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少年时代——木原音濑
木原音濑  发于:2011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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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乐队里,优是吉他手,半田做鼓手,奥宫负责贝司,而田头则是主唱。说实话田头更想弹吉他。可是从初中时就是管弦部成员的优比自己弹得更好,他实在说不出自己也想弹。
最初,他们从翻唱喜欢的歌开始。优喜欢Beach Boys和Talking
Heads,和田头的爱好有着微妙的分歧,所以选曲一直都非常艰难。
同班同学里也有人组了别的乐队,但挂着西洋音乐旗帜的只有他们一个。那时,就连和其他人稍有不同、有些怪异这一点,都让他们感到得意非常。做游戏也好、玩音乐也好,无论做什么田头都和优、还有乐队成员在一起。大家聚在一起一边谈天说地,一边演奏乐器、唱歌,是田头最快乐的事。
有了练习之后,他们的演奏、唱腔和风格都渐渐规范起来。为此田头非常高兴,开始期望自己能有更好的表现。优也整天有事没事就说“要是能作为一个乐队出道该多好啊”。田头虽然只是随声附和,并没有亲口说出来,但他同样也盼望着出道的那一天。他盼望着能成为像自己所崇拜的Stevie•Wonder那样被人尊为“神之嗓音”的实力派。
一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春天,他们都升了一个年级,成了高二的学生。虽然有重新分班,但不知算不算是孽缘,田头和优同时进入了2•B班。和优同班让田头高兴得不得了,一踏进教室就开始寻找优的身影,可当事人却坐在窗边,臭着一张脸,低着头。“早啊。”即使开口和他打招呼,得到的也只有“哦”的一句简短回答。意识到优不同寻常的紧绷情绪,田头继续待在他旁边也只是徒增尴尬,只好在按名字顺序排的座位——优后方数两个位置上坐了下来。前天在电话里聊天的时候,优的心情没有这么糟啊。田头回想了一下,自己那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惹他生气的话……但却想不出任何头绪。
两个不太面熟的人朝优走了过来,问道“听说你弟弟要到我们学校来念书了?”
“关你屁事!”
优低声骂道。
“你弟弟不是很有名吗?”
提问的人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嘲笑的色彩。
“都说了关你屁事!”
周围的人看优生气,觉得很有趣似的,纷纷围过来挑衅,那两人却消失了。优的心情更恶劣了,半田和奥宫从别的班过来玩,他连理都不理。不过两人似乎并不是很介意,便转战到了后面田头的位置上。
“优的心情很不好。是不是我做错什么惹他生气了……”
田头用前面的当事人听不到的声音向两人询问。优的童年玩伴半田便低声答道:“大概是那件事吧?可能是因为他弟弟今天要入学了吧?”
“弟弟?”
半田快速地瞟了背后一眼,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优的弟弟可是很有名的怪人哦。所以他才这样吧?他很不乐意弟弟和自己念同一所高中呢。”
田头是独生子,弟弟和自己念同一所高中……这种感觉他无法理解。他开始怀疑,这至于让优这么不高兴吗?
结果,开学仪式那天,优自始至终几乎就没说过话,一个人先回家去了。第二天,他心情好转,也恢复了以往阳光灿烂的样子,但谁也没敢提起罪魁祸首——优的弟弟。田头也很想见识一下优那位被人称作“怪人”的弟弟究竟长什么模样,但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四月过后,五月中旬,在午休时间里,田头和半田、奥宫正聚在优的座位旁聊着天,突然从走廊上传来一个很特殊的声音:“小日向优在吗?”优急忙从坐着的课桌上跳下来,朝走廊跑了过去。站在教室门口的,是一个个头很高的学生,而且瘦得厉害,看上去更显得单薄。
“俺忘带词典了,借俺你的。”
优一脸不高兴地朝课桌走回来,从桌兜里拽出词典递给了那个学生。那学生个子很高,加上明明是来借东西的,态度却傲慢得很,田头想也没想就觉得他应该是高年级学生。那位说关西腔的高年级学生走了之后,半田轻轻嘟哝道:“力的个子又长高了呢。”
“应该比你高了吧?”
“他这点也很气人啊!明明是弟弟却长得比哥哥还高。”
优轻蔑地低声道。
“弟弟?”
听到田头的话,半田回过头。
“咦?他不是优的学长吗?”
半田拼命摇了摇头。奥宫低声道:“我刚刚也这么认为。”优则是……皱起眉低下了头。
“刚才来的是优的弟弟力。他和优差了一岁,今年刚入学。”
半田代替沉默不语的优解释道。
“可是,他弟弟怎么是关西腔?”
奥宫的疑问,让半田露出了苦笑。
“优在上中学前都待在关西哦。”
可是奥宫仍然对这个解释不太满意。
“但优不是说标准语吗?为什么只有他弟弟还说关西腔啊?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我怎么知道?”
