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红药
红药  发于:2009年0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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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伦继续推着他向前走,一直走出尼罗河基地,现在他们拥有完全的自由,只要保证随时处在可联络状态,他们可以随意行动,街上像往日一样热闹,他们悠闲地欣赏着和平的景象。


也像往常一样,阿尔伦很快又发现了在不远处悄悄跟随着他们的几个人,自从上周以来,只要他们一离开基地,就会有人在后面跟踪,开始阿尔伦以为是军方的密探或者又是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甚至还以为是某个民间组织——战争结束后,许多人都把士兵看作英雄,许多组织都希望能够请到几个士兵去做荣誉会员,但很快阿尔伦就否定了所有猜测,很多迹象表明这与军方或者政府无关,也不大像记者或者民间组织,迄今为止,他们只是被跟踪,并未发生其他任何别的事情,而且,自从他提醒了粗心的肖恩,肖恩也在和卓皓外出时发现了同样的事情,而阿尔伦和肖恩自己却只被跟踪过一次,由此,阿尔伦断定,这件事是冲着卓皓来的,然后他也在心里大概有了一点把握,他们是谁,他觉得自己差不多能够猜到答案。


这一次,阿尔伦在心里想了很久,他知道这要冒一点险,但是,他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要恢复,卓皓就不可能避开某些事情,有些事情也必须解决,不管卓皓是不是还能够恢复。


于是,他悄悄笑了笑,向一条僻静的小公路走去,这是一条林荫道,因为不显眼,所以显得安静,以前,为了躲避跟踪者,阿尔伦都推着卓皓向人多的地方走,而现在,他却想把这整件事弄个清楚了。


看到前面也闪过几个人影,阿尔伦冷笑了一声,停下脚步,然后拍了拍卓皓的肩膀,说:“别怕,有我在。”

卓皓正在奇怪,就听见阿尔伦大声说:“出来吧,是时候了。”

周围一片安静。

阿尔伦冷冷地一笑,说:“这是最后的机会,我的耐心很有限,我保证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能找到他。”

短暂的沉寂之后,在他们前方和后面都走出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其中一个中国人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谦恭地弯下身子,说:“请,主人很想两位。”


卓皓简直觉得奇怪极了,这时,一辆黑色的豪华型诺莱德克汽车已经停在前面的路口。

阿尔伦俯下身,对莫名其妙的卓皓说:“走吧,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一个亲人。”

第四卷第三章祖孙

只要得到一个承诺,我就愿意为发生过的一切负责。

开罗市郊。一座规模宏大的神殿。

周围十公里之内已经没有任何民居,许多民房还很新,但人却没有了。这里看上去就像一个风景优美的私人牧场,神殿壮观宏伟,但所有外部装饰的神祗标志都没有了,只有高大的柱子和普通的花纹依旧保有埃及神殿的特点,但已经无法看出这个神殿究竟供奉的是哪一个埃及神了。神殿里幽静而整洁,看不到一个人影,直到走进正殿,才看到周围站满随从,却安静得像没有人一样,椅子全部移走,偌大的圣殿显得空旷,宽大,高高的金顶上盘旋着几只鸽子,在透过巨大窗子投在地上的阳光里,一群鸽子正在散步,发出的咕咕声清晰可闻,原本供奉着埃及神的圣坛布置不新,供奉着一尊不知名的佛像,甚至连周围的浮雕和顶上的壁画都变成了与这尊佛像有关的内容,这座神殿只剩下一座建筑的壳子还是原来的样子,而内部的一切改变看上去就像是原本就该是这样。


大殿里十分安静,一个老人正背对着门口向圣坛上的佛像礼拜,他显得温柔谦和而又虔诚。

走进大殿的时候,阿尔伦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带他们来的中国人躬身说道:“老爷子,人已经请来了。”

老人直起身子,抬起一只手,那个人马上退了出去,然后老人就缓缓转过了身子。

那一瞬间阿尔伦承认自己的确紧张,他已经完全肯定,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传闻中的血琴党首领,藏王安多强巴。

这是一个魁梧的老人,有着褐色的皮肤,花白的头发和胡子,正用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并不怎样严肃,却让人觉得有种巨大的压迫感,喘不上气。

那一刹那阿尔伦觉得注视着他的是一种甚至超越了智慧的俯视的目光,在这目光下,一切都变得苍白而渺小,他突然就理解了卓皓以前描述过的恐惧,那是一种觉得迷失了自我的恐惧,是一种觉得从此之后就无法在控制自己的命运的恐惧。


而无论怎样,安多强巴都没有想到时隔六年,他再见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卓皓。尽管手下们拍的影象他也看过,跟踪的情形他也听过,但现在卓皓就在他面前,他还是觉得出乎自己


的想象,他在开罗呆了将近一年半,终于等到了见到卓皓的这一天,尽管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这一天的情形,然而此时,他却反倒不知道该先做什么。

