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河山 上——张瑞
张瑞  发于:2011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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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怜看了子启一眼:“你说用什么方法,那手已染上了脓疮,这是第一次,以后每日都要如此,你若心疼他,倒不如让他截去双手算了。”

顾怜将数枚银针分别扎在云觞手腕几处:“他的手腕现在不能动了,你需从前面搂住他,别让他看,固定住他的双臂。”

子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将云觞的头抱在怀中,只有一双手腕露在外面,顾怜看了二人一眼,便拿起了那个薄如蝉翼的刀子,顺着手掌的纹路刮了下来,片刻后,啪嗒一声,是腐肉掉在地上的声音,子启只感觉云觞浑身肌肉猛然绷紧,似乎是咬着牙闷哼一声。

子启有些紧张,不知想到了什么,伸出手去摸云觞的嘴唇,果然有血液流了出来:“云觞,不能咬舌头……”子启话未说完只感觉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是云觞咬住了自己的手掌,子启不敢挣动,云觞因疼痛已浑身颤抖不已,子启只能用另一只手不停的抚摸着云觞的后背,一边又一边的,不知是安慰云觞还是安慰自己。

云觞封闭自己不愿说话后,子启也曾经萌生离开的想法,逃回皇城去,回到璟奕身边去,可子启也知道若自己真的抛下了云觞,那么他只有死路一条,他的那双手已烂到了手腕处,甚至连筷子都拿不起来,生活尚且不能自理又痴痴呆呆的,莫说躲开一波波的追杀了。

子启从来没想过国师曲云觞会成了这般模样,偶尔想起他那时意气风发的模样,都不禁恍惚此时的云觞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子启想璟奕定然不知道云觞已成了这般模样,若是知道也不会这般的派人追过来了,如今的曲云觞宛若行尸走肉一般,已是生不如死。

子启偶尔会忆起自己第一次见云觞的时候,他站在高高的摘星台上,四周宫灯闪烁,银色的月辉洒照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散发着柔柔的辉光,宛如不小心坠落九天的谪仙,明明看着如此冷清的一个人,却在轻然浅笑的时露出不属于他的妖娆妩媚。

子启从来没见过一个如此矛盾的一个人,他不笑时像个月神,清清冷冷高贵无比,可浅笑时却妖孽十足,宛若山林中迷离的妖精,可不管笑还是不笑,这一切的一切在他的身上却如此的自然和谐,他身上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魔力,似乎看到他就会心情舒畅。

那时,子启明明心系璟奕生死,却依然看傻在原地,只感觉万里长空繁星闪烁,天地间只剩下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13.你种田来他养伤(二)

那时,子启明明心系璟奕生死,却依然看傻在原地,只感觉万里长空繁星闪烁,天地间只剩下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子启还记得跪在他身前无比卑微苦苦哀求的模样,那时的自己明明已登基为帝,可整个太医院却救不回病人膏肓的璟奕,后来得太医院首的指点下才去求助云觞,那时的云觞倒也没有为难,不但说出了那种蛊毒,还说出了蛊毒的唯一的解法,那是一命换一命的方法,云觞的意思很明确,若要救璟奕,子启便会死。

子启想也没想,毫不犹豫点了头。

子启记得当时的云觞似乎怔了怔,便笑了起来,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方法,但是到了最后子启还是为难了,前面的一切都还好说,可男男交合……以璟奕的自尊是决不允许自己屈居人身下的,子启做完了前面一系列的事,还是强要了璟奕。

这也许是璟奕那么恨子启的最大的原因,作为一个男人,谁愿意被人压在身下,而且一压便是三年呢?

云觞得知此事之后,只是似是而非的笑了笑,轻轻的对子启说:荧惑星终归是荧惑星,改了命也成不了气候,你终究会成为帝王新星的踏脚石。

如今云觞所言一一实现了,这样运筹帷幄的一个人,怎么……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呢?