因为优的心情明显恶化,大家便没有再继续讨论关于“弟弟”的话题。田头曾经幻想过,所谓的“弟弟”,应该是个头比自己小、还会甜甜地叫自己“哥哥”的可爱孩子,可现在,他似乎看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
田头第二次见到优的弟弟,是在暑假。那一天,田头在优的房间里做着乐队首支原创歌曲的练习。作曲的是优,词则是田头写的。原本想写英文歌词,但苦于语言能力不足,结果只好写成日语歌词,中间星星点点地夹着些英文碎片。
因为预定第二天要到半田家发表,他们想在那之前至少把他主唱和吉他的部分配合上,于是便专注地练习着。
优的家在郊外,离周围的邻居也都有一段距离,所以优说在房间里大点儿声也没关系。而且今天优的父母出门去了,他们没什么可顾忌的。趁着这个机会,田头放开嗓子大声唱了起来。当唱到最后的副歌时,房间的门突然猛地被打开了。
“吵死人了!”
突然的惊吓让歌声和吉他声戛然而止。转过头,两人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表情凶神恶煞、手扶脑袋、死死盯着这边的穿睡衣的男人。是优的弟弟。
“烂得要死的歌还在这儿唱个没完,吵得俺根本没法睡觉!”
优脸上染上了一层从未有过的凶狠色彩。比起被人家说“烂得要死”,还是两兄弟之间流淌着的紧张气氛更让田头坐立不安。
“大白天的你别给我睡大头觉!嫌吵的话就滚出去!”
优怒骂道,弟弟耸了耸肩。
“为什么非得是俺出去啊?这么想唱歌的话你们出去唱啊!在车站前唱两句,等人家扔石头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唱得有多难听了。”
在田头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怒气之前,悲剧便发生了。优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弟弟,猛地揪起他睡衣的前襟打倒了他。但是弟弟也没有默默地挨打。他倒在走廊地板上,踹向优的膝盖。优一边怒吼道:“好疼~~!你这个王八蛋~!”一边回踢了倒在地上的弟弟后背一脚。两人互不相让。
“住、住手……”
田头也觉得还是调解一下比较好,却不知道该如何介入如此激烈的兄弟打斗,全身自然就没了力气。不久后,弟弟的体力开始下降,被猛踹一脚之后又被扔出了房间。然后,就像要隔绝病菌似的,优狠狠地关上了门。几秒钟后,门外传来了一声“呆子!”的咒骂,同时还有冲下楼的声音。打架输了的弟弟似乎是出门去了。
后来,他们虽然调整了情绪再次开始练习,却怎么也无法投入。曲子明明是优自己写的,却总是弹错,他火了,用力拨了一下琴弦,发出“呛”的声音。两人几乎同时说了一句“别练了吧”,这天的练习就这样划上了句号。优把田头送到玄关,道了个歉:“今天被我弟弟搅乱了,抱歉。”田头一说“没关系,我不介意的……”,便听到优一个深深的叹息。
“家里很安静,我还以为他不在呢。那家伙很拽吧?他根本没拿我当哥哥看。是不是所有弟弟都那个样子啊?”
即使听到优的提问,独生子田头也不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暧昧地低声道:“谁知道呢……”
离开优的家,田头径直朝车站走去。今天一早天气就很不错,稍微走了几步,全身就蒙上了一层汗,额头也冒出了汗珠子。明明以前曾来过三四次,可不知道是不是在某个路口转弯时弄错了方向,田头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退回去重新找路,却似乎又弄错了,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与其说是感到不安,倒是自己都这个年纪了还会像孩子一样迷路让田头非常火大。
没办法,田头只好找人问路。对面正好有个人走了过来。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接近,一种“不会吧”的预感越来越明显,而这种预感在他看清来人时变成了沮丧。细瘦的身形,左脸上的红色瘀痕。毫无疑问,这是优的弟弟力。田头想起了那句“烂得要死的歌”,脑中浮现出他和优互不相让的打斗场面。决定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的一瞬间,田头低下了头。
田头想到,对方应该也只看过自己一眼而已,低下头的话应该就认不出来了吧。原本一直以为不会被发现,可是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田头似乎感到对方突然“噗”地笑了出来,便反射性地回过头去。像是中了圈套一般,田头正被一双犀利的双眼盯着。
“果然还是优房间里的那家伙嘛。”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田头只好低声道:“啊……嗯”。原本就不太和善的双眼愈发眯了起来,嘴角轻轻上扬了点。
“要自慰的话,就该乖乖在自己家里床上做!”
……他在说什么,田头想不明白。而且,他也无法理解,对一个几乎是初次见面的年长的人一开口就说“自慰”,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情?
