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秦将军已经押着犯人在路上了,说是半个月就能回京。”祁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轰动京城的事情楚岫居然不知道,但他并没有问原因。
楚岫住在秋风院里,由于皇帝不让他去上朝也不让他去御书房,秋风院里的宫人们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别的话,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即使是秦岚风要进京这样的大事,他也不知道。
不过,根据他的推测,只要李侍郎将李炜的案子捅大,牵扯到秦岚风大肆排除异己,不分青红皂白处死下属,这件事又牵扯到原锦国贵族,皇帝只要批准将这件案子好好审理,那这件案子就会到京城会审,秦岚风在京中没有多少支持,不会有多少人为他说话,而要拉他下水的别的将军或贵族却很多,他只要有头脑,就会担心京城中有人借这件事闹大威胁到他现在的地位,担心别人可能会挑拨他和皇帝的关系,那他一定会要求亲自押送李炜进京,要求监审全程。
所以,秦岚风会回京,在楚岫想着帮李侍郎说情的时候,他就算好了,只是,琼英距柳汾之地路途遥远,这件事每次传达需要太多时间,到现在已经三月底了,秦岚风进京的事情,才确定下来,他才确切的知道。
第五章郁结于心
皇帝最近有些担心,一是秦岚风执意进京,那时楚岫到底会发现他的秘密,他知道楚岫那时候一定会生气,他倒不怕秦岚风回来后,楚岫会离开他,即使楚岫有这个意思,他也不可能让楚岫离开,但是,楚岫必定会生气伤心,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二是楚岫身体前一段时间变好了一些,没想到最近虽然在好好吃药调理,但却没有多少效果,并且还有越来越差的趋势。太医说他郁结于心,心结不解,身体很难能好。
皇帝担心楚岫身体,却无法打开楚岫的心结,他看着手中用了秦岚风之名的莫秦月的来信,心情沉重,最后还是将信锁起来而没有将信烧掉。
皇帝看了信,突然很想楚岫,起身往秋风院去,刚进了院子,宫人就前来报告说易大人的仆从进了宫在和易大人谈话。
皇帝顿了一下这才进了屋,站在外间本听不到里面的谈话,不过,皇帝耳聪,里面人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进入了他的耳朵。
听到楚岫问起秦岚风的事情,他的眼神就幽暗了起来,脸上现出一丝嘲笑,原来楚岫早就在怀疑秦岚风的身份了,也许这次李炜的案子楚岫会不遗余力地来劝他,他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脸上扯出来的那丝嘲笑变成了苦笑:这么多年了,楚岫到底还在想着秦月?
皇帝也没有进去,转身又离开了。
由于白天的时候楚岫吹风受了凉,晚上身体就发热头痛。
他也没有让叫太医,加上只要他不说,宫人们也不会发现他有什么不妥。
楚岫本来在等皇帝来一起用晚膳,不过,等了快一个时辰皇帝也没有来,他自然也不会让人去询问原因。
即使他现在的贴身宫女不断劝他吃些东西,他还是什么也没有碰就进了书房写东西,他想组织人写一部如《齐民要术》一般的书,将这个时代的农业手工业方面的知识总结记录下来;他还想着等帝国发展稳固、人民安居,有了人力物力的时候,向皇帝建议组织翰林院写一部百科全书。
楚岫将自己这些计划都一一记下来,将他的建议也一条一条写好。
只写了四页,楚岫就头痛地不想提笔,最后只好去洗洗上了床。
想着皇帝今日可能不会来了,楚岫躺在床上默默地望着窗户,也许是头太痛了,辗转着怎么也睡不着。
楚岫心里其实挺苦,楚岫原来处理着民生要务,工部户部礼部都在他的管辖之下,他虽然官位不高,却因为皇帝对他直接授权的原因,掌管着这个国家的最基础民生运作,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摄权太多,皇帝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会忌惮他想对他削权的。
