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君的目光突然忧伤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是由一个人的泪滴所化而成,所以自己想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可是回去以后呢?爱他,宠他,保护他,还是补偿他?可是回来以后,发现他有人爱,有人宠,也不需要人保护,至于补偿,更是无从谈起,他的记忆,早在被胧纯下药后,就注定要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不知道你还等啊?”赵弟弟觉得这个人果然有些莫名其妙,这是神棍的特质吗?
“恩。”过往太复杂,忘就忘了吧,这样也好。自己只要陪着你就好了,即使你也许已经不需要了。那是三年前的誓言,无论何时,都将铭记心底。
“哦。”赵弟弟也不知说什么好。自己对三年前的记忆很模糊,比如自己为什么会一睡三年,自己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被送出家门,给自己治病的又是谁,用的是什么方法等等,疑问很多,可是,自己从来没有试图去回想,就好像心底有个坎,卡住了记忆的洪流,隔着那道阀门,自己与三年之前两相隔绝,互不往来,而自己,对这种状况安之若素,甘之如饴。即使是现在,莲君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自己对三年的事也丝毫没有一探究竟的欲望。
原来,记忆这种东西,真的可以很简单的就丢掉。
在莲君的带领下,赵弟弟成功的回到了城郊。
赵弟弟再一次被绊倒了。不过这次被莲君及时接住了。莲君的怀里有淡淡的莲香,很香很好闻。心慌意乱的赵弟弟拉着莲君就想跑,却被莲君拽了回去。
“你拉我做什么!”赵弟弟埋怨。
莲君弯腰拾起地上的那柄短剑,剑鞘镶金嵌玉,装饰奢华。
赵弟弟瞪直了眼:“赵小月!”
“赵小月的剑。”莲君纠正道。
赵弟弟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纠结这种问题。
“走吧。”莲君拉着赵弟弟。
“走什么走!赵小月有危险!”
“她不会。”
“她会!”
莲君看向赵弟弟的眼睛:“我算命很准的,我说她不会,她就不会。”
…………赵弟弟最终信服了,毕竟这个神棍能碰到自己,也说明他的确算得比较准。否则就凭自己那么乱走一气,想要预测路线是根本不可能的。
赵弟弟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莲君根本没给赵小月算过命。
莲君望天,这孩子怎么还是一样的缺根筋。不过莲君之所以说的那么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五年前莲君和赵小月是见过的,因为赵小月与赵弟弟性格相似,所以莲君曾经替赵小月推过一卦,卦象不吉不凶,正是一生平安之兆。
而现在的莲君,想要再算一卦也是力有未待了。自从天劫过后,莲君就已实力大减,如今修为不过是之前的十之一二而已,而占卜之术实属窥探天机,自然不能常用。
回到客栈,天才蒙蒙刚亮,城里多数人正在补眠。
莲君问:“你是一个人住吗?”
“恩。”朱家两兄弟一件房,自己一间房。之所以这样分是因为这客栈的房间实在是紧张。
“那我跟你一间好吗?”莲君已然上了床缩进了被子里。
赵弟弟无语,你都自己上去了,我能说不好吗!不过这样也好,有个人陪自己,也不至于晚上睡不着觉。赵弟弟其实不想一个人一间房,只是却实在不好意思提出来。
“你先睡觉吧。我出去看看林师兄他们回来没。”赵弟弟打算出门,顺便问问赵小月的情况,如果乐观一点的话,赵小月是完全有可能追上大部队的。
“好。我等你回来。”莲君朝里缩了缩,给赵弟弟留了个空位。
空荡荡的房间其实没有赵弟弟的味道,因为赵弟弟从昨天起根本还没有在这间房里睡过。可是莲君却觉得无比的安宁。自己的心,从碰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灼热起来。
赵弟弟没有多久就回来了。因为朱景瑢和林师兄还没有回来,包括其他一起出去的同伴也没有回来。赵弟弟越发的担心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们!”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去哪了,跟他们也没什么联络方法?你打算到哪去找?”莲君问得犀利。
赵弟弟面容疲惫,一夜未睡,眼皮青黑,看起来十分憔悴。“我也不知道。”赵弟弟的声音很闷。
“过来。”莲君在床上向赵弟弟招手。
赵弟弟乖巧的走了过去。
“先睡一觉,待会起来,我陪你一起去找好吗?”莲君的语气温柔,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莲君的话如同带有催眠效力一般,赵弟弟乖乖的倒在了床上。
莲君斜倚在床头,轻轻的拍打着赵弟弟的脊背,温和轻柔。眉宇之间却是浓浓的忧色,精神力已经这么弱了吗?这么轻松的就被人牵引。虽然自己下的指令并不违背赵弟弟内心的想法,但是这么容易就照做,而且毫无拒绝之意,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征兆。怪不得,那么容易就忘记了。几年前那一场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催眠,恐怕已经深深的伤到了赵弟弟的根本。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客栈确实门窗紧闭,人人都是严阵以待的模样。
直到正午,蝗群如雨骤至,遮天蔽日,恍如乌云密布。无数蝗虫围着房屋打转,较近的那些更是以坚硬的口器撞击门窗,一时间嗡嗡作响。
赵弟弟和莲君坐在屋内,一时间相对无言。
赵弟弟想问问怎么办,莲君则是气定神闲。一夜之后,莲君被狼撕咬的伤口早已愈合,只剩大片大片的血迹还残留在白衣裳,分外显眼。
“你……你有办法对法那些蝗虫?”赵弟弟终于问出了口。
“没有。”莲君依旧气定神闲。
“没有?!”赵弟弟的声音尖锐起来:“没有你干嘛坐那么定!”
