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欢喜 下——苏月河
苏月河  发于:2011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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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么?”

“相当有。”

乔曦前倾了身子,手臂撑着桌子,拖着脸颊说:“破坏你们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但成全你们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不仅夏白仍然留在他身边,还附加了一个大明星,他多划算。

呸!十七心说刚才脑袋一定是让门挤了才会跟这个家伙说话,他瞪了老半天,气闷的说:“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好印象?”难得他有一瞬间想缓和跟乔曦的关系,结果这家伙一张嘴就让他想开火。

乔曦的脸基本属于笑起来就很暧昧的类型,他眯着眼睛看十七,问:“这很重要么?”

十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头不去看他,这确实不是重要的问题。

众人吃饱喝足做鸟兽状散场,夏白在车上刑讯逼供问十七刚才在跟乔曦说什么,十七告诉他乔曦明天的飞机,问他要不要去送行。他合计老半天,说他不去,十七也不准去。十七问为什么,他说那家伙身上妖气太重,万一把十七勾跑了怎么办。十七大笑三声,不顾正在开车一把将他拉过来狠狠亲了一口。

但是回到家里夏白还是给乔曦打了电话,得知他要去自己老家时愣了一下,忧虑万分,这祸害当道恐怕江东父老要受苦了。

晚上的时候他第一次尝试了填词,是一首旋律很简单的曲子,坐在十七的音乐室里他反复听了几遍,然后低头在纸上勾勾抹抹,大约只用了半个小时,他还重新抄写了一遍。接过草稿的时候十七着实惊讶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又低头去看乐谱,几分钟后抬头问夏白,“要不要做第一个听众?”

“啊?”夏白反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放在椅背上撑着夏白,看十七从旁边挑出一把吉他,抱在怀里调试。

将乐谱用图钉按在旁边的木板上,十七拨弄琴弦,对照着乐谱上的词压低了嗓音,“醒在凌晨过三分,夜色深沉,月光微冷,视线乌蒙。雨声凶狠,淹没青春,雾气氤氲,吞噬灵魂。谁在梦里轻轻敲门,触动了耳膜声音不稳,敲痛谁的伤痕……”

跳过间奏,微微一转,又重复相同的旋律,“我放纵时间飞奔,染红黄昏,年华转身,走散故人。无声问候,遗失温柔,蓦然回首,谁在逗留。”

进入最后一段,他低下头专心拨弄琴弦,夏白默默的听,第一次感觉他的文字可以轻易触碰灵魂,“我穿过世界尽头,云端行走,往事做旧,回忆生锈……”

声音渐渐的,慢慢的,婉转而降,至最后消失。

把乐谱拿给老鬼看的时候,老鬼也露出愉悦的表情。只有ET拿在手里琢磨了老半天,然后抬头神色异样的说:“你不觉得很像墓志铭?”

十七咧了咧嘴角,跟这个人没有什么好交流的,“别扫兴好不好?”

“就是,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木可古怪的看一眼ET,这家伙是不是突然开启了异世界电波,跟他们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我不是说写得不好,”ET倚靠在椅子上,抖了抖手中的乐谱,标题上字迹清秀的标明《云端行走》,“大概是这个标题吧,感觉太轻了,比灵魂还轻。”不要说天使,也不要告诉他在他身边还有人这么纯真,这么可笑。

十七沉默的看向ET,这确实是个独特的解释:灵魂在云端俯瞰往事,前尘迷失。

“不过这样写不是很符合专辑的概念?”木可疑惑,他们到底在挑剔什么?

ET点点头,“也对。”

[Chapter 047]

可能是他想多了,但这么想又有什么不对?如果灵魂可以站在天边,踏过从前,看那些经历过的获得与失去在脚底下的世界不断上演,爱与恨,生与死,迷局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些会发生在什么时候,只能孤零零的走过一生,歌声无人应和,笑声无人附和,生命无人掺和,即便外面一片天光,笼罩头顶的却始终是黑暗。

他们还太年轻,对于漫长的一生还有很多疑问得不到解答,比如说死亡。

公司里的一个艺人在一个星期前的夜里死掉了,他将卧室的东西都搬出来,将房间的墙壁涂成雪白的颜色,然后躺在地板上割开动脉,被人发现的时候躺在一片鲜红之中。

消息传出来后不仅公众哗然,连与他同一公司的十七也无比震惊。他记得就在几天前他们还跟那人一起吃饭,听他说笑或是抱怨,他活生生的模样印在他的脑海里,并且随着事情越炒越大而越发清晰。

原因他都留在遗书里,他说他很累,想休息,他厌恶这个浑浊的世界,所以选择奔赴死亡。他说得简单,不知道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他有没有过后悔或者恐惧,这些活着的人都无从揣度。

很长时间十七想起那人眼前都是刺眼的白和鲜艳的红,他闭上眼睛,在黑暗里等待一丝微光。旁边有敲击键盘的声音,瓜又凑过来蹭他的小腿,然后在他的脚边趴伏下来,柔软的毛发覆盖住他的脚趾,一切都可感知,只是他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想起夏白的声音,“你干嘛呢,回来就在横在这,累了上楼睡去吧。”

Bone.S的录音工作异常艰辛,十七每天早出晚归,偶尔不归,黑眼圈的度数与他的休息时间完全称反比。

十七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精心装饰的屋顶还有微暗的光线,“我在感受死亡的气息。”夏白回头看他一眼,又背过身重重的靠在他身上,骨骼相撞,隐隐发疼。他抽出右手将夏白圈在怀里,头靠在他的头顶,“你觉得死是什么?”

