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笑(出书版)by 童茵
  发于:2009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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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多的是咧!」话音甫落,他拉起袖子露出一截肘子,一道道伤疤清楚可见。


莫晏百般思索,隐约地,总觉事有蹊跷,可一切仍在渺茫中,是想不透也说不清的事。想不停

当,索性丢开,又不相干地问上一句:「风兄,你信得过我吗?」见他点头如捣蒜,不由轻笑

一声。「那好,把嘴张开。」


风潇剑即刻张大嘴,只见他屈起两指,尚看不明,突觉有东西弹进喉间,下意识便咽了下去。

「咦?你让我吃了什么?」苦味泛散,延漫整个舌面,风潇剑眉头紧紧揪起,作了个吐舌的动

作,直拿手搧向嘴边,模样看似极为难受。

「既然信得过我,又何必多问呢?」凤眸玩味地眨呀眨,在步出内室前,莫晏站定身子,头也

不回地问:「风兄,你之所以下山是为了什么?」

这还用说吗?剑眉微扬,风潇剑爽快的答道:「当然是为了闯荡江湖!」

「那你得好好睁大眼,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宫里的腥风血雨可不比武林逊色。」他回身一笑

,便率先走了出去。

*****

「愿圣上万岁、天后千岁。」一入合璧宫,莫晏在众人的注视下,躬身行礼。

阶上的赵儒和凤后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微抬起手,凤后颔首说道:「同是自家人,不必多礼。」长卷羽睫一忽扬,环顾殿内,她侧脸

朝着赵儒笑道:「既然主角儿来了,咱们就开始吧!」

这是一个很亲昵的口吻,完全不似君臣对话;在皇族贵冑里,纵是夫妻,尤其是皇帝和皇后,

依旧为不容越矩的君臣关系,而今凤后俨是以十足家主派头,一一发话张罗,身为新周皇帝的

赵儒却仅在一旁吃酒赏舞,神色泰然自若,仿佛已经很习惯似地。


莫晏将这一切全看在眼里,唇畔微扬,一旁的风潇剑却顾着埋头苦吃,抓起盘中美食一把把往

嘴里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粗鲁之举看得对边的承平抿嘴强憋住笑,拉拉身畔的赵管小声

说:「太子哥哥,您瞧他……」她晃眼过去,却见赵管张着忧郁惆怅的眸子紧盯前方不放,不

知在瞧谁?


