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添香一曲《红袖飘香》后,宣布不再献艺,红袖招关门大吉,手下妓女不知所踪的消息迅速传了开来。
人们万分感叹的同时,萧晨的名字也开始为人所知,都道他是引发这一切的人,因为他是添香的“一生所爱”,冷绝似乎也很重视他。
人们开始猜测,他是什么身份?他与冷绝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之前有传闻说添香是为了冷绝而献艺,最后却说他才是一生所爱?
想得到添香的人开始打他的主意,想对付冷绝的人,也开始算计着他。本就不太平的江湖,再一次风起云涌。
谁能知道,这不过是多情恶趣味引发的结果,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只不过是想看看她一向淡漠的主上变变脸色。不过,计算了开头,却算错了结果,多情苦着脸安排好红袖招那帮女人(早就被训练成情报高手了),打算向突厥进发。
此后,添香再没出现过,与红袖招一起,成为了传奇,这是后话。
萧晨与冷绝二人此时正在前往冷堡的路上。
宋州——隋置,治睢阳(今河南商丘南置郡后改宋城),曾称梁郡,唐为宋州睢阳郡。宋升应天府隋开皇初梁郡废,十六年(596)置宋州,大业三年(607)复置梁郡,唐武德四年(621)又改为宋州。
百味楼是宋州最有名的酒楼,老板称菜式不下百道,是以命名百味。百味楼的菜式是否有百味以上,倒没人去认真数过,反正这里的菜对味就是了。
午时正,百味楼早已顾客盈门。小二抑扬顿挫的报菜声中,一黑一白两骑停在了楼前。
只见那白马通体雪白,浑身上下无一丝杂毛,黑马亦是无一丝毛发不乌黑,两匹均是千金难买的好马。好奇地向马上人看去,只见白马上一个白衣人,俊逸的面上冷若冰霜,让人前一刻欣喜于他的美貌,下一刻却惊于他的冷酷。而那黑马上坐着一个黑衣人,只能称为清秀的脸上一片平静淡漠,若非在那白衣人身旁,怕是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这两人正是冷绝与萧晨。
随手将马拴在门口,二人进了百味楼,照例又是一静,等进了雅间,外面又是一阵哗然,伴着“冷绝”,“第一”之类的字眼。冷绝是无所谓,不置一词,萧晨虽不喜欢被人太过关注,这些天也习惯了,便挑挑眉,无语。
出了宋州城再往北十里路便是冷云峰,以两人的马,一个时辰便可到,是以也不急着赶路,慢慢地品着百味楼的好酒好菜。
这餐饭足吃了一个时辰,两人方慢慢地跺出了百味楼,来到拴马的地方。而迎接他们的便是缩在踏雪(白马)后面的一个藏青色身影,冷绝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少年。少年若有所觉,警醒地抬起头来,待看清眼前的人影,方松了口气,低唤道:“父亲——”而后陷入了昏迷。
冷绝皱了下眉,冷声道:“影一,带他回冷堡。”
说完,瞟了萧晨一眼,道:“走。”
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萧晨嘴角一勾,淡漠的眼中有丝情绪飞快闪过,亦打马跟上。
“恭迎堡主。”
百来人分列门前,齐声道。
冷绝坐在马上,冷冷地扫视了一圈,便策马进堡。
冷堡,好久不见。
萧晨跨在心里向隔了十六年再次回来的地方打了声招呼,而后跟随冷绝越过众人,进了大门。
冷堡的风景没什么变化,一如十六年前般。
十六年前,匆匆一月,留给萧晨的印象便是——冷。冷云峰的海拔并不算高,却终年积雪,这是个奇怪的现像。而冷堡更是四季无变化,终年寒冷,偶尔有一场雪。
绝情阁可说是冷堡最冷的地方,不只气温,还有气氛。冷绝喜静,平时绝情阁除了影卫是没有其他人的,下人们通常侯在阁外,直到冷绝招唤方才进入,就连夫人小姐们也不敢私自进入。
萧晨跟随王总管在冷堡穿行,却见王总管一边在前引路,一边不停回头偷偷打量自己。心里暗叹,冷绝安排他住进绝情阁,怕是又要为他惹不少麻烦。
总管王之千,自十六岁为前堡主冷擎云所救,便在冷堡做事至今有四十年了。自冷擎云过世后,他可以说是一手照顾冷绝长大,而一向对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冷人,却突然这么郑重地安排一个少年住进自己的居所,心里禁不住好奇。
“请恕王老头冒昧,敢问萧公子是如何与堡主认识的?”王之千终于忍不住问道。
萧晨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半月前令少主受人偷袭,为我所救。”
“你便是那神医?”王之千更加惊奇,据闻医好少主的人医术高明,怕是“圣手顽童”也比不过,居然是眼前这瘦弱的少年?如此年纪便有此医术,那将来?
