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顾明举的那话儿还深深埋在严凤楼的股间意犹未尽的进出,严凤楼被他高举着双腿,嘴里咿呀浪叫,污秽不可入耳。
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床榻如何凌乱不堪,顾明举和严凤楼如何衣衫不整又如何丑态百出。言语生动细节精准,仿佛桩桩件件都是亲眼所见。
温雅臣听了,笑的前俯后仰。
他们尤不察,一本正经的反问:“否则,那个严凤楼是为了什么?”
温雅臣说:“或许仅仅是为了同窗之谊呢?”
众人都愣了,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看他,而后一个个笑的喘不过气。这世间已经没有人会相信,谁会单单只为一个“情”字就甘愿付出一切,乃至于自己的性命。
刻薄的朝官们毫不避讳地当着严凤楼的面谈论:“看他神气活现是个好端端的男儿郎,原来,是虚的。”
“哎?大人此言差矣。人家前头是虚,后头可别有洞天。”
“哟,你试过?”
“呵呵,你去天牢问问那位顾侍郎不就知道了。”
“你去问过?”
“哈哈哈哈哈……此中滋味,他就算告诉了你,你没尝过,又怎么知道?”
好脾气的温少在一旁听的愠怒:“你们有闲心在再这里磕牙,无非是看现在顾明举陷在天牢里出不来也听不见。天牢的大门天天开在那儿,指不定等等散朝的时候就有一个两个被押进去同他做伴。二位有空闲就坐下来好好想一想前头的汪同书,你们是家世高的过他,还是有个比他更位高权重的表叔?别到时候进去见了顾明举,心里头连个准备都没有。”
那两个闲言立刻噤了声,心虚的探过头往温雅臣身后看。严凤楼正默不作声的站在宫墙边,眼神依旧散淡,石头般冷硬的脸上不见半点悲喜。
就在众人真真假假的议论与污蔑里,严凤楼又参倒了与自己同年中举的李如山。而后是中书舍人陈辉、给事中陆蒙……等等等等。侮辱夹杂着谩骂始终跟在他身后。高相一派将他称作临江王脚边一条不会叫唤的狗,越安静便越会咬人。
漫天的非议里,面目冷峻的严凤楼只是偶尔会站在高高的宫门下发一小会儿呆,刹那间表情空洞,好似魂魄抽离飘去了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温雅臣轻轻的碰了碰他的手:“严大人,在想什么?”
他猛然回神,拘谨的往侧旁让开半步,视线飘忽:“没什么。”
温雅臣小心翼翼的问道:“是顾明举吗?”
他不承认,亦不否认:“天凉了,天牢里的寒气是不是比这里更重?”
温雅臣不自禁劝他:“真若不放心,就去看看吧。”
他垂眼思考了很久:“我去了只会让他更担心。”
看着他波澜迭起的眼眸,温雅臣知道,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严凤楼是动心的。
天佑二十七年,侍御史严凤楼再获隆恩,官拜五品御史中丞,掌御史台,纠察百僚,弹劾不法。自一县之丞至一台之长,可谓官运亨通。
他双手高举过头,恭恭敬敬将圣旨接过,即便此时此刻,铁面如山,仍就不见一丝欣喜。温雅臣躲在队列里仔细看他瘦的见骨的脸庞,一晃两年,足足七百三十日,除却先前搀他出殿时那个昙花一现般的虚弱笑容,严凤楼几乎从未笑过。
温雅臣想起,天牢里的顾明举倒是笑口常开,跟个不着调的狱卒都能聊得欢声笑语不断。他们两个当真是两种人,一个笑在脸上冷在眼底,一个却冷在脸上,把所有悲欢都深埋在心间。
如果说顾明举的平步青云是靠那些五花八门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赚来的,那么,严凤楼的升迁则简单的多——卖命。
他讷与言辞,不懂逢印,酒宴上常常被人忘记在一边,依附临江王的官员们里,也不曾见得有谁与他深交。朝堂上,遭人刁难之际,没有人替他出头,更无人为他争辩。
顾明举问温雅臣:“你说,严凤楼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呢?”
