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光阴——严亮
严亮  发于:2011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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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这事干嘛?我就看不惯‘死阳痿’那牛B样儿!”
林宇飞笑了笑,没说什么。我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不知从哪儿说起。可能是没有喝酒的原因吧。可乐毕竟是可乐,不像酒能刺激人的神经

末梢,直至兴奋。从不善辞令到滔滔不绝,从一种状态彻底变作另一种状态,酒精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因此两人只顾埋头吃饭,偶尔抬头喝各自面前的可乐,这和新兵连的饭堂没什么两样,安静,且有秩序。我觉得这顿饭吃的很没劲,原本我

以为和林宇飞单独在
一起,应该是特别默契,彼此很投机的,至少不应该像今天这样无话可说。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们在情感上单纯得像空白的胶片,什么

影迹都未曾留下过。
吃完饭,我们一起逛了逛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林宇飞还挑了一款墨绿色的PHILIPS电动剃须刀。我说:“没发现啊,就你还有胡

子啊?”
一会儿,三点钟就到了。文书赶到约好的地点时,租的一个小三轮装来满满的信、包裹之类的东西,竟然还有一微波炉,估计是连领导让买

的。我小声地说了句,怪不得有这好事能外出呢,原来是找两搬运工啊。
文书笑了笑,没说什么。我发现文书理了发,浅浅的板儿寸,挺精神的样子。


6-10
[6]

入伍就穿上脚的黄胶鞋好像还没有洗过一次,新兵连的生活就要结束了。过完了离家在外的第一个春节,入伍训练也就接近了尾声。
我记得好像是周末。连里集合进行拉练动员。连长宣布下周一全团要组织野营拉练,并布置了拉练中将要进行训练的一些课目,让各个区队

长做好相关的准备。
听老兵说拉练是新兵连里最后一项,也是最为艰苦的训练科目。因此,那个周末,我们这些新兵们既紧张,又兴奋,整整两天大家都在想像

着拉练的每个细节,都尽
其所能把拉练想像成如何如何恐怖,如何如何非人类的一个过程。
当然,也有一些人把拉练想像得很轻松的,比如我。我总觉得拉练有点像郊游似的,一个团的新兵浩浩荡荡,背着被子,扛着锅灶,怎么也

会让人想到野炊,露宿之类的。只是稍微有一点担心就是我的扁平足,听医生说,好像时间走的太长了,就会比常人更累一点。
指导员好像能看透每个人的心思似的,在连长下达完任务之后。指导员又补充说了几句。总的意思是大家既要克服麻痹大意无所谓的心理,

高度重视这次拉练,
又要正确对待这次拉练的中可能遇到的困难,甚至是每个人要多备些袜子、不要穿新胶鞋之类的,事无巨细,如临大敌,一直到快要吃晚饭

的时候,动员才结束。

各班带回解散后,林宇飞叫我到宿舍外面去,有什么话说。
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走到连队前面不远转角的地方,林宇飞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我一看,就是上次

我们一起外出时他买的那款PHILIPS剃须刀。
林宇飞说:“今天你生日,生日快乐。”
“不会吧?我生日吗我怎么不知道啊!”觉得有些意外。在家的时候,每次生日都和父母在一起,自己从来没有记过什么时候。
“没错的,刚刚入伍时连里登记每个人自然情况,你自己填的!”林宇飞说。整天在连部和文书一起填档案,分报纸什么的,林宇飞想知道

点这些情况不是件难事儿。
毕竟是第一次在外面过生日,被林宇飞记起了。看着林宇飞大大的个子,单薄白晰的样子,老觉得需要人照顾似的,没想到自己离家在外的

第一个生日竟然被这
个看起来需要别人照顾的男孩记住了。我突然觉得有一种身在他乡,互相依靠的感觉,一种莫名的感动冲进鼻腔,眼睛就有点不对劲了。不

过还是忍住了,我故意学
着部队领导的那种样子,拍了拍林宇飞的肩,说:“小伙子不错嘛,够哥们儿!等哪天有外出机会我再请你搓一顿!”
回宿舍的时候,林宇飞跟在我后面,说:“你那儿没有旧胶鞋吧,我从文书那借了两双旧的,我们一人一双。他们都说拉练行走时间长,穿

旧鞋脚不会起泡。”
我回头看了看他,清澈的眼神,关切的样子,像家人一样。这次我没再打趣了,而是转身似乎有点煽情地抱了抱他,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宇飞。”他大概觉得有
些突然,轻推开我说,“回宿舍吧,明天拉练呢。”

拉练果然不如大家想像的那样轻松。先是凌晨三点多钟紧急集合。还好连里暗暗作了些准备,提前通知了大家。紧急集合的号音有点像南京

大屠杀时拉的防空警
报,让人悚然。每个背上先行打好的被子和背包开始疯狂地往集合地点跑。在集合地点,训练团的团长简单地说了作战假想后,政委简单动

员了几句,急行军就开始
了。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背着背包,雄纠纠地行进着,特别是天色微亮,看着不见首尾的长长队伍,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团长宣读的作战

