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入虎口——晓渠
晓渠  发于:2011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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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年去了,找到那个叫杨芳琴,疗养院说她是苏杨的奶奶,有精神病的,怎么回事?他和你说过吗?」

  脑袋里好多的疑惑茅塞顿开,他从来不在我眼前提他奶奶,总是偷偷摸摸的。他身上的来历不明的淤青,不似同龄人该有的疲惫,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和一次欲言又止……原因都是因为他的奶奶,精神上有问题。

  我怎么一点儿都没这上头想呢?肯定是他爸爸出世的时候受到刺激了,这些年,他没依没靠,就带着个精神病的奶妈,日怎么过的呀,想起每次他跟我打太极时,我对她的冷漠和埋怨,简直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奶现在怎么样?」苏杨肯定是他奶犯病的时候给伤的,「你看见她本人了吗?」

  「没看见,护士说是睡一下午了,晚饭都没吃,叫不醒。」

  我心里一急:「你赶快回去确定一下,看那是不是病了。那里的护工对她不上心啊?」

  「还能怎么伤心?又不是自己亲奶奶。苏杨倒是常去,我这就过去看看。你不亲自去看看阿?」

  「苏杨住院了,我得守着他。」

  「阿?给他奶伤了呀?」

  靠,这人脑袋怎么转这么快?但我不想怎么跟他说,搪塞过去:「不是,病了。你让疗养院多帮着关照一下,不行给护工塞点钱,回头我给你。」

  「还有你教阿?」王超意味深长地说,「干吗呀你,你怎么又转性,决定把他找回来了?」

  「你先别管,以后再跟你详细说,赶紧去吧!」

  我回到病房里,苏杨好像有感觉,大概伤口疼了,眉头一阵一阵地皱起来。我坐在他身边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去年这个时候,我透过般我是连百叶窗的缝隙,看来他跟着杰西卡离开的背影,单薄却挺拔,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也没有回头。

  有此,我做过个很奇怪的梦,因为相遇那一天,苏杨离开的身影,只是这次,他活了头,并且,看见了我。我以为他会笑,可是,他没有。

  苏杨半夜醒过来的,疼得挺厉害,护士给他打了针,我看他又要昏睡,赶紧趁他那短暂的清醒,跟他说奶奶很好,别担心。他像是卸了多沉的担子,阿睡得沉多了。我在外面的小床上,将就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我赶回家。昨天给阿姨打电话,他过来住了一晚,帮我看家看狗。

  回到家,收拾了几件衣服,苏杨在我这里有些换洗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我给她买到。阿姨听说苏杨住院了,很心疼,该继续厨房帮我用高压锅紧急炖了粥。我把东西都整理好,装进一个旅行箱,塞文恋恋不舍的用我到门口,我匆忙的摸摸他的大脑袋,揪了揪耳朵,赶紧走人,不然它又要耍赖了。

  我姐昨晚就来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接,那会儿特别闹心,哪有心思应付她。这一大早,她电话又追来了,这女人嗅觉是真灵敏!我没瞒她,直接承认:「朋友伤了,女朋友在国外,我得去看看他。」

  「谁呀?」

  「就我帮他报送研究生那个,你不认识。」

  「哪家医院?要帮忙吗?」

  「现在还行。」我突然想起苏杨的奶奶,「对了,姐,你认识比较好的疗养院吗?姥爷以前住的那间,交钱再找找人能不能让进?」

  「怎么可能!那地方有钱也没用的。我说你都从哪儿揽的这些破事儿呐?」

  「不肯帮忙就别罗嗦了啊!」我着急挂电话。

  「佟琥,」我姐突然语重心长地说,「你有什么事,可别瞒着姐。」

  「恩,你放心。」

  我到了医院,苏杨已经醒了,昨天匆忙雇的一个护工,还挺不错的人,已经帮着他洗了脸,头发稍沾了水,湿润而熨帖。护士说可以适当进流食,我把手里东西放下,盛粥出来给他,并顺便让护工先出去休息,有事再找他。