严凤楼能升官,这在他眼中大概算是个奇迹。
微醉的他绝然想不到温雅臣心中的巨浪狂澜。
其实话就在嘴边,你的凤卿靠着参倒高相的人马在临江王面前立足。奏折一本接一本,第一次参不倒,第二次就接着上本。
即使挨廷杖,即使受枷刑,即使滚过钉板碾过刀尖,只要一息尚存,他就会坚持不懈的顶着一副木然的表情站上朝堂。他不能停也不能退。直到真正性命堪忧时,临江王才会伸手拉他一把,因为再找不出比他更不要命更心无二志的人。
若是哪天他退缩了,他就再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他要死,你也活不了。
温雅臣说不出口,只能用拙劣的借口来招惹顾明举的嘲笑:“他……过的很好。”
在这时,他才真正羡慕起顾明举的巧舌如簧。
天佑二十八年,皇子彰登基称帝,临江王如愿以偿摄政辅朝。
天下间,除了少数的几个,其实谁都不在意龙椅上坐的究竟是哪个,包括温雅臣。日子照旧还是在原先的过法,贵者恒贵,贫者轻贱,倚翠楼的花娘柔媚如昔。
皇朝日益腐朽的大势并非调换一个天子或是铲除一个佞臣就能轻易阻挡,人力在天命面前,渺小一如蝼蚁。
新帝登基之初,大封护驾功臣。唯有严凤楼遭贬。他被逐出京城再不得入朝为官。其实,这是他一早就与临江王立下的约定。
大功告成之后,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好好活着的顾明举。朝堂再金碧辉煌,如果顾明举不在,于他就没有任何意义。
秋风渐起之时,温雅臣独自登上城楼,看他二人在脚底并肩走过。
他曾替严凤楼为顾明举送过一张纸笺。折叠的手法独特而别致。整张纸被折成了小小一个方,内中的字迹被严实的包裹起来,两面空空,四边光洁,看似毫无入手之处。
温雅臣猛然记起:“顾明举也时常喜欢把写下的内容这样折叠起来。”
然后,顾明举会把他们扔进火盆里烧掉。他说,这是秘密,只能让知道怎么拆开的人看见。如若强行撕开,会让纸上的字迹跟着一起破碎。
可惜那人不在,而且那人大概永远不会想看见这些内容。
“我怕他撑不下去。”之前还脸色阴郁的严凤楼闻言绽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是他教我的。”
这个温雅臣第二次看见他笑,依旧迅捷如昙花,死水般静止的眼瞳中却骤然闪现几分光彩。温雅臣这才相信顾明举说的,他的凤卿长的很好看。
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在西沉的落日前缓缓变作两个小小的黑点。温雅臣也转身慢慢走下城楼,在往后的日子里,或许,严凤楼的脸上会时常挂着那般幸福的笑容吧?
《番外完》
特典——清风明月
今岁的春天来得匆匆,腊梅花上的积雪还未消透,褐色的枝桠间就迫不及待地钻出点点绿芽.阵阵暖风吹到尚裹着棉衣的身上,不自觉闷出几分热气.
小孩子好动,坐在座上扭来扭曲不肯安分,一张小脸不消一刻就红彤彤地渗出了汗.都不劳先生仔细盘问,谁的脸最红,谁就是最顽皮的那一个.
进宝,刚才学的诗背会了么
面容端严的先生冷不丁发话。课堂里一众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立刻规规矩矩坐好,捧着书本摆出一副认真诵读的模样。
被点到名的孩子“腾--”地一下把一张原就通红的脸憋得更红,期期艾艾站起来,抓耳挠腮地,急得像只找不着家的小猴。他手里还攥着方才用来戏弄同学的弹弓和几个纸团,一时着急,都忘了藏起来。
“那就背一遍给大家听听。”
悄悄地有人偷笑,古灵精怪的小孩一个个把头从书本里扭过来朝这边看,其中有一两个还揉着额头,嘴角咧得高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叫你在偷偷用弹弓打我!