这次他遭了暗算,身体这么差皇帝留他在宫中养病并且不让他上朝,直接隔绝他与外人的见面,他想得到皇帝这是打算不让他再碰触朝廷事务了。
楚岫做了那么多事,想着为国为民,而且他构想、组织修建修复的南方水渠还在准备阶段,还有迁都之事虽还没有在朝堂上提出来,但是最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在秘密进行,新的皇都封镜城的设计楚岫也有参加构想提议把关,然后,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了,楚岫本是一天也闲不下来的,但他现在必须闲下来。
开始他还能不断催眠着说服自己,说休息一下也是好的,身体透支厉害了,活不了多久以后还不是什么都办不到。
休息两三天人会觉得神清气爽,休息八九天就觉得心慌地厉害,无所事事的日子让人焦躁,休息上了半个月,楚岫心里也看明白了很多事,他开始做起原来那些不得闲的时候想做的事情,每天生活也过得充实,但是毕竟心里从此种下了心结,开始郁郁寡欢起来。
已是月底了,窗外根本没有月光,只有宫灯的微弱的光线在宫里散射氤氲着,楚岫望着窗子,心里想很多事情。
皇帝以前不来这里过夜都会让人来说一声,这次却没有。
其实楚岫也能理解,皇帝毕竟是三十来岁精力旺盛的男性,自己身体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有办法和他过性生活,皇帝能坚持一个月和自己在一起精神恋爱已经不容易了。
后宫美貌女子那么多,而且皇帝还有一个兰苑,听说里面有好几位姿容极其出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有情趣的男宠,让皇帝守着自己也太没道理了。
楚岫这样想着,虽然能在道理上说服自己,但是爱情本身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他根本没有办法用道理来说服自己的心,他心里难过的无法自已,心上的伤痛甚至比头痛来得更难受,只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吐不出来,难受地咳嗽起来,外面守夜的宫女听到响动,提了宫灯进来看情况。
楚岫头趴在床沿上,脸色嫣红,嘴角上一丝血痕。
“大人,您怎么了?”宫女莘兰点起床边的两盏宫灯,才看到地上白色的地毯上暗红色星星点点的血迹。
“来人啊!快来人!”莘兰上前将楚岫半扶着,拿手帕给他擦了嘴角的血痕,马上对外呼唤。
楚岫半闭着眼睛,喘着气,没有多少精神,本来想叫莘兰不要声张,但是却没有力气说话。
之后秋风院里整个亮了起来,传太医的,端参茶的,去报告皇上的,虽然做得有条有理丝毫不乱,但是每个人的心还是沉重的,害怕皇帝怪罪下来。
楚岫已算是秋风院的主子,他虽然待人不亲近,但是却也从不苛刻下人,这里的宫人还能常常从他手中得些赏赐,加上皇帝对他好,这里的宫人在宫中地位便颇高,但大家也知道,在这里做事,伺候不好主子,让皇帝生气,很可能就会有重罚,丢掉性命也是简单的事。
主子都病得发烧吐血了,还没有人发现,皇帝不发怒也是不可能的。只盼皇帝能减轻处罚。
皇帝比太医还先到,他知道楚岫算计他让秦月回京的事情,便很生气,根本不想去看楚岫,害怕去看了他就会伤害他。于是睡在御书房的偏殿里,但是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正有了蒙蒙睡意,就听到外面有人低着声音说话,之后便是一个小太监进来跪下了。
“皇上,皇上……”
皇帝心里不豫,睁开眼睛冷冷地道,“有什么事将朕吵醒?”
“出了事情,易大人咳血了,您要不要去看看!”那小太监颤抖着声音回到,头磕在地上不敢抬头。
皇帝听了,只觉得心里那堵着的气也散了,心痛怜惜之情马上上涌,起了床,让人来伺候快速穿了衣服就向秋风院走去。
“楚岫,你怎么样?”皇帝到的时候,秋风院里灯火通明,楚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睛,脸上一片嫣红,探一下额头就觉得烫手。
床边地毯上的斑斑血迹清理不掉,地毯也没有收,皇帝看得分明,那血就像印到了他的心里,让他害怕起来。
楚岫闭着眼睛已经昏睡了过去,皇帝坐在床边抚着他的脸,眼圈发红,声音哽咽,“你不要有事!朕不要你有事!”