“不敢当。”萧晨无视他的激动,淡漠道。
“呃——”王之千还想继续发问,见他神情冷漠,却不知该不该再问下去了,虽不知堡主为何对他如此看重,但重视却是一定的了,万一得罪了他?好在此时已到了绝情阁,忙道,“萧公子这边走。”见萧晨点点头,便引了他向偏房走去。
萧晨闲适地跟着他踏进绝情阁,留下阁外一群傻眼的下人。
这,由王总管亲自请进绝情阁……
议事堂,冷绝肃然而坐,冷凝的眼扫视着下面的两人:左护法秋展,负责冷堡的安全;右护法楚天碧,负责各地分舵的调配工作与消息收集。
这两人均是冷堡家奴里提拔上来的,可以说是与冷绝一起长大的,只不过秋展是侍卫,而楚天碧是伴读。三人一同学习却养成了不同的性格,秋展大冷绝三岁,为人严谨;楚天碧要小上两岁,为人只有一个词能形容——老狐狸。平日里冷堡的事务都是由二人处理,原只需每月向冷绝汇报一次便可,自八年前他开始插手冷堡事务,本以为可以轻松些,谁知道冷绝却开始大肆扩张,反倒更累。楚天碧自然是抱怨连天,而秋展则面不改色地该干嘛干嘛。
“白鲨帮如何?”冰冷的声音中未透出任何情绪。
“禀主上,”秋展一拱手,正声道,“白鲨帮在林舵主等人到达时已被灭口。”
“喔?”冷绝转看向楚天碧,道,“那幕后之人呢?”
“嘻嘻。”楚天碧嬉笑一声,晃晃手中折扇,道,“堡主可不要这样看着属下,我会不好意思的。”
冷绝不理他,只是眼中寒气更盛,楚天碧夸张地打了个寒颤,“刷”地一声打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两下,方道:“这幕后之人藏得极深,只知道他是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白鲨帮的,只有帮主白通天与他有所接触,其他人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说到这里,稍稍正色,道,“不过,至少,白通天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冒险得罪冷堡,所以,他应该与哪一个大帮派有关系。更何况,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杀人灭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冷绝沉思了片刻,道:“继续追查。”
“是——”楚碧天懒洋洋地回道。
冷绝正要说话,突然一顿,道:“影一,何事?”
众人不见惊讶,知是堡主影卫。
影一闪出,恭声道:“启禀主上,今日带回那位公子似中了毒,堡中大夫无法解开甚至不知道是何种毒药。”
冷绝静默片刻,冷道:“去请萧公子。”
影一答声“是”,便闪出,向绝情阁而去。
“堡——主——”楚天碧夸张地扯着声音道,“既然你已经找到那小子了,那我们可以把冷堡的势力缩小点了吧?很累的耶——”
冷绝斜倪他一眼,未作理会。
第二十四章 噬魂
等冷绝议完事到达落雪居时,萧晨刚给莫星辰诊断完。
“如何?”冷绝见他一脸郑重,不由问道。
萧晨面色淡漠,抬头看他一眼,又自顾自地忙着,道:“很不好,他中了一种多年不见的奇毒,百年前恶名昭著的毒君碧水遥的成名毒药——噬魂。”
“可有救?”冷绝问道,声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萧晨手一顿,道:“有。”
冷绝凝视他半晌,方道:“你的医术怕不止高‘圣手顽童’云亦非一筹。”
萧晨没有答他,选择沉默。没错,云亦非也没办法解开此毒,换一个人,他也不会显露出会解此毒,以免引起冷绝的怀疑,以及引来某些人。但此人,却不得不救,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噬魂并非真的“噬魂”——江湖传言其似吞魂的厉鬼般直接吞噬人的灵魂。实际上噬魂只是针对脑部神经的一种药。吃了它之后会令脑部的血液运行过快,一开始便神智恍惚,接着部分血管裂开,造成积血压迫脑部神经而失忆,然后陷入昏迷,直到死亡。
噬魂,说白了,就是加速脑部血液运行的药而已。但是,原理简单,解药也好制,要救醒人却没那么容易了。如果在初期,只需解药便可,偏偏当时萧晨没有想到一切脱离了轨道,他居然中了这种毒药,也就没有细看,此时脑内已有积血,在这种条件下做脑部手术,只有看老天的了。
萧晨踌躇了一会,终于道:“我只有三成把握,能不能救就要看运气了。”
冷绝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道:“尽力便可。”
说完便转身离去,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躺在床上的少年一眼。
萧晨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烁。一如十六年前对他一样冷酷呢,冷绝啊冷绝,亲生儿子亦不入你的眼,那么,你对我如此,又算什么?
