爹地不上班，爸爸不工作，大家在家的日子。一大早，我们吃完早餐後，爸爸说要出去采买一些日常用品而出去，家里只剩我跟爹地。电视播放著卡通，这是爸爸规定的，
他说现在我只能看卡通，其馀的频道通通不许转。爹地看著他的报纸。周围很安静，我们两个都没有讲话，我眼睛盯著电视，心思却不在上面，还时不时瞄眼时钟，因为老师说十点要来拜访，现在
已经九点半，我还没跟他们说……
或许是我的动作太明显，还是因为过於紧张不知所措而表现出什麽，反正爹地发现了我的异状，他放下报纸，看著我。
「你有话要说吗？」
我看著爹地，然後低下头，手扭著衣服，才嗫嚅著开口，「……今天……十点……老师说要来……」
爹地看了眼时钟，长针已经指向十一，九点五十五分了。爹地没问我为什麽老师要来，是他猜想到了？还是没必要问？或是没想到要问？
我看他动手拿了些杯子出来，还拿包饼乾倒在盘子上。门铃响了，十点零二分，这个老师真是太准时了……
爹地请老师坐下，倒杯茶给她。
老师笑吟吟的问，「您是希晏的父亲，林先生吧？」☆油炸☆冰激凌☆整理☆
爹地摇摇头，「我叫柳与潼，请问老师今天来是……希晏在学校有什麽问题吗？」
我感觉老师僵了一下，不过显然她没无礼到去问我为什麽没跟爹地姓，而改叫了柳先生。
「柳先生，是这样的……希晏其实非常的聪明，相信学校的几次小考您都有看过，大部分都是满分。而也挺乖的，上课认真又不会闹事，简直是模范生了。可是……」老师故意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可是希晏跟班上同学比较处不来，或许是比较……内向。」她采取了较委婉的说法。
爹地看了我一眼，朝老师点头，「我会多注意的。」
「还有，希晏在学校……」
我怕老师会说出我被欺负的事情，我不想让爸爸跟爹地担心，正在绞尽脑汁的想打断老师的话，在著急的同时，玄关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爸爸回来了，「潼，怎麽有客人？」
爸爸的声音有点荒，他是在担心什麽吗？而他看到来者是老师的时候，表情缓和了下来，他将东西放下，伸出手跟老师握手，「您好，我是希晏的爸爸，老师怎麽会突然来拜访呢？希晏在学校不乖
吗？」
「那……这位柳先生……」
「…………老师你不知道吗？……我们，是希晏的监护人。」爸爸或许也看出老师的表情所代表的意义，他觉得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爹地的表情更是冰冷到极点。
我全身冰冷……
看老师僵掉的表情，不难猜想她已经看出我的家庭关系了。老师随意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客厅里一团低气压，我抓著衣服下襬的手冒了手汗，湿湿热热的。
「你为什麽说谎？」爹地先开口，语气很明显的质问，可是我不知道他在说什麽。说谎？我说了什麽谎？我抬头迷惑的看著爹地，他或许认为我还在装傻，生气的骂著，「那老师又怎麽会误会我们
的家庭关系！？你这麽小竟然学会说谎！还不懂得认错承认！」
「我没有……」
「还说没有！还想要继续骗下去吗！？」
「我……」心里委屈极了，我没有说谎啊！爹地怎麽会认为我说了谎呢？
「你还不知道悔改吗？！」爹地拍了下桌子，我吓了一跳，他指著我的房门，「回房去检讨！看你哪里做错了！没有想出来就别吃饭了！」我望了眼爸爸，爸爸低著头，并没有反对什麽。爹地更大
声吼著催促我，「去！」
我咬住下唇，跳下沙发回房，窝在角落，双手捂著脸，微微啜泣著……为什麽说我说谎……我没有说谎啊……为什麽什麽都不听我说……为什麽误会我……为什麽不相信我……为什麽…………
客厅有一些微弱的谈话声，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麽，我把所有的精神都花在压抑哭声上，我觉得我好难受，呼吸很不顺，浑身颤抖著，心更加冰冷。我不懂那是什麽感觉，可是，我好难受好难受
，真的好难受……
门被敲了两声，「希晏？」爸爸走了进来，他找了一下才找到窝在角落的我，他走了过来想拉起我，可是我愈缩愈里面，将头埋进双膝，我不愿意起来，他没办法，只好陪我坐在地上。
