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正慢慢的向前走着，整个世界是一片毁灭的景象。我所走过的地方，楼台宫殿在动摇，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牡丹花田，也在顷刻之间泯灭

，唯有空中残存的香味在昭示着它的存在。宫女们哭着，叫着，四散而逃。但她们的哭叫声在乌云盘踞的天空面前是多么渺小。我仍旧走着

，慢慢的走着，响彻天际的惊雷也阻止不了我的脚步。眼泪从我的眼际悄悄的滑下，象飘落的花瓣那样悄无声息，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我只

知道走，向前走！直到本就模糊的世界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不知道第几次被这个梦惊醒，一睁开眼睛，首先印入眼的是一片雪白的帷帐，空中弥漫着能安人心魂的椒兰之香。
睡在一旁的灵妃已经把柔夷伸到我的头上，用一条丝帕帮我拭去汗水。我把目光转移到她的手上，那条丝帕的颜色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朵火

红的牡丹在雪白的丝制绸面上格外妖娆。我立刻厌恶地转过头，我讨厌牡丹。
“皇上？”此刻，灵妃用担忧的声音悄悄地问着。
没由来地，现在看到她就感到生气，尽管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娇媚在昨天的我的眼中还不错。“出去！”我平静的对她说。
“可是？”
“出去！”我再次重复。
她仿佛被我吓着了，连衣服也没穿好，迅速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我对立在一旁的太监总管说：“不要让她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讨厌让我把话一再重复的女人。”
我从床上起身，披着衣服向皇宫后面的御花园走去
。没有我的吩咐，侍卫不敢跟随，由着我一人走了出去。说实话，我并不了解陈国皇宫的构造，因为陈国刚刚被我国铁骑所占领。陈国国家

虽然很小，但国家历史还是久远的，连带的这座皇宫的历史也不短。其中，皇宫中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御花园中的“澄池”了。相传陈国先

王迎娶了东海龙王之女以后，龙王为与爱女相见，不被凡人打扰而造了此湖，因此，湖中的水脉直接与龙宫相通。白天，这个湖并没有什么

不同之处，可一到了晚上，湖水不论一年四季都寒冷彻骨。原本就不太宽的湖面却看不到尽头，再明亮的夜晚这里也异常黑暗，再加上偶尔

轻轻的传来一阵叫人害怕的声音，所以，关于它有很多恐怖的传说，皇宫里的人一到晚上就不敢接近了。
我独自一人来到了“澄池”前的水榭旁，檀木水榭使得四周流香肆溢，陈的灭亡，有很大一部份归功于它的奢华
。我轻坐在水榭上面，把脚伸进水中，平静的水面被我打碎，水波因此而荡漾开，银发从我肩上滑下，垂到水面上，随着惊起的水波一沉一

浮。今夜没有月光，漫天的星辉与“澄池”的黑暗相互映衬，有一种别样的味道，虽然凉风吹得人有些发凉。我出神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思

绪飘远。不知为什么，我一出生就有了记忆，虽然我不会说话，但我却朦胧地记得一些事。我的母妃是别国进贡到西齐的美女—绿飘，和别

的美女一样，因为美貌而得到父王宠幸，可没过多久便被冷落。不过，她远比很多人幸运，因为有了我，她得以在皇宫中有立足之地。但她

最大的不幸恐怕也源于我吧！我出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母妃奋力地叫喊着，御医，宫女都手忙脚乱地来回穿梭。父王对我的出生不太

关心，没有守在外面。他已经有太多儿子，多到连他自己有时也会叫错了名字。我顺利地出生了，没有哭声，于是老御医断定我是个哑巴。

我的头发是银色的，这与来自番邦的母亲是一样的。虽然在我国看来特别，但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不过，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人都

吓了一跳，我的眼睛是紫色的，闻所未闻的深紫色……父王闻讯赶来了，看着我，就仿佛看了十分不详的东西一样。“赶快处理掉！”他冷

冷地说。侍卫听了，就把我抱了起来。床上的母亲被吓坏了，脸色仓白地看着这个让她难以接受的巨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地看者

侍卫把我抱走。当我被抱到门外，侍卫二话不说，就要一刀下去的时候，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宫中响起惊雷，他手上的刀硬生生地掉地，而

他也一脸惊恐地倒在我的面前。这时，父王赶来了，不知为什么
他把我抱在怀里，一脸笑意。等我长大了我才知道，父王此时正与许久不见，云游四方的道长见面。当父王无意间说到我时，那人掐指一算

：“天上黄龙，人间天龙。”一句话就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在半岁时便能言，吓傻了说我是哑巴的御医。8岁时，诗书的造诣就已超过了以诗书见长的三哥。12岁时，就连我的

