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师 第二部 法国篇(出书版)下+番外 BY 左翎
  发于:2011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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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完了吗?」

冷不防听到身旁传来一语,大槊震了一下,连忙转头。「弗列迪克先生……原来你没有离开……」

该、该不会这个人将他的丑态从头看到尾吧?

「我有说过我要走吗?」

「没有……是我会错意了,刚才我这样……我还以为你会……」怯于将几分钟前的行为说出,大槊囫囵带过。

不知何时,已经将手里的铅笔收起来的普旺斯以手轻抚着阖上的素描本,道:「我的天分,是小时候被我的恩师挖掘并培养的,原本他

就有意把我介绍给法国的美容集团,让他们培训我,可是他也明白,我缺少的,不是后天可以栽培得成的,所以只把我带在身边,尽所

能地教我……」

迟迟没有听对方说下去,大槊只好开口,问:「然……然后呢?」

「缺少的,依然缺少。」他瞥了大槊一眼,然后转望热闹的街上。「也许是我耗费太长的时间却又一无所获,自暴自弃的我便毅然决然

地暂时离开学校,不碰调香。直到……有人向我提起了你,介绍你的香水,闻过之后,好像触动了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某个……想法……

普旺斯尝试着要把那个东西说明白,但他不晓得该如何形容,要说是情感,他觉得不是很像,便用想法来描述。

「我想……那是因为我们的性格截然不同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弗列迪克先生你向我挑战,要赌上最优秀的调香师之名,其实我很开

心,不管输赢,至少有人肯定过我,那就足矣。」大槊破涕而笑,凝视着眼前这个可敬的对手。

「看来我们的想法一致。」白而透红的健康肌肤绽放着少有的微笑,普旺斯将手里的素描本递给大槊。「请你翻开来看。」

接过黑色硬壳封面的素描本,大槊小心翼翼地翻开,入眼即见一张描绘着森林与蓝天的画。

「这是我刚才画的,照着记忆中的图重画的。」

「记忆中的图?」

「那是我的习惯,在调香前,我会先将我想呈现给大众的感觉以图画的方式画下,然后才想要用什么香精去表现。你看的这张,虽然是

黑白的,不过这是我在荷兰调香师新秀比赛上的作品,叫做BOS,在荷兰文里是森林的意思。」

咀嚼着棕发男子的话,大槊仔细察看这幅画,他闻不到味道,只能用画来体会这瓶香水。

「后来我夺冠,不负众望成为第一名,找还是没有太大的欢喜,那次的比赛只是让我重新检视我自己,应证我的确没有弥补我天生下来

的不足。」

「……我想……这只是我看完这幅画的感想……」大槊惶恐地说着,他怕自己的实话会刺伤对方。

比了「请」的手势,普旺斯很大方地回应:「我很想知道你的看法,才会特地重画。」

「我觉得太静了。」

「?」

直视着对方的眼眸,大槊将话说得更清楚。「纵使你现在将香水放到我面前,我也闻不到,可是凭借着你的画,我所体会到的,只有这

点,BOS一定很棒,但是太静了,静到好像没有生命一般,静到令人有点……悲伤……」

拿回自己的画,普旺斯认真地瞧着,可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对不起,希望我的话没有伤到你。」

「不……」

「?」呆愣着突然起身的普旺斯,大槊也赶紧站起来。

「谢谢你,光是你这句话,就让我知道,我没有选错对手。」

「弗列迪克先生……」

「我想我们今天就到这儿结束吧!我今天没有休假,是特地跟公司请几个小时的假,出来找你的。」

「什么?」

请几个小时?就为了和他谈一谈?

「当初听到你被克罗馥亚的总裁从菲蒂亚挖角到这里,我还以为你会是第一个调出以克罗馥亚的名义推出的首瓶香水。要是你的嗅觉还

在,这瓶香水肯定和『小月亮』一样,是瓶好香水。」

「首瓶香水?克罗馥亚的?」大槊很想感谢普旺斯的赞美,可是在那之前他也有必需解开的疑问。

「嗯,这瓶香水正好在今天首卖,名字是Fontaine,我记得调香师是里欧德克劳斯。」

「德克劳斯经理的香水……」

脑海里如跑马灯似的闪过几幅画面,回忆起那天在克罗馥亚与里欧的对话,大槊再度感觉到头晕目眩的不适感,在那之后他就对当时冲

动脱口说出的话万分抱歉,还偷偷祈祷里欧千万不要一时气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推出新香水当然不是不好的事,可是要是发生个什么,他、他脱得了干系吗?

「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

「不……没事……」

「那么,我们在这里分手吧。再见。」

「再见。」

待普旺斯走远后,大槊缓缓放下挥着的手,垂肩长叹。

他此刻的心情可比洗三温暖了,大落大起,大起大落,而且还落到了谷底。

事关自己尚且可谈,事关克罗馥亚就没这么容易了。

我、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跟经理说那些话啊……

拉高围巾遮住频频吐出白烟的嘴唇,普旺斯缓步走在回JUIN的路上。

静态的香水……这就是我的风格吗?