假想那样,要去参加什么作战任务似的。
早晨八点钟的时候,大队伍才停下来吃早饭。吃完早饭又继续走。在一段公路上穿插了一些诸如防化训练之类的演练后,就进入了茂密的山

区。这一进去,就在
山里转悠了两天没出来。天快黑的时候,临时指挥所下来命令,让各连以班为单位,组织野炊。这就热闹了,拾柴,生火,洗米,洗菜。每

人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到
晚上八点多钟,有的班还没吃上晚饭。还好,我们班的好像个个都有烹饪技术似的,饭菜做的不错,吃的也快。团政委过来检查的时候还特

地和我们班合影。
漆黑的夜色中,跟在政委后面的宣传干事手中的闪光灯猛然一闪,我嘴里正含着满满一口汤,差点儿没给喷出来。[7]

北方的春天,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打着背包能跑出一身汗,晚上就能冻得叫人直哆嗦。
各个班都在收拾着炊具。
大家显得疲惫不堪。我心里直犯嘀咕:又累又冷的,晚上该不会仍然继续行进吧!
邻班的杨驷威一边收拾一边在那儿嚷嚷:“我靠!晚上再走就要出人命了!”

一会儿通知下来了:晚上各连就地露营。连里要求每个上下铺为一组,每一组睡觉的时候,垫两层褥子,盖两层被子,实在不够的还可以去

随队行进的供给车再领,以防冻伤。
指导员挑选了一块树林,简单的按照区队分了几个区域。于是,大家就按划定的区域,开始铺被子。寒夜露宿的新奇让大家变得兴奋。有的

说:“哈,今儿晚上
终于可以抱着一个人睡喽”;有的说“我俩火力旺,一床被子就够了”;有人就掺合着说“对对对,谁少被子从我们这儿领吧!”。
解开被包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林宇飞是连里有名的“洁癖”,洗漱最慢的主儿。于是就把自己的褥子铺在最底层,把被子盖在林宇飞的上面

指导员一声哨响。
树林里安静了。
军被的设计都是单人的,两人睡在一起,确实很挤。我从记事起好像就是一个人睡。一开始的时候,特别不习惯,不停地翻身。听着别的被

子里有的还在小声地
说什么。林宇飞直直地躺在我身边,好像没睡,眼睛盯着树林的上方。尽管我们都还穿着秋衣秋裤,我仍然能感受到从他的身上传递过来的

温度。
看着树枝末梢模糊的月光,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我感觉林宇飞好像睡着了。但我却失眠了,我突然有那种把林宇飞搂在怀里的想法。
大概是我比较晚熟吧,尽管那年十七岁了,却觉得成长似乎刚刚处于一个路口。一面觉得两个男孩子一起,亲密一些,像家人一样,这就叫

朋友,没什么不对
的。而另一面又觉得自己应该脑子里更想到和女孩子在一起,比如说老师们常常说到早恋什么,如果自己脑子总去想着一个男孩,是不是有

点荒唐。
胡思乱想了很久,渐渐地有些困了。应该是睡熟了的林宇飞呓语了一句,侧身抱住了我。我几乎有些把持不住,但终于我还是忍住了,只是

轻轻地侧了个身,右
臂轻轻放在他的背后,隔着他的秋衣,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夜风冷冷的,我们的身上像很暖和。渐渐地,我的呼吸也由也急促变得平缓,

我微微地向被窝里缩了缩
脖子,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尽管没有如大家想象的那样,那个晚上我们会有什么激情的举动。事实上,我们之间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那个晚上对于我而言,确

实有一种特殊的意
义,它让我第一次特别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于男孩的兴趣远远大于异性。后来我甚至还得出一个荒唐的结论,人在青少年时期,特别是性心

理正在形成的时候,可能
第一次同眠时是同性还是异性很大程度上会决定一个人的性取向。
这可能有点荒谬,但我一直这么认为。[8]

好像小学什么课文里学过一句话,叫春雨贵如油,但我却特别不喜欢春天的雨,这种总是飘着的若有若无的细雨丝儿,让人觉得沉闷,不像

夏天的雨那么直接,那般猛烈。
拉练结束后的第三天,新兵训练团开始分兵。
天南地北的新兵结束新兵生活,重新分配到五湖四海,走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岗位上去。
操场上已经没了往日此起彼伏的口号以及漂亮的直线和队列。阴沉沉的天空下面,散乱地停着各个单位来带兵的小车、面包车、敞蓬解放车

。参谋、干事们急匆匆地行走人群和车子中间,有的手上拿着化名册,在呼点人名;带兵多的就由连队干部集合好了,统一带队登车。
拉练艰苦也不曾掉泪的新兵们眼圈都是红红的,军营就是这么奇怪,尤其是新兵连,那种感情与留恋几乎能在一夜之间变得浓烈。想想有的

战友可能就此一别,一生不会再见;又想到马上分去的单位,人生地不熟,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落的。