承平带着好奇与不解顺着目光看去,柳眉紧皱,脸上的困惑更深了。

「今儿是咱们的家宴,难得大伙儿同众一堂,尤其莫晏的归来,更让新周添上一名有力的人才

,实在是值得庆贺的大事。皇上,您说是不?」

挨过眼色,赵儒顿时回神,「是、正是。皇后说得不错,今儿的确是个值得庆贺高兴的日子。

」高举酒樽,「莫晏,朕敬你俩。」说毕,他一饮而尽,身旁的凤后亦举起酒,朝他俩点头示

意。


「谢圣上、天后。」以袖袍遮掩,莫晏小啜一口,舌尖略感剌麻,心知有异,再细观杯中酒色

,澄清无浊,香味噗鼻沁人心扉,但也是这股过于浓郁的酒香教人心疑。「风兄……」他立马

转头,本想悄声提醒,岂料风潇剑早喝到半滴不剩,甚至贪嘴得向一旁的宫女频频讨酒。


眼见他一盅接着一盅,喝得不亦乐乎,莫晏暗自叹了口气,探手一伸,立时封住他的运行主脉

,拦下堵在唇边的酒杯,眨眼笑道:「别多喝了,得当心点儿。」

「你放心,我是越喝越精神,这点酒算得了什么,我还不放在眼里!」格开他的手,风潇剑不

听劝,兜头又灌了一盅,酒味扑鼻,面上已缓缓泛出淡淡红晕。

「灌了几盅猫儿溺……」莫晏摇摇头,连个眼色也懒得使了,幸亏之前先给他吞了药,暂时应

无大碍,但再这样不知节制的灌下去,只怕毒性积聚过深,到时解毒不易就麻烦了。「行了,

你喝得忒多了,『贪杯误事』不知风兄听过没有?」他一正脸孔,话里有着恫吓。


几杯黄汤下肚,兴许是拿酒当水,喝得过于急燥的缘故,风潇剑已是两眼朦胧,醺醺然地瞅向

他,胡乱摆手道:「哎呀呀,你怕什么,我这叫千杯不醉,打小我就跟着师父吃酒,一喝到天

亮是常有的事……」停顿了下,他结结实实打了声酒嗝,突然眯眼朝桌案看去,指着盘中不减

的美味珍馐,拉着嗓子问:「咦?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么连尝都不尝一口?」


「你瞧你,才说着呢!真个喝得胡涂了。」眉心拧起一个结,莫晏很是机警地假作无可奈何的

模样,大摇其头,然后抬眼上看,迎向一道紧盯不离的注目,露出个歉然的笑来。


「本宫见莫大人丝毫未取,是不是不合口味?」凤后微微一笑,仍是一贯的温和慈祥。

「此等膳宴自是人间美味,只不过微臣向来粗茶淡饭惯了,吃不得这样好的膳食,还望天后恕

罪。」莫晏毕恭毕敬的站起身,假作一个不慎,竟撞倒一桌子的美酒佳肴。


「不打紧。」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凤后使个眼色,几个宫娥立刻收拾干净。「既然莫大人不

吃,那就把它撤了,吩附下去,让御厨多做些合莫大人口味的膳食。」遂摆手一挥,又是一道

道清淡餐点呈了上来。


话刚完,始终坐在一旁闷头吃酒的太子赵管却矍然而起,借着几许酒气,缓缓地走至阶下。

「母后!」他拱手揖拜,照礼请个安,便沉默不语,凤眸圆睁,面色显得有些阴晦。

这一声轻唤包含着许多压抑肺腑不愿说开的情绪,凤后不免心有所疑,却仍含笑凝视。「太子

,有事不妨直言。」

「儿臣恳请母后把那些饭菜留给儿臣。」

不明白他用意何在,凤后当真惊了一遭,诧问:「你这是做什么?」

「长安百姓日夜饥寒,甚见食取人肉,母后不如将此饭菜留予儿臣,让儿臣施予天下,以彰天

后恩德与仁慈。」

眉头渐舒,凤后浅浅笑问:「我朝自开国以来,太宗皇帝励精图治,造就太平盛世,如今四海

升平,物饶丰荣,岂有饥寒等事?」

「母后有所不知,我朝太平固然,可连年干旱少雨,作物不长,然天灾却未从此消弭,儿臣自

任太子监国以来,私服巡访,长安城依然繁华如昔,眼见之处,皆是丰衣足食、安平和乐,但

有谁知道,路旁暗巷内,不乏挨饿受冻的百姓吶!」


一席话颇有唱高调的意味,听在赵儒耳里很不是滋味,面容明显地暗了下来,拿手拖腮,并不

表示任何意见。

凤后见皇帝脸色难看,轻拍扶在椅把的手,双眼却看着阶下揖拜的儿子,赞许似的一笑,面露

欣慰之色。

「很好,足见你观察入微。」她随即柳眉竖直,沉声道:「可太子有没有想过,长安百性千万

,为何独独他们挨饿受冻?纵你拿了饭菜给予他们温饱,仅止于治标不治本,而作成这一切的

原因又是什么?」转瞬换上属于慈母般的面容,眼神温和而无奈,以一种关切忧心的口吻道:

「母后明白你急欲彰显仁慈德性,也晓得几日来的监国大任让你受累了。」


咬紧牙,赵管把心一横,扯开颚项的系绳,缓缓摘下梁冠,仰起头来,毅然决然地道:「那么

……儿臣恳请父皇、母后卸去太子监国一职,请恕儿臣无法担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微侧身,

他满脸悲伤愤恨缓步走到莫晏的案前,将梁冠摆在桌上,回身跪倒。「儿臣愿将太子之位让予

莫晏,以为补偿,乞求二圣成全!」


一听「补偿」二字,再看赵管的神色,凤后恍然明白了。什么讨食饭菜,全是兜圈子,这虚晃

的一招主是要探测自己的心思,毕竟纸包不住火,想来那一桩陈年旧事,瞒得了天下人,终究

瞒不了自个儿的亲生儿子。


事已至此,千万不得失了方寸,更不能疏忽大意,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例子她见的太多了,她知