「希晏，可以跟我说是怎麽回事吗？」
我没说话，只是将哭声更压低了，忍住不让自己哭，浑身颤抖著。
「……你为什麽说谎呢？」
我一震，大吼出声，「我没有！我没有！」眼泪又落个不停，为什麽会认为我说了谎呢……
「没有？那麽老师怎麽会……」
爸爸语气里明显的不相信，更令我难受。可是我不知道该怎麽解释，只是不断的重复著，「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爸爸突然拉扯著我，将我拉近他的怀里，我愈挣扎，他的力气就愈大，硬是把我压进去，不断的对我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我哇地哭了出来，那是自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哭的那麽惨，也是第一次在人前哭。
在我痛哭之後，爸爸劝我去跟爹地说清楚，可是我不太愿意去，因为爹地从一开始就表明了不听我解释而硬是误会我。可是爸爸说，我不把事情说清楚，谁会知道呢？他们并不是我，不可能知道我
在想什麽的，所以人才会有嘴巴，是告知对方自己的事情用的。而且爹地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生气过了头，才会忽略的一些小细节。也就是这样，我更要去讲清楚。
我站在房门口磨磨蹭蹭了好久，回头看向爸爸，爸爸给了我一个鼓励性的微笑，我才鼓起勇气敲门进去。
「……爹地。」我扭著手，站在门口有点害怕的看著他。
爹地看著我，过了好一会他才招手叫我过去。他要我坐在床沿，然後他问，「希晏，你在学校快乐吗？」
我有点诧异的看向爹地，怎麽会突然问我这个？
「跟同学相处快乐吗？有比较要好的朋友吗？」
我垂下头，不知道该怎麽说。我不想骗爹地，可是又不想让他担心。
爹地蹲在床边，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温柔的揉著我的头发，「告诉我好吗？你都不主动说学校的事，爹地跟爸爸怎麽会知道你发生了什麽事呢？」
这个时候的爹地，突然变的好温柔，我双眼一酸，泪水就瞬间囤积，落了下来。我呜呜咽咽的说著，「不开心……不好玩……学校好讨厌……同学好讨厌……他们好幼稚……呜……老师好罗唆……
大人只会说那些……好听话……同学们好吵好吵……说的话都好幼稚好无聊…………」
爹地看了一眼也蹲在旁边的爸爸，爸爸给我擦擦眼泪，问：「老师有跟你说过什麽话吗？还是同学做了什麽事？」
「老师问我为什麽不跟同学玩……我不理她……她就一直说一直说……可是不是我不跟同学玩……是他们好幼稚……做的那些事情我怎麽可能会去做……他们说的话我也不想帮腔……然後他们就不
理我自己玩了……」
「那你没跟老师说过……我们家的状况？」
「没有！我没有说谎！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我讲到委屈处，又哭了起来。
爹地拍拍我的头，把我拥入怀安慰著我，我哭著哭著渐渐就睡著了。
不知道为什麽，大哭过後，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痛快，反而更加的空虚了……我是不是发觉了什麽？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连带的心情变的烦躁起来。
爸爸接连下来帮我请了好几天的假，都在家里陪我，然後硬逼著我……讲话。
我僵著脸，僵著全身，缓缓的往後退，一直到背抵上了冰凉凉的的墙壁，才不得已停下来抬头看著爸爸。
爸爸穿著一件红色的围裙，围裙上沾有一些白白的粉，手上拿著一个黑黑一团的东西，仔细一看，好像是个蛋糕的形状……
他向我招著手，「希晏，快来嚐嚐啊，这是我忙了一个下午的杰作耶！」
爸爸今天下午拉著我胡乱扯一通之後，就说要做蛋糕，然後花了好久才挖出一本尘封已久的食谱，又花了好久研究，最後花了更久做成了他手上那个模样，现在甚至还要抓我去当白老鼠……那种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