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些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啊——!”我脚步太急,猛地整个人向前倾去,摔倒在地上。
我的手让人扯着,下意识地,我急急地甩开。
“祺日……!”
我奋力地挣脱他的手,就像是记忆中,那封尘的画面。
“放开!放开我!”我猛地惊叫一声:“任潇云你放开我!!”
我仰起头,喘着粗气,直直地看着他。
他怔了怔,颤颤地伸手来,正要碰触我的脸的时候,我急急避开。
我听见后方一把声音传来。
“谁来了?谁来了——”
我妈小跑着过来,脸红地看着任三爷,然后回头瞧着我,眉头皱了皱。
“你是谁啊?”
“你说话为什么这么大声,好没教养,我不喜欢你。”她毫不忌讳地拉着任三爷的手,摇着道:“我们去摺纸鹤,你说过今天要陪我的
——”
妈……
妈妈……
我看着他们两人,胃里一阵翻搅,就像是要作呕一样。
任三爷猛地拉着我的手,“祺日,三叔……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我却是仿若未闻。
我的手按着腹部,另一手掩着唇。
“祺日、祺日,你听三叔说,祺日——”
这到底是——到底是——
他突然将我拦腰抱了起来,不管我怎么挣也挣不开。
就像上一世那样。
那屈辱得我无法忘记的一段记忆。
那是我无法忘记的梦魇。
我奋力地推着他,甚至是捶打着,在他面前却依旧是徒劳,一如当年。
我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一直到尝到了血腥味。
一只手抚着我的发丝,五指在我发丝间穿梭。
我松口,仰头怔怔地看着他。
猛地,我奋力地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走离几步远,末了,伏在草地上干呕。
然后,我像是用尽了力气,冲着他大吼:“不要这么对我——!!”
他怔怔地看着我。
最后,仿佛是看到什么极其怪异的场面,睁大了眼。
我顿了顿,颤抖出声:“你明知道我……我和你是——是——”
是——
要脱口而出的话,蓦地嘎然而止。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着上方。
最上方。
四楼的窗口。
那是……
我瞧见,我妈坐在窗口边,晃着腿,看着下方。
她摺着纸鹤,然后,一只只地随风放着。
然后,她突然微微一笑。
靠着窗,慢慢地站起。
我记得,上一世,我妈是意外去世的。
那时候我还在初中,我妈走得突然,我完全还来不及感到忧伤,她的脸就在我的脑海里模糊起来。
我看着她,全身发颤。
“妈……”
我唤着她。
“妈——妳、妳别乱动——”
妈……
妈妈……
“潇洋————”
我瞧见她,慢慢地张开手臂。
轻轻地跃起。
像只展翅高飞的鸟儿。
第十二回
重生之沉云夺日
『主耶稣说:‘耶和华所配的人便不可分开。’』
美丽的新娘,头上戴着用鲜花作为点缀的发饰,洁白的婚纱随着微风而轻扬,伴随着清新的花香。
新郎穿着白色的燕尾服,打着黑色的领结,从新娘父亲的接过那只纤细的手。
神甫为他们宣读并做见证。
这一生一世的爱情,因为今天而完美。
当将那小小指环,套进对方的无名指上时,这就意味着,将自己的人生,交托在对方的手上,互敬互爱,直至永生。
***
操办完葬礼,还有一切琐事,已经是一个星期多之后的事情。
白君瑞在新加坡逗留了将近一个季,后来听说是舒伯伯催得厉害,怎么样也得赶着回去。舒媛早在之前就已经先回美国,据说电话来了
不少,知道王筝已经出国留学的时候,还闹了好一阵子,让舒伯伯很是头疼。
或许是最近的事情太多,大考在即,程辰被程将军锁在家里溜不出来,到后来,也就只有我和老何还有几个公司代表去机场送机。
白君瑞临走前说:“别墅的花圃缺少一个园丁。”
白君瑞又说:“我想,在它们全部枯死之前,我必须勉为其难代为照顾才行。”
我正打算和他探讨关于失业率增高的问题,他一改素来微带轻慢的笑容,收敛神情,轻声说:“你并不是毫无选择,要是你同意的话…
…”
他走过来,不动声色地俯身,附耳轻声道:“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
我转过头对着一边揉眼不止的老何,正经八百地说:“报告,有人图谋拐带未成年少年。”
老何登时一个机灵,窜到我跟前。
白君瑞噗哧一笑,摇了摇头。
回到主宅的时候,我从大门走进,偌大的屋子里一盏灯也没开。
