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成自然(出书版) BY 夏臾
  发于:2011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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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知道。」江梓然答得慵慵懒懒。「可是,我也记得203室只有我一个人住。」

「啊──」季沐海豁然,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他笑笑,笑得江梓然眼睛作疼:「那是因为我忘了去抽签。」

啥?!「忘了去抽签?」

「对。」季沐海一副「就是这样」地点了点头。「那一天我人不在台北,不小心忘了要来抽签……后来阿德──也就是宿舍长──告诉我,203室还有剩下一间床位,所以……我也只有乖乖窝到这里来了。」

窝到……这?「你的意思是……」

「今后就要叨扰你了。」季沐海说得客气,然语中的调侃却是货真价实的。「打扰了你的单人生活真是不好意思,这里呢,禁烟,但是不禁酒;禁女人,所以有『需要』,也唯有麻烦你到外面解决了。」

什么?!「我不抽烟,也不会带、带女人!」江梓然脸薄皮薄,一下子又红起了脸,只有借着装腔作势来掩饰自己的窘。

「啧啧啧……男人,不要这么看不起自己。」摇了摇手指,季沐海说得啧啧有声。「你才一年级,有得是大把大把的青春……放心,总有一天你会有这个『需要』的。」

「什……」找不到句子反驳,江梓然只是尴尬地赧着一张脸,两只小眼睛直直一盻,恨不得要瞪穿了季沐海。听听他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口气,该不会是玩得差不多了吧?江梓然瞟了他的五官一眼:朗目疏眉,活脱脱就是生来羡煞世人的。想想也是,长了这样的一副脸,不玩遍天下也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他不禁要自嗟自叹,这个男人的形貌像是一把锐利的刀,狠很地剖入了他的心口,刨出了他一直不愿意正对的事实。

他想,这个就是自卑了。

毕竟他的脸说得好听一点是「温文儒雅」,说得难听一点是「没有特色」。换作任何人把他们两个人摆在一起比,自己也只会衬得他益加容光焕发而已。

「算了。」移开了眼,江梓然哼了一声。「既然你开了规定,我也有我的规定。」

季沐海摊摊手,「说来听听?」

「第一,我想:我们只是很不幸地住在同一间房而已,我希望我们不会有『室友』以外的关系。简而言之,我们仍是两个陌生人,你在其它地方看到我也不要打招呼。第二,我大多都是十一点睡觉,十一点之后我会熄灯,如果你还要做什么的话,请使用你桌上的那一盏小灯,或者是利用楼下的阅览室……反正,只要不打扰到我,到哪里干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最后,关于我的这两个要求,你还有问题吗?」

「……有。」

「什么?」

「你是和尚啊?」季沐海不以为然地挑挑眉,「十一点睡觉?敢情你四点是要去做早课是不是?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吃素?」

闻言,江梓然又红了脸──然是因为恼怒的关系──「随、随便你怎么说。」

二人对峙了一会,江梓然终于听到了「哼」的一声,听起来很不甘不愿,但还是妥协了的样子……他吁出一口气,又挥了挥手,朝季沐海作了一个「闪」的动作。

「干嘛?」要念经了?

「我要换衣服。」江梓然指指自己湿了一大半的裤子。「麻烦你转一下。」

季沐海呆了下,随即转了一个身,倒也没有趁机找他的麻烦。是说,刚刚他们一直在你来我往的,根本来不及意识到他的裤子是湿的……也不怪自己进来的时候是那一番景象了,八成是因为淋湿了在换衣服吧。季沐海想,又觉得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被雨淋了兴许也是报应?思及此,他为自己孩子气的想法而笑了。

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书,翻了一页便看了下去,季沐海也是真的不打扰他了。

晓得这个人在配合自己的江梓然,也因而松了一口气,快快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把毛巾和裤子等等堆成了一团。在出去前虽然不怎么甘愿,但自己刚刚的态度也是真的不大好……总之……都是顺便嘛……就、就问一下吧……?「你……有没有衣服要洗?」

季沐海一怔,觉得江梓然和自己说话已经很奇怪了,问的又是这种的问题,当下只有奇怪到无以复加的感觉。「你要干嘛?」

「我、我要洗衣服……而且一次都是十块钱,多、多洗一点较划算。」昨天他已经把累积的衣服通通洗了,湿浸浸的衣服不洗会有臭味,只是一二件衣服还要用到洗衣机,也实在有些浪费啊…… 如果、如果……季沐海没有衣服要洗,他还是手洗好了。

季沐海的表情像是不可置信的样子,当江梓然放弃了征询,决定走人先的时候,季沐海忽而阻止了他:「等一下,我有衣服要洗。」说着,他打开了地上的行李箱,拿出了一包鼓鼓的塑料袋。「这里,通通都要洗。」

