栴檀草风景+番外——隐形龟
隐形龟  发于:2011年0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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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非无谓地耸耸肩,站起身示意他自便,走向货架尽头。来过多次的杂货店早就被他仔细察看过,或破损或腐烂的商品中没有新发现

,两位军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寻找夹层或暗室上,希尔非相信他们是白费力气,摇摇头沿石砌楼梯上到二楼。

店主的住处有好几个房间,希尔非站在门口想了半天却想不起他的模样。当时的疏散应当是有条不紊的,细软收拾得干干净净,带不走

的东西还特意整理过,希尔非从空旷厨房的窗边望着门口仅有杂草装饰的荒凉风景。

“那些杂草中有一棵只看着你。”

刚上楼的伊奥一愣,希尔非转身笑笑。“——《游乐场精灵》的台词,你不知道吗?”

“……我不看午间剧。”伊奥生硬回答,搔搔头发,“你父亲……我很抱歉。”

“为什么?”希尔非好奇地看他一眼,又转向窗外,“他死了二十多年了。”

“那时你才……五六岁?”

“差不多吧。”

“你说你看到警告,那是在……”伊奥鼓起勇气,“是在我离开P国以后?”

希尔非沉默半晌:“在那之前两周。”

他看到警告后还和自己约会,更接受艾尔法的邀请到新基地,伊奥心头一跳。希尔非看着手上白白燃烧的烟说:

“我爸不会无缘无故变成鬼警告我,我是想听他的话的——反正那时你也要走了。”

但为什么没有?无法吐出这短短一问,伊奥捏紧冒汗的手掌呆看他,希尔非秀气的侧脸上表情淡漠。

“不过,有什么关系,看样子我注定还有机会和你见面。”希尔非将烟放进嘴里掩饰嘴唇的颤抖,努力说得很平静,“电脑抓不抓住我

,我可不在乎。”

他离开窗口,经过浴室时顺手用衣袖对着镜子擦去脸上尘土和红色的花纹。不知怎么接话又想跟着他的伊奥在身后讪讪地问:

“那花纹到底是什么?”

希尔非叹口气:“娼妓的记号。他们常在国境两边做生意,有它更容易蒙混过关。嗯,”他轻松地笑笑,“你可以相信我对这一行很有

发言权。”

从镜中可见伊奥的脸马上白了,希尔非暗自苦笑,装作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男人迟疑片刻又跟上来,希尔非好笑地停在某个房间里,

打开抽屉装模作样地搜寻:

“这不是万花筒吗?你会不会用?”

“‘一起逃’是什么意思?”

希尔非握着万花筒的手一抖:“只是玩笑……”

“你觉得我像听得懂玩笑的人吗?”伊奥大步走向他,“而且那玩笑高深得需要重复四次?”

不知所措时手臂一紧,希尔非失去平衡倒进男人怀里,被他双手牢牢锁住。伊奥剧烈有力的心跳声传来,希尔非害怕地闭上眼睛,感到

他温暖的手指插进自己头发里。

“为什么看到警告还去见我?”

“我……”呼吸困难,希尔非喘了好几口气,“我想见你一次……就逃走……”

“那为什么要我一起逃走,又说是玩笑?”

顾不上埋怨不留情的逼问,希尔非额头用力抵着他结实的胸膛。告诉他吧,他想,哪怕在他眼里我只是棵杂草。

“我……”

门外传来脚步声,希尔非吓一跳住嘴。站在楼梯旁的是多闻,刚要开口就被伊奥涨红脸狠狠一瞪,顾不得询问赶紧退了下去。男人继续

红着脸皱眉注视自己,希尔非噗地发笑,伊奥立即警告:

“别想敷衍我。”

眼眶发热,希尔非不顾左眼渐强的疼痛笑着吻他:“如果不是玩笑,你愿意和我一起逃吗?”

“我不认为逃是办法。”伊奥抱紧他严肃地说,“但我会保护你。艾尔法也说他要保障你的安全——”

“如果要抓我的真是Ra,你觉得他的话会管用吗?”