我眼神不太好,尤其是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
老何还在停车,我只能一拐一拐地走着,摸索着开关。
“小少爷。”
前方突然传来一把声音。
我的心突地一跳,猛地回头。
如婆站在楼梯口,对着我问问弯了弯腰。说:“老夫人在二楼的房间等您。”
我不由得一顿。
任老太和任三爷的争执白热化之后,她几乎再也没有和我说上一句话,平时就是见面也只是我单方面地唤一声。
我妈的葬礼,任老太也以身体不适为由缺席了。
我站在门前,调整了呼吸,才敲了敲门,握着门把的手颤了颤,低头抬步走了进去。
任老太坐在桌案前,似乎在翻阅着什么,神情专注,鼻梁上架着许久没戴的眼镜。
房里有些闷热。
我斜眼看了看紧封的窗,手指揪着裤子,喉咙干涩地唤道:“奶奶。”
她抬了抬头,看着我,嘴角轻轻一抬,说:“日娃,来。”
我看着她,任老太又说:“怎么呆站在那里,过来奶奶这儿。”
“奶奶……”
任老太摘下了眼镜,那双浑浊的眼,看着我,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声,捏着眉心说:“也是……不能怪你,是奶奶的错,才让我们祖孙
感情这般生分了去。”
“没、没有的事……奶奶。”我脱口道。沉默一阵,我走近她。
任老太瞧着我,频频点头,拉着我站到她身边。我顺着她的目光,瞧着她手里抓着的那本相册。
“日娃,你看看——”
我看着那些照片。
任老太指着其中一张,“日娃瞧瞧……这是你满月的时候,看看,多可爱的孩子。”我点了点头。
“来看看这张,你看……”她一张张指着,我慢慢地往下瞧,目光停驻在最后一张。
任老太搂着我的肩,说:“奶奶知道,日娃是个好孩子。”
那张照片,我妈垂着头抱着我,笑着亲吻我的额头。
“乖孩子,看看,都吃了多少苦。”任老太拍抚着我的手,轻声说:“这些日子,奶奶也想清楚了。”
任老太合上相册,别过头,从抽屉中取出一叠资料。
我双手接过,低头略微看了看,不由得一愣。
任老太拍了拍我的肩,说:“拿去看看吧,这几所学校都是最好的,喜欢哪一间就——”
“三爷!三爷您不能——三爷——!”
外头传来如婆急切的叫唤声,我望过去的同时,那庄伟的门突然被人“砰”地用力推开,发出一声悲鸣。
任三爷直直走了进来。
“三爷,哎!您这是、这是……”如婆连说话都带了哭腔,急急跟了进来,为难地看了看任老太,又小心地对任三爷说:“三爷,出去
吧,别再和老夫人……”
“哼。”任老太冷哼一声,和方才温润慈祥的模样相去甚远。“阿如,出去。”如婆回头看了看任老太,脸色苍白,然后抬手擦了擦眼
泪,身形佝偻地走了出去。
轻轻地合上了门。
手指轻击着桌面,任老太缓缓说:“任总经理,公司没事了?这么快就回来,是谁给你通风报信了?”
任三爷站离桌案几步远,目光冷凝。
任老太呵呵笑出了声,拉过我的手,冲着我说话,目光却是看着他。
“日娃,你三叔这是怕老太婆吃了你,快和他解释解释,刚才我们祖孙俩聊得多愉快。别让他老担心这担心那的,正事都不干。”
我怔怔地听着,回头看着前方。
任三爷同是瞧了过来,眼光锐利,像是要将我看穿一样。
任三爷的脾气向来是难以捉摸,从他的脸上似乎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尤其是早前说话还不利索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想着什么。
上一世我就算继承了任氏,在他面前,不知是因为辈分还是其他什么,对着任三爷的时候,连正眼直视都需要勇气,开口说出的每一句
话都必须经过细心地斟酌,呼吸也跟着谨慎起来。
我抿了抿唇,对他道:“……三叔。”
我硬是放软了语气,让此刻的神态显得自然轻松,“我和奶奶——”
我看着他缓缓地走近,一直到我高高地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的时候,停了下来。
任三爷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那一叠资料,然后,慢慢地移向任老太,似乎是在询问着,眼睛眨也不眨,气氛沉重得让人几乎窒息。
他们毕竟是母子。
任老太尽管神色有些窘迫,她仍是扬了扬嘴角,语态亲切地说:“三儿,你最近忙,日娃的事我就先给你拿了主意,省得你烦心。”
“你也知道的……国内的教育是越来越不行了,日娃是个好苗子,现在正是要抓紧学习的时候,老太婆看啊——”
“……”
任三爷霍地将我手里的资料一手夺过,全数一把扔了出去。
纸张在空中散开,缓缓飘落的瞬间,任三爷似乎扬起了笑,隐隐透漏着残忍的气息。
“妳要多少?”
