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终其一生,都不会原谅没有回应炎烈王之爱的他的誓约者。”
循环于他全身的血之魔力,将名为誓约的咒缚施加到了他的身上。
怒气消散。
就好像在说再留下来也没有用一样,男人转身就要走。但是娜迪亚却扑了上来。
“你那个誓约算什么玩艺!你开什么玩笑!面部表情退化男!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浪费塞法伊德的爱情了?假如你说是他独一无二的好友的话,我还是他唯一的誓约者呢!因为爱情的深浅不是靠在一起的时间长短来衡量的!是他自己说让我获得幸福的!你明白什么是幸福吗?就是在彼此尊重、互相体贴的伴侣和众多孩子们的包围下,过上不会断笑声的生活。我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过上这样理所当然的生活,才统一了大陆。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男人脑筋短路,只懂得一天到晚打仗,才会有人像我这样失去了父母兄弟,有人像罗莱西娅那样失去了丈夫孩子!我会获得幸福的!塞法伊德说了他会从心底支持我。我不会让你这样的棺材脸来妨碍我的!!你明白吗?明白的话就快点给我取消那个让人不愉快的誓约!”
这张好像连珠炮一样的嘴巴,人联想到了炎烈王身边的那个她。
因为担任宰相的老贤者,在这十年之内只要找到机会就劝告她。让她表现出统一王国的女王应有的气质,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所以那个曾经一旦歇斯底里发作,就会用火灵魔法把龙的化身揍飞出去的野丫头的影子,现在已经消失得彻彻底底。
但是,十年的努力,也在这番口气粗鲁的大吼中化为了泡影。
对于成体的龙来说,十年的岁月在他们的感官中大概还不满人类的一年。
她的口气,触动了阿尔法多不久之前的记忆。
遭到她剑拔弩张的怒吼后,带着神妙的表情缩缩脑袋,最后还是马上笑着将话题岔开的男人——
混杂着黄金色和橙色的华丽头发,瞬息万变、表情丰富的琥珀色眼瞳。直接穿着黑皮的衣服,手上戴着黑皮的手套。
强大的火灵诞生于天地还是混沌一片的太古时代,被称为古代精灵。这样的精灵为什么会选择和他共生,只要观察他的言行就可以非常清楚。
华丽,激烈,仿佛随时持续变化的火焰一样的龙,和火灵绝对是无可挑剔的天生一对。在变化为人形的时候,他的容貌都好像火精灵一样。能够和这样的他共生,火灵本身也觉得相当快乐吧?
炎烈王赛法伊德——和他在一起的种种回忆,让阿尔法多的眼睛恢复了清澈的蓝色。
“人类的男子要怎么成群结队地争斗,和我们龙都没有关系。不要只是因为是雄性就把我们相提并论。……我会把你不能去的理由传达给他。我必须尽早过去了。你要啰嗦的话等我回来再说。现在放开我的手!”
“你说我啰嗦?你真的是很讨厌的男人!”
虽然一如既往的愤慨,但是娜迪亚也知道现在不是拉住他吵架的时候。
虽然她好像少女时代一样鼻子上挤出一堆皱纹用力抱怨,但还是老实的松开了原本紧抓着雷华公上衣的手。
虽然无情的誓约还维持着原样,但至少现在的局面好歹有了缓和。罗莱西亚发出了安心的叹息。
就在这个时候——
在他们的视野角落,有什么东西释放出了锐利的光线。
因为从阳台的大型玻璃门所射入的午后阳光,娜迪亚的私人房间非常明亮。即使如此,直射的阳光也只能覆盖一半左右的房间。
在贴近走廊的墙壁上,悬挂着她的家人的肖像画和风景画。而在那面墙壁的中央,炎烈王的龙心剑连同剑鞘一起被悬挂在那里。
龙心剑在原本就明亮的房间中释放出了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的锐利光线。
在娜迪亚和罗莱西亚遮住眼睛转开面孔的期间,阿尔法多和哈比茫然的持续注视着拥有剑的形状的光线。
然后,光线就好像从内侧爆裂一样,一瞬间就失去了形状,化为闪烁的粒子四散开来。
伴随着比起是悲鸣,更接近于笛声的高亢声音,哈比用翅膀捂住了脸。
娜迪亚交替眺望着在雷华公肩膀上颤抖的小小幻兽,和墙壁上空白的部分,好不容易才用干涩的声音发出了询问。
“……呐,龙心剑……怎么了?”
