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跑上前去将他拉住,正好一辆黑色轿车飞快地开过去,路上的积水被溅起来洒了两人一身,周延衣服在雨中本就淋湿了,此时便更湿
,裤腿上也溅上了泥浆,他气得对那辆开过去的车大骂,“他妈的,长眼没有,操……”
还没骂完,就见被他拉住的人一双黑白分明澄澈的大眼睛将他盯着,想到刚才自己将他溅了满身水,一向没有羞耻感的周延,此时居然觉
得有丝窘迫,也不骂了,直接凶巴巴将逸宁拉到路边去,“去医院,你去医院看了伤,我管你到哪里去捡垃圾!”
“那是我的东西,什么捡垃圾……”逸宁在心里愤愤,但没有抱怨出口。对周延的拉拽行为抗拒道,“我衣服湿了,要回去换衣服。我自
己知道去看医生,你实在过意不去,那就陪些钱给我就是了。”
周延想的是这是上天安排的机会让我来泡你,哪能简单就让你跑了。于是拒绝道,“不行,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你这人怎么这样!放开!”好脾气的逸宁生气了。
周延才不管他,原来还是拉着他的手臂,之后完全将他半抱着拖着走。
逸宁又有了被人强迫的感觉,上一次那样的事情瞬间袭进他的脑子,让他神经突然紧绷,惊恐起来,顾不得这是大街,顾不得有人在看,
直接拳打脚踢起来,惊恐地叫唤,“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去,我不要……”
更多人朝这边看过来,而且指指点点,周延非常恼火,吼道,“不就是去医院,叫得像杀猪。”又朝那些看过来的人凶狠骂道,“没见过
人不想就医吗,滚开吧!”
逸宁直接被周延拖进了车子里,一把被按在副座上,被强硬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
这人这般作为和个劫匪没有什么区别,逸宁现在是真担心他要将自己劫到哪里去,但是高声呼救也没人来救。
周延坐到驾驶座上,开车出了一段,看到副座上那人一副绝望的神情,觉得特别搞笑,他这是怎么了,神经病发了才这样千辛万苦将这人
绑到医院去。
几分钟时间就到了一家医院门前,开到停车场里去。
逸宁看看外面的情景,是真的到医院里来了,他才松了口气,不过,看向周延的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戒备,主要是这人太不正常,太奇怪了
。
逸宁解了安全带,准备开车门下车,只是,他没带多少钱,不知道自己去看病钱够不够,所以又有些忐忑。
周延看了他一眼,也没所表示,直接拿出电话来打。
“喂,李叔吗?……嗯,我在医院停车场里,……嗯,嗯……”
逸宁听他和别人闲聊起来了,非常窘迫,想说自己下车去了,又不好打扰他讲电话。
周延讲完电话,看眼开了车门的逸宁,愤愤地出了口粗气,下车后便到逸宁的一边将车门打开,将他拉了出来。
虽然周延尽量压了怒气做到动作轻柔,但逸宁还是被他拉了一踉跄,脚上的伤更痛了一些。
车里面比较暖和,出来后被风一吹雨一打,加上衣服本就是湿的,就冷得瑟瑟发抖。
周延看了眼逸宁的可怜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下去了,想去扶着逸宁走,逸宁却躲开了他的手,默默地往医院里走去。
“呵!”周延露出个讥笑的表情。走到逸宁前面去,也不理睬他,径直往前走。
逸宁真的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正准备转方向逃了,周延就回头来看他,看到他要迈步往别的方向去,就怒了,冷笑着哼道,“老子今天就
非要把你拉到医院去。”
逸宁真想骂这人脑子有病,最后还是被他的凶狠表情吓得没有骂出来,跟着他进了医院。
居然没有像别人一样去挂诊,直接坐电梯上了楼,周延带他到一个办公室里,里面书架办公桌沙发电脑,逸宁甚至一进去就闻到了很香的
咖啡的味道,让他觉得非常温暖。
里面没有人,周延自顾自坐到沙发上,然后将外套脱掉,看逸宁还愣站着,就说道,“你脚不是受伤了,站着干嘛,坐啊!”