「给我。」

「等一下。」

等什么啊!那些衣服有那样珍贵喔,这么舍不得?江梓然以眼神表示着不满,季沐海把一袋子的衣服给了他后,又扔了五块钱在他的手中。

「这什么?」

「洗衣费。」

江梓然楞楞,尚不及反应,又听到季沐海冒出一句:「我的衣服比较多,你要是觉得五块不够,可以再要。」

谁要啊!江梓然愤愤甩上了门,一脸受不了地走出了房间。

季沐海目眙门板一会,即回到自己的书窝中,也不再理会他了。

不过……嘴上固然是硬了一点,然而还会顾虑到另一个人……应该也不是太糟糕的家伙吧。

一边哀悼自己这一年的生活,季沐海乐天知命地想。

第二章

哈……好困。江梓然打了一个呵欠,眼前的镁光灯又亮又花的,而摄影师仍在那里兴致勃勃地追逐着季沐海的一举一动,一边指令,一边按下一次又一次的快门。江梓然看到了,真是要佩服这个摄影师一分钟几十万上下的……疯狂。

是的,疯狂。

摄影师的行径,根本就是恨不得把季沐海整个人烙入底片中嘛……他的眼眶又酸又疼,加上那一些闪来闪去的快门,更是让他的眼睛痛上了一层楼。江梓然揉揉眼,想到自己百无聊赖到打了一个盹──然使人佩服的是,该摄影师还在拍摄季沐海身上那一套衣服,而未有歇乏之意。

唉……等等一定要和季沐海的经纪人谈谈,要真的这样拍下去,上百套的衣服,纵是拍到明天也是拍不完。

其实江梓然也不是不明白摄影师的心情,只是自己看多了、看久了,自然也习惯了。毕竟,季沐海确实赋有一切得天独厚的条件。而在这些摄影师的眼中,季沐海的存在不啻是一种艺术。他的俊、他的美,本已是浑然天成,再加上後天的训练使他的魅力,更是有增无减,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熠熠光采。纵是司空见惯的江梓然,也无法否认,有时候看到季沐海,自己还是会止不住地……感到心悸。

上帝是不公平的。第一千零一遍地作了相同的结论,江梓然喟然而叹。

「怎麽,累了吗?」顶上响起了一道女声,江梓然愣了一下,须臾笑了笑: 「小君姐。」

洪晓君,人称「小」君姐,季沐海的经纪人是也。她一屁股坐到江梓然旁边,将其中一杯咖啡递给他。「喝一杯,提提神。」

他笑:「谢谢。」

「昨天才工作到十一十二点,今天一大早又开工,大家都不行了……那里,」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助理啊、化妆师发型师啊,已经通通阵亡了。你是唯一撑得下去的。」

「小君姐也不差啊。」江梓然这是肺腑之言。工作时,他记得一直都是洪晓君一人在忙进忙出的。至於那些助理们也不是一天二天的新手了,很清楚一件衣服不拍上三十分钟是不会结束的。理所当然要把握时间好好补一下眠。正所谓睡眠就是力量啊!

「欸。因为你,我可是轻松多了。」洪晓君莞尔。她年届四十的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皱纹。「你也知道『他』有多喜欢赖床,若不是你,只怕我们的天窗早已开到没得开了!」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小」陋习在,季沐海也自然不例外。虽然身为富有名气的模特儿,待人和善、不摆架子让他大受好评,然一旦扯上了睡──无人有胆子去惹上他。

除了坐在她近旁的江梓然以外。 也难怪,都认识十年了嘛,交情自是不似他们这般。

要她看的话,江梓然八成是妈妈,而季沐海就是那个教也教不乖的孩子吧?想着,她不由笑了。

「怎麽了?」什麽东西好笑?

「没有没有。」洪晓君摆摆手,敷衍地转了话题:「我看那里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一件衣服拍了多久啦!」摄影师不累,她都要累了!

「我习惯了。」哪一次不是这样?

「我也想要这样说……也还好,不幸中的大幸是Sea今天只有这一份工作,我才没有那麽急。不然换作是平常,其他的行程怎麽办?」Sea是季沐海的英文名字,除了江梓然外,大多的人都是这样称呼他。

也许,他是期望藉此去分辨,自己和别人在他心目中的不同吧。江梓然神情一黯,唇畔浮上了一抹苦涩,要笑不笑地。

此时响个不停的快门终於歇了下来,看来是摄影师的底片没了。

「噢,终於结束了,我的老天爷!」洪晓君庆幸地一呼。

今天的工作是替季沐海代言的服饰拍一系列秋、冬装的目录──而户外却是艳阳高照、热气腾腾的盛夏──虽然摄影棚内的冷气开得又大又强,偏偏那些闪亮亮的镁光灯所制造出来的温度,也实在是媲美室外的天候。好不容易停工了,走到这里来的季沐海早已是满头满脸的汗,脸上的妆也因而花了一大半。

这个可不包括杂志扉页的拍摄哩!