“目前我国在医学和法律上是以呼吸和心跳停止作为死亡标准。”夏白蜷缩在沙发上,靠在十七怀里,目不转睛盯着膝盖上的电脑,口头上倒是答得自然流畅。

十七笑了笑,“我认为死是再也睁不开双眼。”

夏白仰起头看着他,“你今天怎么了?”

十七问:“你想过死么?”

“……我以前每天都在想。”夏白给出的答案一如他所猜测,这是不是也算一种默契?“但是我现在放弃了,因为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好,我贪心,舍不得。上天什么时候让你生让你死,都是命里的定数,遇见谁离开谁,分分秒秒都有安排。你想也想不透,所以就别浪费时间和脑细胞了。”

头顶一声叹息,十七更紧的搂住他,脸在他的头顶蹭了蹭,“为什么你就能看得这么开?”到底花了多少年才熬出这般大彻大悟,在极端悲观下保持了极端的乐观。

夏白觉得他今天不太对劲,翻身看着他问:“你到底怎么了?”

“如果我突然死了,你会怎么办?”

夏白怒,给他一拳,“胡说什么呢。”

坐在后面的人失去依靠,渐渐倒下来靠在他的身上,“我只是在想,”伸出双手抱他,闭着眼睛,“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出生,那么多人死去,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这样分散,留下的人怎么办?”

怀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谁知道呢?”夏白摸着他的头发,笑笑说,“活着的人猜不到死亡,就好像死去以后关于活着你也无法想象。如果我们都活在黑夜,天亮只是自然而然的等待。”他曾经有过空洞的生命,所以明白如果路总有尽头,那么在抵达之前都不应该踌躇或者回首。

微微一声叹息,十七睁开眼睛看着他说:“可是我会害怕天亮?”

“……因为黑暗才是故乡。”

十七横过身子躺在他的怀里,笑得胸膛颤颤起伏,“十八,你有时候真像个诗人。”咫尺之间他伸出手拉下夏白的头,一个绵长温柔的吻,“天亮前都别离开我。”

“我们天亮之前都不说再见。”夏白抵着他的额头说。

夜由污浊转向清明,外面的树越来越绿,天越来越蓝,空气也越来越暖。五月中的时候夏白接到编辑部的电话,让他抽空去一趟,具体什么事情还故作神秘,说他去了就知道。搭十七的车到距离编辑部不远的地方,确定周围没有人他才亲了一下十七,跳下车,挥手道别后跑到对面的马路继续行走。

直到夏白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十七才发动车子开往工作室,他抵达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里面忙碌了,从录音开始老鬼就住在工作室,以前他也会留下,不过到后期他们都会劝他早些回去,免得夏白担心。偶尔ET或者木可会留下陪他,还有其他助手,工作到半夜然后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睡觉。

录音意外的顺利,在预计时间之前结束,他们今天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老鬼递一杯水给十七,对着屋里的人说:“席嫣从青岛回来了,请我们吃饭,一起去吧。”

木可抬头看他,只瞟了一眼,又低头去收拾自己的贝司。

“我就不去了,”十七喝一口水,笑笑说,“这才刚刚消停还是别折腾了好。”

老鬼点点头,并没有反对,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他看一眼号码,一边向外面走一边接听。

ET穿好外衣对木可说:“我也不去了,帮我跟老鬼说一声,今天有事。”然后向十七挥挥手,也不说干什么去。

人走得七七八八,木可起身问十七,“你回家?”

“嗯,十八今天回编辑部,顺路过去接他。”十七看他一脸不情愿的神色,明白他在想什么,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说,“如果你也不去,可就只剩席嫣跟老鬼两个人了。”

木可抬头看他,眼里还有些犹豫。

他说:“你躲也没有用,是男人就应该去战斗!”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压着木可的肩膀,“去吧,哥挺你。”

木可深吸一口气,掳起袖子做视死如归状,“等我胜利的消息!”继而奔向战场。

闭关制作专辑期他们的行动都十分低调,记者也识趣的没来骚扰,出行方便了许多。十七从工作室出来的路上给夏白打了电话,他早已经从编辑部里出来,正要去给瓜买狗粮。搁电话里说了地址,十七直接开车过去。

名叫Zucchero的宠物商店夏白已经来了不下五次,今天才终于知道总无所事事躺在躺椅上的混血男人是老板,不说的话他还以为是哪里来养老的呢,而每天忙忙碌碌的小店员只是在这里打工的大学生——他真的更像老板一点。

