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歌的哭喊嘶哑了喉咙,当沈超卧室的灯光重新熄灭,他凝望着窗口默默地念着:
“我决定……原谅你,什么都原谅……”
傅博和南辉躲在宁家三子别墅院落的围墙边,静静地注视着梅歌用手背蹭去眼睛里涌出的泪水,静静地凝望着他深深呼吸深夜的寒意、大步离去。
“宁戚和宁恬今夜不在别墅里住……哼,看来‘宁夫人’算准了梅歌‘好利用’!”
傅博‘宁夫人’三个字咬得酸溜溜,轻蔑而讽刺!
南辉大大地呼了口气,晃晃手里的麻醉针,转移了话题:
“明天一早就要动手术了,今晚你、我能不能在沈哥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就把他搞‘睡’,是关键中的关键!”
“你个绷带‘木乃伊’!我没信心,你去把琳子和肖晓彤喊来!”
南辉颠儿颠儿地‘遵命’去了!傅博仰望永恒的天空,‘凤凰’曾经唱过的一支摇篮曲突然澎湃了他的心绪:
黑夜里方显出星星的美
我吻你一夜安睡
淡淡的夜光漫天纷飞
梦里温暖的风吹开花蕾
……
第004节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
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
方鹤晃悠在推往手术室的梅歌和沈超病床边,嗷着嗓门儿把小护士全都唱哭了!
直到他爷爷出现,才一溜烟儿逃没了影子!
沈惜和方鹤的爷爷穿着手术室主治医师的‘装备’,嘀嘀咕咕地商议着什么,一边儿冷漠地瞟了瞟前来‘送行’的[沈超帮]成员——方鹤除外:不敢见他爷爷,逃了呗——一边儿用指尖抚摩梅歌的眉心,嘴唇上挂着暧昧不明的微笑,把小护士全都看傻了!
“他是我们医院新聘请的医生吗?”
“好、好帅、好年轻哦!”
“第一次手术连院长都陪着他,派头好大哦~~”
“别花痴了都!没看到这次是史无先例的脑科手术吗,人家根本就不是我们医院的医生!”
“诶?你怎么知道?”
“真是,也不想想我老公是谁呀!他一脑科的大夫怎么会不知道?听他说,人家25岁就在Eve大学读完博士后,现在是[X大]医学院的教授,很快就有资格带博士生了!天一样的男人羡慕死~~~”
“最后一句话别让你老公听到……”
小护士的老公没听到,方鹤他爷爷倒是听到,于是方鹤再挨一顿‘家训’是在所难免了!
******
手术室门顶的灯亮了,梅歌盯着光亮柔和的大挂灯,将手指探到昏睡的沈超手边,紧紧地握住,在心里默默地念:
“当‘末日’来临的时候,以前所有不痛快的事情,都宝贵的要命……我突然觉得,我很想抱抱我妈,抱抱我的弟弟,跟那个男人说照顾好他们母子两个……就想‘遗言’一样交代……沈超,别变成白痴,即使我不记得,你也别再忘记我……就算想到我就觉得内疚,你也别想忘记我……就算想到我就会难过,你也要记我一辈子……就算没有可能再见面,就算你和其他人结婚,你也别想忘记你和我在神父面前发过誓……就算……”
他的视线在思绪中越来越模糊,突然陷入了没有边际的黑暗!
一条细得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管子,穿过两个人的鼻孔、深深嵌入大脑的深处……
爷爷进手术室忙活了,方鹤速度溜回来,和哥们儿几个懒在手术室门口嗷着嗓门儿撕心裂肺地唱:
“……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穷途末路都要爱,不极度浪漫不痛快~~~”
第005节
四月下旬,暖和的感觉越来越浓烈,梅歌却在温暖中品味着心情的‘空阔’和点点凉意!
他推着小货车穿梭在超市的排排货架之中,呼啦围上来四个高大的男孩儿将他夹在中央,一人一句叽里咕噜聊个没完没了——
方鹤:“切~我说沈惜他不行吧!说什么:手术很完美,两个人都很正常!几天不到沈哥就已经进入后遗症阶段了!这下可好了!一白痴沈超……哎,我们的‘友情’彻底玩儿玩了!”
南辉:“好歹得想办法毕业嗷~~我们几个也散伙吧,我去投奔赫连悦!和沈超同等级的天才,该能罩得住我的小小期末考试!”
肖晓彤:“喂!南辉,别让我鄙视你!沈哥现在正是需要人关怀的时候,你不献出爱心也就罢了,居然还落井下石‘抛弃’他!朋友有你这么做的吗?”
