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漓正蹲在家里给蓝天洗内衣,突然一个喷嚏,满脸的洗衣粉泡泡。
他用手背蹭了蹭,越蹭越乱,越蹭眼睛越痛。
听见响动,在客厅里擦地板的凌小兔和路小函连忙跑了进来,手忙脚乱地拿过毛巾水盆,替老大擦洗。毛毛躁躁中,一不小心,踢翻了洗衣盆,撞掉了坐便盖儿,水龙头没关,水洒了一地,到处都是泡泡。
凌小兔吓得尖叫,路小函死命嚎,隐漓痛得抓狂,卫生间弄得乱七八糟。
不得已,凌小兔变回兔子,跳进了隐漓的睡衣口袋。冬瓜扛起老大,一路狂奔到楼下,紧急塞进了出租车,千叮咛万嘱咐要去XX医院。然后,冬瓜急急忙忙回去收拾残局了,兔子毛绒绒一团,抖抖索索藏在隐漓口袋里,看着老大捂着眼睛下那紧绷的嘴角,害怕得要命。
一个泡泡引发了一场悲情的惨案。
“天天……”一声令人酥软的叫声唤回了蓝天的魂儿。明明是夏天,他还是精神抖擞地打个哆嗦,咳嗽一声,低头看向武鸿川。只见武鸿川委屈的扁扁嘴巴:“你宁可陪一只猫,也不肯陪我约会……”
蓝天再打个哆嗦,点点头:“是啊,猫可比你可爱多了……”
武鸿川赖皮起来:“那可不行,你是我的,你归我了,我忘不了吻你时候的感觉,更忘不了你的味道,我爱上你了,反正,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里非礼你。”
“非礼?”蓝天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女人。你再痞也没用,注意形象啊,警官同志,你身上还穿着象征严肃正义的警服呢,说话别那么恶心,大白天的怪瘆人的。”
哗啦!武鸿川推开凳子站起来,双手撑上桌子,身子前倾了一些,笑得神秘:“天天,你别想岔开话题,既然你也知道我是同志,又没有主动拒绝的意思,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61.一个泡泡引发的惨剧(中)
这边,隐漓婉拒了出租车司机送他进去的好意,和兔子下了车。
一兔一人站在医院大门口,过往人群车辆不断,行人好奇的目光都往这边瞅。
凌小兔东看看西望望:“老大,我们要出名了,好多人在看我们。”
隐漓捂着眼睛,脸色阴沉:“指路。”
凌小兔的两只前爪一搭,趴在隐漓睡衣口袋的边儿上:“老大,医院就在眼前了。”
隐漓抿抿唇:“废话。”
凌小兔的红眼睛又红了几分:“可是老大,蓝大医生没说过他在几楼……”
隐漓绷紧脸部肌肉:“外科。”
“哦哦,是这样!”凌小兔抖抖索索地恭维:“老大,你真厉害……”见隐漓脸色更差,他连忙见风使舵,“那个,往前,一直往前,别怕,没有台阶……”他停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醒猫仙:“话说老大,外科能治疗眼睛么?不是应该挂五官科么?”
