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或许是沉睡太久,他已经忘记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缓缓起身,迷茫地走了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向这座山,也不清楚那里有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有什么遗留在那儿。
自己的碎片。
迷茫的一切,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停留在风中,头发被吹得蓬乱,然后他回头,望着自己。
时光在这一刻停留。
一步步向前走去,他等了太久。
眼角慢慢滑落一滴泪,那是很久以前没有来得及落下的,不过,这滴眼泪不再悲伤。
番外 雅弘
一如往常的早晨。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突然望向空空如也的身边,好像少了什么。
偶尔一丝风透过半开的窗户飘进,拂面而来,茫然地望着窗外风景,然后就听见推门进来的王弟月氏兀倒抽冷气的声音。
“兀,你怎么了。”语气变得很平缓,月氏雅弘不知道自己也能这样平常的说话,做了太久的月氏王,他孤独冷漠惯了。
看着自己浑身扎满绷带,他摇摇头,却发现自己身上竟一点伤口都没有,不仅是他,所有来诊治的巫医也不由感叹,甚至疑惑。
除了月氏兀,他一直低着头,心事重重。
缓缓起身,月氏雅弘站在窗口前,望着自己的国家,金色头发轻舞在风中,碧绿眸子重新焕发骄傲的神采,像一只站在高处最完美的狼
,他依然是月氏最完美无缺的王者。
生活如常,关于自己受伤,所有人都只模棱两可地告诉他是在战场的时候中了阑国奸计,伤好之后却失忆了。
仅仅是忘了那场战争?
为什么自己觉得似乎忘了很久很久的事情……他记得自己登基那一天,却记不得那天最令自己开心的事情,他记得一路过来的所有,却
惟独想不起曾经停驻在自己身边的人。
怅然若失。
抱着女人,那些女人在自己身上仿佛献祭似疯狂的时候,他的眼前终会想起一双黑色的眼珠,或哭泣,或害怕,或欣喜,但月氏雅弘想
不起来。
如同梦中惊醒,他总会下意识抱着身边空旷的床。
没有人。
心里好像少了一部分,但他不知道是什么。
有些失落。
月色如洗,失眠的他走出门外,却碰上同样睡不着的月氏兀。
“王。”
“嗯。”微微低头,他转头望向天空。
今夜天空无云,显得很寂寞。
“你也睡不着么。”或许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王……不也是么。”
觉得月氏兀一直支支吾吾,于是开玩笑地问:“兀,你最近怎么老像是在躲闪着什么,难道你失恋了?”
被说中心事,月氏兀只惨淡地笑了笑,他亦望向天空:“失恋什么……根本就没恋过……那家伙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
“不喜欢就逼着他喜欢啊。”收回眼神,月氏雅弘这么说着,“换作是我,就算他心里有别人,只要我不放手,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
”
奇怪的是,月氏兀却用一种异样的表情看着自己,愣了许久才说:“是啊……他爱上了你。”
不解地望过去,月氏兀却已经摇头,他有些忧伤:“不过,我做不到,我希望他幸福,而我给不了……”
我们都给不了。
这句话,月氏兀没有说出口。
夜凉如水,像谁的生命,已经渐渐枯萎。
在月氏有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
月神与凡人卡罗相爱,可是遭到火神嫉妒,于是火神便趁月神不在杀了卡罗,等月神回来,发现爱人的尸体,他不敢相信,于是一直哭
泣,最后他将自己的心脏化成一块石头,让卡罗复活,自己却化为泡影再也见不到最爱的人,而苏醒的卡罗却一直在寻找月神,他从未
发现那颗石头就是月神的心,月神已经把心交给了他。
或许是因为这个美丽的传说,月氏人都用“卡罗”叫自己的爱人,那颗能够起死回生石头也成为月氏镇国之宝。
只不过,几百年前,被阑国人骗走了。
同时被骗走的,还有当时的月氏小王子,他为了阑国君王抛弃了自己的国家,却只能苦苦于麒麟山等待,直到死去。
月氏雅弘从前很不屑,可不知为何,如今听到这个故事,却有一些心酸之感。
静静批阅着东西,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雅弘……”
倏地抬头,却发现前方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
紧闭双眼,他觉得自己需要休息。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在侵犯一个男人,他痛苦的表情令自己心疼,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让他更痛,让他将这种痛苦深深烙印进灵魂
中,让他记得自己的名字,让他记得自己是他的唯一。
“你是我的,你是属于我的,告诉我,你是属于我的,卡罗。”
“我是……你的……”
黑色的眸子,黑色的发,金色与黑色相互交缠在一起,十指相扣,那一刻的喘息与占有是这么美好,他属于自己,他为自己而倾倒,他
为自己而无法自拔。
然后,月氏雅弘醒了。
再一次默默望向身边,他变得更加落寞。
那个人……是谁?