这时林宇飞从指导员那边跑过来,问我:“东西都拿上了吧?”林宇飞接替文书的班,留队了。
“没什么啦?你小子,留队幸福啊,不用像我们这么麻烦了!”说实话,那个时候有点像当兵离家走时那样,我几乎不敢安静下来看林宇飞

那张脸。不想被操场上别离的气氛所感染,所以找些轻松的话说。
“有什么幸福的,我才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呢,以后老乡们都不在了,有什么意思?”林宇飞的声音比较小。我知道,林宇飞平时就不怎么

和老乡在一起。一起从老家过来,林宇飞说的老乡也就是指我了。
“你能到军里很不错的。反正我想干几年就退伍了。可能地方上的生活更属于我……”林宇飞怅然的接着说。

这时候,一个身影特别夸张地从操场那边跑过来,紧紧的抱住我,哭的一塌糊涂。这让我和林宇飞都没想到,竟然是平时让大家都很讨厌的

“死阳痿”——杨驷威,没想到他竟也是如此重情重义的一个人。
杨驷威胡乱地抹了抹眼睛,说:“以前咱们的过结都是我姓杨的不对。甭管以后退伍了,还是在部队接着干,记得联系‘阳萎’我啊。”
我们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这次我终于没忍住。就像很多军事摄影记者们拍的那些战士分别的场面一模一样,我们三个男孩,哭的稀里哗

拉的。

上车的时候,林宇飞递给我一份B5纸打印文稿。我打开看,是新兵连的通讯录。林宇飞说:“到了军里,记得给我打电话。”
坐到车窗边上,我对车下站林宇飞说了句:“以后连里人少了,水龙头多,你洗漱可以尽情的磨叽了。”
他笑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他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我理解他这是在说,洗漱慢怎么了,看见这牙多白了么,洗漱慢的效果。

带兵的车慢慢地驶出训练团,飞驰在公路上。
窗外的树已经微微泛青,地平线尽头的营房已经渐渐模糊,直至在视野中消失。
我知道,新兵连的生活结束了,就像业已到来的春天一样,一种新鲜的气息裹挟着尚不可知的未来,扑面而至。[9]

到了军里之后我才知道,我的工作性质跟林宇飞差不多。不过是他在连里,我在军里面而已。我被分到军里的警卫营勤务连,给二号首长当

公务员。
首长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子,四川人。其实我有上军校的想法大概也与首长的教导有关。最初,自己并没有考军校的打算,高考的失利似乎

让自己患上一种厌考
症,看到学习资料什么的就烦,只要与考试相关的东西都不愿意提及。那时候,在我们老家退伍兵是可以安置工作的,而且稍微有点路子的

,都能进政府机关。因此
我总在想,反正退伍回家有工作,复什么习,考什么军校呢。我的父亲与后妈也都经常来信劝我在部队好好干,说最好要在部队上个军校,

对你将来的前途有好处,
也让父母觉得有颜面之类的话。对于父亲的提醒我倒没觉得什么,对于后妈,我那时候好像还有一些误解似的,觉得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

她这是不疼我,让我考军
校就是希望我别回去了。现在想想,那时候还是小学老师的后妈,望我成龙的想法和父亲是一样的。
在给首长房间送水或者送报纸什么的,首长总会关心地问问我的生活对将来有什么想法之类的。之前不熟悉部队对首长也不是很了解的时候

,我记得第一次特别
搞笑,首长问我,生活习不习惯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啊,我竟然马上立正,站得笔直地回答说:报告首长没打算。这大概也是新兵连三个多月

的强化训练管理以及终日
学条令条例的成果了。
可能是我的样子把首长逗乐了,他说,你这个娃儿,什么叫报告首长没打算啊,以后我的这个办公室你一天就要进来个五六回的,回答问题

不用报告啦。
后来时间长了,觉得首长确实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死板或者是严厉。因此就放松了许多,而且也觉得首长就像个爷爷一样,挺容易亲近的。

有一次我跟首长说起
后妈让我考军校的事,并说了我心里面觉得这是后妈不疼我的想法。听了我的话后,首长的表情第一次变得那么严肃,说:“小严啊,你还

是很年轻的。我虽然不了
解你的后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仅从她一次次写信让你上军校来讲,对孩子的前途这么在乎,这就说明她是一个称职的妈妈。人这一生都

会有很多磨难的和挫折
的,比如你爸,你的后妈。父辈的建议可能对于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难以听得进去,但你再过些年头回过来看,就知道当初他们讲的都是

他们人生经历磨难后得来
的一些道理。我和你爸妈的意见一样,希望你考军校。”
首长和我的那次谈话,终于让我萌生了报考军校的想法。那时候,对首长那一番话理解的并不是很深刻,心理面觉得这仍然只是一种说教而

已,但因为是首长,觉得他提的希望应该就是命令了,不能不听,因此开始捺下性子看书复习了。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父母的一次次来信没有首长的那一番话,可能就没后来那一段让我一生难忘的军校光阴,可能就不会遇上我生平第一个

深爱的人,可能也就没有现在的让我满足的生活以及爱情。[10]

我在当兵的第二年就有了报考军校的机会,这在当时义务兵服役期还是四年的部队来说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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