隐漓二话不说,手伸进兜子,拎住黑兔的耳朵就往出拽。
凌小兔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就被提溜了出来,眼瞅着隐漓作势要抛,他连忙四只蹄子并用,死死扒住老大的睡衣衣袖,低低哀嚎:“老大,我错了错了,丢了我不要紧,可是你眼睛还痛,我还得帮你指路……”他一边嚎,两只暴露在空气中的短腿儿还一蹬一蹬。
终于,隐漓没有将他扔掉,把兔子塞回了口袋,闷闷说了一句:“只带了一百块。”
刚吃完午饭,楼里人并不多,好多住院部的病人在花园里的树荫底下乘凉。一人一兔在主楼大厅里胡乱穿梭,隐漓的睡衣样式中规中矩,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东奔西走了半天,他们总算在大厅的地理位置图上找到了外科的位置。
黑兔研究了半天,似懂非懂的又是一顿指挥,爬楼梯左右转,引着隐漓慢吞吞摸索着走了很久,才到了外科门口。门上一块小匾,白底儿红字写着外科俩字。隐漓伸手刚要推门,蓦地,他停了下来。里面除了蓝天的声音,还有别人的。
门内,武鸿川毕竟警校出身,手已经摁住了蓝天的,色迷迷地挨近他的脸:“天天,你叫吧反抗吧,叫破喉咙都没有人来救你的。”一句话调戏良家妇女的经典台词,说得蓝天身上起了一大堆鸡皮疙瘩。蓝天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不由得冷笑:“好啊,你来吧,来啊。”
潜台词是“你要是敢上来,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当然,他们的对话听在门外的隐漓耳朵里,则像是在调情了。
武鸿川微笑,贴得更近:“那我来了啊,天天,我们晚上几点约会?”
蓝天冷冷地:“你喜欢皮鞭、蜡烛,还是绑柱子上抽?”
武鸿川又笑:“嘿嘿,不用那么费心的,我最喜欢天天你这样的制服诱惑了……”
哐当!门一把被大力推开了。隐漓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你个蓝天,敢情平常你是这么工作的,大中午的居然在外面发情,当我是吃素的?
凌小兔在他口袋里嗷嗷乱叫:“老大,扑上去,左勾拳右抬腿,踢他个半身不遂。”
屋内正纠结成一团的俩人回过头来。
蓝天愣住,武鸿川疑惑:“谁的声音?”
隐漓啪得一拍口袋,口袋里吱的一声凄厉惨叫,没了动静。
看着门口少年苍白的脸,蓝天反应过来,连忙推开武鸿川站起身:“小隐,我……”
隐漓几步跨过来,抬起手,冲着蓝天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蓝天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踢开椅子去拉隐漓的手。毫无意外的,被甩开了。武鸿川在一旁大说风凉话:“天天,这就是你的新相好的?不错嘛,白白嫩嫩的,像块水豆腐……”话没说完,“啪”!他的脸上也挨了一巴掌。
武鸿川愣了,手捂在脸上,有点回不过神。
隐漓说:“不要脸。”
趁着空当,蓝天连忙开口解释:“小隐,你相信我,我跟武鸿川真没什么,误会……”他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去抱隐漓,却被少年的瞪视吓了一跳。那眼神里,华丽丽的就是在指责他没有操守。
蓝天心里叹口气,知道眼前的形势就算是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沉默了一下,伸手扯住少年的胳膊:“听话,我现在去请假,我们回家再说。”却被少年一仰头,扑到他鼻子上重重咬了一口。
“啊!!”蓝天抱着鼻子伏在了桌上,表情痛苦。
隐漓看了一眼警察,说:“原来你就是蓝天的相好,李爽是好人,他说实话。”
他说完,扭头跑了。
刚出医院门,凌小兔从口袋里探出个脑袋来,小声说:“老大,你的眼睛好了……”
隐漓回头望望医院的大楼,没说话。
另一边。
蓝天沉默了一会儿,费力地从桌子上爬起来,拉开柜子坐下,取出医药酒精和棉签,对着小镜子处理伤口。还好这是医院,受了什么伤,完全可以就地治疗。武鸿川反应过来,走过去俯身拍了拍他的背:“嘿,蓝天,你还好吧?”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吧?虽然我喜欢你,可还是不希望你被误会。赶紧去追吧!”
