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骚进城——赭砚
赭砚  发于:2011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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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了一宿,“财主哥,我为了你,我都是为了你啊!我从没熬过夜啊——啊啊啊——”
吱——吱——门外那连绵不断的打扰疼得我眼眶水涨,“欧叶城,我答应你,我给你!我跟你做!”
给个蛋,做个屁,我恼火地一口咬下去,小妍哭着叫起疼来,那脆弱的女孩子声音像一道符咒,石头在门外突然没了动静。
我颓然松手,小妍颤抖着推开我,紧紧扣好衣服,我觉得这画面如此熟悉,突然笑出来,小妍凄然回头看我,城,你怎么还能这副表情?
我挑起眉毛,“我总会娶你的。”
小妍流着眼泪说就是因为我太想你娶我,而且让你看透,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对不对。
我一愣,被她的犀利刺激得抬不起头,冲口而出,“罗妍,我不是成心的!”
她整张脸瞬间变成死灰,我想我也一样,我们都明白这下没有回头路。
就因为不是成心,才万劫不复。
小妍走的时候,说,城,你想清楚,不管我俩以后会怎样,但你是不可能留在这个地方的。你行吗?
我想抱她一下,却被躲开,她打开门,石头像小马犊一样蜷缩着,蹲在那里。抬起大头,脏乎乎的脸上两道泪痕。
9
石头说他要跟我好。
我说你这陀泥巴,你这陀渣,赶紧给我滚。
“我的脚……”他呜呜着,我自作孽,不得不背他往宿舍走。
田埂边的菜花,一大片油黄色,石头趴在我背上,手臂耷拉胸前,他一直呜呜,小动物一般,哭泣着呼吸着。
“我脚断掉了,我脚断掉了,你以前对我很好。”
“你不怕坐牢了?你不是最胆小的么?”我冷笑。
石头呜呜着,一开始是害怕的,然后……然后想了很久……就有些不一样……
“谢您了,你继续害怕。再说我也没真对你怎么好过,给你吃很多东西,是因为我想让你用嘴给我干。那些是不便宜,可我有钱,钱是什么

东西?钱是王八蛋你懂不懂!我就算不花在你身上,也一样花在别人身上。”
他收紧手,勒着我的脖子,眼泪扑簌簌笔直往下掉,掉在我耳边,很痒,刺到心里去,“石头,这不叫对你好,这叫玩你。只有当我穷得什

么都不剩,还把最后一颗巧克力省下来给你,那时候,才叫对你好。”
“我听不懂这些,我就知道我想跟你好。”
“你他妈有病啊!!!还要不要脸?”
我转头吼,恰恰鼻尖对上他,他脏乎乎的脸上一阵晕红,软软的嘴唇突然凑上来,“香我一记。”
这孩子长得不好看,可此刻风情万种,我用了全身的劲,才别开头。
“香我!”他吼。
我回想着我妈看到小妍满脸泪水时的神情,我知道我在这个地方待不久,“你恶心死了。”
他尖锐痛楚的嚎叫一声,用力打开我,掉到地上,喘了两口往前跑,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微跛的背影。
跑了两步,他似乎狠狠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弯腰脱下布鞋,赤着一双脚往前奔,往前奔。很快雪白的脚沾满煤渣。
10
我不知道小妍会怎么说,但我确定她会说。
果然,第二天,我爸一个电话拨到校长室,城你收拾一下,明天车来接。
“……喔。”我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良久,我爸终于叹息,城,我亏待你,你辜负我。
在这个学校的最后一天课程,石头没来,“他脚不知怎么划伤了,细细碎碎好多伤口,”十二皱着眉头担心,“有几处很深,在宿舍休息呢

,根本不好走路了。”
我翻墙,找到他。
他正靠在床头,给脚抹药,一看我,大脸也是喜悦一红,随即沉了下去。
根本学不会隐瞒。
“跟你说个事儿。”
我坐到他身边,他往墙边一缩,“你别靠那么近,我紧张。”
靠,我赶紧端起桌上的水,这活生生把我也弄紧张了。
但他那份不遮掩的情态实在招惹我,我手痒,“你听没听到,我来是跟你说个要紧事。”
他还是警惕,“你好好说,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我忍不住,一把捏住他的大脸,嘎吱————,他嘴歪鼻斜,我笑得抬不起头,“我明天走,再不回来了。”
我手下的肌肤迅速变得冰冷。石头僵硬地问,什么?
“昨天是哥说话重了,脚疼不疼?”我拉过他,“哥给你抹药,以后见不到了,留个恩意深重。”
石头说抹药前我得先洗干净,财主哥你帮我接盘水好呗?
我接了,刚放到地上,就见他跳下床,虔诚地拉住我的脚,在我的诧异中,为我脱了鞋,按到水里。
石头的手很温柔,“财主哥,第一天,你说要我给你洗脚。”
“那时候逗你呢,”我惊魂未定,完全不懂他来哪出,“因为知道这种佣人的活,你不肯做。才故意说了逗你。”
“嗯……那时候的确不肯,”他抬头对我笑,这孩子不好看,真的一点都不好看,我没道理不舍得。“可是,财主哥,除了佣人之外,还有

