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两靠着大树,听着琴房里,一首接一首的音乐传来,节奏越来越快,每一首都是前一首速度的一倍,如果在外面的世界听到这样的音乐,不,即使在普通的乐医世界里,这样的斗琴也是极少,在大家的概念里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但是在这里,大家每天都在听啊。
时间,一秒,一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终于,再次以包四海理所当然的败北结束了……
包四海伏在琴键上大力的喘息着,屋子那边,那人却弹得分外的快乐,他压根没等包四海,他再次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一直,一直,犹如音符世界里的一个坐在音符上快乐跳跃的精灵儿一般,无比惬意的玩着。
包四海恨恨的抬起头,他没打算对自己的失败说出什么挽回面子的话,他知道即使说了,那个人也不会听。他气哼哼的站起来,拿起那半个果实,再次的,刺耳的,充满敌意的大力的咬着,咀嚼着,狠狠的拉开琴房的的门。
“输了。”鱼悦站在琴房门口看着自己这个每日必输的弟弟,心里笑了,但是脸上却没带出来。
“哼……恩。”包四海把脑袋扭到一边一肚子的不服气,憋死他了,憋死他了。
“输给小豆,也没什么,你知道……小豆他和我们有些不一样。”鱼悦摸摸包四海的脑袋。
“哼……恩!”包四海脸色再次的不好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每天输,哥哥还不安慰下自己?好吧,即使自己不需要安慰,但是,他的语气明显的很关心,关心那个……“怪物”。
当然,关于怪物这个说法,包四海只敢在肚子里说,这个家有三个忌讳是不能提及的。
一、月光大哥的来历。
二、小豆的身世。
三、一个叫随知意,或者方真的名字。
这个家,一切的不安定的所在都是和这三个名字有关,包四海看下哥哥那张露着微微笑意的脸,是啊,哥哥还是四年前的老样子,总是笑眯眯的,可是,他只是眼睛在笑,包四海知道,他只是眼睛在笑。
“我去上班。”包四海回头看下那扇关闭起来的房间门,转身离开。
鱼悦看着慢慢远离的包四海和易两,四年了,四海慢慢长大了。一个孩子的成长,有时候故意叫他摔跤是好事,可是,那样的摔打却犹如拔苗助长一般,把那个原本就非常成熟的孩子,推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那之后,鱼悦自我封闭了一段时间,当他再次走出来之后,包四海却不再和大家交流了,他好像确定了一个目标,他无比拼命的去努力着,为着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那个目标。
微微叹息了一下,鱼悦扭头,准备进琴房,但是他突然停顿了下来,墙壁上有一面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依然可以看到,自己依旧那是那副老样子,头发依旧乌黑,皮肤依旧那样苍白着,唯一改变的是,过去很利落的短发,现在变成了齐肩的长发。那些头发被他抓成了马尾,他打量着自己,也许别人看他觉得他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他心里清楚,那双眼睛不再透彻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苍老了。
“要吃吗?”身后慢慢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鱼悦换上笑容缓缓回头:“不,暂时不想。”
月光穿着一件银灰色的长围裙,手上带着厨房专用的棉手套,他的手里捧着刚刚端出来,还在冒着热气的小点心,各种各异的形态,非常可爱的小点心。空气中慢慢着溢着甜香的味道,现在的他到是越来越像人类了,说话的样子,办事的准则,甚至,他对厨房的事情非常感兴趣。鱼悦有时候真的很担心,再次回到大海里的月光,还能生食鱼虾吗?