“烂得要死的自我陶醉,俺光是听着就恶心。你给俺再好好听听自己的声音。猪头。”
背上窜过一股不知是羞耻还是愤怒的电流,田头的脸刷地红了,嘴唇颤抖着……他不是没有嘴巴坏的朋友,可是那是大家相互信赖的证据,田头这还是第一次碰到别人恶意的诋毁。此时,他充分理解了优为什么会说弟弟是“那个样子”了。
田头缓缓松开了紧握着的右手,瞪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傲慢男人。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算觉得自己哥哥的朋友来家里玩很烦人,也绝不会跑到人家房间里骂人,我会到朋友家去。还没弄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之前,我绝不会说人家的歌烂得要死。”
优的弟弟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在对面的嘴张开之前,田头断然说道。
“你脑子不太好使嘛。”
见他一副懊恼的表情,田头的心口在一瞬间紧紧揪了一下。
“什么脑子不好使,这啥意思?”
看着对方冲过来抓住自己,田头的脑中闪过了刚刚兄弟间激烈打斗的画面。老实说,他根本没想过,在那种状况下,自己会有胜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田头转身准备逃走。可是,背后一阵“嗒嗒”的脚步声却追了过来。手腕被紧紧抓住,有些疼,田头被硬拉着转了过去,与对方面对面。
“你根本不了解俺,凭什么说俺脑子不好使?气死了!”
田头马上开始后悔惹恼了他。
“放……放手。”
“你算老几啊?不过就比俺大一岁而已,别给我摆什么架子来说教!”
无论是被人在耳边怒吼,还是被人紧抓着粗暴地摇来晃去,对田头来说都是第一次。就连父母都极少责骂他。被人近距离抨击的剧烈冲击让田头无法承受,他狠狠把那只被抓住的手朝后面甩去。大概是田头的这个举动让他觉得烦躁吧,力粗暴地朝田头踹了过去。田头脚下一个踉跄,脸冲下摔在了沥青人行道上。
“好疼……”
田头一边嘀咕着一边抬起头。鼻子里一阵酥麻,鼻孔里似乎有东西在流动。田头急忙擦了擦,但还是晚了一步。某种东西滴滴嗒嗒地落在地面,给沥青地面染上了红色的班驳。田头从来没流过鼻血,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先捂住嘴,可血液溢满鼻腔、口腔的血腥味让他感到一阵恶心。他吐出了溢满口腔的血,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田头甚至绝望地想到,自己不会死吧?
把自己踹倒的人,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怒涛般的关西腔也哑火了,青着脸一直站在旁边。紧紧抿着的嘴唇既不问“没事吧”,也没说“对不起”。
原本以为可能会这样一直流下去的鼻血,也在短短的五分钟内出现了停止的迹象。田头满眼含着泪水站了起来,低着头迈开了步子。优的弟弟没有再追上来。田头在路过的公园里洗了洗脸和手,又向路过的带孩子的女人询问了去车站的路。
回到家,看到自己的脸,田头才发现右脸和鼻头都擦破了。光看自己带伤的脸就很郁闷了,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和优的弟弟扯上关系。
……暑假结束,九月,这是第二学期开学仪式的早晨。离早上的朝会还有一点时间,田头坐在优前面的座位上,一起看着昨天刚发售的音乐杂志。
“Heads果然很不错啊……”
优在暑假时效仿喜欢的歌手剃了一个大光头。可是因为后脑勺平得像峭壁一样,他很不适合光头,要说他潇洒,还不如说像个“和尚”。现在头发稍稍长出了些,样子比较接近“棒球少年”了。
“田头。”
回过头,一个没怎么说过话的同学站在旁边。
“有个学弟来找你,说是有话要跟你说。”
学弟?田头歪了歪头。坐在椅子上瞟了一眼走廊,一晃眼看到一个高个子的学生,吓了一跳。
“咦?力?他找的不是我吗?”
听到优的提问,同学疑惑地皱起了眉。
“可是,他说是在小日向优对面的人,我觉得应该是说田头……”
优歪起头,问道:“你们两个说过话吗?”田头没有对优说在路上被力踹倒的事,也没打算要说。一方面是觉得告状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另一方面也不希望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不知道。只在你家见过一面,没说过什么话……”
优从椅子上站起来,向走廊走去。然后,马上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田头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不理会哥哥的制止,弟弟闯进了二年级的教室。他丝毫不介意这里是高年级教室的胆量让田头感到一阵头痛。力径直走到田头面前,用右手“啪”地拍了拍桌子……田头的后背反射性地紧绷了一下。
“你为啥不肯到走廊来?”
遭到对方吊着眉凶神恶煞的怒骂,田头回答的声音颤抖了。
“不为什么……”
“啥叫不为什么……?俺不是说有话跟你说吗?又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优抓住了不停怒吼的弟弟的前襟。
“真一说没什么可跟你说的!赶紧给我回自己的教室去!”
“别碰俺!呆子!”
弟弟甩开哥哥,顺便踹了他的小腿一脚。一瞬之间,兄弟之间便飘出了打斗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小日向家里打斗的那一幕在脑中一闪而过,田头的脸白了。在家里不过就是普通的兄弟内战,但这里可是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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