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忘川——芬兰的极光
芬兰的极光  发于:2011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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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涛在医院滴了两天水便基本康复了,此时学校已经正式放了暑假。王川在医院帮着照料了两天,从医院把顾涛送到他宿舍便倒头躺在顾涛的床上一下子就睡着了。
顾涛静静坐在椅子边,看着王川结实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的心里很平静,他想,这样的恩情总有一天我要回报,他顾涛从来都是知恩相报的人。
16、
王川这一睡直到第二天上午才醒来。
他醒来的时候,顾涛背对着他伏在书桌上手里看上去在忙活什么,所以并没有察觉王川的苏醒。王川悄悄起身站在顾涛背后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顾涛正把一张一张的纸币摊在桌面上,右上角的桌面上摆着顾涛此次住院花消的药费发票和他的饭卡。钱不是很多,多是些十元,一元的零票。王川大概估计了一下,最多两百块。
顾涛拿过发票,看着上面的金额,四百多的药费。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钞票,这些钱全部加起来也还不了王川帮他垫付的医疗费,但是他还是收拾好所有的钱,连同药费单据一并抓在手中,转过身来看王川是否醒着。
他这一转头,就看见王川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背后呆呆地看着他。顾涛把手中的钱递给王川,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王川,很镇定地说,「谢谢你帮忙,我暂时只有这点钱,先还着,等我有了再把剩余的还给你。」
王川看着,心里有些微痛,他默默接过钱,然后上前跨了一步,蹲下身来,仰视着坐在凳子上的顾涛,诚恳地说,「我暂时不缺这点钱,你先留着吧,你可能也就这点钱了,对不?全还给我了,暑假你不回家的生活费怎么办呢?等你有了,再还吧。」
顾涛看着王川诚恳的眼神,他知道王川说的这些话完全出自内心,但是,他是一定要还这笔钱的,欠债还钱,欠情还义,这些向来都是他做人的原则。只是他的能力很微薄,但是,只要能够让自己心安,竭尽这全部的微薄之力,他也满心欢欣。
顾涛微微一笑,把王川硬塞过来的钱又推了回去,很决绝地说,「你不收吗?不收我给你一把火,你就烧了吧。」
王川只好把钱收好,想了想,他又抽出一张五十的,说,「你这里有几本旧书,我想买回去假期看看,想学一点你们专业的东西,反正在外面也要买的,你看如何?」顾涛迎着王川的视线,王川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央求的诚意。顾涛默默低下头去,起身把抽屉拉开,说,「你自己选吧,多选几本。」
王川回家的火车是下午四点多的,他的行李很简单,一个背包里几套换洗衣服和几本书就轻松上路了。顾涛说送王川去火车站,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王川想想就答应了。
暑假的火车站人很多,好在王川从老乡那提早拿到了有座的火车票,所以两人与火车站里那些焦躁的人群相比中显得格外从容,有说有笑的开着玩笑。顾涛心里舍不得王川离开自己,但是他知道如何掩饰,在王川看来,病愈的顾涛精神显得很饱满。
距离上车还有大半个小时的时候,王川站在候车室门口说,「行了,你回去吧,我要上车了。」说完,他拉起顾涛的手使劲握了两下,接着又用手轻轻拍了拍顾涛的肩膀,配合着一脸亲切的笑意。顾涛颔首点点头,抿了抿嘴,笑道,「希望下个学期还能活着见到活的你。」
从火车站到学校的路程并不远,顾涛选择了步行回校,一路上少男阳光简单的穿着,少女的裙角飞扬都让顾涛觉得赏心悦目。那些擦身而过的女孩男孩们似乎都很善意地对他投来友好的目光,他知道,在他欣赏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对英俊的他深有好感。