“不是还有你吗?!”你难道会放任我不管?
“我……”赵弟弟被噎住了。
“别担心,我会教你的。我会对你进行口头指导,我知道你对法术又一些基础的。”莲君淡然道。莲君已经不是以前能够纵横三界的莲君了,如今的他,灵力干涸,连基础的法术都不能常用。
“……”赵弟弟无语,这年头,貌似大家都有教人的爱好。
莲君的手突然覆在赵弟弟的手背上,柔若无骨。赵弟弟的脸突地红了,那只手的质感太过细腻,比女孩还细。至少比赵小月的皮肤要好。
“不要乱想,我教你画阵。”莲君刻意忽略了赵弟弟火辣辣的脸蛋。
莲君的手掌细腻有力,紧握着赵弟弟,一步一步的画阵,内圆外方,天乾地坤,此阵耗灵相对较少,为守阵。阵成,一道光环散出,围住了整个客栈。刚才还被蝗虫撞击的摇晃不已的房屋,此刻已稳如泰山。楼下众人恍然惊觉,蝗虫攻势已在不知不觉间弱了不少。众人这才心安。
守阵画阵不难,难的是维持。赵弟弟此时已经冷汗渐出,已经有些后力不济了。莲君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在蝗虫第二轮猛攻的时候,赵弟弟终于撑不住了。铺天盖地的蝗虫已经破窗而入,逢人便咬。
莲君叹了口气,只得迅速将赵弟弟裹进被子,紧紧抱在怀中。飞蝗如雨落,瞬间淹没了莲君,客栈,城镇。
两个时辰之后,蝗虫褪去。城内一片血腥。各个房屋门窗残破,大街上满地的蝗虫残肢。阳光终于再次洒向人间,却是冷冰冰的,毫无暖意。
第 55 章
赵弟弟觉得四处充满了血的味道,体内也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在血脉中蠢蠢欲动,赵弟弟大口大口的呼吸,四周却是一片黑暗,肢体沉重,仿佛被压迫着困在了囚笼,想要冲破,想要挣扎。
陡然醒来,赵弟弟扑开了压在身上的被子,双眼迷蒙,还没有从刚才梦中的压迫里脱离出来。被子上潮湿一片,摸上去黏黏腻腻的,有种甜香的腥味。赵弟弟转过头去,入目的是一具千疮百孔的躯体,满身都是遭虫咬的痕迹,坑坑洼洼血淋淋的一片,身上的血衣早已看不出原来的白色,处处都是孔洞,偶尔有的地方还能看见森森白骨,那张风华绝世的脸也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赵弟弟突然觉得眼睛很酸。
“别哭……”清雅的声音响起。血肉模糊的脸上,原该是嘴唇的那部分的肉正在轻轻的动着。
“谁?!”赵弟弟惊悚的向四周环绕。
“唉……”清雅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没死,只是样子变得有点可怖而已。”
“你!”赵弟弟的汗毛迅速立起,身子也是反应迅速,瞬间一蹦三尺远,然后惊恐的盯着床上那具类似尸体的……活人……
……莲君默然。
“对不起。”赵弟弟决定道歉,再怎么说是人家护了自己周全,现在自己这样嫌弃人家是不对的。
“没关系。”莲君依旧淡定。
“……”
“……”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没有……”死?赵弟弟忍不住好奇。
“这些伤口对我来说,并不致命。”莲君回答。天劫过后,自己拼尽全力劫后余生,却失去了所有的灵力。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出了获得生机之外,也获得了另一项勉强可以称之为不死的能力。所谓不死,正是肉体不灭。
“那什么对你致命啊?”赵弟弟心直口快,想什么问什么。
“……”莲君再次沉默。
赵弟弟也意识到自己问题的不妥,暗自责备自己老是这么说话不过的大脑。对一个才刚认识不久的人,至少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绝对是刚认识不久,怎么能这么说话。
还没等到赵弟弟想到好方法补救,莲君的声音轻轻响起:“挖心剜骨。”
“啊?”挖心剜骨是什么意思?酷刑吗?可是这和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挖心剜骨,对我来说,是致命的。”所有的生气全部附着在一颗心脏上面,没有了心脏,自然是致命的。
“不,不是。我不是故意要问这个的。”赵弟弟急忙解释,却发现现在解释不过是白费力气。只是赵弟弟没想到的是,这种事情,为什么这个人能这么坦然的说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么?赵弟弟看向莲君的眼光变了,变成了一脸崇拜。
粗心大意的赵弟弟突然反应过来,莲君受伤了,受伤就应该找大夫,于是翻身下床:“你要上药吗?我现在去给你找大夫。”
“不用了。”
“为什么?”赵弟弟看着莲君:“你别生气啊,我刚才真不是故意要问那个问题的。”
“我没生气。”莲君觉得赵弟弟的大脑构造果然异于常人:“蝗虫的攻击很猛烈,而且数目也比以往多了很多,攻击的时间也延长了。所以,现在的太平城,幸存者根本自顾不暇,至于大夫,可能更是少之又少……”
“哦。”赵弟弟沮丧的垂着头:“那,你疼吗?”