老师也没什么能教给我的了。13岁时，我的武艺也超过了几位哥哥。再加上我天资聪颖，自我出生后，父王南征北战异常顺利，因此，他异

常喜欢我，大家由此也很喜欢我，至少表面上是，除母妃。每当我和她单独相处时，我总觉得她的表情太复杂了，复杂得我看不懂，她是我

唯一看不懂的人。所以，我下意识的尽量少与她说话，她似乎在害怕什么，也是很少和我相处。因此，从小到大，我们的感情并不深。我天

生就适应这皇宫里的生活，表面上一片升平，其中却又是
另一番刀
光剑影。在父王，兄长面前，我永远笑得灿烂，温顺得像兔子，天真得像一池清水。可不知为什么，我长到16岁的时候，父王在病中力排众

议，把王位传给了我。父王死后，一切都变了，以前经常带好东西给我吃带我去玩的大哥，经常夸我，专门为我搜集珍藏书的三哥，教我练

武的五哥，一起联合起叛乱，要取我人头。是的，一切都变了，可我比他们变得更快。在他们还没来得急调兵之前，他们的人头已经摆在我

的面前。对着摆放着他们人头的那张桌子，我静静地喝了一夜酒，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
在登基的前一天，我去看了母妃，银色的长发，如星的双眸，鲜艳的红唇，她还是那么美丽。面对一切的突变，她并没有像当初我被抱出去

时那么惊慌，而是一脸平静。在所有人中，她是最平静的。
“澈水。”母妃少有地叫着我的名字，深深地看着我问，“你以前哭过吗？”
“啊？”我吃惊地望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来由地问这个问题，但我还是仔细地回想。
“好像没有。”我说。
她叹了一口气，我第一次听到她叹气，她的眉梢锁住了，那情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这以后，我总是做梦，一个我在牡丹花田中哭泣的

梦……
“澈水。”
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一个人已不知不觉地站在我的眼前。不能称之为人，因为人是不能双脚不沾水而立在水面

上的。那人一头如漆的黑发，一双漆黑的眼眸，连衣服也是黑色的，仿佛是要溶入这“澄池”中去。虽然他长得如此俊美，高大，阅人无数

的我也不禁赞叹，但我不只为何却不想理他。不论他是人是仙，是妖是魔，只要是不针对我的，我就不会理会。
他并不在意：“澈水，温柔如花，清澈如水！你的名字很好听！可是和你的个性不符，你的确是花，却是一朵妖娆的曼荼罗；你的确是水，

却是一弯探不到深度的海水。”
“恩？你现身就是要评论我的名字吗？”我没有动怒，只是看着被我双腿引起的层层涟漪，问道。
“不是！他轻轻一笑，“我是想要你帮一个忙。”
“喔，你有什么事要求人类帮忙？”我问，“你是什么人？噢，不，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确定我会帮你呢？”
“我现在不想说我是谁。”那人说，“但我肯定你会帮我的！”
“你就那么确定吗？”
“当然，你不想一辈子都做那个梦吧？”
我的脸色猛地一沉，对上他的双眼，黑色的眸子，和此时的“澄池”水一样。他正深深地看着我，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来，灵魂仿

佛被他吸走，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神了……
“你同意了吗？”又是他出言打断了我。
“好吧。”我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睛，仿佛要逃避什么。耳边传来他轻轻的笑声。
“澈水，过来！”他转过身，向“澄池”深处喊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银色的长发，紫色的双眸像冰一样寒冷，深邃。双唇

红得像血一样鲜艳。这个小东西越看越叫人吃惊，就像……就像是缩小了一号的我……

2
“你看！那个小孩跟一样！？”
“是呀？连父子都很少那么像。”
“会不会是王的私生子？”
“王看上了女人，随便封个妃子就行，用得着‘私生’吗？”
……
自从那夜起，我把那个奇怪的人放在我这里的那个奇怪的小孩牵回去后，宫里四处都可以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他是我的

私生子，甚至第二天就有人上书要封他为“太子”，或一个正式的封号。我笑看，也不理会。
那个小孩很安静，只除了第一次因为名字问题与我争辩之外，不怎么爱说话。他的名字也叫“澈水”，对着一个如此像自己的小孩澈水，澈

水的叫，我很不自在。所以，他一来，我便对他说：“你的名字改一改好吗？”
他抬头静静地看着我：“为什么是我要改，而不是你呢？”
“我年纪比你大嘛。”我说。
“所以你要爱幼！改名字的人应该是你。”
我喜欢有个性的人，我轻轻一笑。很少有人会跟我这样说话。
“好吧！我们折中，以后我叫你小澈吧。”他没出声，也算同意了。
慢慢地跟小澈接触多了，我发现小澈的手总是不肯松开，像抓着什么东西，开始我还不在意，可时间一久，我发现我的好奇心越来越浓了。