“不追。”蓝天一手扶着镜子,一手拿着棉签,皱着眉头清理鼻子上牙印里的血迹。
明显的,他的心情也很不好。随便蹭了几下,他将棉签丢得桌上到处都是,语气气急败坏:“追他做什么?什么都不懂,我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家务做得乱七八糟,就知道打人咬人,跑了就跑了,最好再也别回来。哦,对了,晚上你要去泡吧?成,我跟你一起去。”
武鸿川摆摆手:“不了不了,你都这样了,还是回家好好休息吧,多看点天天向上。”
蓝天一拍桌子,脾气上来了:“成。那我自己去。”
“啊哈,居然威胁我?”武鸿川被他的坏脾气磨得有点无语,他耸耸肩,“好吧,你赢了。我还就受你的这一套了,那你别忘了啊,下班了我在停车场等你。”
这场闹剧,收尾的有点惨淡。
傍晚,蓝天下班的时候没直接回家,武鸿川陪着他去了后海那边新开的一家酒吧。
这一次,警官同志的举动格外地规矩,对他照顾有加。
而蓝大医生像是故意要调教自家的梨花男,死活都不回去。他喝了不少,絮絮叨叨地讲了最近很多苦闷的事情。做饭做家务上班,为了隐漓还要快破产,这些他都心甘情愿,可是,他家的小野猫不信任他,连解释都不听他讲一句。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即便是亲眼看到。
信任是感情最基础的保证,一切都凭良心,可以留给彼此空间,也能活得轻松些。
喝到最后,确实多了,糊里糊涂中,蓝天被武鸿川送回了家。
这样的结果,或许也是蓝天默许的。
他一直是个自由的男人,好不容易想有个家,可这样的家,还不如没有。隐藏的矛盾太多了,一直付出也不是办法。梨花男温柔是温柔,却一直是极度不安的。蓝天觉得,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去抚慰那样高难度的一颗心。
虽然,真的是喜欢隐漓也罢。
与之相比,武鸿川虽然目的明确,但至少会或多或少付出一点。脑中混沌不清,蓝天几乎有点自暴自弃,可能,他这辈子就适合这种短暂的感情。甚至,连感情都算不上。只不过是欲望的宣泄,极不稳定,也从不用考虑今后。
武鸿川背着蓝天,打开门,将酒气熏天的大医生扔在了沙发上。
他进了浴室,拧开花洒,放了会儿热水。
端着热水和毛巾出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了立在茶几边上的冬瓜。
照以前,武鸿川是虎视眈眈的饿狼,如此送上门的美食,理论上他是怎么都不可能放弃的。可是这一次,他似乎改变了策略,想要学李爽讲究可持续发展战略,与蓝天的关系长久下去。若要长久,就算是馋死,也不能吃。他很聪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他强忍着内心怂恿,老老实实给蓝天脱了衣服,清理干净酒气,最后伺候着大医生上了床,还体贴的给他盖好了被子。然后,我们的警官先生洗完澡,委委屈屈窝在沙发上,安静入了睡。
在爱情白纸和爱情高手之间,爱情高手总是会轻而易举占了上风。
经验这一点上,猫仙输了。
62.一个泡泡引发的惨剧(下)
猫仙去哪儿了呢?
隐漓穿着睡衣,逆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带着兔子在马路上溜达了一圈,慢慢走回了他和蓝天的小窝。没进去,在小区门口蹲了下来,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开始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数错了就重新回头数,再错了再重新回头数。
他需要冷静,仔细思考一下他和蓝天的关系,以及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吃醋虽然也很重点,更重点是,他是一个坦诚的仙人,觉得蓝天不错,在一起感觉很好,但是蓝天却做出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情。
事实上,他有点伤心。
或许,他应该先听听蓝天说些什么。
亦或许,这真的只是个误会?