傅博:“弟兄们,这个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宁家的子嗣众多,个个都很势利,出众者捧、平庸者贬,像沈哥这种智商的孩子,估计不被其他平辈人恶意奚落、作弄、耍着寻开心都是好的了! ~~~这不宁姨也对沈哥绝望了吗?说什么‘爱他,即使变白痴把他当宠物养着、也不想他痛苦地活着’!现在,真的成白痴了,往疗养院一丢、几天都不去看望一样……有这样养‘宠’物的吗?……沈哥成了爹没有、娘不爱的正宗白痴,你们如果够男人、够哥们儿,就别在这个时候提什么友情不友情~~~守着沈哥是我们的义务!!”
梅歌冰凉的不只是心情了,冷从身体的正中央疯狂地蔓延至皮肤的每一处,抓握小推车架柄的双手被力量绷得苍白,思绪却平静得要命——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考虑任何念头,只能单纯地接受他所听到的、只能纯粹地感受他感觉到的……
“从明天开始,我们轮个去‘市医院附属重症疗养院’做沈哥的看护,谁要是不想牺牲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哼、哼,别怪我傅博不够哥们儿,想法设法整你们在[X大]混不下去!”
“得了斧子,‘市医院附属重症疗养院’?沈哥怎么会在这种档次的地方接受治疗?”
“不就是说沈哥现在是‘爹没有、娘不爱’吗?”
“哎~~~哎~~~~哎~~~我开始心酸了!哎~~算了,不去赫连悦那里谋出路了,就算是一辈子在[X大]留级……哎,明天就从我开始做看护吧!”
可是,梅歌等不及‘明天’——四个高大的男孩中间只剩下盛着许多吃得、喝的、日用的东西的小推车,推车的主人早已风一般冲向出口!
“那辉子就去打头阵吧~~记得是疗养院的东区临着水塘和大百合花坛的那座楼~~~沈哥经常被推到花坛边盯着水塘散心~~~~~~”
傅博朝向梅歌奔走的方向梗着脖子喊!
傅博的身后,方鹤和肖晓彤挤眉弄眼儿、击掌互拥,就差KISS庆贺了!
南辉‘严肃’地教训人家:
“大家的演技都是‘职业的’,注意点儿‘形相’……哇哈哈~~~”
——实在是:‘严肃’太痛苦了!
******
——沈超的确是‘经常’被推到花坛边盯着水塘散心!
他坐在轮椅上傻傻呆呆地仰望着天空飘过的春燕,一动不动、一动不动……即使在后面推着他的小护士温柔地笑着贴近他的耳朵,用手指拨动他耳际长长的发丝,他也一动不动地‘望天儿’……
梅歌远远地望着他,仿佛有某种东西卡在喉咙里,逼着他呼喊对方的名字、又压迫着他的声音无法从身体发出!
当沈超被单独留在花坛附近的草坪上‘享受’光芒四射的太阳,梅歌踩着小护士离去的脚步挪到轮椅后方。他紧紧地闭起双目、额头狠狠地抵住了沈超的头顶,缓缓地抬起发酸发胀的手臂环至前方,用发僵发硬的手指轻轻探上沈超的眉头,又带着微微的颤栗顺着鼻梁下滑、下滑——眼睛、嘴唇、下巴、喉结、锁骨……
他的手指每多一寸碰触对方,身体就酸一分,鼻子和眼睛无法抗拒酸楚的侵袭,水水的东西滑着面颊坠落……
手被握住了,手指被展开了,手心被送到温热的唇上……亲吻了!
头被压住了,头发被抓住了,眼睛被锁进炽热的目光……凝视了!
梅歌眼中滴落的水,滴在下方沈超的睫毛上,又流进眼睛里,充盈着黑亮的瞳孔,点点溢出眼角,坠入两鬓的头发……
“这次是我第一次哭……用的是你的眼泪……”
沈超闭上‘流泪’的双目,将嘴唇仰到上方的唇下,控制上方头部的手臂霸道地按下——
梅歌咬着探进口中的舌尖微笑了眼角、却湿了沈超的脖颈……
沈超握着梅歌的手,用手心贴住淌泪的双眼,肆无忌惮地在唇瓣和舌齿上宣泄想要和拥有的欲望、爱与被爱的满足:
“你是我的……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记住这四个字……不准有别的想法……你是我的……必须记住这四个字……”
沈超自大而专横的宣言断断续续的湮没在滚烫的摩擦里,梅歌已经没有办法考虑任何念头,狂乱了呼吸,只能单纯地接受他所听到的、只能纯粹地感受他感觉到的……
第006节
“后遗症的潜伏期只有十天,今天是手术后的第十八天,他既然有智商将你拐到身边‘吻’,你还怕他变成一个白痴么?”
沈惜的沉沉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
梅歌‘刷’地离开沈超的嘴唇,心虚地瞄着来人阴冷的目光哼哼唧唧地狡辩:
“万一、万一我、我和他有一个是间歇性思维混乱……后、后遗症呢……”
“手术刚结束的时候,是你们思维最脆弱、混乱的时候,那个时候没有症状爆发,你们就正常的很!梅歌……我很擅长欺骗和作弄别人,所以也就最痛恨对我不诚实的人!”