“我刚烤好的呢。”月光一脸遗憾的走到鱼悦面前,看着他:“你在不安,一刹那的,虽然时间很短,我还是感觉到了。”
多么了不起,四年前和人类生活完全无法融入的月光,如今竟然学会说一刹那,这样复杂的词汇了。
鱼悦从托盘里拿了两块饼干:“没有,只是看到镜子,被自己吓了一跳。”
月光笑了一下,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现在他最好的朋友,是怀了第二胎的孙宝云,他(她)们每天都有许多许多的话题,大部分都是关于这个家的。
鱼悦慢慢走近琴房,那些节奏流畅的音符还在这里跳跃着,每一天,每一天,小豆都会把自己禁锢在这个房间里,从醒来后他就一直,一直的弹啊,弹啊……
鱼悦慢慢走近他,看着那张不该属于那个年龄的脸,即使他是稚嫩的,那也不属于他,这孩子今年应该才十一岁吧。
“吃饼干吗?你月光哥哥刚做的。”鱼悦一边咀嚼一边问。
本来流畅的琴声突然顿了一下,这个世界,能打断这孩子琴声的东西真的不多,月光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们的关系非常的奇妙,用榔头的话来说,那是一种,大自然中间,野兽的臣服,我打不过你,那么,我就坦荡的臣服于你,这就是月光和小豆奇妙的关系。
他们中间,只存在两个字“畏惧”。
“您知道,我不能吃饱,”小豆的手指并未停顿,他的智力增长的非常快。
“只是一块饼干,并没有什么吧?”鱼悦笑了下,还是把那块饼干放到了琴键上,小豆不能吃饱,每顿饭的摄入量只能是正常人的一半,这种情形,医生说大概要持续到,他人的这一半有足够的实力压制兽的那一半他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吃了。
“你为什么不让着你四海哥哥呢?”鱼悦慢慢的坐在小豆身边,伸出手缓缓的和他合奏。
屋内那种快而急密的音符突然变得缓慢,悠扬起来,音符清脆的结束,变成了缓慢的尾音。
“我已经让了,其实,他坚持不过半小时的。”小豆的依旧看着前方,只是眼睛微微的笑着,笑成了月牙儿。
鱼悦缓缓收回了弹琴的手,他拿起那块饼干,放进小豆的嘴巴里:“再等等,哥哥一定能找大哥哥回来,再等几天,也许,可以很快就研究出来,能叫小豆自由控制自己的办法,所以,再坚持一些时候好吗。”
一直弹奏的手缓缓的从琴键上慢慢放下,小豆慢慢的,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他看着它。那血淋淋的一幕,到现在,每一晚,每一晚都会出现,除非鱼悦能在他身边不远处陪着他进入梦乡,这个可怜的孩子靠自己根本无法入睡。
祈兆,第三方乐医的势力所在,自从第三方乐医从吴兰乃至六国分割出去之后,这里俨然成为世外桃源所在。这里实行的是以个人收入的实际比例之十分之一付费的方式,即多赚多付,少赚少付,统一治疗,指定专业乐医治疗所,这是帝堂秋制定的新的乐医治疗费条款。
《祈兆乐医院》,是鱼悦等人施行手段治疗病人之所,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骄纵这个职业,在这里乐医和医生是同等的。
包四海大学二年级开始,就正式的在乐医院挂牌, 为了防止被治疗者挑选乐医,比如,鱼悦的治疗时间即短,而效果又很好,所以家里施行的是轮班制。这个星期是包四海,帝堂秋这个星期就在附近的另外一个城市。第三方乐医目前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员短缺,说句不好听的话,偶尔花椒都会和榔头扛着上了,花椒演奏,榔头用舞道帮其加倍。
“都准备好了吗?”包四海把幕布轻轻拉开一条缝隙,向外观看着:“哇……好可怕。”
在一边帮忙的刘君笑了一些,指挥下属双手捧给他的遮身盖脸长袍,这种从头盖到脚的蓝色长袍,是现在每位乐医必然要穿的制服。