卓皓坐在轮椅上,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显得紧张而又不安,他悄悄瞧了瞧安多强巴一眼,又马上把目光转开去。

阿尔伦这时已经恢复镇静,他望着这位老人和轮椅上的年轻人互相打量的情景,冷冷地一笑,俯下身,在卓皓耳边说:“这就是你的外公。”

他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这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震惊得目瞪口呆。

安多强巴的目光骤然一寒,凌厉地望向阿尔伦,那道目光凛冽得就像一柄出鞘的刀。

所有的人全都屏息静气,有人已经开始轻轻发抖。

阿尔伦就迎着那两道目光,继续对卓皓说:“你外公是个做大生意的人,规矩也特别多,所以,你一定要特别礼貌一些才行。”

然后,他直起身来,挑战似的望着安多强巴。

大殿在此时寂静得可怕,每个人都听到了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卓皓就在这时一笑,用略带歉疚的声音说:“对不起,外公。”

所有的人都看到安多强巴的眉毛在听到“外公”这个词的时候剧烈地一抖。

卓皓接着说:“我出了点事,现在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我肯定已经忘了以前应该说的话和做的事,所以,”他顿了顿,小心地说,“对不起,外公,我会努力地想,如果想不起,我会学,如果,”他又顿了顿,飞快地望了安多强巴一眼,“如果我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请您原谅我,我不是有心的要错的。”


他说完这些话,才发觉大殿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自己并不知道听到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别人是多么吃惊。

就连安多强巴也震惊得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瞪着卓皓。

就在这时,一群鸽子呼啦一声扑起翅膀,飞上高高的穹顶,这个声音显得空前的惊心动魄,几乎每个人都下意识地一颤。

安多强巴也就在这时几步走下台阶,盯着阿尔伦,厉声说:“你怎么敢……”

尽管他只说了半句话,语气中无法掩饰的怒气和明显的威胁却还是让他所有的下属都倒了吸了一口凉气。

阿尔伦咬紧牙,笔直地站在这位几乎无所不能的主人面前,毫不回避地直视着他寒气森森的漆黑的眼睛,并不示弱地说:“我带他来给你看看,这个结局你满意么?”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有着亚麻色的头发和深蓝的眼睛的外国人就这样和他们不可违抗的主人互不相让地对峙着。

卓皓也发觉气氛有些不大对劲,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安多强巴和阿尔伦的表情,对他们彼此的愤怒都觉得奇怪,他想了想,还是轻声问:“队长,怎么了?”

阿尔伦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安多强巴忽然转头盯着卓皓,卓皓心里顿时一凛,忽然觉得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尽管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外公注视着外孙的目光。

“怎么了?”安多强巴沉声问,“我还没有问你,这是怎么了?”

卓皓紧张地瞧了阿尔伦一眼,又转向安多强巴,小声说:“我也不大清楚,他们说我最后一次上天时被打中了,醒过来的时候就把过去都忘光了,腿也不能动了……”

安多强巴突然抬起手,卓皓马上就闭上了嘴。

安多强巴就这样停顿了一两秒钟,然后放下手来,仔细看了看卓皓,多年来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这不再是以前那个倔强骄傲的卓皓了,那个卓皓不会用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说话,那个卓皓也不会悄悄打量他——那个卓皓不会叫他“外公”。

就像已经部署好了千军万马,等待最后的决战,却在战鼓已经擂响的一瞬间突然失去了敌人;

一切都已准备就序,却突然丢失了早已锁定的目标,此时,伟大的藏王安多强巴注视着他女儿的儿子忐忑不安的脸,心里突然就乱成了一团。

在他周围,随从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鸽子的翅膀扇动的声音,却使得这个大殿更加死寂。

阿尔伦这时托起卓皓脖子上的项链,说:“那么这条项链又代表什么?”

安多强巴的目光一闪。

阿尔伦注视着他,接着说:“自从三年前他把他父亲给他的一块玉送给别人之后,就再没有戴过其他东西,直到最后一次上天之前,才戴上这条项链。”

他说着,又拿出那张纸片,盯着安多强巴,说:“这个也是他最后上天的时候随身带着的,这个代表什么?”

安多强巴却出人意料地轻轻一笑,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知道答案?”

看到他的笑容,阿尔伦却反而觉得更加紧张,他马上又问:“答案和那个叫做珠玛的姑娘有关系么?”

安多强巴的笑容骤然消失。

“这是一条女人的项链,”阿尔伦紧接着说,“而且我知道那姑娘对他意味着什么!”