抱着自己的手臂收紧,希尔非涩然微笑,正要说点什么岔开话题,伊奥瞪着他清楚地说:

“没有其他路可走时,我会和你一起逃。”

眼泪涌出,希尔非哭出声的同时头痛欲裂,赶快用力咬住指尖克制泪水。首次像火山般喷发的情感让他无所适从,剧痛下眼珠像要脱离

眼眶,恍惚中听到伊奥大喊自己的名字,嘴唇却麻木得无法回应。

别哭,我们不需要眼泪。两天内希尔非不断记起这句话,回忆里越来越清晰的人影一定是父亲,希尔非感到他温柔地抚摸自己头顶,将

亮闪闪的玩具放在面前。我们不需要眼泪,希尔非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效果明显,疼痛减弱,他恢复了意识,看到伊奥正把自己抱在

怀里焦急地呼唤,另一边多闻则从口袋里拿出急救包。

“我没事。”

希尔非低声说着试图坐起,发现左手还捏着万花筒,这件表面光滑的古董令他产生无法说明的熟悉感,拿起来朝向窗户,筒中的玻璃却

好像碎了,看不到整齐的镜像。记忆中闪闪发亮的玩具正像它,但通常古董万花筒不会自己发光,希尔非倒转筒身发现了小巧的按钮,

按下后筒底射出细细光线,让万花筒在黑暗中也能使用。电池效力持续二十年以上不奇怪,光线却直穿过窥视用的小孔照着希尔非的脸

,他不由得眨眨眼睛。

“会看不清里面……”

希尔非奇怪地喃喃。别哭,这样劝慰的父亲眯起右眼,万花筒放出光束照射他左眼,他饶有兴趣地单眼窥视其中。希尔非不由得模仿回

忆中的景象,淡薄的光照到左眼时并不觉得刺目。

“伊奥,你看……”

话音未落视野忽然动荡,希尔非一阵晕眩再次后倒,被伊奥撑住。带断裂的噪音响起,空中出现人影,全息影像竟从希尔非眼中投出,

是个三十来岁、神情悲伤的英俊男人。

【希尔非,我的孩子,感谢神让你还活着。无论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这段录像,请记住你是我——贝里·德·巴歇的全部希望,而中

止播放只须再次用万花筒的光线照射你的左眼。】

画面由于希尔非移动眼球和眨眼时有闪动,他屏住呼吸凝视二十年前对未来的自己说话的父亲。

【原谅我,希尔非,爸爸为你手术时把投影器放进你的眼球,并为保护它改造了你的泪腺。你无法分泌超过必需的眼泪,不能像普通人

一样哭,如果你记得我的话而少哭,这段录像将得到保留,反之泪腺恢复手术会破坏程序,录像将永远无法启动——人类会失去一样从

亲手制造的末日中保护自己的武器。请理解我,希尔非,Ra正走向它必将走上的阶段,假如命运允许你带着我的遗言活下去,我们还有

机会——】

录像一闪中断,抢过万花筒照射希尔非左眼的多闻脸色苍白:“我们不能再看了。艾梅少校,请通知艾尔法派人来。”

伊奥搂紧希尔非瞪他:“然后呢?”

“这不是我们能应付的事,”多闻声音发颤,“我愿保证巴歇先生的安全——”

“他眼中可能藏着会毁灭Ra的东西,”伊奥低声质问,没意识到自己也在发抖,“你能保证艾尔法不会杀了他?”

多闻无法回答,移开视线。艾尔法曾交给伊奥特制的信号发射器,要他在安全到达希尔非老家后向特定终端发信联络,现在伊奥知道即

使自己一脚踩碎它也无法阻止多闻发出联络——说不定他已经这样做了。

“看样子到底逃不掉?”

仰望自己的希尔非神情平静得不可思议,伊奥愣愣望着他时被出其不意一吻。多闻不好意思地转过脸不看两人,希尔非坐起身搂住伊奥

,头靠在他肩上发笑:

“我总用‘这是最后一次’作借口不停骚扰你,你原谅我吗?”

“别说蠢话!”

“你调走后我就该放弃的,”希尔非不理他,“至于逃跑……恐怕你一个人帮不上忙,只会添麻烦。谢谢你刚才的承诺,你果然是个好

男人。”

说着他亲亲伊奥的脸,从挎包里摸出偷来的打火机还给他。泪水已干的希尔非的眼中只有平静,伊奥一言不发眼看他离开自己、站起身

拍拍沮丧的多闻肩头、拿出一支烟走向屋外。

不到半小时后轰鸣声由远及近,伊奥从阳台看到外形圆滑的运输机在水面上降落,满脸歉意的多闻不敢看他。三人离开杂货店来到空地

上,六七个全副武装的结实男人散开成扇形在等待。

“我们奉命来接希尔非尔纳·德·巴歇先生,”领队模样的中年男人说,“我是P人民联邦总统府警卫队长班柯,如果您携带任何武器

,请交给我保管。”

“——我们要去哪儿?”伊奥问。

“德·巴歇先生跟我们走。”班柯看他一眼,“您的住处由纪上尉安排。”

伊奥皱眉看向多闻,后者对他点头。现在就和希尔非分开是伊奥没料到的,但他没在包围下表示异议。希尔非登上简易栈桥时回头冲他

飞吻,笑容愉快:

“谢谢。”

舱门关闭,运输机激起浪花升空,穿过云层后伊奥还仰头望着,多闻在他身后小声说:“对不起……”

“他们去哪儿?”