破碎的片段令他心神不安,但是他想不起来。
细数缠绵,时间却已荏苒而逝。
那抹身影总是出现在自己周围,悄悄徘徊,静静守候,可当月氏雅弘想看清楚的时候,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缕怅然。
好像被人生生挖走了另一半。
心隐隐作痛。
半年之后,月氏兀终于等到他期待已久的人。
那个人戴着面具,性子冷漠,回到月氏后只是努力钻研药物,根本不理任何人。
而不期然的,月氏雅弘发现,那个人每每望向自己时,眼眸中似乎都带有一种隐约敌意。
于是找来他,他却侧着头,不想说话。
月氏兀急忙替他求情,但这个人却倏地望向月氏雅弘,狠狠说道:“他凭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是这样,当初为什么抓着他不放,最
后又害死他!现在……还忘了他!”
忘了他?
心脏一阵鼓动。
难道是……梦中的那个人?
面对这个犯上的质问,月氏雅弘没有生气,他猛然抓住那个人的肩膀,认真而严肃,问:“他是谁?”
冷笑一声,墨蓝色眸子闪出不屑的光,他说:“整个月氏都知道他是谁,你又何必来问我?”
整个月氏……
他将头转向躲闪着的月氏兀,厉声问道:“他到底是谁?!”
他要知道,要要知道每天令他魂牵梦绕的人究竟是谁。
终于,将这抹心事埋藏许久的月氏兀扛不住了,他叹了口气,小声地说:“他叫尚子文……是阑国的将军。”
阑国的将军?
“尚子文……”
默念这个名字,脑海的形象突然鲜活起来。
心却开始抽痛。
尚子文……
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我,或者你会不会在离开我的时候想起我?虽然从以前就明白这些只是妄想,但在你消失的时候,这股念头却仿佛快
要杀了我,我想问你,我真的很想问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
感觉得到么,连着你我的羁绊,现在我们合为一体,无论你再怎么抗拒也无法逃离,我会不停的要你,占有你,让你只有我一个人,然
后你便只会记得我,记得我的身体,我的声音,我的味道,记得我的占有和我的爱。
然后,你会爱上我。
那张抗拒的,羞耻的,抗拒不了自己的脸是这么可爱,如果神允许,只想拥有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拥有他。
永远不让他离开。
可是,永远……有多远?
远行的拉卡商旅被阑国军队扣留,回来后告诉官员时,说了一个帮助他们的阑国人的事,还说他被阑国军队抓住了。
他叫尚子文。
男人闻言,当庭发怒。
原来你背着我离开!
为了他,不惜发动战争,只为夺回自己心爱的人。
尸横遍野的瞬间,他在给自己打赌,他在赌那个男人究竟爱不爱自己……就算死,他也要确认,他要确认那个男人究竟愿不愿爱自己。
然后,他赢了。
他用自己的生命,换回自己的爱。
他的卡罗就在他身边,只在自己身边,虽然自己没什么力气,可还是清楚地听见他的爱人在呼唤他。
“月氏雅弘!不准睡,你给我起来!”带着哭腔的声音,羸弱的身体强行支撑着自己,狂沙漫天之中,却真实听见他在哭。
“你是我的……所以你终将回到我身边……”虽然这不是他要的结局,但是卡罗回来了,这样就足够。
“想过你又怎样,没想过又怎样,明明知道我停留不住,明明知道,我心里想的人,从来都不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问我?为什么要
生生在我心中插上一脚?你知不知道这样很疼,你这自私的男人……”
没错,我很自私,我自私的不断伤害你,只为你爱上我的一点可能。
“所以你就这么糊涂的跑来找我,而且明明知道子琦想杀了你也要冲上前来拉开我,然后还装作轻松,忍着剧痛对我笑?月氏雅弘,你
真是世上最蠢的人!”
愚蠢?或许吧,为了你,就连愚蠢都是美好的。
“再一点……再一点我们就到月氏了……求你不要睡,求你了……”
你为我哭了么?
我好高兴……
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如果可以,我真想为你舔干脸上的泪痕,可是,好像没有机会了。
……
弥留之际,他好像听见有人对他说话,可是他听不见。
然后,他醒来,忘了一切。
微微颤动着肩膀,月氏雅弘静默地望着那个墨蓝眼睛的男子,他不敢确认,却逼迫自己确认:“他呢。”
“我把月氏神石交给他,你认为自己活着,他能去哪里?”悲伤的眼眸望过来,深刻的疼痛感使他无法呼吸。
月氏神石。
傻瓜,难道你……
“为了挽救他的性命我想尽办法,却无能为力,所有人都容不下他,每天我都在看着他死去,我留不住他……”
我们都留不住。
谁都留不住……
在我遗忘你的日子,你慢慢走向死亡,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生命中另一半被生生撕裂开来,看着已经破碎的爱情我才发现,那里面满满写着你的名字。
所有的幻影终究只是幻影,我爱的人离我而去,再也找不回来。
再也找不回来。
这一次,卡罗为了月神死去,月神只能静静微笑着,流下眼泪,守着一池寂寞的爱,慢慢化作泡影。
番外 子琦
我讨厌他。
子琦每次看到那张欠揍的笑脸时,总会这么想。
早熟的小孩总在暗暗抱怨,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厚脸皮的哥哥?