沈惜伸出右手用食指尖点点梅歌摩擦红肿的嘴唇,声音突然由低沉变成绝对的冷酷:
“从今天开始,我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我不允许看不到你身影的时候!我对人提出的要求,如果对方反悔或者无法履行……受到的‘制裁’会很严重……”
梅歌沉默了,他想回头再看沈超一眼,可惜他没有了勇气,低垂了脑袋和眼睛,乖乖地靠向沈惜的手臂!
他刚刚迈出了一小步,腰被揽住了,猛然后拉,身体的背面贴上久违的体温!沈超声音挂着那百听不厌的、很拽、很自以为是的调调在他的头顶炸开了:
“你给我做的手术,我承你的情!从现在开始,别在我和他的面前晃,去年‘那’件事情我全当没有发生过!不然,你对我做过的,我会十倍奉还!”
“哈哈哈哈……你还在记恨我去年把你弄到矿洞当矿工的事情吗?哈哈哈哈~~~~其实你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太愚蠢,一个声优模仿梅歌的声音就能把你骗得团团转,落进我的圈套、被我揍、被我整不是很活该吗?哈哈、哈哈哈哈~~”
沈惜的笑声向来痛苦又压抑、嚣狂而隐忍!
“这个……就是你……当时……突然消失的原因吗?”
梅歌压着嗓音问沈超!
“这个……就是他……当时突然消失的原因吗~~~~~”
梅歌嗷着嗓门儿吼沈惜:
“坏人是你,好人是你,坏人是你,好人是你~~~~~你他妈的究竟按的什么心思~~~”
“我的心思?你应该很清楚嘛!呵呵……”
沈惜用很坦白很谦和的表情微笑了面对梅歌愤怒的目光:
“我从来都不是好人、也不可能是,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有很自私的目的……如果不是沈恩泰那个老头子向我摊牌,沈家的继承人只能是他要来当孙子的外孙沈超,我有本事治好他的继承人‘孙子’,他就答应公开承认我和我父亲的血缘、承认他当初抛弃过的女人,虽然他的条件很白痴,对我没什么诱惑力,不过卖他这个人情对我也没什么坏处!更何况,可以处理掉你的事情……梅歌,我不想你再受到伤害,离开沈超,他作为沈氏家族的继承者,注定不会带给你幸福!”
“我不需要你这么好心……”
梅歌无法压制内心的怒火,这几个月来神经失常一样的活着,受到了沈惜的照顾和安慰、也受到他的戏弄和折磨,然而最初祸首却是他本人!
“我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绝对会遵守你提出的条件!但是,你就不怕跟在你身边的人是个试图对你不利的人么?”
“怕……呵呵,怎么会?即使是我最难对付的敌人朝夕‘陪伴’在我身边,我也不会怕……怎么会怕你这只偶尔咬下人的小白兔呢……”
“沈惜~~~~”
轻浮的戏语彻底激怒了梅歌的神经,刹那间闪现的身影、紧握的拳头已经狠狠地砸在沈惜不羁的笑脸上!
沈超冷冷酷酷地斜觑对手顺着唇角流下的血丝,将轮椅踹到一边儿,横横地贴着这位同样姓沈、却比他的血统更加纯正的沈家后代,扣住梅歌再次挥出的拳头,将他拉进怀中死死地环住,任凭他剧烈地挣扎踢打试图挣脱自己的钳制,烦烦地说:
“一个把别人的痛苦当作生存目标的人,不觉得无聊么?一个记仇记恨几代人的家伙,心胸能装得下什么,你还算男人么?他是我的,没经过我同意的约定全部作废!想要他,等你有本事彻底扳倒我在说!”
沈超威风够了,牵住梅歌的手,与目色阴沉幽冷的沈惜擦肩而过!那种不可一世的气势压迫得梅歌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乖乖地由他牵引着手指,一前一后踩着绿得发出光彩的暖日小草。
沈惜用拇指尖拭去唇边的鲜血,冷冷地弯了嘴唇挂出残酷的笑意:
“我只是憎恶姓‘沈’的家族而已,没有单纯地恨过谁……沈超,别让我刻意地针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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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歌的手被沈超紧紧握在温热的手心里,他傻傻地仰望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的脊背、肩膀和侧面!他感觉自己很安心,又觉得很不安,他不知道该怎样品味此刻的心情!
近在咫尺的人,是那个对自己说‘我看上你了,以后跟着我吧!”的霸道王,是搂着自己坐在高高的树上欣赏漫天飞舞萤火虫的冷酷男,还是……无论怎样,他都曾经残忍地说过‘一般不打女人,人妖另当别论’……
当他被牵到一家很华贵的礼服店,沈超选中一件大红色的旗袍和一双黑色镶嵌浅蓝色水晶鞋,将他连拖带抱弄进试衣室的时候,梅歌不仅傻了、而且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