坐在正前方的先生脸上都不见笑,面孔绷得紧紧,好似三月里阴阴的天。严先生从不用戒尺打人,但是受他一通教训,比挨老爹一顿板子还难受。
“刚、刚才学的诗,叫、叫……哭丧着脸的小孩浑然没有了戏弄同学时的得意,一手挠着脑袋一手卷着一带,满脸都是沮丧,“我……我那、那个……”
先生的目光越发严厉,孩子都不敢抬头看,垂着小脸,心里一遍又一遍念,今天放学铁定是要被留堂受罚了,原本还和冬郎说好,一起去河边挖蚯蚓……
想着想着就想哭,那么多同学都等着看笑话呢!小嘴一撇,眼眶里就真的热起来,说不尽有多委屈,其实,刚才闹的又不止我一个……
一边又不死心地四处打量,把笑话自己的一个个记下来,哼,等严先生走了,有你们好看的!
小眼睛转啊转,转到了窗边.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小鬼顿时不哭了,见了救星似地,兴奋地扬起小手往那儿一指:“先生,顾先生来了!”
站起来到现在,就数这一句说的最响亮流利。
其他孩子闻声纷纷探着小脑袋忘窗边看,窗子外的那位顾先生也不害羞,笑眯眯地回应着孩子们,还当着大家的面,冲里头这位面容端正的严先生招了招手:“凤卿。”
严先生绷着脸当做没看见。
机灵的小鬼才不肯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扯着嗓子叫得更大声:“先生,先生,你看顾先生来找你!”
那边的先生咳嗽一声说:“看书。”
小青蛙一样不安分的孩子们齐齐拉长语调答应:“哦——”
一张张笑得欢快的小脸埋在书本后,乌黑的眼睛冲着年轻的先生一眨又一眨。
窗那头的男子也来参一脚,亲亲热热地隔着半开的窗户又来唤他:“凤卿……”
“轰——”一声,满堂大笑。
调皮的小孩老神在在地把弹弓握在手里把玩:“先生,顾先生有事找你呢!你先出去,回来了,我就背给你听。”
这回轮到角席后的先生满身不自在。耳朵都红了,才在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里,起身走出了课堂。
“你又放着学生不管。”刚出课堂,严凤楼又恢复了惯常的方正面孔,轻斥顾明举的懈怠。只有耳朵还微微泛着红。
顾明举专心地看他微红的耳:“我让他们背课文呢。”
忍不住抬手就要去摸,手刚伸出去就被严凤楼一掌打回来:“顾、明、举。”
眼神不知比在课堂留锐利了多少倍,当年他在朝堂里参人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这副模样。
顾明举揉揉手,笑嘻嘻地往他身后指:“小心吓到了你的学生。”
严凤楼闻言回头一看,那一张张小脸正好奇地往这边瞧,看神态倒是比听课时还认真。
脸上一热,拉起顾明举的袖子就往角落里躲:“你来找我干什么?”
角落挺小,他的劲道却不小,一拉一扯,满脸都写着不怀好意四字的男人就轻轻松松地顺势贴上了他的胸膛,双臂一环,恰好抱个满怀:“来看看你。”
天天看你还看不够!
严凤楼没好气地瞪他:“胡说八道。”
顾明举乐呵呵地,一低头,俊挺的面孔凑过来,轻轻地在他额头上落个吻:“虽说开春了,但是你的棉袍还不能脱,知道吗?要是病了,看我怎么罚你?”