龙的化身,没有向好友的誓约者做出任何回答。
这就已经是答案。
阿尔法多只是茫然的持续凝视着剑当初所在的场所,他的脸孔完全失去了血色。
正因为同为龙,所以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加理解自己目睹到的光景的意义。因为冲击而完全无法动弹的阿尔法多那张过于端正的脸孔,现在看起来就好像人偶一样。
虽然原本就没有抱有什么期待,但是看着这个连安慰话都说不出口的男人,娜迪亚回头看向罗莱西亚。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被捅到眼前的事实。虽然知道无济于事,还是向副宰相发出了求救讯号。
紫魔女温柔的安慰着第二王子,承受了女王的视线。
在眼镜后面的紫罗兰色的眼睛中,包含着接受事实的坚强,以及即使如此也无法隐藏
的恐怖。
罗莱西亚的恐怖并不是由于炎烈王的死亡。她是在害怕阿尔法多因为炎烈王的死亡所有可能遭受的巨大心理创伤。F
风不会永远停留在一个场所,总是在各个地方之间奔驰。
也许是因为和风灵雪拉共生所造成的影响吧?拥有风之特性的雷华公,对于周遭事物和人物很少会产生什么关心。对他来说,仅有的“特别”,就是青梅竹马,也是知心好友的塞法伊德。
阿尔法多平时就算用恭维的也很难形容为表情丰富。他要怎么来承受阿尔法多死亡的消息,要怎么跨越这个带来的打击,就算是身为誓约者的罗莱西亚也完全无法想象。
因为冲击而冻结,只有莫名的紧迫感在室内不断高涨。
“骗子!你不是向我立下誓约了吗?如果我有什么万一,你一定会从阴界赶来帮助我!你不是说过龙是不会说谎的生物吗?”
在对着不在这里——也不在这个世界上的龙进行抗议后,接下来她冲着至今还僵立在那里的龙的好友扑了过去。
“你们不是说龙有千年的寿命吗?不是说是最强的幻兽吗?你们难道是这么简单就会死掉的生物?当初许下的那些誓约也全都不算数了吗?明明那么不把人类放在眼里,自己却变得那么狼狈算怎么回事?居然比我还……如果知道塞法伊德惠比我先死的话,我才不要成为什么誓约者……!!”
虽然明知道这么做也无济于事,娜迪亚还是淌着泪水如此叫喊。
即使如此,雷华公也没有做出反应,反而是哈比忍无可忍的开了口。
“幻兽王陛下的誓约者。虽然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在这里插口不太合适,但请您听我说。幻兽王陛下的身体,在发动将世界分割为二的大魔法的时候,成为了分割世界的基点。所以当时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凄惨到了还能一息尚存都已经是不可思议的程度。不要说是再度飞上天空,就连站立也无法做到。可就算是这样的身体……他也说了绝对要活上十年……一直在痛苦的折磨下……最后只是靠精神力活下来……到第十年的现在……才终于……”
扭曲着那张好像人类少女一样小巧面孔,哈比轻轻震动着身体开始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谁也没有通知我?虽然我有自觉……其他的龙们,特别是喜欢塞法的母龙们非常讨厌我……可是,塞法伊德应该会想要见我啊。如果知道是这个样子的话,我就和阿尔夫一起去看他了!”
最初因为对塞法伊德病危的消息半信半疑,所以她才因为怀孕而拒绝前往阴界。可是如果早就听到哈比现在的话,娜迪亚觉得自己就算要赌上生命也一定会去吧?
在不知道他的伤势严重到就算利用龙的变身能力也无法痊愈的情况下,自己过了十年的和平生活。在满身疮痍的塞法伊德因为痛苦而呻吟的时候,自己却在丈夫和孩子的包围下过着愉快的生活。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无法原谅自己。甚至觉得在进一步了解也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即使如此,她还是想要知道,作为炎烈王塞法伊德的誓约者,她必须知道。
哈比的答案和她预计的一样。
“……因为炎烈王下了严命……绝对不能通知……”
“拜托了!告诉我!为什么是十年?他为什么说必须活十年……为什么这么决定?”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虽然不是听陛下亲口所说……”
“是什么都可以!请你告诉我!”
“雷华公的妹妹,也就是孕育了炎烈王陛下的孩子的……“斩空”的安塔莱斯大人……曾经无意中吐露了一句话,因为我的同伴听到了……”
好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一样,哈比的话听起来断断续续,
虽然可以向作为男性的阿尔法多怒吼,但是却无法恐吓看起来就很弱小的幻兽少女。娜迪亚极力压抑住内心的焦躁,用尽可能温和的口气争取对方的同情心。
“我明明是他的誓约者,但是这十年,不对……今后都永远无法再见到他。我希望至少能对他进行追忆。但是,我一个人无法前往阴界,而且知道他的样子,又能和我交谈的幻兽,你也许是最初也是最后的一个了。拜托了,什么都可以……我想要知道塞法伊德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念头活下来的。请你告诉我。”
“安塔莱斯大人当时说,幸好人类的寿命短暂,而且誓约者是女性。如果有十年时间的话,应该可以获得伴侣和孩子,应该可以承受龙的死亡吧?因为同为女性,所以我可以理解——据说大人当时曾经这么喃喃自语。”
“……为了我……都是为了我……”
直到片刻之前还为了寻找出口而疯狂折腾娜迪亚体内的激情,在理解了一切的瞬间就突然消失了。
塞法伊德一开始就是在明知道会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的情况下,提出了将世界一分为二的大魔法。结果就是,虽然他自己无法直接去帮助娜迪亚,但是只要将和自己拥有同等力量的雷华公留在誓约者的身边,就不会发生需要塞法伊德帮助的危机,——因此,不可能发生会违背誓约的事态。
轻浮、浪荡、男女通吃、没有节操。在大路货的统一,和平下来的瞬间,就动不动跑到某处去玩乐,几乎没有什么留在娜迪亚身边的时间。
明明讨厌被人纠缠,但又是爱撒娇的怕寂寞的小孩。好像是任性而且自甘堕落的糟糕男人,但同时又拥有极高的自尊心,性格凶暴。明明是龙,从性格上来说却好像只大猫。
与此同时,他却会冷静的分析事物,狡猾的制定计划,并且可以冷酷地执行到底。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龙王的强大帮助,才不过区区十岁的小国公主,才能用仅仅十年的时间就成为了统一世界的女王。
一旦判断对方会成为誓约者的敌人或是障碍,炎烈王可以眉头也不皱一下就把那些人类送上西天。这样的炎烈王,在执行他心目中对世界最好的方法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的踌躇吧?
