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提前到达泷城。”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可这道路也得靠人自己找出来。
温玥没表态,迈步跟着前方开路的少年,他已经沉默一路,倒是见怪不怪。
见少年熟稔地穿梭在山间小道中,我不禁有些疑惑,可还没等我开口问话,就已经被温柔笑嘻嘻地圈着跟上去。
要是在平地上还好,可温柔一边死扣着我的腰,一边爬山,他受得了,我可不舒服,于是我微微挣扎了会儿,温柔立即用漆黑水汪的漂
亮眼睛瞧着我,我好声好气地说:“温柔,放我下去吧,我想自己走。”
不满的,温柔晃晃脑袋,一个劲地摇头,手臂无限制收紧,嘟嘴,润着眼眶,一副可怜模样:“临临,不走。”
此走非彼走。
刚想解释,却不料温柔先发制人,吸吸鼻子,霎那间,眼泪仿佛雨滴一样在我脖子脸颊上胡乱滴淌,而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人,根本不
给我机会挣扎,使劲将一脸的眼泪水儿蹭到我身上,嘴里还不停嚷嚷:“临临,临临……”
所以说我不喜欢小孩,任性自若,偏偏我还抗拒不了,只得使劲抽出被他压在怀里的手,一遍遍替他擦掉怎么也干不了的眼泪,到最后
我只能投降:“真拿你没办法,我不走,我不走,温柔听话,不要哭……”
稍稍蹭干净满脸水痕,温柔顶着哭红的鼻子,依然泪眼婆娑地望过来,好像十分怀疑我说话的真实性,扣着我的手指比金刚锁链还要紧
,生怕我给跑了。
无奈叹气。
话得从前天晚上说起。
前天晚上,我偷偷抽身出来的时候恰巧被温柔发现了,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我心一急,生怕被抓住,所以趁温柔没反应过来前,抛
下他没命地跑。
结果这小子哭喊着追我一夜,反应迅速,毅力惊人,脚力更是令人望尘莫及。
还没等我找到藏匿之处,温柔已经三两步擒住我,一把将我死死压在地上,自知在劫难逃,便偷偷抬头望他,发现这娃娃居然眼泪水都
快急出来了,他死咬嘴唇,随后狠狠一口咬在我脸颊上,留了一排牙印,然后大哭道:“临临坏!临临骗人!”
被咬的是我,你倒哭得委屈。
然后,抓回我的温柔就保持高度戒备,一旦发觉怀中被他压制得不能动弹我有细微挣扎的迹象,他马上采取强压措施,连啃带咬,他倒
高兴。
这我还能忍受,不过最令我生气的是,萧北辰眼拙当我愿意不来帮我也就算了,而温玥那眼尖的就整是个见死不救的主。
闹腾了三天,我实在想自己走走,可看温柔这模样,又实在惹不起,只好顺从地放弃挣扎,窝在他胸前。
这一举动,明显让温柔开心不少,狠狠亲了我一口,他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小小插曲过后,我们继续前行。
山冈上,随着略微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一条湿滑隐蔽的蜿蜒小径后面,便是隐藏在大山深处的衎上村。
衎上村,一个座落在山间的偏僻、祥和的小小村庄。
由于没有几户人家,所以当坐在门口闭目养神的大爷见到几个陌生人出现时,不免显得有些惊讶,也许是见我们似旅人模样,他拍拍屁
股便走上前来,认真观察了我们几人,以一种奇怪的神色在我们身上扫视,最后,目光停留在萧北辰身上。
萧北辰被看着有些不舒服,于是脾气上来,瞪着望着他的大爷,不客气地说:“老头儿,你看什么看,没看过人么。”
大爷张嘴,似乎是被吓着了。
唉,为什么我身边都是脾气这么冲的人?
温玥不懂事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理解,温柔犯傻,也属情有可原,可萧北辰好歹是帮派分舵主,说话怎么也同刺猬一样刺人,教人头疼
。
保持着被抱着的姿势,我扭头,冲怵着的老者礼貌地点头微笑:“这位大爷,我们是过路的旅人,路过贵地,方才我朋友少不经事,说
话太冲,还请大爷不要见怪。”
被说少不经事,萧北辰不爽地撇嘴。
和颜悦色的人总不会受到无端冷遇,所以大爷很快便回过神,望着我,缓了缓语气,问道:“几位这是要上哪里去啊?”