萧晨略吸了口气,收摄心神,如令他的命便在自己手中了,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救醒他是最容易的了。开颅手术在这个年代太不现实,只能用针灸与蒸烫术结合治僚了。
实际上,萧晨有八成把握能治好他,说三成,不过是迷惑冷绝而已。
熟练地化出一股内劲侵入他的脑中,寻找到脑中积血处,而后插入中空的沉木针,用内力慢慢化开淤血。很快,便有一股黑色血液顺着沉木针流了出来。
待不再有淤血流出,萧晨再探了一股内力查看,确定脑部神经未曾遭到破坏且淤血已尽后,吁了口气。还好,若脑神经亦遭了破坏,便真没得治了,只有八成把握,也是因为有两成可能遇到脑神经遭到破坏。
放下少年的头,只见他脸色苍白,气息却沉稳了许多,明日巳时便可醒来。
而此时已是亥时(21∶00-23∶00),三个时辰早已经过去,天早已黑了,还好冷绝有派人在外面候着,天黑的时候还有人进来点蜡烛。
萧晨收好药箱,淡漠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而后便走了出去。
刚出落雪轩便见到一个孤傲的白色身影,背对着他立在黑暗中。
萧晨心中复杂,缓缓走过去,道:“我还以为冷大堡主不会关心自己的儿子呢。”
冷绝闻言没有回头,道:“一起进餐吧。”说完便径自向右方走去。
萧晨一愣,肚了确实饿了,便没有多言,跟在他身后。
绝情阁大堂,冷绝与萧晨面对而坐,几个丫环无声而迅速地摆上饭菜一礼后离去。
萧晨也不理他,径自端碗吃饭。
冷绝微侧身,看向窗外黑暗深处,昏黄的烛光映在左脸上,略显阴沉。
气氛有些压抑。
萧晨感觉饥饿稍减后便放下碗筷,看向他,半晌,沉声道:“有何事?”
冷绝转过身来,定定地看他片刻,方道:“晨,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什么意思。”萧晨面上依然淡漠,心里却是一沉。
“我派人查过你。”冷绝眼神冷凝,声音微沉,道,“两年前,你最先出现在沂水镇,医治了一个腿骨完全破碎的猎人李大山,如今已能正常行走;接着你取道向长安进发,一年半前在路上再次教了一个已被认定难产而死的妇女,母子平安;而后十个月前又救了华山大弟子沈清风,当时他被仇家所害,手脚筋尽断,现在沈清风已与常人无异并报了仇。”冷绝说到这里,一顿,接着道,“然后你便失去了踪影,直到二十天前于鄂州救了傲天。”
萧晨一挑眉,道:“又如何?”
冷绝吸一口气,道:“你医术高明,甚至超越当世第一神医云亦非,出生来历却一慨不明,任我如何探查亦无法得知。你看透世情,孤傲不群,眼底似沉淀了千年的沧桑,只余一片冷漠,却只到舞象之年。你,让我如何不好奇?”
萧晨起身走到门口,任月光洒在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冷绝眼眸随着烛火的闪动,一时流光溢彩,变化莫测。
“好奇而已么?”萧晨淡漠的声音传来。
冷绝心底一震,身影一晃已站在萧晨身后,张开手臂将他环进怀中,声音沙哑地道:“是好奇。晨,我追寻你的来历,只是想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又在逃避什么?”
萧晨一愣,怕什么?他有怕吗?也许,但——
“干卿何事?”萧晨缓慢却有力地推开他的手,用一贯的语气道。
冷绝一闪神,给他推了开来,一把拉住萧晨的右臂,阻住正要离去的身形,掰过他的双肩,冰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干、卿、何、事?”
萧晨被他眼底闪耀的怒火所怔,一时愣住,竟不知如何回答。
冷绝心里怒气更盛,双手不自觉地更加用力,道:“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肩上的剧痛让萧晨眉头一皱,略作挣扎,却换来冷绝更加的大力,便不再动,淡淡地直视他,道;“冷堡主这是何意?”
“你——”冷绝一滞,却见他微微皱眉,惊觉力气过大,立刻放开,退一步,道,“你在跟我装糊涂?”
萧晨刚觉肩一松,闻言又是一愣,用微显困惑的眼睛看着他。
冷绝气极,只觉内心无比炽热,身体却万分冰冷,丹田隐隐作痛,内息不受控制地疯狂运行起来。怕糊里糊涂地伤害了对面这一脸无辜的少年,正欲提气离开,却不断一股气流骤然冲向心脉,嘴里一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模糊间只听到一声清冷中带着焦急的喷唤:“绝——”
尔后一股气冲上脑,他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五章 星辰
“醒了?”
冷绝刚恢复知觉,便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是萧晨。
略动了下,才发现身体极度疲惫,肌肉酸痛不已,从来没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皱眉,然后慢慢张开了眼睛。
萧晨坐在他床前,很憔悴的样子,面色却是一贯的淡漠。
冷绝撑起半身靠在床头四顾,才发现是在自己的卧室里。隐约记得之前的事,开口问道:“昨晚,我怎么了?”沙哑的声音让他再次皱起了眉。
“喝点水吧。”萧晨递过一杯清水,淡淡道。
冷绝接过,喝下后全身都舒畅了很多,递还杯子给他。
萧晨转身将杯子放下,头一侧,露出脖子上的一条划痕。
冷绝眼眸一暗,伸手轻触,声音暗哑地道:“我伤的?”虽是问句,却语气肯定。
萧晨颈上被他冰冷的手指拂过,动作一滞,推开他的手,道:“躲你的时候被树枝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