  苏杨不肯吃,说不饿。我没强迫他,把保温瓶拧严实。病房里顿时沉静下来,有些尴尬,几个月没见,我和他都是心知肚明,昨天情况紧急,什么都没功夫想,这会儿俩人面对面,神智清醒,没有任何借口了,还真是挺末不开的。谁让我当哥,还有错在先呢!关键时刻,还得我先不要脸。

  「我昨天让王超去看你奶奶了,说没事儿,就是睡了一天。刚刚打电话来说已经吃了早饭,挺正常的。等下午的,我亲自过去看看,」我坐下来,盯着他扎点滴的手背儿:「你怎什么都不跟我说?」

  苏杨的眼帘低垂,长长叹气:「怕你瞧不起我。」

  「这话说的,我干嘛瞧不起你?谁还没老人?」我碰了碰苏杨,问他,「是不是你奶奶情绪失控,把你伤了?你昨天偷偷跑回家,疗养院的人都不知道你奶奶伤人。」

  「她不是故意的!」苏杨突然有些激动,吓了我一跳。

  「行,行,不故意就不故意,你急什么呀?」

  苏杨呼吸很急,我怕他是抻到伤口,起身想要安抚,他抓住我的手,急切说道:「哥,你一定不能跟别人说,他们会把我奶关起来的!你没见过精神病院关人,是绑在床上,动都不让动,很不人道。我奶不是疯子,她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情绪比较激动,难控制,我说真的,是真的!」

  「我信!我信你成了吧?」我按住苏杨的肩膀,「你放心,我保证不和任何人说,你还信不着你哥吗?」

  「我就她这么一个亲人了,哥,她比我自已命都重要的。」苏杨哽咽着,不再说话,我知道他是不想在我跟前哭。原来,上回他喝醉,是为了他奶奶,我这个二百五,一直以为是因为罗建梅呢。

  「以后,哥帮你照顾她!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不用跟我见外。」

  苏杨侧头盯着我,眼睛还是水汪汪,看得我晕头转向的:「哥,我不该连累你的,不应该。」

  「可是,我就想你能连累我,越是关键的时刻,你越得能于连累我才成!」我逗着他说话儿,「昨天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呢?至少也自己去医院啊!跑回家,躲在浴室算什么呀!」

  苏杨靠在枕头里,神态凄凉而悲苦,他闷了好段功夫,才终于和我坦白说:「那时候,就是不想活了,我觉得,要是非死不可的话,想死在你借我住的那个家里。」

  据说,老去的动物都会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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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题太沉重,我必须找个玩笑逗他一下:「你怎这样啊?这出过人命的房子,你让我以后怎么卖?」

  苏杨抬头看着我,脸「腾」地就红了,抱歉地说:「我……我没想那么多。」

  「对呀,幸亏罗建梅够机灵……」一说起她,我这才想起来,这会儿估计已经要去机场了,「她昨晚守到你挺晚的呢,今天赶飞机,我就让她不用来了。」

  「不来也好,不然又得哭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苏杨叹着气,陷入短暂的沉思,我想,他还是有点舍不得罗建梅。只是,他可能不会把自己的心思表达出来而已,他也不想罗建梅走得不放心。

  护士来换了药,苏杨体力还是没有恢复,连饭都没吃,就睡过去了。我昨晚也没睡好,到了外间的小床上眯了一会儿,昏昏沉沉地,做着乱七八糟的梦。我是被手机吵醒的,来电显示上写着王超,我猛地清醒了,赶紧接听。

  「我今天早上又跑了一趟,」王超的背景有点吵,好像在什么排练的地方,「他奶挺好的,睡醒了,说早饭吃了很多,估计饿坏了。」

  「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在娱乐室看电视呢,我觉得挺正常啊,看不出有病,还跟我说了两句话呢。」

  「你都嘱咐了吧?」

  「没问题,你吩咐的,我还能不给你办周全呐?苏杨怎么样?我过去看看他?」

  「挺好的,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你忙你的吧,这几天我都得看着苏杨,他好了,我请你吃饭。」

  「那些都好说,」王超那头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估计是换了地方,「诶,我说兄弟,打听个事儿啊?」