在等待十七的时间里他坐在躺椅旁边跟老板聊天,一边逗傻兮兮的哈士奇,一边听老板懒洋洋的讲他的不可思议的故事。

老板让夏白叫他维达,他是个混血儿,父亲是个意大利摄影师。他从小就跟着父亲走遍世界各地,在沙漠里迷过路,在海洋里溺过水,遭遇过风暴,见识过雪崩,到现在都记得挪威的午夜日落,但他更喜欢南非大峡谷的壮观。夏白觉得他就是架行走的相机,用眼睛记录了那么多奇遇,比任何一本历险小说都生动震撼,真令人羡慕。

而他本人看起来还不到三十的样子,当然也不排除因为过于英俊的面容而显着年轻的可能,但是如果他不说,谁又能想到每天悠哉悠哉躺在这里无所事事的人,原来有这么多故事。传奇一般的经历让他的懒散有了一种洗尽铅华的倦怠,但他没说为什么会停歇在这个城市,开一间宠物商店无聊度日。

英菲尼迪停在大门外,十七探出头刚好看到夏白,招了招手叫他过去。夏白提起袋子跟老板道别,维达眯着眼睛笑了笑,视线随着他消瘦的身影行至店外,落在豪华的SUV上,惬意的吹了声口哨,“小沈,快来一起看星星。”

整理货架的小店员斜他一眼,嘀嘀咕咕的,“大白天你发什么神经。”

被蹩脚的中文所害,星星开着英菲尼迪绝尘而去,小店员终于没有见到偶像的机会,对此老板表示他不负责。

回到家里欢迎他们的是伊丽莎白瓜的熊抱,将夏白整个人扑得向后退了一步,倒在十七的身上。

充当肉垫的十七擎住他们,一脸嫌弃的说:“十八,三个月内不准给它吃肉,它该减肥了。”撞得他这个疼,夏白一身骨头不说,金毛犬明显伙食太好营养过盛,原先雄健的身姿有向家猪发展的趋势。

批着狗皮的猪抱着夏白可怜的哼哼。

十七发现夏白回来之后情绪明显亢奋,视线里只要出现他的脸绝对挂着傻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吃饭的时候还不顾警告给真的已经肥成瓜的金毛加了一盘火腿。一直到晚上他洗过澡出来,夏白还笑吟吟的趴在床上上网,他压上去抱住,问:“看什么呢?”

从他后面看,电脑屏幕右上角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黑白分明,没有一丝颜色的照片将他的轮廓勾勒得犀利俊俏,短发利落,几缕刘海微微挡住眼睛,略显粗糙的皮肤纹理和深陷的双眼透露几分凝重严肃。十七认得这个人,最近很红的新锐导演姚锦琛,“你喜欢这样的?”看得这么如痴如醉。

嚼出话里的酸味,夏白笑得更开,“对啊,我可喜欢了!”十七搁后面掐他腰上的肉,劲儿不大,不疼反而觉得痒。他扭动的躲避,小孙猴逃不出五指山,只好服软,“我没说完呢……我是喜欢他的电影,别闹了!”

听他的就不是许十七了,“你到底喜欢哪样的?”

下面的人笑得快要岔气,蜷起身体像一条小虫子,“喜欢你这样的,行了吧……”

得到满意答案十七终于收手,将揣了不良意识的夏白圈在怀里,压着他的肩膀问:“你这么痴情的看他干什么?”

“什么叫痴情?”夏白不满他的用词,被压迫之余反驳了一句,艰难伸出一手滑动鼠标,“他要把我的小说拍成电影。”

“哦——”十七的注意力还在电脑上,大脑好像睡着了的,被破灭的肥皂泡突然惊醒,“啊?!”

夏白以为他是见惯了大事件,不觉得意外,没想到是没反应过来。他鄙夷的瞟他一眼,眼神好像在揶揄他是个笨蛋,“今天叫我回编辑部就是谈这事。”

“你同意了?”

“我跟他说要看改编后的剧本再做决定。”夏白回答,他不喜欢别人乱改自己的东西,今天是确实看过这个导演的电影,觉得不错才特例允许,要是改得面目全非不合他本意,他宁愿放弃这次机会。

十七抵着他的颈窝,问:“要拍哪一部,新的?”

夏白点头,“嗯,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只要我同意,成书出版之后他就可以着手开机了。”为了避免原着的影响,姚锦琛特意提前来跟他申请授权,并且询问了连载进度。按照他的计算,如果不出意外下半年就能截稿,明年年初发行,入春刚好是最好的拍摄时机。

[Chapter 048]

低头盯了他好一会儿,十七奇怪的问:“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没有啊,我像不高兴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都高兴死了,怎么看起来不像高兴了?他想了想,抬头认真的看十七,“你觉得能行么?”

“什么?”

“评价这么高的导演还要被限制,我是不是太小气了?”

十七愣了一下,“他要是嫌你小气,你就更小气一点,干脆别给他版权好了。”既然是有求于人,谁管他评价高不高牌子大不大,“他的电影要改编你的小说,决定权当然在你的手上,你要对你的读者负责才行。”

此话有理,夏白重重点头,导演有导演的本分,作者也有作者的责任,能合作固然好,不能合作也没什么可惜。他又去看网页,上面列出的代表作他看过其中一部,印象很深刻,“其实他的电影挺好的,这几年得了好多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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