……
赵弟弟再一次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这不是废话嘛,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疼才怪。
其实莲君的沉默只是因为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提取炉鼎的过程里,赵弟弟是不是也曾经感受过这样的疼痛。全身上下一点一点的被撕咬被咀嚼,比针还刺,比刺更扎。那时候的少年总是不停的向自己抱怨很疼很疼,但却每一次都坚持着忍了过去,而自己从来都只是稍稍安抚,之后却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入下一轮疼痛。的确是毫不犹豫,清心诀果然非同小可,替自己压抑了一切的意外的情绪和冲动,那个清心寡欲的自己,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生存。世事从来无常,那个时候的自己,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今天。今天的自己,就好像是曾经被压抑的情感破开了一个出口,翻涌奔腾,来势汹汹,曾经的空茫现在都被满满的心疼充塞,溢出。
“喂?!”赵弟弟出声打断莲君的发呆。因为坐着不动不说话的莲君,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具尸体。
“你可以离我近一点吗?”莲君询问,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不想也没关系。”
“没有,没有不想。”赵弟弟回答的迅速,只是动作却磨磨蹭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血液总有种莫名的感觉,血腥味对自己简直是一种催化剂,催化着血脉中未知的东西,气血翻涌,难以言喻的激动,而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其实赵弟弟很害怕,因为自己在王胖子呆在地窖的那五天,自己至今一点印象也没有。纵然秦君绝口不提,可是自己明白,这种感觉,就好像,身体里蛰伏着,一只嗜血的兽。
赵弟弟终于蹭到了莲君的跟前,却是紧闭双眼,不敢睁开。
莲君微笑:“别担心,我很快就好了。” 近距离的感受着赵弟弟的气息,莲君感到修复之力似乎有加强之势。
“什么很快就好了?”赵弟弟好奇的睁开了眼睛。近距离之下,细细一看,那被啮咬得开裂的肌肉渗着血迹,正在徐徐蠕动,显然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一丝一毫的细致的修补着伤口。
“你……!”赵弟弟长大了嘴巴,片刻之后得出结论:“妖怪!”
妖怪吗?莲君愉快的眯起了双眼。这孩子以前就固执的认为自己是妖怪,现在也还是一样。
“啊!”一声刺耳绵长的尖叫打破了莲君与赵弟弟之间的静默。随后赵弟弟被一把巨力拉走。赵小月不顾赵弟弟的嫌恶一把抱住赵弟弟:“呜呜,赵小针,你木有死,真是太好鸟……我来的时候一路都看见过死人,吓死我了。我昨天不应该对你不管不顾,明知道你又笨又呆,运气又差,还放你一个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呜呜,万一你有个什么意外,我怎么对得起娘亲……”
赵弟弟终于忍不住推开赵小月,这厮的鼻涕已经沾得自己满身都是了。
“你刚才尖叫什么!人吓人吓死人的。”赵弟弟不满。
“啊!!!!”赵小月再次尖叫,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床上的莲君。
“鬼叫什么!那是个活人。”
“啊!!!丢出去丢出去!”赵小月持续魔音贯耳。
“拜托你有点爱心好不好!”赵弟弟发自内心的鄙视着赵小月,就算一只猫猫狗狗也不能随便乱丢啊。
赵小月摔门而出。
赵弟弟无语。
“你能不能自己先呆一会,我去看看赵小月。”赵弟弟迟疑的问着莲君,人家因为自己才成了这副模样,自己不陪在身边有点说不过去,可是赵小月也不能不管。
莲君微微动了动嘴角,分明是想摆出微笑的神情:“好啊。”
赵弟弟看着莲君脸上动作的肌肉,深深浅浅颜色不一的红,有的是已经干凝的血迹,又的是新长出的淡粉的肉层。赵弟弟回想起莲君那宛如月色的脸,又看看眼前的血肉模糊的五官,不禁寒了一下,反差太大,实在太崩溃鸟。
赵小月在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
赵弟弟也很生气:“你昨天到底跑哪去了!”
“自然是出城去了。你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赵小月的火气也不小。
“你管我长没长!那你的短剑怎么丢到半路的!”还以为你遇到了危险,吓人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