可是,他把蓝天咬惨了……
长发上系着的皮圈脱落下来,沾了点儿灰尘。黑发散开,柔柔顺顺地垂下来,配上清澈的眼,像个纯情的美少女。他伸手随意拢了一下,将皮圈捡起来,缠绕着套在手指上,咬着唇盯着看了一会儿。
无果。他什么也想不出来。
凌小兔从衣兜里探只黑糊糊的耳朵出来,抖了抖,小声说:“老大,我想小函了,我们回去吧……”隐漓垂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凌小兔依然在衣兜里哼哼唧唧:“老大,求你了,我好饿啊,我们回去吧,好不好?”隐漓摸摸手指上皮圈缠成的戒指,依然沉默。
凌小兔不死心,在兜里蹭蹭蹭:“老大,猫仙,我们就算是不回去,也先把路小函接出来行么?我不能没有他……”他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两只眼睛红红的,委屈地望着猫仙。见隐漓不理他,凌小兔越发地难过,抽噎声越来越大,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大……我、我……真不想哭的,可我从来没离开小函这么长的时间。他那么粗、粗神经,肯定会出事的……我不为别的……的,就是有点担心……”他越哭越伤心,到最后简直嚎得哭天抢地,怎么都收不住。嘴巴张得老大,两颗大板牙冲着天,长长的毛绒绒的黑耳朵耷拉在外面,哭得好像世界末日。
相对于膏药狐的黏人,凌小兔的磨人功夫是一流的,只有路小函不嫌弃他。
终于,隐漓叹口气,拍拍衣兜里哭成一团的兔子,站起了身:“现在还不行,还不到时候。等林微什么时候和那个凡人稳定一些,我们才能回天庭。走吧,我带你去吃饭,然后再回来接他,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想清楚。”
隐漓领着兔子去了附近的超市,众目睽睽下买了一盒冰激凌和一只白胖胖的莲藕,大摇大摆出去了。他将莲藕丢给兔子,拿着赠送的小勺,坐在小区花园里涂了黄漆的秋千上,一勺勺将香草冰激凌往嘴巴里送。
这个状态持续了很久,一直从下午到深夜。
凌小兔有了莲藕,老实多了,坐在草地上,两只胖胖的前爪捧着莲藕,一点点将皮弄干净,嘎查嘎查地吃得开心,同时,把家里的冬瓜忘得一干二净。隐漓吃了一半的冰激凌,剩下一半丢在了一旁,兔子赶忙把盒子拖过来,费力的把莲藕抱起来,放进去滚了一圈。
咬一口,黑兔嘴边的毛全部沾到了一块,他眯眯眼,香草莲藕冰激凌,味道明显更好。
快凌晨的时候,一辆艳红的宝马驶入了小区。
隐漓站起来,朝停车场的方向望了望:“回来了。”他瞥了一眼地上吃得两只爪子粘糊糊的兔子,洁癖作祟,没再搭理他,径直往家的方向去了。兔子看看怀中还剩一半的藕,又看看远去的猫仙,纠结了几秒,还是丢下美食,一蹦一蹦出了草坪,跟了上去。
到家的时候,蓝天已经换了睡衣,清洗的干干净净躺在了床上。面色平和,睡得香甜。浴室里传来水声,有人在冲澡。陌生人的气息,是那个警察的。隐漓坐在床边愣了一会儿,伸手摸索到蓝天的左手,握住了。
蓝天的小指上,一根浅红的丝线,在月光下淡淡泛着亮光。
丝线的另一头,拴在猫仙右手的小指上。
隐漓叹口气。其实,这是个误会的姻缘。就如刚开始一样,在李爽家,他挠了蓝天,蓝天用枕头差点捂死他。最后,不知怎么的,红线就蹭到了那小子的手上,拽了拽,反倒套了上去,箍得死紧。
这也是那晚他为何突然失了兴致,不再和蓝天继续打闹的缘故。他下凡亦不是意外,玉帝早在林微下去时就做了安排。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的修行已经停滞了几百年,兴许真要经历一次情劫,才能继续提升。
可是,不过刚开始,便结束了。
非得做到这一步,才算是明白。人心果真是最不可测的东西,没有持之以恒,只有相互毁灭。情绪这个东西,一旦无法控制或是任由滋生,乱的不仅仅是境,还会蒙蔽了心。所谓境由心生,外境原是色,六根亦然。只有渡成空,心才能静。这样的粗浅的道理,他早在修行之初就懂了,当时心平,做到轻而易举。可是到了现在,反而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