道赵管是个奉行孝的人,掐着这一点,倒不必怕失了脸面,先仔细睁眼瞧着,把情况看明再想

法子也不迟。


思及此,惊诧逐渐转为平静阴暗,凤后反而镇定下来,抿唇沉默,但身旁的赵儒却沉不住气地

拍案喝叱:「说让便让!你把『太子』当成了什么?」

「皇上暂别动气,太子向来不会胡言乱语,口出此言定有他的道理,不妨听听再说。」凤后幽

幽地说,神色泰然自若,只拿利刀般的眼色紧勾着他,话里并无一丝热气。


「相信父皇肯定记得,当年浦阳公主陷以通敌叛国之罪赐其自缢身亡一事,实属天大奇冤,父

皇明白,母后更是明白,儿臣以为……」

「此一事,彼一事,岂可混为一谈?」赵儒深怕他说出什么浑话来,立马截断,紧接着问:「

皇儿难道不知太子代表什么吗?」

被父亲一顿抢白,赵儒怔了怔,明知是个硬钉子,可话已出口,不得不碰,只好老老实实地拱

手回答:「儿臣何能不明白,太子是新周的储君,意味着承担天下大任──」


「好!」赵儒气得脸色发白,突觉额边泛疼,不由得抚额搓揉,连声冷笑:「可见你清楚得很

!」

「父皇……」赵儒见父亲神色不对,似是旧疾复发,心下顿时感到万分歉疚,许多话也就僵嘴

边。

他搓着手,深吸了一大口气,沉思好一会儿,正想开口,此时坐于堂上的凤后见机发话了。

「好了,有话明日朝堂再说,别再惹得你父皇不快。」凤后转脸看着一脸怒容的赵儒,试图缓

和地说:「皇上也甭把孩子的话放在心上,今儿难得热闹,多喝个几杯吧!」


赵儒一听,点了点头,但见赵管落寞不欢,满眼愁郁悲怆,便是一阵火气直窜。「罢了罢了,

一人向隅,举座不欢!你教朕怎么吃得下去?」旋即摆袖一挥,赵儒怒气冲冲走的下阶,随侍

太监立刻大喊「摆驾回宫」,独留一脸漠然的凤后。


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是在场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的,大伙儿彼此相顾不语,场面静得可怕,唯

有莫晏始终气定神闲地静坐不语,而风潇剑更仿若事不关己地大快朵颐,面前的好菜全教他吃

得干干净净。


凤后一声不响,只拿着一双凤眼儿朝堂下转了圈,最后定在赵管忧郁且惶惑的脸上,深深地叹

了口气,用着不愠不火,却是极其失望的语气道:「皇儿你辜负了你父皇,也辜负了我……母

后总以为,你是个明世理、仁德至孝的孩子,如今你却……」说到此,她摇摇头,又是一声轻

叹。


这句没有说完的话是「如今你却如此大逆不道」,赵管心知肚明,也是怏怏自责,明知此刻不

合时宜,但想起所知的种种事迹,越发痛心疾首,这般转念下,也就不顾一切了。


「母后!」他提起勇气抬眼迎向那深沉的目光,略显激动的说:「就因如此,儿臣更无法遮掩

良心,去做那欺世盗名之事──所谓父债子偿、母债子还,儿臣、儿臣……」


一语未完,不知从何处窜出的黑衣人突然举剑刺来,硬生生在赵管臂上划了一道口子,风潇剑

见状登时甩落手中的鸡腿,摸向腰际就要提剑上前,莫晏却搭上他的手腕,严正嘱附:「你的

奇经八脉已被我封住,记住了,用武行,可千万不能动了真气!明白吗?」


不动真气?意思是叫他只准用拳脚功夫?眼前情势危急,风潇剑不辨其意也懒得去问义随意「

嗯」了一声,嘴里说知道了却看也不看,立马拿剑在手,不待多想纵身跃起,便是一掌直往黑

衣人胸口打去。


一见那跃跃欲试、喜不自胜的表情,莫晏不由得摇头叹息,可见他并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好

在他脉像平稳沉着,内力略有小成,一时半刻尚不成问题。

他默默按着腰间的凤玉,不意瞥见阶堂上的凤后,神情慌张失措,像是受了惊吓却又极力摆出

镇定的姿态,只那一双剪剪水眸不断眨动,嘴畔现出一丝诡秘深沉的笑意。


心头一凛,莫晏夺去侍卫手中的剑,此时正与风潇剑打得难分难解的黑衣人竟转扑过来,利刀

朝外,杀得通红的眼对准阶上毫无防备的人。

不妙!