  「说吧。」我一边歪头讲手机,一边往病房里看,苏杨还在睡,朝里蜷着身子,他真是瘦了,那么躺着,又细又薄的。

  「江洪波和邹童是不是彻底分了呀?」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没什么,就好奇呗!」

  「操,你别在我跟前儿装,打听这个干什么呀?」

  「唉,你说你这人……有人托我帮忙问问。」

  「谁践的呀?人俩分不分,管他屁事儿!」

  「哎呀,他就是对江洪波有心思呗,邹童不要,还有人当宝贝呢!」

  「什么人?江洪波又不是拣破烂儿的,什么B人都要。」

  「得,得,不跟你说了。」王超见我心情不爽,不再纠缠,识相地挂了电话。

  我在医院里,寸步不离地陪着苏杨。过了两三天,他胃口稍微好点儿,肯吃东西以后,我放心多了。虽然我们之间还是有些芥蒂,但我们都十分努力地当做过去几个月的决裂并没有发生过,我和他都很默契地,对性向话题避而不谈。

  这天我到了病房,苏杨在午睡,他晚上似乎睡眠不好,白天总是会不眠。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管怎么夜,白天也不睡觉,说是不习惯。病房列窗帘未来言,外面强烈阳光,从缝隙里夹身而入,落的他脸颊面在枕头上。

  他可能醒了,一睁眼,不是有突如其来的发现,又知道我来,眉头皱着,嘴巴却笑了,声音里带午睡的慵懒:「哥,你来啦?」

  「吵醒你了?」

  「没,说了好一会儿,该醒了。」苏杨眯着眼,被外面灿烂阳光吸引了,「天气真好。」

  「是,不冷不热,特别舒服,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啊?」我勾引他。

  「好啊!」他立刻来兴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动也不动,估计是烦了,「什么时候?就现在吧!」

  「成,我去跟护士说一声。」

  「啊?不用把?你跟他说,在这里又不让。」

  「能让,你哥亲自出马,还制不服那几个小姑娘得了?」

  小护士倒没给我出难题,帮弄了辆轮椅,嘱咐我可别让苏杨到处走,说把伤口上他了,就等着遭罪吧!我回到病房,苏杨看见我推了轮椅来,高兴极了,连声说:「哥,你真厉害,那小护士可凶了,就服你。」

  我扶她起来,找拖鞋给他穿上。苏杨家自己站起来,连忙被我制止了:「不行。小护士说了,一步也不能让你走~」

  「我就坐在上面,不走路。」苏杨老实地说。

  「那也不行。」我无聊地坚持原则。

  「那怎么办?」

  「我抱你。」说是试探,我的语气是坚定的。

  「不好吧?」苏杨不可思议地瞅着我,「我这么大个子,好让人抱阿?」

  「不让抱就不准出去。」

  苏杨耸着肩膀坐在床边,大脚板踢拉着拖鞋,脚趾头为难地勾了起来,他又想起了乔真的话。

  「好吧。」他的思想斗争耗时不算太长,「你抱得动吗?」

  「废话,再来两个你,我也抱的动。」

  苏杨的身体很紧张,他大概觉得别扭,却没反抗。我故意假装抱不动,看来把它扔到地上:「你大象阿?真沉。」

  他「咯咯」地笑了,化解了那份不太容易克服的尴尬。

  我推他进了电梯,跟他说王超去看过他奶奶了,情况很好,很稳定,我建议他找个专门的看护,应付突发状况也比较有经验。我的意思是,我的让他在发作的时候,老是伤害苏杨,但是我不能这么说,苏扬要不高兴得。

  「专门的看护不好找。」苏杨大概是担心费用,没怎么大说。

  「你带她看过医生吗?」

  「前两年看过,也没效果。开的药副作用都挺大的,我怕对她身体不好。」

  花园里晒太阳的病人挺多的,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跟苏杨面对面坐着。我们很久没这样相处,心里忍不住又臭美起来。这应该就是缘分吧?兜兜转转地,又凑一块儿了。我用手机发了个短信,耐心地等着。