包四海缓缓的出了一口气,看着大幕缓缓拉开,现在,他是医生,底下的都是他的患者,不管是一千人也好,上万人也好,都是一样的。
“不要紧张。”易两的声音缓缓从他身后传来,包四海无声的回头,透过脸上的木面具看着他,易两知道他一定在冲着自己微笑。
萧克羌家妞妞拿着一根不知道那里拔到的鸡毛,在院子里奔跑着,这小家伙是越来越淘气了,才三岁多,就有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墙的本事,从外地回来的榔头走进院子,就看到了这个到处飞奔的泥巴孩儿。
“哇,妞妞,你刚从哪个老鼠洞里钻出来啊?”榔头笑着,拿起口袋里的手帕帮小家伙擦大鼻涕泡泡。
“得,我去下鱼悦那边,你帮我看着她,不然她妈一会又得满世界找。”榔头回手把妞妞放进助手蝴蝶君的手里。
“好的,您早点汇报完,我帮您放好热水,准备一些吃的,您都两天没睡了。”蝴蝶君接过咧着大嘴干嚎无泪的妞妞,这家伙,谁给她擦鼻涕都哭,那声音简直和杀她没两样。小家伙现在是家里的宝贝,即使,她天生五音不全,她依旧是这个家最大的宝贝。
榔头缓缓推开鱼悦的房门,鱼悦正对着几张空白的乐谱发呆,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突然有了一种创作什么的欲望,这种强烈的欲望,深深的蛊惑着他,要写,要创作,因为有一支歌,在他的心底已憋了千万年那么久了。
“喂……”榔头慢慢走进来打招呼。
鱼悦收回目光回头,看着这个一身风霜的人,他每天都在外面奔波着,就那样默默无闻的支撑着自己,没有人能比他更加值得依靠了。
“回来了?”鱼悦走过去,伸出拳头轻轻的捶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田牧的婚事
鱼悦并没有问榔头此行是否有了结果,问了也没用,有结果了榔头自然会告诉自己的。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这家里的人,连同融心那边全部都成为莱彦有关当局贴了图的禁止进入者,这里面有一件事很有意思,作为纯舞道者的榔头却奇迹一般的允许进入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位缨然先生几次要求榔头去有风,但是,怎么可能呢!事情就这么拖着,一直拖着。
“抱歉,那边的消息,我还是无法打探到,我递了三次申请书,可是缨然先生一直拒绝见我,关于方真和方舟的消息,一直未探查到,所以直到签证日期到了我才不得不回来。不过,没事的,再过两个月我再去。”榔头端起鱼悦身边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边喝一边说。
“受累了。”鱼悦拿起身边的笔,对着乐谱抬起头,写下了第一乐章的名字《焚琴》。
“定下来了?”榔头放下杯子,慢慢的走到鱼悦身后,看着那两个字说。
“恩,看到你,便安心了,这两个字我在等你回来写。”鱼悦淡淡的笑了一下。
榔头的嘴角扯出一丝丝笑容,两个月异国他乡的辛劳顿时化为乌有。
“哥……哥……!”田牧的大嗓门慢慢从庄园外传来,现在的房子可比过去大的多,除了主屋之外,家里的人基本都有一套单独的小楼,花椒和佣人们合住了后院的角落。现在是大家都各有各的世界,工作以后互相不干涉。
鱼悦扭过头冲榔头笑了下:“你去休息吧。”
榔头轻轻摇头打开窗帘,突然扑哧一乐,鱼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榔头冲他招招手,鱼悦走过去,顿时也莞尔的摇头了。
田牧提着一个巨大的皮箱站在院子里,她的身后全部是她从国外买来的东西,各种盒子堆积如山。这姑娘毕业后,一直在帮这边的忙,当四年的努力时间过去,新的家园逐渐有了新家的样子之后,大家才发现家里唯一的妹妹已经是老姑娘了。第三方乐医和融心、有风都无法单独结亲,说实话,田牧的婚事被摆在奇妙的地段,不尴不尬的。