第六章心结(一)
沉黑的梦里又深又冷,那里让楚岫觉得恐惧,他害怕那沉沉的黑暗孤寂,他害怕冰冷,他害怕一个人在这孤寂中飘渺无重量。
他费了千辛万苦动了动手,手被另外一只手握着的,那只手温暖有力,楚岫像抓住一根浮木的溺水之人,握上那只手。
他敏感地知道这只手是谁的,这让他有些安下心来,之后睁开眼,眼前的东西也显得迷蒙,眼睛的焦距终于对准的时候,近距离的是一张刚毅霸气中却带着憔悴的脸,楚岫只看到了那一张脸上一双檀黑的眸子,眸子里是担忧还有见他醒来的喜悦,楚岫还在里面看到了里面很少才会出现的忧伤,那双眼眸里现在映着一个苍白着脸消瘦的人,楚岫知道那是自己。
“皇上!”楚岫轻轻唤道。
“身体感觉怎么样,太医马上就进来。”皇帝将楚岫身上盖的锦被拉上一些,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准备起身。
“皇上!”楚岫伸出手拉住皇帝从床上滑过去的衣袖。
“怎么了?”皇帝只好又坐下来,将楚岫的手握住。
楚岫摇了摇头,盯着皇帝看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我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吹了风受了寒,还有你太费心神了。以后好好休息不要乱想,身体就会好很多。”皇帝抚着手中白皙修长却消瘦的手指,温柔地说道,“现在已经是午后了,饿了吗,吃些东西怎么样?”
楚岫感觉恍惚,窗外明晃晃的阳光透过轻薄的宫纱窗帏照了进来,的确是午后了。
“吃不下东西,嘴里很苦,想喝水。”
皇帝吩咐了一下,就有宫人将一应东西端了进来。皇帝自己接过绞湿的细布帕子先给楚岫擦了手,再用另一张给楚岫细致的擦脸,楚岫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说道,“皇上,我自己来吧!”
“不要动!”皇帝半抱着楚岫,将脸擦了,又给楚岫披了一件外袍,垫了楚岫喜欢的软枕,才让他半靠在床上。
皇帝喂楚岫喝了半杯蜂蜜水,又让他喝了一小碗参汤才亲手端了漱口水让他漱口,动作轻柔熟练。
楚岫不知道皇帝这又是做的哪一出,即使是他病了也不用如此的,再说楚岫并不认为自己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
他脸上显出一丝粉红来,看着皇帝说道,“皇上,你这是何必,你还是去休息吧,我又没有什么事?”
皇帝并没有回答,而是扶了楚岫躺下,又让人放下了楚岫床上的帐子,帐子一共有三层,这只放了最里层的那层薄纱。
皇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透过薄纱看着床上,楚岫琉璃般的眼望着他,像是清澈的泉水,可是这样剔透的一双眼睛里,谁知道它深处的心又是多么的复杂。
太医进来了,是一直为楚岫看病的吴太医,他并不是太医署里最好的太医,但他一直为楚岫治病,对楚岫最熟悉,也对他的身体和病情最熟悉。
他向皇帝行了礼,皇帝示意他起来,便从帐子里将楚岫的手拿了出来,在床沿上用手垫垫了,吴老太医看皇帝动作小心,仿佛手中握着的手来自婴儿而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从八年前,他便为楚岫诊病,到现在他已经要退休了,看着这两人一路走过来,所谓旁观者清,其实比这两人还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感叹于皇帝用情之深,易大人心思玲珑却纤细,一个人因为地位受不得伤,一个人因为身弱心细受不得伤。
吴太医走过去为楚岫诊了脉,转向皇帝请示着说,“皇上,臣得看看易大人的面色。”
皇帝亲自将帐子掀起来半面,楚岫半闭着眼睛侧着脸,脸上虽平淡没有多少表情,但是吴太医还是能从那脸上看到哀伤和疲乏。
皇帝随着吴太医出去了。
床边守着两个伺候的宫女。
楚岫翻了身将脸朝向床里,是从他住在皇帝寝宫的时候就这样了,每次太医来看病必是要放下床帐,仿佛他已经是那深宫里不让人见得的后妃,开始的时候他还不习惯地要和皇帝理论几句,后来皇帝还这样做,他就已经不想再说什么。
虽然面上已经妥协了,心里还是憋得慌。
楚岫又觉得闷闷地呼吸不过来气。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辗转了几下,伺候着的宫女就马上询问出了什么事,有人又出去请示皇帝去了。
楚岫烦闷地不想回答,爬起来靠坐在床上,皇帝进来挂起床帐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楚岫敛着眉,浓密黑长的眼睫挡住了眼中的神色,他本不想理皇帝,但看到皇帝关心焦急的神色,最后还是答了一句,“胸口闷得慌,把窗户打开透些气可以吗?”