耳边响起大槊前不久说过的话,普旺斯陷入沉思,他停下脚步,仰望缠绕着许多鹅黄色小灯泡的行道树,想从这个既不能说话也不能行

走的树木中一窥那动态的生命力。

大槊的话一点也不抽象,他用很浅白的英文来表达自己对BOS的感想,他明白,又似懂非懂。

他自认不论在当时的比赛,亦或者是刚才的描绘,他都尽可能地将他心中的森林画得逼真生动,这个来自亚洲、被他视做劲敌的人一语

道破了他的迷思,也解答了过去曾经让他迷惑不已的谜团。

不管画再怎么生动,终究不是真实的森林。不论香精是用何种方式萃取,终究是从死去的生命里夺取,如何将它还原成它原本的生命力

但是他还是热爱调香,不断地将他想传达的想法透过数种香精交杂而成的香水来传递,BOS是他唯一公开给世人的作品,私底下他有好

几瓶作品,两者有着共通点。

「普旺斯,我曾经以为你的不足来自于你的双亲,后来我更正了这个想法,你父亲的离异让你再难过也不致于如此。」

几年前,他的恩师和他私下谈过,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栽培他学习调香的长辈是他画家父亲的挚友,普旺斯敬爱他一如生父。

「我从来没有为太过热衷于绘画而与我妈离婚的父亲难过。」

「是啊,我和你母亲谈过,我们都认为,你天性缺乏表达能力。其实你很在意你最爱的人,可是总是无法将那分炽热的情感传达给对方

,你的领悟力比同年纪的孩子好,却独缺对某些事物的感受力。」

「我是有缺陷的人……的意思吗?」

「人都是有缺陷的,拿我来说,我的香水太过柔和,热烈的情感在我的作品里找不到半瓶,某些厂牌要推出香水就不会考虑聘请我。」

「即使你已经是世界知名的调香师了?」

「没错,纵使我调得出那样的香水,我也不会为此骄傲,因为我觉得那好像不是我的作品、我的风格。」

「那么缺乏那分感受力的我所调的香水不能成为我的风格吗?」

「你应该这么思考,你所拥有的天赋超乎常人,更胜于我,你缺少的东西压抑了你的才能,好比被局限在一个小框架里。我希望你能找

回这分感受力……如果可以用情感的表达来描述、拥有它,你将会是一个很棒的调香师。」

他们两个说的并不完全相同,大槊很明确地点出他认为的答案,恩师则是用另一种方式告知,或许,找到他失落了的感受力,他的香水

便会摆脱太静态的框架。

大槊可能没有自觉,他说普旺斯的香水太静态,反之则是他自身的优点,从小月亮就可以观察出,他是个拥有足以渲染他人情绪的调香

师,他的香水有很强的感染力。

哪怕他的嗅觉尚未恢复,光是今天这番话,就不枉自己将他视为劲敌。

我不能这么离开,我也有我该做的事……

体认到自己的想法,普旺斯毫不犹豫地从外套里拿出手机,他拨了通电话给JUIN的首席。

「普旺斯,你打来正好,等会儿高层有事情宣布,你回来听,很有可能是之前我跟你谈的事。」

「那么听完以后,我可以借首席专用的调香室吗?」

「……你想做什么?调香?」

「对。」

「哇喔,我听错了吗?这个从进来到现在连调香工具也不碰,都只在做书面文件的助手终于开窍,想跟我借调香室练习啦?我很好奇你

是怎么想通的。」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不可以认输。」

曾经因为长期努力不成而暂时告别调香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向他的敌手说那些话,他犯了跟对方一样的错,而对方在听到他的话后是那样

地懊恼,那他呢?

现在,还不到他认输的时候。

「那么就赶快回来吧,好好地痛定思痛,一雪前耻。」

「我立刻回去。」

低头看着放在工作桌上的广告传单,大槊开始相信世上真有现世报,它不但已经出现,还降临在自己身上了。

「大槊,你回来啦。刚好毕卡索买了披萨,等那家伙把我的大衣放好,就一块吃吧!」耗费一个早上都还没能漆好一个房间的巴布从楼

上下来,放下油漆桶和刷子,他边脱下沾上几滴油漆的围裙边说道。

话说完不久,就见毕卡索从作为员工更衣间的小房间里走出来,袖子卷到手肘,一面催促兄长饭前先洗手,一面从工作桌上的面纸盒抽

取几张面纸拭手。「大槊,你把外套脱下来给我吧,我拿到更衣间去放。」

「不、不用了,我每次外出都跟你借外套,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可以让你放呢?我自己来吧!」

「好,最好动作快点,巴布那家伙可是很会吃的,迟了可是抢不到食物的喔!」

大槊点头,三步并做两步地走进更衣间。

当他从房间出来,早已看到好友一脸馋样地打开包装,动作之迅速足见他饥饿的程度。

坐在离广告传单最近的位子上,大槊拿起一块披萨,顺口问:「这张传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记得早上来好像还没有看到……」