“五十?还是六十?或者是全部?”
他突然笑出了声,那是我从来不曾耳闻过的刺耳笑声。任老太脸色难看得紧,血色瞬间褪去,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任三爷从桌上拿起了一份文件,低头翻了翻,直接拿了桌上的笔,迅速而简洁地在上头划了划,然后扔回了桌上。
他轻声说:“这些都是妳的,全部都是妳的。”
“孽子——!!”
任老太拿起那份文件,狠狠地往任三爷脸上砸去。
他只是轻轻地侧身,毫发无伤地避开。
任老太胸口剧烈起伏,一手扶着桌案,另一手颤颤地指着:“你、你——你真是反了!反了!!你是真不知道妈的苦心,还是发了什么
疯!!你——”
任三爷沉吟不语,微垂着头。
任老太的声音一顿,眸子转了转,最后紧紧盯着某处。我顺着她的目光,呆怔地看着。
任三爷的手,紧紧握着我的。
凉意渐渐渗进了我的骨血。
“呼……”任老太深吁了口气,整个人往后坐倒在椅子上,双手遮面。
隐隐的,传出嘤嘤的、带着绝望的抽泣声。
过了一阵,任老太看着前方,略带茫然地唤:“三儿……”
“算妈求你了。”那张皱痕遍布的脸,何其苍老:“你是妈的宝贝儿子,妈唯一的儿子……妈都知道,你心里怪妈狠心、当年——”
任老太看了看我,又瞧着他:“但是……”
“那是为了你、为了你,你明白么?要是妈、妈不同意那个计划,三儿……你……”
任三爷突然开口打断,语气生硬。
“您累了,需要休息。”
而后,直接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我腿伤走得缓,几乎是让他拖着向前。
“你——你是怕我说出来是不是!啊!任潇云!任潇云!!”
任老太突然从抽屉里又取出了什么,然后甩手扔出,一时间铺天盖地。
他的手却圈得更紧。
一张,落到了我的脚边。
是画纸。
我低头看着。
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
非常清楚。
任三爷虽自小体弱,老天待他却不薄,给了他无人能及的天分,在所有方面。我记得,上一世曾经有个慈善拍卖会,其中一张标得最高
价的画,就是出自任氏三爷的手笔。
他的画,我看得不多。
房内地上满满的画纸,有的是未成的,只看得出轮廓,飘至我脚边的,是一副彩色的画。
每一张画的景色不同。
只有人物是相同的。
任老太嘲讽地说:“你以为你能给他什么!你当真以为你能保他一辈子!任潇云!”
“不要太天真了!你对他什么心思,有眼睛都看得出来!这种丢人的事情,你不怕别人知道,老太婆我还要脸!”
“看看这些是什么?睹物思人?嗯?看看我生出了个什么东西!”
他拉着我的手,打开大门。我试图用力地挣动,他却握得跟紧。
那一刻,任老太猛地厉吼一声:“日娃!”
我整个人一顿,回头看着她。
此刻的她,发丝散乱,脸上满是泪痕,眼神阴毒。
“日娃,你过来。”
你过来。
你过来。
“日娃……”
我心头一颤。
我现在看见的,只是一个作为母亲,破碎的心。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我踏出了一步,要出声唤她的时候,另一把声音却早我一步响起。
“不要再利用祺祺。”他的手,缓缓将我拉进黑暗,笼罩在冰冷之中。
鼻间的檀香,让我的意识也迟钝起来,有种虚幻的错觉。
我抬头。
有什么东西就要脱口而出。
似乎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说出口的话。
至于是多久以前,我也想不起来了。
唇颤了颤。
时间,就像是突然静止一样。
我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覆着他的。
“放了我吧。”
三叔,你放了我吧。
将手,慢慢地从那冰冷中……
抽出。
不管你是我的谁都好。
你,放了我吧……
***
机场外人来人往的,程将军一行人却不是普通地显眼。
程辰笑得嘴角微抽,程将军猛地暴喝一声,程辰立马立正,大大地喊了声:“Yes,sir!”
我爱莫能助,现下正在痛苦并快乐地解决芳嫂为我做的三层便当。
“小少爷,哎,阿芳这没见过世面的就是……”
“死鬼,你怎么就说我,我打包的时候是你还说这样一点不够的。”芳嫂捏着老何的腰,老何一连怪叫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