原来特意跑来一趟就是为了这个。
严凤楼的身体一直不好,是当年在朝中受罚落下的病根。大夫说,季节变换时,最易病倒。故而,一定要小心保暖,才不致染上风寒。
这话落到顾明举耳朵里,就成了圣旨。每天早晚唠叨还不够,没事还要特意跑来查看。
“你呀……”
想要小心翼翼地藏起心头的甜,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还是没逃过他的眼。
得寸进尺的男人于是动作越加放肆,用牙啃着他的耳垂,一脚插进严凤楼的双膝之间,分开衣摆,腿根磨着腿根一径纠缠……
直到彼此都有些把持不住,严凤楼咬着牙出声制止他:“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唔……”
慌忙抬手咬住了手臂,才没有泻出更多的声响。
“什么地方?你说是什么地方?恩?严、先、生。”顾明举一面缓缓动着腰,一面低低地附在他耳边笑,“昨晚明明都快哭了,现在怎么又湿成这样了?恩?”
湿热的舌头别有用心地刺进他的耳孔里的暧昧动作,严凤楼浑身一颤,越发说不了话,只能狠狠用眼角睨他。
顾明举体贴地为严凤楼拉好衣襟,又细致地替他将衣摆整好。
“严先生可要谨言慎行了,万一走路不小心被人看到了衣摆里头,呵呵,会被取笑尿裤子的。”
不愧是当日风流满京都的顾侍郎,挥一挥衣袖就能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做过的正经表情,站在严凤楼的课堂外,不忘笑嘻嘻地冲里头的孩子嚷嚷:“听你们严先生的话,知不知道?你们若是欺负他,我替他收拾你们。”
从来不怵他的孩子们“哈哈”笑作一团:“知——道——了。”
奶声奶气的声音好不可爱。
严凤楼站在他身后,用来捅他的腰:“回你的课堂去!”
那边厢,几步之遥,顾明举的课堂早就吵得掀翻了屋顶。
若被学馆的馆主知道了,这月又要罚他的薪酬!
离开京城以后,二人辗转周折在这个唤作久安的小城落了脚。
此地离林州不远,行上三五日的脚程就能岛的严凤楼的家乡。走得再久些,就能到南安。
小城的风貌也与南安相似,古朴幽静,远离是非,唯独缺了一所南安书院。
读书人不能提不能挑,兜兜转转,还是在学堂做教书先生最合适。小城里读书人不多,难得来了两个学问不错的先生,年迈的馆主自是喜不自禁。
只是在听闻两人的名姓后,愕然有些惊讶:“顾明举?当年朝中有位侍郎打人也叫这个名呢!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文章锦绣呀!
顾明举笑着冲他拱手:“馆主好记性,就是在下。”
老头愣了半响,继而哈哈大笑:“年轻人真是会说笑。”
他附和着,得意地冲严凤楼抛了个媚眼。
一旁被吓得心头一滞的严凤楼只得无奈摇头。
学馆里的孩子都还小,年岁参差,却个个都是磨人的鬼灵精。他们都喜欢爱说笑的顾先生,因为顾先生从不迫他们背书,课堂上讲着讲着就抛开书册,同他们讲起外头世界的繁华。
他说,远在天边的京城其实不过如此,美则美矣,却并非人人都在里头住得快乐;又说,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并非只有富贵名利,皇权之下总有血池骨海。
孩子们都喜欢听他讲书册上不会写的趣闻逸谈,天资聪慧的天子、皇榜高中的状元、清如明镜的青天。
顾明举坐在教席后不满地抱怨:“你们这群心比天高的小鬼。”
孩子们一个劲地缠。他拗不过了,眯起眼,漫无边际地现编。那些熟悉的人和事该换了头面从他嘴里蹦出来,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平淡口吻。
家长们却都更喜欢不假辞色的严先生。
有他盯着,自己那个欠揍的小霸王就听话得多。上了这么多时日的学,好歹背会了一首诗,自己的名字写得不再像狗刨。
严先生学问好,人也长得好,最难的是性子好,不多话,不会花巧,多老实!多可靠!怎么爹娘就把我早生了两年,若是当嫁的年纪碰上他……
于是放学时分总有风韵犹存的这家婶子那家小姨在学堂外,一手拽过自己的小淘气没好气呵斥:“今天惹严先生生气了没?跟你爹一样不叫人省心的小讨债鬼,再敢欺负先生,老娘扒你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