从小就知道欺负自己,自己明明没有心情跟他玩那种无聊的游戏,却要被硬拉扯过去,小小的手掌有几次差不多想扇过去,但还没等他
动手,那双手就被那个讨厌鬼牵住,甩都甩不开。
尚子文,你真讨厌。
后来,他发现这个笨哥哥虽然喜欢欺负自己,可是一旦自己哭出来,他就变得焦急万分手足无措,真是好玩。
瞧你那傻模样。
真是解气。
于是,小小的子琦学会了欺负自己的哥哥,专门从房檐上掉下来,惹得那个傻哥哥急得一头汗,立即背着他去找御医。
“子琦,你不要晃着腿,夹紧我就不会这么疼了。”气喘吁吁的他尽量平稳带着自己,子琦虽然表面上哭着,心里却暗暗发笑。
叫你惹我。
于是哭得更凶,尚子文这下可急坏了,张口就来:“子琦不哭不哭,哭花了脸好丑,要是子琦不哭的话,哥哥就……就娶你做老婆。”
“老婆?”差点没膈应着。
娶自己……做老婆?
这个傻东西,究竟知不知道“老婆”是什么?
“对对,只要子琦不要哭,乖乖的,哥哥以后就一定娶你做老婆。”他居然还煞有其事地点头,好像真的似的。
子琦这下有些懵,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算长大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沉默是他的假象,母后太清楚自己的能力,一直暗暗授予他权术知识,让他暗地里帮助大哥尚乾,朝中变故需要许多黑手掌控,如果说
大哥尚乾是明刀的话,他就是暗箭。
这个秘密,只有他、母后,以及大哥知道,而那个讨厌的尚子文则被排除在外。
并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只是他太心太软,母后说,成不了大事。
没错,那个人太傻,还自以为很聪明。
不过……
子琦低头,站在楚台楼上,他默默望着抒意宫里面那个有些跋扈嚣张的人,这么多年,这里成了他最喜欢的地方。
因为,可以看见那个讨厌鬼。
虽然讨厌鬼尚子文三不五时经常跑去他朱槿宫游玩,可每次自己都会忍不住将他赶出门外,受不了他笑嘻嘻的模样,更受不了心中依稀
燃起的怪异情愫。
可是有些人脸皮太厚,厚到自己到最后都对他无可奈何。
望着那个毫不拘束侧躺在自己床上睡着的人,子琦很想甩他两个巴掌,可手却鬼使神差地抚摸着他的下巴,忍不住低头亲了下去。
有些惊讶,可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唇角的温度依稀残留,明明这么讨厌,为什么却这么让自己流连。
“尚子文,我讨厌你。”
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你,讨厌到只想讨厌你。
熟睡的人难耐地动了动身体,他并不知道那宛如叹息的声音,渐渐带出了绝美笑靥。
只是,这份感情没有回报。
时光错差,偏偏等自己发现的时候,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自己。
一切阴谋的开始,就是所有谎言的开端。
身为阴谋参与者的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望什么,只是他开始期盼讨厌鬼抱着自己,像小时候一样,那么单纯地抱着自己。
每当遇到危险,讨厌鬼都会来找他,他很害怕,一边抗拒他的靠近却想法设法跟他在一起。
如果就连这么单纯的情感都破坏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剩下什么。
他曾经质疑过,可母后为了江山,宁愿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
“子琦,这就是皇族,你若不杀人,别人就会踩着你的尸骨向上爬,万不得已,就算是自己亲人都要杀。”
母后的话语历历在耳。
一旦走上这条道路,他便没有回头的机会,权术高超的他暗地里替尚乾铲除异己,稳固了朝纲,却从此丧失了心中所爱。
得不偿失么。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扪心自问。
每当想起在月氏时,装作冷漠的相见场景,天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固执。
或许是嫉妒,嫉妒能毫不犹豫选择爱他的月氏王,还是犹豫不决却得到他钟情的温玥?还是……嫉妒再也无法返回的小时候?
背负上国家,子琦就不能再为自己自私,他无法再向那个讨厌鬼撒娇耍横,也无法当着月氏王的面带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