狼吞几口披萨,巴布抢在弟弟开口前回答:「这个啊?是艾玛阿姨采买新壁纸、准备回家之前拿来的,说是克罗馥亚的新香水,不过我

没什么兴趣就是,德克劳斯的香水搞不好就跟他的人一样,都是用鼻孔来看人的。」

从东西运到新住所开始,艾玛阿姨就再没过来工厂帮忙,这是他们的意见,毕竟现在能做的事有限,主要的大工程在新年后进行,既然

如此,那么就让她好好地整理新家,也可以舒服地过个耶诞假期。

「巴布,别老是用你的眼光去打量别人。不论对哪个美容品牌来说,香水都是非常重要的商品,尤其是他们第一瓶香水,这带来的影响

更甚之后的香水。」喝了一两口浓汤,毕卡索伸手拿了鸡腿。

「是是是,就你不会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别人,你最伟大,行了吧?」气愤地大咬一口披萨,巴布臭着脸继续说道:「我就是想不通,克

罗馥亚的调香师那么多,凭什么不是别人先出,是他德克劳斯先出啊?」

「我想……这可能是经理最先做好……的关系……」不敢告诉两人这件事很有可能是自己造成的,大槊心虚地护着里欧。

「是吗?」巴布毫无心眼地回答,反而吓着了大槊。

「对、对啊……」

「算了,德克劳斯的事与我无关,我不想再提他了。」

将啃完的鸡腿放到废纸筒里,毕卡索再拿一块披萨。「其实不管是谁的香水,都是打着克罗馥亚的名义出的,代表着克罗馥亚。」

用食指指着弟弟,巴布一口吞下食物,附和:「这句话我同意,克罗馥亚的背景再大,依旧还是间新公司,除了并吞的他牌所出的产品

,德克劳斯这瓶香水应该是克罗馥亚的第一个作品,这可是很重要的喔~」

姑且不去理会唱作俱佳、表演功力一流的巴布的肢体动作,大槊思索这对兄弟的话,他很认同,法国的市场情况如何他不会比在这里土

生土长的他们清楚,再者,这样的情形就算换到他的故乡,他所说的也极有可能和他们一样。

「好的香水所带来的效应远比其他产品带来的效应还要可观,这点我不晓得亚洲跟欧洲是不是相同。总而言之,德克劳斯这瓶香水卖得

好的话,克罗馥亚在欧洲的发展就会有利得多;反之,若是这瓶香水销售不佳,就会成为克罗馥亚永远洗刷不去的污点。」毕卡索补充

巴布的话。

「我也不是很清楚亚洲的美容市场……可是听你们这么说,感觉好像很严重。」放下手中的食物,大槊略带伤感地说。

「这就是现实,时尚圈、美容界的残酷是其他行业无法比拟的,一朝落人把柄,永世难以抹去。」

「嗯嗯,这臭小子说的没有错。大槊你太单纯了,很容易就会去同情别人,但是别人未必会感谢你为他做的,而且德克劳斯的名字在法

国可是响当当的呢!光是每天跟踪他们家族进出的狗仔队就不知道有多少,如今那个经理要出香水,那群等着散播耸动新闻的记者哪里

会放过呢!」

「巴布,这么说……你之前跟我说过的、关于经理的过去,也会影响这瓶香水的销售吗?」事关克罗馥亚的日后发展,大槊万分紧张。

转头瞅着兄长,毕卡索问:「巴布你跟大槊说过什么事?」

「什么事?就是三年前轰动整个香水界、时尚圈的大事啊。」

「原来是那件事啊!」[星期五出品]

「毕卡索你也知道?」

「除了刚出生的婴儿和不看新闻的老人,我想没有人不知道的吧。这件事就算在英国,也是常常被提起的。」

「所以说,」拿起最后一块披萨,巴布再言:「大槊你的问题是白问的。三年前才因为盗用他人香水而淡出业界的人,三年后再出香水

,你真的以为大家会为他的振作鼓掌吗?别傻了,揣测与猜疑会胜过掌声的。」

无声无息的拳头重击在胸口,该呕出的鲜血被迫止在喉间,气血逆流的感觉散布于大槊体内。他没有想过里欧的立场,也没有考虑到克

罗馥亚的未来,如此任性地说出不经思考的话,他真是……愚蠢极了……

恐惧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传单,Fontaine在法文里是泉水的意思,这瓶香水的外观也贴合着它的意思,既高雅又沉静,但不知为

何,瓶身透着的泉水蓝在他看来,好似被添了一抹阴晴不定的云彩。

眼神往下移动,大槊发现这个广告的制作人并不是鲁伊夫卫蓝诺,忆起老人曾说过的话,层积在心中的云雾又更厚重了。

没有卫蓝诺先生的广告,意思是经理的香水没有得到他的认同……

「某些人所面对的,只会有一种解决方式。跨得过,他赢了,跨不过,他输了。」

巴布与毕卡索的揣测,大槊的担忧,终在Fontaine上市一周后成真。

百货业的销售业绩、媒体不留情的封杀和嘲讽,形成了一把无比锐利的尖刀,对准着克罗馥亚的心脏刺去……

第十一章

停滞不泻的压抑感从今天早上开始便一直散布在整个克罗馥亚大楼内,基层员工满脸狐疑,总是低头交谈、互换讯息;高层主管佯装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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