随便在外头吃完晚饭回到宿舍,整栋楼基本已人去楼空,每层只剩寥寥几个留守的学生。
顾涛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人多的时候他乐得热闹,人少的时候他自在于清净,现在寝室里留他一个他也觉得没什么。推开窗户,太阳已在山头之下了,但是天色还大明着,西北角的天空中驶过一架飞机,已落在山另一头下的太阳反射的阳光把飞机镀成亮亮的橘黄色,宛若UFO,无声地渐飞渐远。空气明显凉快了许多,风迎面徐徐而来,带着栀子花的幽香。顾涛深呼吸一口气,心里莫名由得觉得充实,就在他全身心放松的时候,顾涛非常惊诧地听到自己的宿舍门有节奏地叩了三声。
17、
顾涛疑惑地打开门,门外一张清丽的面孔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顾涛确定这个身材不错穿着素花连衣裙的女孩他不认识,印象中那些记得住的面孔中没有这张。
没等门外这个女孩开口,顾涛微皱眉头表情迷惑地问,「你是?找...?」
女孩子先是深呼吸一口气,待心绪些须平稳下来后小心翼翼地问,「王川是不是在这里?我听他同学说他来这儿了。」
顾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女孩,脑袋里转得飞快,她找王川?她是王川什么人?一般同学?一般同学会专程跑我这找他?女友?是女友的话怎么从没听王川提过?......他不动声色地考虑了种种可能性,边想边没忘记做出个里边请的手势。
女孩往里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里面没人显出一副失望的样子,于是她局促地摇摇头,两手扣在腰上的连衣裙带上反复拨弄着,低下头去说,「我以为他在这,他们都说他在这里就来了。他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顾涛把放在女孩身上的视线移开,看着颜色越来越深的天空,似乎并没有对着女孩说话只是只顾自言自语着,「这么快就天黑了,以前不觉得。可真正黑下去又要半天了。」说完,他好像从梦里醒来一样,有些迷离的眼神对着女孩已经有些看不太清楚的脸,喃喃地说,「你找的人回去了,是回家了,下午的火车。」
女孩的面孔在暗沉下来的天光中朦朦胧胧,鼻子眼睛柔和一片,头发被风一吹,时而飘飘扬扬的。她抬眼看着同样昏黄模糊的顾涛,头稍稍偏着,声音能听出万分的失望,「没想到他不辞而别,还以为他走的时候会告诉我的。」
顾涛心中一软,柔声问道,「你是?」
女孩低低应道,「王川的同学,我叫燕子,就是迁徙的那种候鸟燕子,姓燕名子。」
顾涛有些惊讶,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孩有这么别致的名字,他微微一笑,说道,「呵呵,挺特别的自我介绍啊。我叫顾涛,你来这之前就应该知道了是吧,能找到我这,别人就一定告诉了你。」
女孩有些低落的情绪开始好转,尽管她还很失望。她响应着顾涛善意的微笑,说,「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是王川的老乡,以前每个假期我们都是约好了一起回家的。这次来之前听老乡说他去医院照看朋友了,据说有些日子治疗的,所以我也就没急着过来约他。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走了。哦,他照料的那个朋友难道是你么?听他们宿舍留守的人说过他最好的朋友病了,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
顾涛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是的。我前阵子着凉了,多亏王川义气,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他。」
女孩点点头,「王川就是这样子,挺好。」顾涛听得出她的回答充满敬佩,还有赞许,还有说不出的一丝骄傲。仅仅这蛛丝马迹的一点骄傲就让顾涛敏锐得洞察到什么,他心中一沉,想问面前这个女孩一个他很想得到答案的问题,就在他即将问出口的瞬间,他突然觉得此话问出显得非常不合适宜。硬生生吞下即将问出口的话,顾涛突然换开话题,说,「今天很晚了,你睡哪儿?」