“不能吹风,窗户不要开了。帐子挂起来了就会好些。”皇帝坐到楚岫身边去,将楚岫上半身搂到怀里,隔着衣物,在他胸口轻轻抚摩,“这样会不会好些,还是闷吗?”
楚岫靠在皇帝怀里,没有说话。
皇帝虽然无微不至地亲自照顾他,他能够感受到皇帝的万般柔情,但更多感受的还有皇帝的专制,他在皇帝这里没有一丝自由。
“楚岫,太医说你身体没有大碍,就是太忧心了。你每日都在想些什么,不能告诉朕吗?”
皇帝压好裹着楚岫的被子,轻轻地问道。
楚岫望了望透过窗纸照进来斑斓的阳光,还是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你这样要死不活地算什么呢,有话好好说不好吗?”皇帝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怒气。
太医检查都说楚岫只是身体虚弱,加上他天生带有心疾,虽然心疾不严重,平时只要注意并不影响生活,但是楚岫心思太过玲珑剔透,喜欢胡思乱想,他的忧思便会让他胸闷心痛。楚岫的身体只要好好调养便会没有问题,但心理上的问题,大家却是没有办法的,吴太医诊完脉便暗示皇帝,易大人心里多半是打不开和皇帝的心结,让皇帝想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以后也注意不要让易大人胡思乱想才是根本。
“并没有什么话。”楚岫心思敏感,皇帝其实一直有气他怎么感觉不出来,此时便想退出皇帝的怀抱睡到床上去。
皇帝将他箍得紧紧地,楚岫动弹不得。
“你也不用乱猜测了,朕会让你知道的。”皇帝语气沉闷,然后便吩咐外面的弥润起来。
弥润躬着身子,低着头听皇帝的吩咐,皇帝让他去御书房拿一个锦盒。
楚岫觉得头很重,又昏昏沉沉地想睡。
皇帝却抱着他让他有些难受,“皇上,还让我睡会儿吧。你也休息一会儿好吗?”
皇帝看楚岫没有多少精神,想他胸闷难受,虽然他胸闷难受的原因让人生气,但是还是心痛楚岫,就放他躺到床上去睡,自己也让人伺候着脱了便服,穿着里衣睡到床上去。
三层床帐都放了下来,外面是晴天白日,里面却光线暗淡,楚岫侧着身将脸靠向床里面,皇帝从后面将他搂到怀里。
身后紧贴的是皇帝温暖的胸膛,楚岫心里虽苦涩却也安心。
“朕知道你一直在调查秦月的事情,虽然没有结果,但你已经有猜测了是吗?”皇帝将手搭到楚岫的胸膛上,能够感觉到楚岫心跳一瞬快了,“你们没有相见已经有六七年了,而你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也只有不到一年,你就这般惦记着她么,为什么还忘不了呢?”
“她是你的妹妹!”楚岫轻叹了一声。
第七章心结(二)
“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是要担心的,难道你不担心吗?”楚岫蜷缩着身体叹息出口,那样的声音在床帐里显得很寥落。
“她并不是你想的那般柔弱,若她是一个柔弱的人,天下男儿还有何颜面支撑下去?我给你说了吧,她从小跟着师傅在外长大,她那时候师门为她取名岚风,……就是你知道的秦岚风了。她自出生就因为血腥杀戮气息太重而无法养大,只好将她送出宫去,你根本无法想象她在外人面前是一副什么样子,所以,你才在这里做这些无用的担心。她根本不是你能够驾驭的人,你是不可能娶到她的,你和她在一起,你根本不可能活得好。听朕的话,不要再想她了,你明明对朕说爱我,怎么能改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