料准歹人的目标是凤后,莫晏不假思索冲上前去,挥剑格开他的攻击,谁料剑锋反转,使劲攻

向旧伤未愈的右肩。

此巧妙变化仅在那,莫晏闪避不及,心知躲不过,欲咬牙接下这一剑,耳边竟传来兵器碰撞的

铿锵响音。他定睛一看,一抹庞大的身影突窜至面前,硬是替他挡了下来。


「风兄!」莫晏大喝一声,集聚内力于掌心,趁此机会结结实实地拍向黑衣人的胸口,立时将

人击出门边。

一阵兵慌马乱,黑衣人似乎自知得胜无望,大力拭去嘴边的血丝,抬头向阶上望了一眼,随即

往外飞身跃去,人影直没入黑夜。

「他奶奶的,别跑──」风潇剑见机不可失,一点足竟也提剑追了上去。

*****

冷风扑面,风潇剑不禁打了个哆嗦,大脚踩在屋脊上,张眼逡巡,净是一片漆黑,甭说人了,

啥都瞧不见。

该死!这家伙可真会躲,他就不信揪不出人来。

他啧的一声,撇撇嘴,忽闻劲风自身后疾速掠过,他旋身一闪,连忙举剑相挡忽地朗声大笑起

来。

笑得突然奇异,黑衣人委实楞了一下,就在迟疑之间,风潇剑张手朝他脸面一抓,罩子尽夺手

中,终可一睹庐山真面目。

「原来是你这小子。」不想他个头小不隆咚,浑身乳臭末干竟有这等功夫在身。惊讶之余,风

潇剑像抓小鸡似地攒住他的衣襟,哼哼冷笑:「好哇,可终于让我逮着了吧,你真有本事,跟

咱们跟到这儿来了!」


黑衣人只呸了一口,并不答话,扬手就是一掌,风潇剑早料到有此一招,登时退开两大步,得

意之际竟忘了莫晏的谆谆告诫,一个聚气凝神,用着弯身上提的力道攻得人措手不及,俨然胜

负已分。


「说!是谁派你来的?」风潇剑一手将人掼在地上,另一手拿剑抵住他的胸口,接而移至脸上

,威胁道:「再不说,我就挖去你的双眼,挑断脚筋,顺便替你这漂亮的小脸划上几道口子,

让你成个十足十的废人。」


「哼,就凭你?」黑衣人抓起一把沙往他睑上撒去,趁风潇剑惊愕的瞬间,拔脚开溜,一转眼

即不见人影。

未有此防,风潇剑当真兜头吃了一嘴的沙,好不易逮在手中的猎物竟逃得无影无踪,怎不教人

气馁。

风潇剑本想赶追上去,哪知方才动到真气,这一使力,全身由冷转热,胸臆间气血翻涌,倾身

便呕出一大口血。

脚下突然虚软无力,他凭着最后一丝气力提剑重重地往地插去,才勉强撑起身子,不至摊倒。

放眼所及,皆是一团迷茫,他只觉脑子昏昏沉沉的,腥味充塞整个嘴里,想呕又呕不出,深深

吸上几口凉气,岂知到了体内竟越发热烫难当。

冷汗直流,风潇剑终于无力地软瘫在地面,直赶上来的莫晏一到,见到的便是这种情形。

【第十章】

深夜三更,玄阳宫内却灯火通明。

全无外伤,仅是动了真气罢了。一一检视完毕,「望闻问切」首字心底已然有数,可深宫内,

闻问皆不得,莫晏唯有拿手搭在脉上,凝神细诊,脉象虽有些纷乱杂错,倒还平稳,心中的大

石算是卸了一半。


而另一半教人悬心的是,夜宴上饮入过多的毒性已快速漫行全身,身子极烫,脸面烧红,但静

观神色却完全没有中毒者该有的灰败之相,模样看上去应非中毒,倒像是……


莫晏再替他切了切脉,反复推敲,赫然发现酒中之毒,并不似寻常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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