逸宁有些拘谨地坐下,双腿并着,坐姿端正。
他身上的裤子直接是脏的,鞋子当然也脏,进来后在地上就留下了一个个浅浅的脏脚印,看着那些脚印,让他很不好意思。
“把外套脱了吧,都湿了,你不冷吗?”周延去倒了两杯咖啡,一杯放在逸宁前面,一杯自己端着喝了,瞥着逸宁说道。
逸宁摇摇头,并不去端咖啡喝。这个房间里只有他和周延,必要的警惕是必须要的。
这时一人推门进来了,高大的身材,四十来岁,沉稳干练,头发一丝不苟,脸上也是那种经常不苟言笑而带上的坚硬和严肃,黑色的西装
外面套着一件白大褂。他后面还跟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李叔!”周延正在喝咖啡,转头看到进来的人就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微敬意。
李梓弈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到端正坐在沙发上的逸宁身上,逸宁看到他进来便起身站好了。
他扫了逸宁几眼后,对着周延问道,“就是他?”声音略微冷硬。
“是啊!今天开车将他擦到地上了,脚踝受伤了。”周延说道。
“给他看看吧!”李梓弈对进来的那一男一女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道。
逸宁裤腿上全湿了,还有泥浆,他坐到沙发上将左边湿了的裤腿全挽起来,露出白得在灯光下晃眼的一截小腿来,之后又将鞋子脱了,穿
着白色短袜,按照医生指示将袜子也脱了。
脚又小又白,晶莹剔透的,那女护士看着就笑了,另外几个虽没有做出别的表情,但也都被吸引了目光看过来。
李梓弈看了逸宁的脚一眼后,就皱眉看向周延。
周延全被逸宁吸引住目光了,哪里看得到他李叔表示出来的不满。
脚踝上已经红肿了一圈,看起来很糟糕。
医生说让逸宁跟着去检查,便让护士小姐将逸宁扶走了。
逸宁被扶着出了门,李梓弈才对周延说道,“你这又是看上他了,这孩子不是那种让人玩玩的人,你不要打他主意了。”
周延坐在沙发上翘个二郎腿,笑着回答说,“我是正二八经要追求他。”
“放你的屁,你那德行在我面前来说这话。”李梓弈坐到办公桌后看文件对周延骂道。
“我说真的,你不觉得他不错吗?长得不错,人也很好。我车今天把他擦了,他摔倒了都不要我陪医药费,这年头这种人哪里还能找得到
。”周延说得挺认真。
“你就在这儿放屁吧!我早二十年估计会信你的话!……你不是最讨厌娘娘腔,到时候你把人怎么样了,别让你三叔又给你擦屁股。人长
这么大了,就没干过几件能看的事情。”李梓弈板着脸教训他。
“他哪里娘了,我觉得还好啊!反正最近事情也不忙,追他有什么关系!能出什么事?”周延辩驳道。
李梓弈摇摇头,“随你!那孩子看着就挺干净的,你别把人家给害了就行。”
周延不作答。
医生来说逸宁的脚踝已经包好了,说他要走,问周延的意思。
周延告别李梓弈出门去找逸宁。
周延一走,李梓弈看刚才被他弄脏的沙发地毯,皱着眉头让人进来打扫整理干净。
在病例上,周延才知道逸宁的名字,说道,“你叫苏逸宁啊,名字不错!居然25岁了,你像吗,不是乱填的?”
逸宁脱了外套,穿着深色的毛背心,显得异常清瘦,两个裤腿都挽了起来,腿也很细,加上他的一张尖下巴的清瘦白皙的脸,哪里看得出
来是25岁。
逸宁脚踝上的伤被处理了,还照了片,医生态度极好,说让他一个月内最好不要用脚做大幅度运动,过些天再来看看之类。
逸宁虽然讨厌别人的碰触,但是没有办法,必须让人扶着走路。
周延态度非常好地来扶他出去,虽然只是扶了手臂,没有实质性的碰触,逸宁依然觉得很别扭和窘迫。
第七章 入室
逸宁坐在车上不说话,外面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世界都是湿漉漉的,下雨让这个城市的节奏稍微慢下来一些。
路边建筑里的灯光从车窗一闪而过,迷离变幻不定,逸宁总有种自己没有在人间的感觉。
他已经习惯于生活在自己的思维里——一个小小的,他能够掌控的世界。被驾车的这个介绍自己叫做周延的人拉入凡世,让他觉得不真实
,心里非常忐忑。
车里的暖气熏得他有些想睡觉,毕竟又忙又累地忙乱了一个多小时,他困了。
周延问他家住哪里的时候,逸宁警惕地只报了他摔倒的那个路口。
周延哼了一声,将车开到那里去后,不让他下车,又问,“你不会是要在这里下吧!你不要你的脚了,能自己走回去?”
逸宁的左脚上缠着纱布,医生建议头三天最好不要走路,他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的。
周延瞥了他一眼,不想让他太为难,说道,“你这是担心什么,害怕我知道你的住址缠着你啊!是我开车擦到你了,再怎么也该是你缠着
我要医药费吧!”