安多强巴没有回答他,沉默片刻之后,他走向卓皓,居然向他微笑,极其温和地说:“去看看那些鸽子,那是你以前最喜欢的东西,我把它们从藏北给你带来了。”

说完他招招手,一个随从马上就过来,退起轮椅向鸽群走去。

“队长!”卓皓慌忙叫。

“去吧,孩子,”安多强巴打断他,向他挥挥手,“去吧。”

然后他拍拍手,一个黑衣人马上在圣坛旁的一扇雕花木门里出现。

“请,年轻人。”藏王对阿尔伦说。

然后他就走进那扇门,黑衣人在门口向阿尔伦躬下了身子。

第四卷第四章战争结束(大结局)

我终于松了口气,尽管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场战争的结束还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

走进门去,里面是一间比外面更大的大殿,所不同的是这里只有一张软椅一个矮几,一张脚凳,没有一个人这使得这间大殿有一种诡异的气氛。

安多强巴走到软椅旁,坐下去,向阿尔伦伸出手,马上就有一张同样舒服的椅子出现在阿尔伦身后,同时,矮几上的茶开始溢出香气来。阿尔伦片刻也没有迟疑,马上就坐了下来,为他添椅子的黑衣人这时悄无声息地退到门边。


“你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在这个位置上坐过么?”安多强巴喝了一口,语气平静而又自然。

阿尔伦没有回答。

“不错,”安多强巴点了点头,“告诉他们今天的茶刚刚好。”

黑衣人马上回答:“是。”

阿尔伦审视地望了安多强巴一眼。

“我也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这样勇敢的人了,”安多强巴又说,看了看阿尔伦,“不过这也仅仅是因为你实在不了解我的缘故。”

“我不需要了解你,”阿尔伦回答,“这也与勇敢无关。”

“是么?”安多强巴似乎很感兴趣地一笑,“那么是什么让你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我只是想来问问,”阿尔伦注视着他,说,“你还要不要他,如果不要,他就是我的,我就要带他走。”

“你带他走?”安多强巴似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已经瘫痪了,又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你很喜欢带着这样一个包袱过完下半生么?”

“是包袱就总要有人来背,”阿尔伦说,“他已经重新活过一次,从现在起只会记得现在以后的事,他还年轻,还没有享受过生活的美好。”

他说完,目光闪闪着望着安多强巴。

安多强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这是请求么?”

“那姑娘在哪儿?”阿尔伦诚恳地说,“我亲眼看到过,他爱那个姑娘。”

安多强巴又低下头喝了口茶,然后说:“那张纸条是我写的。”

阿尔伦又吃了一惊:“是你?!”

安多强巴一笑:“当然,你可以去问问,除了我没,还有谁会用藏文写字?”

“可是,”阿尔伦惊讶地说,“我一直以为……”

“所以说,”安多强巴向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实在不了解我。”

阿尔伦沉默了,他现在知道,项链是那姑娘的,但故事的结局并不快乐。

安多强巴继续喝茶,然后,说:“他我当然要,毕竟他还叫我一声外公,这个包袱就不劳你了。”

阿尔伦心里顿时一跳。

这一刹那的心动马上被安多强巴发觉,他仔细看了看阿尔伦,忽然说:“其实你刚才请求的就是让我带他走,是不是?”

阿尔伦轻轻一笑,说:“您当然知道。”

安多强巴略带惊讶地发现他说了“您”。

阿尔伦又笑了笑,说:“我虽然早就猜到,但直到今天才断定自己想的并没有错。”

安多强巴审视地看着他。

“卓皓不止一次非常难过地向我说起他有多么害怕你,”阿尔伦看到安多强巴的目光一闪,接着说,“他也说起说因为不愿承认自己的恐惧而有多么厌恶自己,他说他只要见到你,被你第一次踢断的肋骨就疼,他说他甚至完全忘记应该恨你,其实,他根本不恨你,而你,恨他是因为爱他的母亲,也许,还因为也爱他……”


安多强巴蓦地脸色一变,阿尔伦马上闭上嘴。

藏王沉默着,慢慢地把茶杯放回矮几上,阿尔伦注视着这只没有一丝颤抖的沉稳的手,觉得心脏已经跳到了喉咙口,他知道自己这条钢丝已经走到了何等危险的境地。

安多强巴突然开口问道:“退伍以后你愿意到我这里来干么?”

阿尔伦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我这里也有许多干净的生意,”安多强巴接着说,“十分干净。”

阿尔伦实在想不透这是什么意思,只好说:“我现在可以觉得荣幸么?”

“完全可以,年轻人,”安多强巴略一点头,嘴角挂上一缕若有若无的浅笑,“你实在勇敢,我真的已经忘记有多少没有见过这样勇敢的人了。”

阿尔伦在这时确实觉得自己非常勇敢,比在战场上面对塔法人成群的战甲时还要勇敢,于是他十分认真地注视着藏王的眼睛,说:“其实,你们之间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问题,可是我没有见过有哪个家庭是像你们这样解决问题的,如果你只有看到他痛不欲生才觉得舒服,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到了像你这样的地步,怎么还会做这样不合情理的事情!”


安多强巴居然没有发怒,居然轻笑了一下,说:“一个人到了像我这样的地步,其实才可以做一点不合情理的事情,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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