一种情况,我会愿意给你洗脚。”
我嗓子哑了,石头说那就是给自己喜欢的人,给自己喜欢的人啊。
我猛地把脚缩起,石头盯着我,清澈的双眼透明到直看入心,你能不能不走?
我咯咯阴乐,石头皱着眉头,“不许你这样假笑。”
居然被他看穿,咯咯,我继续练功,阴恻恻鬼魂附体,“是想我不走,还是想我带你进城?从此吃香喝辣。如果错过我这个财主,会后悔吧

?以后都不可能遇上第二个,是这么想的吧?”
石头惊讶地挑起眉头,猛地站直,“我怒了。”
“你怒个毛啊?”咯咯,我笃悠悠讨人厌。
“我每根毛都怒了!”他跳起来,扒拉扒拉抓过吊在墙上的军旅书包,从里头翻出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玻璃纸,全是我喂他吃的糖果。
他铺天盖地扔满我脸,“我恨你,你记住,我恨你了。”
………………饶了我吧,我绷不住被这么舞台剧的词给逗乐,还绷不住一把搂他过来。
我活到今天,真真心心地说,你乖乖的,我有空回来看你。
石头也真真心心地说,死去吧你——人渣。
11
同一辆车,载我离开,我透过车窗看沿途风景。
道别的时候,十二眼眶红了三次,却最终一滴眼泪都没掉下,我懊恼地心想,他妈的,他肯定讨厌我。
而小五,小五,你让你家大妞别光顾着打扮,去学做饭!学种地!往后嫁给石头做媳妇,要好好把持家,必须的。
嗯,是了,神龙摆尾偷学到手,回头也唬弄唬弄人。
…………窗外掠过的每棵树都很像石头以后要娶回家的大妞,虽然我没见过她。
………………每棵大妞都渐渐模糊。焕发水波潋滟的美。
“拿去,”坐在身边一言不发的男人扔来手帕,我惊诧地摸到一脸水,“我不要哭泣的儿子。”
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哭了。
“擦干净,关上车窗。”我爸疲惫地揉着额头,“小妍说得很婉转,城,你听好,往后就当没这一段。”
我看看前方,闭上眼,心思不受控制,它自己,绕开我,抛弃我,背着我,想象出另一番旅途,想着,想着,然后瞬间心头明亮。
那些点滴,那些甜蜜和痛楚,那些像我又不像我的快乐和失控,都在那人身上看到。想到他也许就是擦肩而过的那个人,觉得世界真是不错


既然那人肯为我洗脚,我干吗还巴着轿车不放。
我一吸鼻子,我爸专注地审视我,换来我一句,“爸,趁年轻,你再领养一个吧。”
我爸眼都瞪圆了,我也知道这话说得不厚道,可是,不管领养的算儿辈或孙辈,都因为,“我没法做你想要的儿子了。”
“……那很多东西,你都没了。”我爸沉默良久,开口。
我也沉默,最终能笑得坦然,“嗯,以前吧,真觉得没法想象失去你能给我的那些,补丁破服,穷乡僻壤,日子哪还能过。可你放逐了我,

我就看到日子的另一面,我这人大概挺贱的,草根生活那么自在。”
一片静默中,我腆着脸,说,那什么,我也不跟你开口要啥了,你就把包里那盒巧克力,拿一颗给我呗。
我爸还真不含糊,真的只给一颗,可怜巴巴的。
车停在路边,他看着我打开车门,“你让后头那个追车的赤脚孩子别再跑了。”
我笑着,阳光普照,“我留下了,他当然不用再追。”
我爸哼了一声,摔上车门,看都不想再看,那么大一颗头,丑死了,你就迷上他?
我把巧克力递给石头,我以后再也喂不了你好吃的糖果,这是最后的唯一的,我把它给你。
石头骺着背喘气,“我就知道。”
我这个人,以前没爱过,心里可能存的很少。
嗯,石头舔着巧克力,走来搂着我脖子,那些爱,可以爱人的爱,我心里有,我愿意分给你。
12
芦苇花,白絮绵绵,飘在小水面。紫红的桑椹果酸甜迷人,沿着蜜色的肌肤滑到锁骨。
我躺在稻草地,石头笑开宽宽嘴,麦穗编了鞋,骚骚……
“难听死了!”他大字型扑打我,“不要这么叫啊——”
“对了,说到这个,你的学名究竟是什么?”我总得在死前,晓得老伴叫啥,怎么说也算知识分子读书人。
石头黑着脸,扭扭捏捏老半天,心不甘情不愿小声告诉我,“……符骚。”
嗯,那什么,有时候,人的全名不重要,记住代表性字符就足够。
懂我意思,对吧。
“不要再叫了!我没有学名,没有!爹,我讨厌你————”
13
我一直是你的乖孩子,即便那些年里,你迷茫我胆怯。
《番外——俺终于进城lia~~~~~》
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我带着石头回家。
而所谓的家,已经是个空壳子。我留在冼河镇的第四年,我爸那两口子离了婚。
虽说原因是我爸搞上小秘书,可我无法说服自己丝毫不干我事。
我不愧疚,但难免心疼我妈。
直到她跟着一做生意的嫁到美国去,临行前来冼河镇看我,身边那秃头老伙计,我一眼就讨厌,“奸商,怎么看都是!”
“你当你就是好人!”我妈恼怒地敲我脑门。
石头远远地躲在一棵树后。
“你让他过来,”我妈回身打量,那颗大头“刷——”地缩没了,一双泥巴手却把树干抱得更紧。
我和我妈都忍不住笑了,“真的,让他过来吧,气也在这几年里气完了,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回来,”我妈深深吸气,“让我见见他。”
石头用当初降了我的孩子心孩子眼,顺利拿下我妈。老太太临行前舍不得的变成他了,“城那个臭小子,不学无术,现在还变成穷光蛋,你