就算结果是要失去自己的生命。
“本大爷是多么伟大的幻兽王啊!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佩服~”
他好像会如此笑着表示。
对于为了世界而成为牺牲品,连站立都无法做到的龙王的身体,一定会有众多的幻兽们都表示担心吧?
最讨厌狼狈样子的他,拼命挣扎着活了十年。这一点非常违反他的审美意识,而且如果被人认为是对性命恋恋不舍,就更加是遗憾到了极点。
她原本自认为很清楚塞法伊德有多么爱她。可是这样的自己却是如此的滑稽。
拥有千年生命的生物的爱情,是如此的深沉,而且是如此的毫不吝啬。
——对不起,塞法伊德……我,我没能回应能够与你的感情相称的感情……
可是就算后悔,他也已经不在了。
在过于沉重的打击下,娜迪亚失去了意识。
“女王陛下……!”
目睹到圣女王倒地的样子,罗莱西亚立刻试图跑过去。
但是,双手抱着婴儿的罗莱西亚,无法拎起长袍的下摆移动,所以没有跑上两步就踩上了下摆。
伴随着不成声的悲鸣,她向前摔倒,即使如此,她还是为了保护婴儿扭转了上半身。如果以这个姿势的话,多半从右肩到脊背,弄不好连靠右侧的后脑勺都会重重地撞击地面吧?
虽然地面为了减低脚步声而铺上了奢侈的绒毯,但是下面毕竟还是坚硬的石板地面。罗莱西亚做好了承受相当冲击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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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身体被从下方伸过来的手臂轻轻地撑了起来。
“谢谢你,阿尔夫。”
黑发的男子,每次都是像这样在她快要跌倒的时候帮助她。
罗莱西娅一面道谢一面抬起脸孔,但是她浮现出的笑容马上就冻结了。
俯视她的苍穹之眸中,没有倒映出任何东西。之所以会保护罗莱西娅,也是因为长年的习惯,或者誓约的效力吧?
他的眼睛只是大大地睁开,在他的眼睛深处,只有必须进行现实逃避的巨大冲击和无底的绝望。
罗莱西娅很想立刻去安慰因为好友的死亡,而受伤到这种程度的阿尔法多。龙保护的是短命而脆弱的誓约者的身体,誓约者要保护的则是高智慧而且深情的巨大幻兽的纤细心灵。
但是,罗莱西娅曾经和炎列王交换过一个誓约。就算炎列王已经去世——不,正因为他已经去世,所以就更加要完成这个誓约。因为她的龙,还像这样留在她的身边。
虽无比恋恋不舍,她还是离开了阿尔法多的怀抱,轻轻在倒在地板上的娜迪亚旁边蹲下。
从阿尔法多肩头飞到圣女王身边的哈比,带着悲痛的表情进行道歉。
“非常抱歉……都是因为我说了多余的事情……”
“不,这不是你的过错。在你踌躇的时候,是女王以强硬的态度催促你说出来的。我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了。——没事的,她只是失去意识而已。因为她从早上开始,身体就不太舒服……”
“据说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显眼的时候,身体非常容易出问题吧?”
“是的。所以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紫魔女温柔的鼓励着意志消沉的哈比。
因为她是腿部失去了力量,前倾式地倒下,所以就算下面是坚硬的地板,应该也没有受到深刻的冲击才对。可是就算如此认为,也不能把失去意识的孕妇就那么扔在那里。
到了这个时候,女官们才终于赶了过来。
虽然举止和谈吐得到了矫正,但是在战乱时代,娜迪亚本身也作为魔法师上了战场。这样的娜迪亚很讨厌那种需要众多人照顾的王公贵族的生活。
不管宰相再怎么主张要进行适合女王身份的生活模式,她也只有在这一点上绝对不肯点头,只肯让少数她认可的人留在身边。最后宰相也只能让步,提出只要副宰相,也是雷华公誓约者的紫魔女罗莱西娅能随时跟在她身边,就答应她的要求。
对着因为晕倒的娜迪亚而惊惶失措的女官们,罗莱西娅毫不犹豫地发出了若干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