顾怜用了半个时辰,才将那双手上的腐肉剔除干净,将一碗碧绿色的药膏放在桌上,看了眼正在照顾云觞的子启:“给他上好药,你去做饭,快饿死老婆子了。”

子启连连称是,却忙不迟疑的用棉布将云觞身上的冷汗拭去,在不碰到云觞伤口的情况下熟练的给他换上干净的亵衣,让脸色苍白的云觞舒适的靠在床上,用清水洗了洗手,才开始给云觞上药。

当子启的手碰触到云觞抖个不停的伤手时,云觞却痛叫一声,子启一边安慰着云觞却不敢再动,顾怜闻声走了进来,想了片刻才说道:“他的手此时正是敏感,耐不得一点点疼,你的手太过粗糙,要用软一点的东西上药。”

子启看着顾怜走出门外,那句帮忙到底没有说出口来,子启不但要照顾云觞的伤和衣食住行,还要保护他高傲无比的自尊,云觞若还清醒的话,这样的狼狈和憔悴定然是不愿让人看到的。

子启垂着眼看向自己干枯的双手,自皇城出来后,子启一直都没有闲着,那时帮周氏夫妇做饭劈柴,后来两人疲于奔命,那个又聋又哑的车夫在第一遭遇埋伏时便已死了,这一路下来,都是子启在驾车,生火做饭,抓一些小动物,洗衣缝补,熬药,此时的这双手……甚至比才出废院时,还要粗糙。

子启垂上眼眸正好对上云觞泪汪汪满是委屈的双眼,子启更加愧疚,摸了摸云觞白嫩的脸哄道:“不怕,这次不会弄疼你了,我们必须上药,知道吗?”

云觞水润润的眸子看向子启,片刻才懵懂的点了点头,他似是有些疲累,将头靠在了子启的胸口,散乱的长发遮盖了他如绝美的脸庞。

子启想了片刻,放下云觞漱了漱口,咬着牙将药膏放在舌头上,舌尖轻轻滑过云觞的伤口,那碧色的药膏极为均匀的抹在了云觞的伤口上,那本火辣辣的疼的厉害的伤口顿时被一股清凉的舒适代替。

云觞半垂着眼眸看向趴在自己手上的子启,那手上的脓疮才被刮去,可还是腥臭无比的,那样一双曾经生过蛆虫的手……

云觞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眼中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闪烁个不停,子启上药期间,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云觞,用笑脸安慰着他的不安,如此反复,一刻钟后,云觞的一双伤手已均匀的上好了药。

子启被那药膏苦的呲牙裂嘴,漱口后又喝了一大通凉水才压住那股怪异的味道,然后他将云觞的双手支在特意做好的小架子上,柔声哄道:“云觞饿了吗?手要晾在这里,不能动,我去煮饭给云觞吃,好不好?”

云觞似是在垂眸神思,好像并没有听见子启说话一般,但子启已习惯了云觞的沉默,宠溺的摸了摸云觞的长发便走出门外。

云觞听到门响后,慢慢的抬起头来,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子启站在门外看向对面的两亩药田,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三间草房,远处小瀑布传来的水流声,似乎有什么在子启心中潺潺流淌着。

子启深吸了一口气,恍然忆起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最想过便是这样的日子,有几间草庐,两亩薄田。在晨起的云雾缭绕中与心爱的那人漫步林间,每日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做他喜欢吃的每一道菜肴,煮他最爱喝的细粥,日日与他相对,每日都能看到他无忧无虑的笑脸,两个人就这样不问世事的自由自在一直相伴到老,这山涧似乎就是子启的梦境,只可惜在这样接近梦境的地方却少了那个心爱的人。

子启虽是一路奔逃,可每到一处大地方,总是若有似无的听着各种关于璟奕的消息,子启知道璟奕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已清除内乱安抚人心,尤其今年的大煜朝国运昌隆,没有旱灾也没有涝灾,这似乎昭示着璟奕的继位便是顺应了天意。

一路走来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子启心中充满了骄傲,他看到这些,甚至比自己执政时的得到的成绩还要激动,有时在茶馆里听见别人夸耀当今圣上,子启都会感觉非常激动,恨不得跑上前去告诉别人,你们口中的人便是我的爱人。