问完这话,顾涛立马后悔,他觉得此番话不比他吞回去的话更显得明智,至少在这个时间提出有下逐客令的意味。他尴尬得一脸通红,幸好天色已黑燕子看不到他的表情。
燕子并没有察觉到顾涛的尴尬,接话答道,并顺手往西南方向一指,「我们学校距离你们这不远,就前面两站路的师大,知道吧。」
顾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笑着说,「知道,当然知道。从市区回我们学校还要经过你们学校门口呢!」
燕子没了刚来时候的局促,王川离去的失望看上去也削减了不少,至少在她想来在一个陌生男孩面前袒露心事未免显得太莫名其妙了点。
她轻声说道,「我回学校了,东西还在那边。」
顾涛看了一眼天空,说,「我送你下楼吧,要不干脆我送你回学校?现在有些迟,学生又基本走光了,可能不太安全。」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若出事,王川就唯我是问了。」说完,他咽了一下喉咙,显得刚才他是无辜地辩解。
燕子想了想,抿嘴回答,「那好吧,校园里突然没了人是有些怕,我们那放假早一些比你这还人迹罕至呢。」
去燕子的学校,两人选择了步行,其实有车,但是燕子似乎并不想乘车,而顾涛也想从燕子口中了解更多关于王川的事。
从燕子显得有些幸福的描述中,顾涛得知的王川家境远比他想得要宽裕,至于别人对他的喜爱,不用燕子一一陈述,他也想得到王川家人和老师以及朋友同学对他的宠爱。不过,顾涛并不嫉妒,他默默听着,与燕子幸福地叙述一样,听到这些他由衷高兴。
送燕子回来后,顾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数羊的老办法让他数到几千只,口干舌燥不说,单是想到几千只羊白晃晃的他就更心烦意乱。
顾涛索性把灯拧开,床头的消遣书都翻过N遍,于是他溜到同样有看书睡觉习惯的另一个舍友空下来的铺上找书看,书没找到,却发现一张宣传单,一号的宋体字庄严得令人直板脸孔,顾涛顺手拿来,定睛一看,上面写着「去离天最近的地方」「援藏招募」。
18、
顾涛拿着宣传单呆呆看了半天,西藏,这个他没到过但却和他现在之所以来医科大念书有直接原因的地方是那样遥远,每每想到西藏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个神灵居住的地方云遮雾绕着,令他在幻想中仰视的时候总也走不近总也看不清。
顾涛从懂事起就痛恨西藏,这缘自于他父亲的病。父亲年轻的时候在青藏高原上当汽车运输兵,跑的是入藏路线中最险要的新藏线。常年在高原上奔波由于缺氧落下了哮喘的病根,每每天气变化,父亲总要在病榻上喘上好几天。再加上顾涛的母亲过逝得早,顾涛年纪小小便要照顾大人,料理家务。还不到十岁,他洗衣做饭的本事就令邻居们称赞不已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顾涛很早就知道了生活的艰辛,这也是他至今仍保持简单朴素衣着打扮的原因所在。
一次与顾涛在芬兰湾畔聊天,海风十分凉爽,视野格外开阔,一眼望去无边无垠,天水相接的尽头分不清究竟是海水流到了天上,还是蓝天一头扎进了大海。
我们把脚放在温润和凉意参半的海水中,坐在相距甚近的两块礁石上相互谈到对贫困生活的记忆。我说自己最难忘的是我十多岁在重庆街头混混的时候,深秋晚上无处可归露宿街头时常被冻醒后,来回在高高低低的石板跳上跳下取暖。
顾涛说他最难忘的是冬日天还没亮跟父亲去菜市场捡白菜。白菜冻得邦硬,手是暖和的,一挨到菜帮子手便沾上去难扯开,龇牙咧嘴好容易把手和菜叶分开,皮肤却被撕得通红。有时候还得手脚抢快点,不然好一点的菜叶就被别人刨走了。
说完,顾涛把他的手给我看,两只手的掌心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紫癍。
我笑着说,看来我和他对旧时记忆雷同的就是---寒冷。我问他,要是再次过这样的生活他会怎样?他反问我,「你呢?」我看着远远的天边,不出声地叹了一口气,答道,「我不愿意。那种刺骨的寒冷和饥饿着跑跳取暖的经历是我的梦魇。我珍惜眼前的温暖,不管如何我都不舍弃现有。」
顾涛轻轻点头,说,「嗯,饥饿和寒冷确实消磨人的意志,只是我和你不一样......」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如梦似幻,眼神迷蒙。我想那一刻我已知道他的答案。