“我们要去泷城,”微微移动身体,温柔立即强行阻止,苦笑一番,我只得继续,“听说官道被堵,我们几人又有急事在身,所以只好
来寻小道,希望能碰碰运气……”
说到道路被堵,大爷摸摸胡须,点头应喝:“没错,我昨天下山的时候就听说,因为近些天连降大雨,官道旁山石滑落,使很多人都绕
道远行。”大爷随即望望天色,“衎上的确有条小道通往泷城,不过很少人知道,你们来到这里也算是缘分,那条路除了道路湿滑之外
并不阻碍通行,只不过……”
他停了一下,说道:“我看天色不早,那条路夜晚有野兽出没,不太安全,若是不介意的话,你们还是在我家留宿一夜,明日再走吧。
”
“我们不怕……”
“那就麻烦大爷了。”打断萧北辰的话,我再次有礼地点头。
温玥倒是没持反对意见,微微瞥了眼我,跟我同一阵线的温柔自然是不会有异议,在面对如此压倒性的决议,萧北辰也只能忍气吞声。
我忍笑。
每次看到少年憋气,总会觉得他脸上的表情特别有趣,果然是单纯的人比较好欺负么。
你这臭小鬼,说话太直太冲,要明白接受好意,也属人情世故地重要一条。
然而,少年好像还不能理解。
费劲哄睡温柔之后,我终于得到了几天以来的自由,出到屋外,恰好碰见独自散步回来的老者。
经由交谈了解,老人名叫周伍,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多年,由于年少时读了点书,又对衎上方圆几十里的事情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乡里乡亲有事情都会来找他说,也会找他来解决一些麻烦事。
只不过,近些年来,青壮年都下山找事做,只留下老人和一些房子,衎上也变得越来越冷清,说到这里,周伍老人不由叹气摇头。
坐在老者身边,我说:“世道艰辛,我想还是会有人回来这里的,毕竟家乡是一个人的最初由来及最终归宿,没有人会遗忘的。”
听我这么一说,老者宽慰不少,然后望天,似乎是在回忆:“由来归宿么……说得真好……多年前,我也是跟着人一起下山闯荡,丢着
父母和老婆孩子在家里,后来听人说村子被贼人所劫,便心急火燎地赶回来,那时候就期盼家里人能安然无恙,路上还不断发誓,说是
老天保佑的话,我就永远不离开家乡了……后来,发现家人真的平安无事,经由人说,才知道是村中哑女的丈夫挺身而出,救了大家。
”
仿佛找到话语中的有趣点,老者捋捋胡子,说道:“话说那个哑女和他丈夫其实还挺有缘分的,虽说哑女没有名字,长相也生得普通,
但是心地善良,有天下山的时候无意救了一个身受重伤无家可归的男子,那男子也是个老实的好人,诚实忠厚,后来经村里老人撮合,
不久二人便成亲,还有了一个孩子……”
“然后呢?”我忍不住问。
老者摇摇头,惋惜的模样,他说:“没有然后了,那些被打退的贼人对哑女夫妻二人怀恨在心,纠结帮众司机报复,那男子为了不祸及
村民,只身前往去面对那些贼人,只可惜是一去不复返,连尸首都找不到……不久哑女也死了……”
只能感叹上苍捉弄,好人总是不能长命,回神一想,我问道:“那他们的孩子呢?”
摇头,老者表示不知道,不过他补充了一句:“我听别人说,好像是那男子的朋友将孩子接走了……”
说完,老者突然若有所思,他说:“今天见到那孩子的时候,我就对他的眼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时我就立马想到那个男人……玩
笑话,不过想想,那个男人的孩子要是还活着,也像那孩子一般大了吧……”
孩子。
记得萧北辰说过,他的父母在他出生不久就去世了。
他还告诉我,他义父告诉他,他的父亲击退强盗保住村子,却遭到残忍报复。随后,他便跟着义父一同生活,学会习武认字。
之后,他进入害死他父母的归元帮,尽管明白依靠自己的微薄力量根本无法扳倒天下第一大帮,但他还是抓住一切机会想让归元帮尝到
丢尽脸面的痛苦。因为,对于一个帮派来说,在江湖上的面子名声要远远大于其他任何事情。
臭小鬼,原来这里是你的家乡。
我在上山的小道上找到萧北辰,他坐在石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悄悄靠近,猛拍了怕他的肩膀,少年似乎被吓了一跳,倏地回头,见
到是我,蹙额的表情收敛了许多,他缓声问道:“怎么,他睡着了么?”
点头,我寻了个位置,坐在他身边,大口舒气,伸伸懒腰,我说:“是啊,终于睡着了呢,那个任性的男人。”
没有任何表情,萧北辰望着天空:“你对他这么好,怪不得他会这么黏你。”
黏我?
想当初温柔那小子还拒我以千里之外,我碰碰他,他就好像被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碰触似的,要是让他清醒后知道他现在的所作所为,
不知要成什么模样。
摸摸少年的头,我戏谑地说:“怎么觉得你话里有酸味?难道是我疼他冷落了你,让你不高兴了?”
十分激动的,少年的脸变得狰狞无比,即使在黑夜,红透的脸颊仍被散发的强烈热度彻底暴露,我来了兴致,双手齐上,使劲揉弄他的
头发,少年微微反抗,轻轻抓住我嚣张的双手,有些结巴:“我、我才没、没不高兴!你不要……不要瞎说……”
越说越小声,我看瞎说的人是你吧。
我坏笑得正欢,由于不好意思,少年恼羞成怒,扣着我的肩膀用力摇我:“你不准笑,不准笑!”