子启离开璟奕已经八个月了,每一天子启的想念便会多一分,子启很想回去,哪怕是死也想死在璟奕的身边,可每当此时子启便想起自己初初登基时,云觞曾有意无意给的那些帮助,却步不前了。

那时子启虽有遗诏在手,但毕竟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若非云觞坚定的站在子启身边,说出顺应天意的话,子启绝不可能坐稳皇位,更不会如此顺利的诛杀异己,更何况若是没有云觞的帮助,也许璟奕早已……

子启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记得云觞的那些恩情,只要云觞不伤害璟奕,那么云觞这一辈子都是子启的恩人,当年子启在位时便时刻想着云觞的恩情,给他修缮国师府,费些人力财力找一些道家的孤本,那时闲下来的时,子启还会和云觞练一些丹药,可总是不成功。

如今云觞这个模样,一大部分都是自己害的,若非……若非自己的所作所为让璟奕心生误会,璟奕不会对云觞下如此的死手,假若云觞当年不是应了自己所求,救下了璟奕的性命,云觞也不会有这样的劫难,所以子启不停的告诉自己,不管多么想念璟奕,那么想跑回皇城……都不能放弃云觞,除非云觞双手痊愈,否则决不能离开云觞身。

子启也曾想过,云觞若双手痊愈以后,若依然执意要取璟奕性命,那么子启依然可以将自己的性命替璟奕还债,便是同归于尽也绝不能让璟奕再受一分的折磨和伤害……

顾怜师从药王斋,也是老斋主顾峰的独生女儿,十八岁出师闯荡江湖时,无意中给药王斋带了灭门之祸,药王斋众人只有顾怜一人逃了出来,一直逃到云南最南部的深山老林中才得已安顿下来,顾怜从此化名古莲为报灭门之仇,一心钻研医毒之术,三十多岁时才得偿所愿,可也在那场厮杀中毁了容颜。

顾怜容貌尽毁脾气暴躁古怪,自然也不能合群,虽有妙手回春之术,却极难相处,故而独自一人隐居在林中山涧之中。

那日子启寻来,正赶上顾怜脾气不好的时候,自然不肯给人医病,子启不像那些有骨气有自尊的达官贵人,不管顾怜如何的发脾气,就是死皮赖脸的笑吟吟的不肯走,后来见顾怜吃饭,极其粗糙,便自告奋勇的为顾怜煮饭。

不得不说,子启的厨艺已达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明明是和平日一样的饭食和作料,可子启做出来却又软又香,顾怜看到子启微黑的皮肤中露出一排小白牙,那笑脸明明极为献媚极为灿烂,可看在顾怜眼里就是不爽,故意刁难。

子启见顾怜心意决绝不肯就医,便跪在门外,顾怜见过太多跪在门外不肯走的人,自然是不将子启放在眼中。自那日后子启每日早早便来洗衣煮饭,闲暇时便不依不饶的跪在门外,顾怜被子启的无赖行为弄的哭笑不得,不过却不想那么便宜子启,就这样使唤子启当牛做马十几日,才松了口答应医病。

顾怜本以为子启这般的死乞白赖不依不饶尽心尽力,那个生病人定然会是小家伙儿的小情儿,初初见云觞坐在院时还以为是女扮男装,却不想子启却背来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这段日子,顾怜将子启的一举一动都看到了眼中,端药喂水、洗衣煮饭,每样都细致入微,每日阳光最好的时候总会将那人背出来放在躺椅上晒晒太阳,这个时候子启便会一边分药材,一边细声细语的与那人说着话,虽然那人一般的时候都不看子启,可子启却丝毫不以为然,说道兴致勃勃时甚至手舞足蹈。

每日下午便是那人与子启一起受苦的时,那人生性高傲又倔强,现在虽是不言不语,可性格到底还是有的,每每刮腐肉之时,疼到了极点也不肯叫出声。

顾怜的意思,若是疼的厉害,不如咬上一根木棍,可那人却实在好面子,死活不肯如此狼狈,此时顾怜才知道,为何那人的手会如此严重,定然是此人不肯将伤手视人,才用衣袖盖住双手,致使不通风的伤手越发的严重了。