去年,田牧相过几次亲,但是都很奇怪,对方见面倒是很主动,但是见面后,虽然积极的确定关系,却不提迎娶的事情。家里知道,有些人想在这件事情上获得最大利益,观望,他们在观望,他们想看第三方乐医最后向那边靠拢,融心的话就结亲,因为那意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风就退亲,和那个团体沾边就意味着抄家灭族。
这些人,个个算盘打的精确无比,但是家里也不是吃素的,谁要把家里的唯一姑娘嫁到势利人家啊!所以去年年底,田牧最后一次相亲结束后,一怒之下发誓,此生绝对不相亲了,大不了不结婚好了。
皮箱边的田牧,笑着冲窗台上的两位观看者挥着手臂,现在的天气,穿裙子似乎早了一些了,但是这丫头火艳艳的穿了一套露肩的红裙子,阳光下,她雪白的酥胸半露着,娇艳非常。这位老姑娘因为长年抑郁,终于换了个性,现在的她个性张扬、夸张,没办法,嫁不出去,实在是太痛苦了。
“看样,田牧自己也着急了呢。”榔头笑笑,再次拉起窗帘。
“是我们耽误了人家姑娘呢,来年她就三十岁了。”鱼悦的话语里抱歉是压抑不住的。
榔头点点头,田牧嫁不出去,真的,真的是个大问题。虽然憨厚的田葛甚少说话,但是家里的人都知道,他才是最着急的。这一年,田牧的婚事就不能提,一提,转天,田葛嘴巴上就起水泡,起得满嘴巴都是,可怜的奉游儿经常被殃及池鱼,莫名其妙挨骂。
“莱彦那边情形如何?”鱼悦突然问了一句。
“恩?你以前,很少问,奇怪了。”榔头把自己丢在沙发上,舒服的叹息了一下回答。
鱼悦点点头:“是啊,老路不通,我想换一条路进入呢。”
“还是老样子,皇族和有风合作良好,对于有风这种大义精神,每个月,每天,每时,每刻都要赞扬,现在的莱彦,是有风的世界,让·哈金已经完全成为傀儡。现在莱彦大部分实权职位均是有风四系(天、地、方、圆)的人担任,其中,最低等的天字辈,基本都在莱彦的实权机构任职,而且据说,如今各国有风的力量在不断渗入,很奇怪的是,融心上层似乎在默许着这样的关系……”
榔头正在组织合适的词汇汇报,房间门再次的被大力推开,红衣少女田牧大力的推开房门,进门就是一声大喝:“我要……结婚了!”
榔头呆了一下,接着惊喜的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没有比这样的消息更值得让人高兴的事了。
鱼悦也是一脸惊喜,他想问下什么,但是偏偏又不擅长,只能紧紧的盯着那两个兴奋的人,听着他们一连串的问答。
晚餐,鱼家最重要的时刻,今日,家里竟然坐得满满的,经常不上饭桌的小豆今天也坐在了鱼悦身边,分享他并不懂得的事情。
孙宝云一脸兴奋的问着:“听说是个高级飞机技师?”
“对啊,一个非常不错且学识渊博的家伙。”田牧叉了一块蔬菜放在自己的盘子里。
急急赶回来的田葛,平日里他很木讷,话不怎么多,但是今天他简直是不停的发问,大有喋喋不休的趋势。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啊,老哥,你不知道呢,我不是坐吴岚第一航空公司的飞机吗?”
“是,你一直乘坐那边的飞机。”
“回来的时候,真是惊险呢……”
“啊,我知道了,那位技师坐在你身边,于是你有了艳遇对吗?告诉我,是谁先搭讪的,一定是你,对吧姐姐?嫁不出去很着急对吧?”包四海突然作出老成的样子插话,可惜言语颇为不适合,于是很快得到了报应。
“啪!”一直没作声的鱼悦突然很暴虐的拿过身边的报纸,一卷报纸利落的敲击在包四海的脑后:“闭嘴,别插话。”鱼悦这样说。
包四海撇嘴,小豆看着面前放着缺乏高蛋白的食物,低着头笑了,包四海顿时觉得没了面子,刚想说点什么挽回面子,但是终于在众人威胁的目光下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