不笑就不笑,瞧你急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激动折腾我许久,少年喘着粗气收回手,转头不敢正视我的眼睛,就这么背对着我,一语不发。
知道不能再逗他,所以收起玩味的表情,望着身边少年直挺宽厚的背,然后衬着下巴,淡淡笑道:“这里是个好地方,干净纯朴,真羡
慕你有这样的家乡啊。”
身形一震,少年慢慢回首,有些不可思议,许久,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傻瓜。”眯眼笑了笑,“能把错综复杂的山路走得如此熟悉的,恐怕也只有不停来回此地的人吧?看你来到这里心事重重的模样,我
就觉得奇怪,刚才出来的时候,在小院听周伍老人说起这个村庄的往事,是关于一个哑女和一个男人的,不瞒你说,一听完那个故事,
我就猜到那两人是你的父母……”
臭小鬼,你很想念自己的父母吧?所以你对这里的道路会这么熟悉,这恐怕也是因为经常往来于此的缘故。
“他们是好人。”并不想多说什么,让一个人知道自己过世的父母乃纯良,便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不能为他惋惜什么,起码我能为他肯定。
从小无父无母,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萧北辰早熟的心性注定他自身的敏感多疑,虽然他看上去坚强独立,可无论如何,他仍只是个十
几岁的少年。
无声的,萧北辰突然伸手过来轻轻戳了戳我的脸,透着偶尔的月色,他眼眸里略起波澜,然后他跳下石头,一个箭步地向屋子冲去,脚
步轻快。
就这么走了。
微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万籁俱寂,平躺于石头上,面朝暗色天穹,我闭上双眼。
属于我的寂静夜晚开始了,只不过在这丝寂静之中,多了份快乐的味道,使得寂寥的夜色添增了些感性而柔和。
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隐约中有根手指正徐徐滑过我的脸颊,而当我猛然睁眼的时候,却不见人影。
几阵微风拂面,我恍然大悟,单手抚上方才风过的地方,不禁嘲笑自己多疑。
还以为……是谁。
可当我再次想躺下的时候,却发现一个黑影奋力朝我奔来,未来得及觉察那人是谁,一股熟悉的淡味海棠花香早已扑鼻而来,随后我便
重重落入那人怀中。
忽隐忽现的月逃过厚重云层,银色光芒直直射在那个男人脸上,宛如仙人一般,沐浴在月色中的美丽人儿。
喘息着,温热的气流在我鼻尖徘徊,温柔紧紧怀抱着我,我抬手替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小声地问:“怎么醒来了?”
“临临不在……”他摸摸我的脸,好像要实际确认我存在一般。
任由他在我脸上乱摸,我说:“在屋子里有些无聊,大家都睡着了,我便出来逛逛,待会儿就回去了。你先回去睡觉吧。”
没想到温柔竟固执得大力摇头,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抱起,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说道:“野兽……吃临临。”
啊?
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保护临临。”他坚持着就是不松手,将我带回屋子,按在床上倒头就睡,当然,睡着之前他还不忘再次确认我有没有逃跑的可能。
你这叫保护?
说起保护,倒让我想起被温玥丢出山洞的时候,温柔傻愣愣地跑出来找我,差点喂狼,最后倒是我护着他,被狼啃得体无完肤。
还是说……你仍在介意这件事么。
扭头望向已经沉入梦乡的温柔,明明冰冷的心似乎被温暖起来,就算清楚某天他清醒之后会再次冷眼对我,可至少现在他的心里是想着
我的。
我很矛盾。
对谁都是。
纠葛得太复杂,导致我不得不放淡心中所思所想,窝在他怀中,我甚至无法知晓我现在到底是谁,是早已化为历史耻辱尘埃的尚子文,
还是人人唾弃的尚临。
无论是哪一个,好像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还真是悲惨。
苦笑一番,睡梦中的温柔不知怎么,更加收紧双臂,仿佛像将我一寸寸融进身体一般,而浑身上下,每个角落,我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
温度。
13.消失
山涧曲折,泻下层石,清澈的水滴潺潺淌过溪水边上的低垂的树枝,发出沉沉的回音仿佛是水神清喟的吟唱,惹醒阖着的眼皮,好像在
邀请早起的生灵共同沐浴于暮霭未散的晨曦之中。
树枝摇曳,在朦胧中徘徊颤动,静静的,风流雾散,而阳光未至,早晨的空气微凉。
习惯从黑夜守望黎明的我,注视着窗外,许久,稍稍转头,望向身边睡熟的脸蛋,忍不住动手捏捏,温柔难耐地动动嘴巴,然后手臂自
然而然收紧,高挺的鼻尖抵在我脸上,低低的喘息声,随后,他缓缓睁开眼睛。
漆黑瞳孔中满满浮现的只我一人。
高兴的动动嘴角,温柔望着被他使劲控制而不能动弹的我,乖巧地唤着我的名字:“临临。”
见到我,你就这么高兴么。
伸手捋捋他微微混乱的发丝,他则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不吵不闹,干净无垢的专注目光倾泻在我脸上,随着我的指尖一点点碰触到他,
温柔突然开口说话:“临临……”
“嗯?”手指停留在他耳郭后,我对上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