顾怜对那人的如此任性颇为生气,本要治治他的性子,可子启却不依顾怜,子启每次只要感觉他在咬嘴唇,总是将自己的胳膊递上去,也不知那人与子启又有什么怨,对于子启倒是从来不曾客气,更不曾口下留情。

一个多月的时间,子启胳膊上已布满了牙龈,有一个伤口在反复的咬磨下,依然深可见骨了,不过子启从来不让那人看到伤口,随便上点药便干什么干什么去了,那人不知伤情便更加不会愧疚了。

顾怜看子启待那人那般细致入微的好,更加笃定了他们是一对小情人,可看了些日子倒又不像,子启虽是对人好,可言语动作虽是亲昵无比,可缺点了什么,眼中总是少了爱人的依恋,更多的倒是因愧疚才百依百顺,而那个不言不语的小子却更有意思了,虽是郁结于心却没到痴呆的地步,不言不语倒也罢了,在子启面前有些却时而乖顺,时而任性,倒像个小孩子。

逐渐近了冬日最冷的三九天,那人的手在多种治疗下,已恢复的七七八八,已不需要刮肉也不再长疮生脓,再过不久便会长出新肉来,子启不想那人手上留疤,顾怜便开始指点子启去何处采药了,来配置那不会留疤的药膏。

这些时日是顾怜自十八岁以后过的最安逸最不寂寞的生活,顾怜眼中的子启便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孩子,温和、有礼貌、善良又心软、能吃苦又任劳任怨、待人也真心实意的,嘴巴又甜还很会逗人开心。

顾怜偶尔会想为何自己十八岁之前没有碰见这样一个男子呢?若是碰见了……是不是不会喜欢那人,不喜欢那人便没有了后面的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呢?

子启将一碗粥喂云觞喝下,给他擦了擦嘴角,回头看向一直发呆的顾怜:“怜姨,今天的饭菜不好吃吗?”

顾怜瞅了子启一眼,笑道:“死小子,你也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不少时日了,眼看着年关将至,这木楞的手也好了,咱们的诊金是不是该算一算。”

子启愣了片刻,有些为难的说道:“怜姨那个时候只说让我洗衣煮饭,并未说……说要诊金的事。”

顾怜微微眯了眯眼:“你真当我老婆子老了,眼睛不好使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挖的那些草药和野菇,少一部留下了,大多数都被你拿到寨子摆摊和外来的商人换了银钱。”

子启顿时红了脸:“怜姨别生气,我不过是换了些钱,买了些东西炖汤,你也……你也知道云觞大病初愈,正是补身子的时候,而且每次也都有怜姨的……”

顾怜冷哼一声:“废话!老太婆年纪大了,每天还要为他的伤奔波操劳,你给补补身子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子启涨红了脸点了点头,有些结巴的说道:“怜姨……你要多少诊金?”

顾怜笑了笑:“瞧把你吓得,我老婆子不是不懂情理的人,你只是下午在寨子里摆上一时辰的摊子,想来也挣不了多少银钱,以后你只需将挣来的银钱交给我六成便可以了。”

子启似乎有些不愿意,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只是一直坐在一旁的云觞抬起眼来若有似无的看了子启一眼,子启感觉到那眼神的不同,有些讨好的拿起勺子放了点菜和细肉,喂给了云觞,云觞垂了垂眸,张嘴吃了。

子启舒了一口气,笑了笑哄道:“多吃点对你总是好,平日里你就是吃的太少了。”

顾怜看向二人,挑了挑眉头说道:“他的手脱了这层茧后,保证连一点伤疤都落不下,你也不必事事亲为了,他每日喝得那些香露早已将他的筋骨修复,许多事,你可以让他试着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每日那么积极的给人家沐浴,打的什么鬼主意。”

子启微黑的脸顿时涨红涨红的:“怜姨不要乱说,我和云觞真的没有什么的,我已有……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而且他的手好了……我便要……便要……”子启顿了顿说道,“怜姨,你看……是不是要给云觞换换药了,他的手虽然好了,可还是不言不语的……好似没有知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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