  「等你身体好了,咱带奶奶看专家,王超说她看起来挺正常的,情况应该不严重。」

  苏杨感激地看着我:「哥,你不嫌我麻烦精吗?」

  「怎么又说这个!不是说了,多麻烦都不嫌弃,我高兴!」我将奴颜婢骨地态度发挥到极至,苏杨挺吃这一套的,他低头注视我的眼睛里,洋溢着真挚的喜悦,他总是那么容易满足。

  「闭上眼睛,」我突然跟他说,「快把眼睛闭上。」

  「干嘛呀?」他很好奇,但是掩饰不住又很高兴,「你要干嘛?」

  我没说话,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不准睁,不准偷看!」

  45

  当熟悉的气味逼近,暖暖的身子蹭着他的腿,最后大毛爪子不安分地偷袭,苏杨的笑容里带着惊奇和难以置信:「赛文?!」

  我不得不放手,因为赛文这个没规矩没教养的色狗,已经抬起它厚厚的爪子,趴上苏杨的大腿。我很怕它碰上苏杨的伤口,连忙从邹童的手里抢过链子,用些力把它扯开,者不要脸的还回头瞪我,好像责怪我妨碍他的非礼。

  邹童迫不及待地把它交给我,走去一边儿,可劲儿拍打自己的衣服,说塞文味道大,弄他一身毛,以后这种事别找他,烦死了。苏杨是真的高兴坏了,他不是那种乐起来手舞足蹈的人,可是,他的神情从来不掩藏喜悦,眼睛,嘴巴,连眉毛尖儿,都表达着这一刻他多么幸福,好像身体上那些疼痛,都不足以对他造成任何困扰。

  狗是很敏感的动物,它们会察觉出喜爱,疼爱,和宠爱的区别,象邹童那样儿的,赛文很少跟他撒娇。但是对苏杨,它有股向日葵追逐太阳的执拗。

  经过了初见的兴奋,赛文老实下来,蹲坐在苏杨的身边儿,一寸寸地闻苏杨身上的味道,寻找着曾经的感觉,情浓时,还舔舔苏杨的脚趾头,大脑壳依偎着帅哥的腿,显得无比满足。

  我真羡慕它,可以明目张胆地占苏杨便宜。

  「脏不脏呀?」邹童皱着眉,「吃屎的嘴,到处乱舔。」

  「你才吃屎呢,有你这么埋汰狗的吗?」我得替赛文申冤。

  「赛文很干净的,」苏杨抚摸着赛文的脑袋瓜儿,拍了拍,「它经常洗澡,也不乱吃东西。」

  话刚说完,赛文特不长脸,竟趁着我们聊天,它无聊了,自己舔起自己屁股来!邹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和苏杨的维护简直是不攻自破。我这当爹的,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虽然不乐意,邹童还是帮我把赛文送回家。赛文坐车很老实,只要它考的车窗开着,它就伸脑袋出去吹风看风景,一路安安静静,非常乖巧。目送着赛文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跟邹童离开,我才推苏杨回去。

  阳光软绵绵的照在苏杨浓密黑发的头顶,有几丝软软的,绕在小巧的耳朵周围,他的耳垂薄薄的,在明媚光线里,几乎透明。他忽然回头,叫了我一声。

  「恩?」我看着他的黑瞳,在浓密睫毛后忽闪了一下,正想等他说话,他却转过头去。

  「没,没什么。」

  我于是也不追问。

  初夏的风拂面而来,送来远处蔷薇的香气。

  我在肚子里打了多少遍草稿,琢磨着怎么说服苏杨出院后,跟我回家去住。可这事儿顺利得出乎意料,他并没有扭捏和推托,爽快地答应了。我有点不明白,这到底什么意思?他是在给我传达什么信息吗?我要怕自己过于愚钝,又怕自作多情,难怪人都说动什么别动感情,真他妈的麻烦,我本来那点洒脱,都在苏杨身上磨个精光。

  因为受伤,苏扬错过了毕业典礼,他们寝室也到期,需要搬出来,那时他没拆线,我不敢他乱走动,于是他跟寝室的同学说好,带我去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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