逸宁虽然也是这么想,但毕竟周延看起来让人不放心,于是还是一声不响。
“你这人怎么这么个闷葫芦,就这样耗着吗,不让我送你回去,你打电话叫你家里人来接你啊!”周延看他闷着,声音大了不止一倍地带
怒说道。
“对不起……我自己下车回去就行了!谢谢你了!”逸宁说着就要开车门下车,只是车门锁上打不开。
周延差点没被他气死,他好不容易做一次好人,居然这人就这般不领情。“你没手机给家人打电话吗,没有就用我的。”说着把手机递给
他。
逸宁回头来朝他笑了一下,没有接手机,他的眼睛在昏暗的车里像是盈着银河的晕光,柔柔的,宽广博大,就像周延以前去天文观测中心
看到的一样,他愣了一下,压下被他一下挑起来的不正常脉动,“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还要陪
你其他费用呢,要是你不相信,我现在打电话让律师来处理这件事也行。”
“不,不用了。是你太客气了,我原来就说过是我自己站在路中间才被你车溅的水扫到,要是你这样的话,好像是我在骗钱一样。”逸宁
制止周延要打电话的动作。
逸宁的警惕心,还有就是对别人的排斥,这些都让周延感到可疑。
“你这样子,是不是家里没有别人,所以,怕我入室抢劫?”周延半开玩笑的说道。
“怎么可能。”逸宁只是不喜欢有人进入自己的空间而已。而且,一看就知道周延是那种非常有钱的人,首先是他开的这两非常显眼的车
,其次是去医院就直接进院长室,还有动不动就说找律师处理事务。只是,现在这个社会越是有钱的人越是没有好人,他们对你好都是有
企图的,因为有钱人可没有时间陪你这样耗。逸宁虽然不仇富,但是却讨厌和有钱人打交道。
虽然逸宁怀疑周延的企图,而且对他充满了十二分的警惕,最后还是没有好的办法,只能让他将自己送到了住处楼下。甚至让周延将他扶
着上了楼。
逸宁的住处是很老旧的那种楼了,每楼有四家住处,对门两家都是两室两厅的较大公寓,而另外两家就是一室一厅带着一个小厨房和一个
小厕所没有阳台的二三十平米的小公寓,不过,这个小的空间对逸宁来说刚刚好。
这个房子有些破旧,每月月租要两千多,比起和别人合租的房子要贵一些,但逸宁宁愿承担这么贵的房租,也不想和别人住在一起。
他有一些洁癖,大学同寝室的人都不怎么受得了他,他知道自己的弊处,也就不想和别人一起住了。
逸宁住在四楼,楼道里黑漆漆的,因为太安静了,声控灯没有亮起来。
周延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暗?”
“这一楼的灯坏了,上面一层有灯。”逸宁轻声回答。
周延还没到这么破旧的地方来过,老旧的楼房总会有一些说不出的腐朽的味道,这让他觉得有些犯恶心,逸宁也不喜欢这种味道,但好在
已经住惯了,也就能够忍受了。
周延扶着逸宁的左臂,几乎是支撑着他半边身体的重量,不过,逸宁本身就不重,周延力气也大,倒没觉得什么。
周延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语气里带着强烈的嫌恶。
他一个大少爷,当然不知道平民的痛苦,逸宁也不和他计较。平淡答道,“我觉得还好。”
周延听出逸宁语气里对这个话题的不耐,也就不再提了。
周延将逸宁扶到门口的时候,逸宁从裤袋里拿钥匙出来,周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逸宁也不好意思赶他走,于是自己在那里一边烦躁周延
这事一边开不开门。
周延看逸宁一直对不准锁孔,说道,“你自己的门都打不开吗?”
强行拿过逸宁手中的钥匙,开起门来,这个楼道里的灯太暗了,周延好半天才把钥匙插进去,开始转错方向了,后来才转对,周延便又骂
了两句脏话。
这种老房子没有什么隔音效果,在看电视的房租老板娘开了里面的木门从铁门框来看外面的情况。
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将租房子的小宁几乎是半搂着,开门正准备进去。
老板娘是六十多岁的老大妈了,只和老伴住在这里,家里养着两条狗,儿女都有出息了,工作体面,结婚生子住在别处。
她是这个城市里很少的热心的人,便喊着问了一句,“小宁,你朋友?”
逸宁看向老板娘,笑了一下,答道,“算是!”
周延虽然不满于逸宁那句“算是”,但看向那老大妈,居然还挺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打扰大妈你了!他脚崴伤了,我送他回来。”
老板娘这才放心地关上门进去继续看电视了。
逸宁进屋开了灯,周延站在门口看里面,低矮的楼房让他不舒服,而且屋子太小了,让他觉得压抑。
只是,里面特别干净,井井有条。
只消看一眼,就觉得幽静而凉爽。
虽然是一般的水磨地板,不是木地板,没有铺地毯,但逸宁脱了鞋穿着自己的小拖鞋,这才进去。
没有周延穿的拖鞋,逸宁看这人硬要进来,只好说道,“不用脱鞋,进来坐吧!”
房间里到处一尘不染,周延在屋子里留下一个又一个脏脚印,一向大而化之的他倒觉得有些愧疚了。
逸宁要去给周延倒茶,周延看他单脚跳,或是一瘸一拐实在痛苦,就说道,“你不用招呼我了,换了衣服早些休息吧!你的那些东西,我
明天会给你送来,要是我不来,就让别人给你送来。”
逸宁想说不用了。
周延已经又说道,“你电话是多少,我明天来之前联系一下你。”
周延语气强势,逸宁本不想给他电话号码,最后还是给了。
周延走之后,逸宁跪在地上将被周延踩脏的地板好好擦干净了,脚伤和手肘上的伤不能沾水,所以只擦了身体,穿上暖和柔软的棉质睡衣
,睡进温暖的被窝里。
这天乱成这样,他也没有心思再工作,精神疲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逸宁没想到周延还会再来,毕竟昨天他那么嫌恶这栋老房子,对着他住的小公寓也一直紧皱眉头嫌恶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