终于，有一次，我当着他的面问他，他也爽快，把手在我面前松开，一颗紫色的珍珠，一颗卵石大小的紫色珍珠。像极了我和他眼睛的颜色

。看着他随身携带，片刻不离，我就知道是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宝物。
于是我逗他：“小澈，你这颗珍珠很漂亮，我用一颗可以照亮整个宫城的夜明珠跟你换，怎样？”
他不出所料，马上摇头：“不换，这是我外婆。”
我心里一闪，有一点明白了，小澈和那男人跟珍珠精也许有某种关系。
小澈来了之后，有了一个可以逗弄的小孩，尽管他很安静，可十次总有一次会被我弄到发飙。我很喜欢，我的日子倒还不错。那个梦还在延

续中，只不过梦中多了两个人。在那牡丹花田的深处，紧紧的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个是把小澈交给我的男人，另一个人的身影模模糊糊

，只看得到一头银色长发在空中一飘一飘……
时间如白马过隙，一晃已是一年。小澈在我身边快乐地生活着，我发觉这个小鬼有些粘我。母妃很喜欢小澈，总把小澈叫到身边，和他说话

，给他东西吃，表现出无比的亲近，亲近到我都有些妒嫉了。可他却总爱来找我。午夜，御书房内，他静静地坐在我的旁边，看着我批完一

本又一本奏折，直到批完的奏折变成了一坐小山，他也没有离开，仿佛他用不着睡觉似的。开始的日子，我还会叫他快去睡，到了后来，我

知道怎么说都没用，也就由着他了。有一次，由于奏折太多，批着批着,我竟睡着了。当我醒来已是半夜了。风吹得窗户劈哩啪啦地响，告诉

人们外边的寒冷。可我却不觉得冷，因为我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披风。小澈正趴在我身旁睡着。烛光一闪一闪，投在小澈脸上的

阴影也忽明忽暗。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摸着小澈柔柔的长发，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一种叫温暖的感觉。
小澈的生日快到了，是他把他的生日告诉了我，没有告诉别人，只有我。于是我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歪着头，想了很久,决定要我带他出去

玩.于是我决定带着他在京城四处走走。
和皇宫的奢华不一样，京城是世俗而喧哗的。正碰上庙会，街上到处是人。操陈国本国口音的，操外地口音的，甚至金发碧眼或银发棕眼的

番邦人也随处可见。混迹在人群中，我与小澈也不是那么的显眼了。小澈仿佛没有见过这阵势似的，东瞧瞧西看看，玩得不亦乐乎。不过，

在一个围满了小孩的，卖糖葫芦的小摊面前，他却停下了脚步。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糖葫芦，我轻轻一笑，吩咐手下把

所有的糖葫芦买来给他。他也不客气，拿到手里就吃。
玩了大半天，我也累了，便对他说；“我到前面的茶楼去坐坐，你一个人在这玩一会。”“不好。”他摇头拒绝了。
“天！”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好的陪在他身边，心里却诧异为什么我会乖乖的听他的话。
由于糖葫芦全被我买下了，刚刚围在小摊旁的孩子们全围在了我们身边，眼睛直直的盯着小澈手中的糖葫芦。小澈倒也大方，每人给了一枝

。小孩子只认食物，这话一点也不假。一会儿的功夫，小澈便成了他们老大！小澈在陪他们玩我从没见过的，传说中的官兵抓强盗。我靠在

一旁的大树下，一边看，一边不由自主的随他们一起笑，还不忘吩咐手下的人再去买一些糖葫芦。好不容易糖葫芦买来了，他们再不玩了，

抢过来拿起就吃。
“小孩子就爱吃甜食！”我小声地嘀咕，摇着头，“有那么好吃吗？”说实话，我小时后是看哥哥们吃过糖葫芦，也知道那叫糖葫芦，可谁

也没有买过给我，他们所买给我的除了书，便是金玉古玩。我那时收到的那些东西足够把我现在的御书房给填了。
“小澈的姐姐好漂亮哦！”不知怎的，一个小孩慢慢地停止了吃东西，看着我们说，“和小澈一样漂亮！”
并不是第一次被当成女的，我也不想跟小鬼争辩，只在心中说了一句：“你说反了吧是小澈像我才对！”
“不，你说错了，他不是我姐姐。”小澈轻轻一笑“是我妈！”一句话把我呛住了！周围的人一片惊讶。
“搞什么，小鬼？！”我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
这时，一个东西忽然被拿到了我眼前。我定睛一看，小澈把糖葫芦塞在了我嘴里。我集中注意力小心的，轻轻的，小心的，尝起了平生第一

枝糖葫芦，甜甜的，还有点酸，还不错。我下意识地再尝了一口，结果小澈的话再次把我呛住了。
“小孩子就爱吃甜食！”他学着我，也摇了摇头。
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差点忘了，我才18吧
？在很多人眼中，18还是个孩子。我不知道别人的18岁是一番什么景象，但我知道，我自己还有我身边的所有人从未把我看成个孩子。我沉

默了起来。今天，外面没有一丝风，糖葫芦在太阳底下一点点地溶化着，在我手上留下一道道刺眼的痕迹……
夜在悄悄的降临，回宫的路上我默默无语，看我什么也不说，小澈象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没有松开。不知不觉中，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