「辛苦了。」江梓然摭起一旁的冰毛巾,给他。

季沐海默默不语地接下来,盖在面上倒向一旁的空椅子。「休息五分钟。」

见他累到欲振乏力的模样,江梓然很没有同情心地笑了。

「……笑什麽笑……」

「没有。」他撇得很乾净。「是嘴巴不受控制。」

「死没良心的……」季沐海的声音闷在毛巾中。

「早在十年前就没有了。」言下之意即是──我不是没有,而是用在某人身上没价值。

斗不过江梓然,季沐海索性乖乖住口。

「要不要喝什麽?」江梓然问。

「水就好……给我水……」说着,季沐海一个侧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整个人躺到了江梓然的大腿上。

一个足足有一米九高的大男人,脸上就这样盖着一条白毛巾,弯着腰,倒在别人的身上……这个画面,真是怎麽看怎麽滑稽。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很像……」

「……像什麽?」

「像……殡仪馆里面有的『东西』。」江梓然意有所指。

啧。明了了江梓然暗示的季沐海,不禁碎碎念:「我看也差不多了……」被摄影师整了个把钟头,真的是不死也剩半条命了。

江梓然仅仅是笑,任由季沐海赖在自己腿上,以高难度的动作拿到了水瓶,然後倒了一杯捧在手中。「喏,你要的水。」

僵持了一会,季沐海皱了皱眉,像是在衡量冰冰凉凉的水,和温温软软的大腿,哪一个较为吸引人。

接着,他得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结论──「……你喂我。」

江梓然眼睛一直。哗──!

「你真的泼我?!」季沐海倏地跳起来,哇啦哇啦地嘟囔。毛巾下的脸和头发无一幸免地都是水……他欲哭无泪,只庆幸没有弄到了衣服。

这家伙!一怒起来,什麽专业、什麽敬业通通都不见了,真是!

「是你太欠人教训。」将保温瓶快、狠、准地掷入他的怀中,江梓然也站起了身,拍去自己裤子上的水珠。「嗯?五分钟没了。」他装作看了看手表,嘴角……唔,他是很想要怜悯他,偏偏就是不由自已地上扬啊──「走吧,我帮你补妆。」

「你……」季沐海在咬牙切齿了。

「我去叫助理们起来。」一样的情景看了不下百次的洪晓君,十分明白他们两人收场的方式,是以她翩翩地走入了休息室,任由他们这一对……嗯,小冤家去自行协调。

欸,每次、每次都是这个样子,谁会相信他们只是「好朋友」而已啊!连她在一旁听得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如果真有这种「好朋友」……奇也怪哉,何以她就是遇不到?

◇◆◇

好朋友。在所有认识江梓然和季沐海的人的眼中,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可在「好朋友」之外,没有人一个人不觉得,江梓然和季沐海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存在,甚至是江梓然自己也这样觉得。

他和季沐海实在是太不同、太不同。一个俊眼修眉,一个朴质无华,根本是八竿子打不上的两个人。而偏偏……他们就是在一起了,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这样子「在一起」了十年之久。

江梓然也一直一直记得……那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

若是没有那个「意外」……也许,他们今天便不会这样「在一起」了吧。他猜。

记忆中,是一扇黑色的门扉。江梓然望着望着,好不容易咽了一口口水,提出一丝丝的勇气,推开了门,一步步走入那个未知的世界。

里面传来了似曾相识的歌曲,是Watershed的「Indigo Girl」。他很喜欢这一首歌,除了乾净纯粹的钢琴底乐外,男主唱的声音,也温柔得令自己不由得心动。

好吧,看在这一点的份上,他勉强算「它」及格。

江梓然蹑手蹑脚地穿越了人群,以极不起眼的姿态坐到了吧台的边陲,随口向酒保要了一杯天使之吻──这个酒自己以前有喝过,後劲不强,他还可以接受。至於其他的酒,看了名字就觉得不妥,想想还是算了。

他局促不安地搓揉着双手,眼睛滴溜溜地转,仔细审视这一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酒吧。

说「它」是酒吧……其实含糊了一点。

江梓然悄悄瞄了一眼舞池里、三零四散的小桌边、角落的棕榈盆栽处──一对又一对的男人们,下意识把自己缩到了边旁。

这里,是只有同性恋者才晓得的酒吧,说得明确一点,就是专门为Gay而开设的。

饮下一口天使之吻,可哥香甜酒的味道漫上了舌尖,让江梓然本来苍白的脸,隐隐透出了一抹红光。

坦白说,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来这里的人似乎很明白自己的定位: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钓男人的钓男人……纵使只有一个人,看起来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握着杯子,虽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格格不入的,只是……那种感觉,并没有现在的这样强烈。

这里的人和自己明明是一样的,可江梓然又觉得自己似乎特别不一样……他喝了一口酒,忽而想到自己应该叫一杯烈酒的。至少他醉了之後,会稍微勇於……勇於什麽?

江梓然呆了一晌,不了解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BBS上推荐的……说这里的气氛很好、很自由,所以他来了。

可是来做什麽呢?呃……他也不知道。

要喝酒,他身上的钱也不够;要聊天,他也没有物件。况且他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跟人东扯西扯、聊天聊地了;至於钓男人……拜托,不要开玩笑了。他才不要成为别人的笑柄,好歹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一张脸……决计不会有人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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