可不能丢了他啊,除你没人还要他了。”
“全国人民都稀罕我!”我震怒。
石头歪头看我,呵呵傻笑,“穷鬼哥~”
我说没你这么势利的人了,以前看星星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财主哥,现在我落魄了,你不能这么挤兑人,“叫我名字来听听。”
除了刚认识那会儿,就没再听他叫过我全名,那含含糊糊的口音,说真的我挺想念。
石头大脸涨红,“啊啊”老半天说不出口,我妈受不了了,说你们绕了我年老体弱经不起这份刺激,“城,离婚的时候,你爸把房子归了我

,”她重重叹气,摸出一把钥匙放在我掌心,扭头想忍,却还是抱着我哭了,“儿子。”
那天晚上,石头一直象小哈巴狗似的围着我打转,努力逗我笑,我交握双手,感受着掌心厚厚一层老茧,是这些年的生活带给我的。
我觉得这世上已经没人能跟我比帅了。
这五年来,韶华流逝得不动声色,镜中的面容日益刚强。高中毕业后,石头不负众望,考上了第一志愿,我送他去报道那天,简直傻了,“

骚,我还当你上了大学能进城呢……”
结果,他那学校的所在地,位于比冼河镇更偏僻的郊县,迎接新生的训导主任一听我那话,就不乐意了,推着鼻梁上的眼镜说,这样才利于

学习,不会被外边的花花社会滋扰。
这话我爱听,我卑鄙得很,最好石头永远游离于花花世界之外,永远遇不到比我更顺眼的人。
石头就更无所谓了,他压根不在乎城里乡下,他就在乎他的心上人,“财主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香香,要多给它洗澡,喂饱它。”
“那谁来喂饱我啊——”我不要脸了,石头红着大脸傻笑。
至于我自己,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失去我爸那座伟岸靠山,只能灰溜溜地认命作凡人。所幸老校长宽厚,留我在学校,承担一些文职后勤,

虽和以往的少爷派头沾不上边,倒也稳定悠闲,周末就等着石头坐校车回来。
我妈在头三年里,私下里没少给我汇钱,一律被我给退了,我当然热爱人民币,这么些年,估计那些红彤彤的哥们也挺挂念我。可是,可是

,一旦收了,我妈势必更恨石头,怨他爱财,怨他拖累了我毁我,我很明白。我这人没优点,但一旦认准的人,保护不好自己也要照顾石头

周全。
老校长看着我把汇款单塞入信封,打算去邮局退的时候,笑得莫测高深,“城,想没想过任教?”
我四顾无人,诧异地说,校长,你不能这样吧?这是什么精神?这是不负责任的精神,咱们委屈谁也不能委屈祖国的花骨朵儿。
老校长依然笑着,把一沓试卷扔在我桌上,“城,办完事,把这个拿去印。”
我扫了一眼,揪起眉头疑惑,“拿错了。”
“怎么错了?”老校长埋头写教案,不理我。
我急了,指着卷子上一处处明显的教材错误,“校长,这是未修正稿啊,怎么能印?”
老头这下抬头了,笑得一脸欣慰,我靠,老狐狸,垮着脸转身就走,老狐狸,怎么就想到要来器重培养我?我偏不告诉别人我高兴还是沉重

,总之在那次退款单上,我加了一句话,妈,别再继续了,我自己能养家糊口。
那之后,我妈就没了音讯,直到离婚。
回忆并不长,却像溪水,绵延悠长,“骚,”我回头找他,“收拾包,明带你进城,开开眼。”
石头一顿,欢喜的手脚没处放,跳起来双眼明亮,他妈的这几年条件好,能看上很多引进的电视剧,他学一口港台腔,“进城

——,oh~~yeah!!成!”
我脑门充血也要忍,我可算听到他叫了一回我全名。
原定计划是带土包子去游乐场过瘾,可下了车我突然想,要不先跑一趟超市,补给生活必需。
事实证明我失策。
“你干啥摸我屁股?”难得经过没人的通道,石头涨红脸谴责我犯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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