顾涛父亲的病让顾涛选择了医科这条路,当初他的出发点很单纯,就是要亲手医好父亲。父亲常流着眼泪说自己拖累了儿子,说要是顾涛投身在条件稍好的家庭绝对比现在出息。顾涛总是笑吟吟地说,父亲怎么胡涂了?没有你又哪来我呢?其实生活的艰辛,顾涛都觉得没什么,让他难以面对父亲觉得愧疚的是,他从来没对女孩子动过心。这个秘密他始终难以对父亲启齿。后来他想通了,有些秘密终究只能一个人知道,终究只能烂在自己心底。
所以当顾涛拿着这张援藏宣传单的时候,他的思绪时而这方时而那里,呆了半天,他把宣传单揉成一团,想了想他又将单子抻开折迭好,放在了自己的抽屉里。
次日一早,顾涛便跑到楼下的小卖部给早就约好的暑假打工的同学打电话,邀他们同去那个酒店报到。
因为顾涛形象好,酒店开始把顾涛安排在客房部,由于是新手,经理安排他跟班了一周。跟班完后,他的工作也明确了---去洗衣房帮着收发旅客的衣服。这家酒店是四星的,不可能要他这样短期打工的新手放手照料楼层,再者酒店不愿意拿出较多的钱再雇佣长期人员专门做一些不痛不痒的活,所以技术含量不高劳动力廉价的洗衣房便最终成了他们几个暑假两个月要老实呆的地方。
在洗衣房的两个月,顾涛觉得特别累,不仅仅是客人送来的衣服,整个酒店换洗的床单背罩都是要洗衣房负责的。每天忙完手中的活,顾涛回到酒店安排的住宿处就只想睡觉,人一劳累,欲望也就减少了,以前他还偷偷在自慰时候幻想着英俊的王川,现在他也不想了,睡觉成了最重要也是最幸福的事。
转眼两个月过去,顾涛拿到1000块的薪水后马上还掉了假期因为生活而借同学的一些钱。他盘算着手中剩余的800多块钱:通知父亲不用邮寄那么多学费,给自己买套简单的衣服,买几本早就看中的书,预备大四开始联系找工作......突然,他不可遏制地思念起王川来,于是他决定,再怎么节约,也要给王川买一份礼物。买什么好呢?他思忖着,思考良久,他有了主意。
19.
王川到校的时间要比顾涛想象得早,他以为王川会跟他同寝室的几个舍友一样一直赖到开学报导前一天来的。
那天,顾涛把被子洗好后就开始了午睡。等他刚有了点睡意眼皮发沉的时候,他朦胧感觉到有个人影靠近了他的床铺前停住了。顾涛的神智正是模糊的时候,也就没有想那么多,只想不被打扰地好好睡下去。
顾涛迷糊得感觉到那个人影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由于顾涛自己一直处于迷蒙的状态,时间的概念他根本就拿捏不准,那个人呆在那多久?一时?半刻?顾涛的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要沉沉睡去。
那个人影轻轻在顾涛的床沿坐下,帮顾涛拉上毯子盖住露在外面的左大腿。顾涛嘴里嘟囔了一句,翻了一下身,把整个背又露了出来。那个人轻声笑了一下,在睡意状态里的顾涛听到这声轻笑突然一个激灵,彷佛受到什么惊吓和刺激似的,猛地一下坐起身来。这声音如此熟悉,整个暑假的两个月,他哪天不是在回忆?这个人的响动就算他顾涛蒙上眼睛,只要让人听到,他就绝对可以毫不犹豫地辨别出响动的主人。
是王川!
顾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睁开眼,面前那个满面笑意的人的确就是王川,那漆黑的眉毛,炯炯的眼神,麦色的皮肤,英俊的面容,都是那么熟悉,那抿着嘴笑的样子如此亲切,顾涛觉得他只要再多看一眼他就会忍不住把面前人抱住亲吻。那个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笑意里面满是诱惑,彷佛是在鼓励他大胆点,再大胆点......
顾涛脑瓜子里轰地一响,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整个人似乎没有了意识,耳朵里全是嘶鸣的响声盘旋着。顾涛再也控制不住,把头往王川靠去,王川的脸越来越近,那亮晶晶的眼睛像两潭深水在召唤他跳下去,越来越近,近得可以看到王川鼻尖上细腻的汗珠,一颗,两颗......
门砰地一声响,接着一声怪叫,「胡汉三我回来了。」犹如平地一声雷,顾涛惊得浑身一颤,王川迅速移开身体,从床沿上直立起身,夸张地应声道,「你的,良心大大得坏,死啦死啦的干活。」顾涛觉得浑身上下汗淋淋的,他从脸上挤出笑容,说,「总算又来一个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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