“……对不起。”

“是Ra网络以内吗?”

“……是的。”多闻难过地看着他的背影,“但我相信艾尔法会……尽一切努力。您将在P国南部待一段时间,我会劝他让你们再见面

——”

伊奥突然转身,抬手击中多闻喉头,趁后者闭气时膝盖撞上他肚子,上尉努力想站稳,终于失去意识,伊奥及时扶住他:

“抱歉,我没那么多时间。”

“眼中有遗言”,这是多闻传来的简短讯息,可以猜想巴歇把线索留在了希尔非眼睛里,艾尔法感到恼火。自称仅仅出于“好感”就和

上将合作的希尔非聪明冷静,艾尔法本来希望找出线索后让他远离波澜,现在看来要这么做可能得挖出他的眼睛。

“Ra,你怎么看?”

耳机里电脑用油滑的声音哼着午间剧插曲,约定见面的夏马已经晚了两分钟,艾尔法眉头越皱越拢,这时Ra说:

“‘眼中有遗言’,嗯,我猜这是说遗言在眼睛里。”

艾尔法叹息出声,电脑假装毫无察觉:“艾尔法,希尔非怎么办?”

“我原来计划让艾梅陪他逃走。”

Ra高兴地说:“你真是好人。”

“现在计划有变。夏马再不来我就取消会面。”

Ra还没回答,宽大房间尽头的门滑开,身材高挑苗条的年轻男人快步走进,后面跟着便装而脸色不快的阿克尔·夏马监察官。年轻人的

脸孔醒目异常,立刻吸引艾尔法的目光——俊美端正如华丽面具的脸上神采飞扬,相比之下跟着他的夏马倒像个漂亮阴沉的假人。

“幸会,两位!”年轻人用清亮悦耳的声音向独自站在桌边的艾尔法打招呼,“我可以要P国特产的柿子馅饼作点心吗?”

和夏马的会面是机密,艾尔法直截了当地用“这家伙是谁”的眼神瞪向监察官,后者皱皱眉毛才开口:

“奥拉克四世·戴·凯隆殿下,K帝国皇储,封号戴塔亲王,以上是您知道的;爱好手工锻冶、绘画、古典击剑和——这是他自己说的

——装疯卖傻,以上是您也许不知道的。”

“您就是倒霉的阿克尔唯一的朋友,”K国皇储奥拉克一句话给两人下了评语,美丽的脸上笑容纯真得像个孩子,“您真幸运!我从生

下来就缠着阿克尔做朋友,到今天有二十六年了,您看他现在对我摆出的脸。”

艾尔法的脸色只比夏马更难看:“您来错地方了。我会派人送您回去。”

“何必着急呢?”奥拉克大声说,“您以为我用冰淇淋收买了铁面无私的夏马伯爵,是不是?我告诉您,您错了,邀我来的不是他。”

言行果然有些错乱的年轻人狡黠的笑容里似有深意,艾尔法皱眉揣测,耳边忽然响起小心翼翼的声音:

“抱歉,艾尔法,是我请他来的。”

“——您认识皇宫的Ra吗?”从艾尔法微变的神色中猜出理由,年轻的皇储和煦地笑了,“它从前每晚给我讲伟人故事,现在倒好,连

白天都在讲《游乐场精灵》,前几天更把我关在冶炼车间里说它多么孤独,足足唠叨了一个小时。”

皇储神采明晰的眼神远比语言更善于表达,艾尔法立即明白他的暗示——奥拉克是Ra的“朋友”,拥有世上罕见的、中枢电脑判断为和

自己相似并给予“信任”的思维,Ra宣称仅有数个的“朋友”中的三人正聚集在这间会议室里。夏马的结论显然和他一样,有几分无奈

地摇头:

“事情重大,看来它认为我们谁也不能独自对付。”

艾尔法直视奥拉克:“您真的要插手吗?”

“为什么不呢?”皇储伸出手指卷长发微鬈的发梢,口吻愉快,“阿克尔是我的远房表兄,您是他的朋友,我的保姆Ra是你们两位的朋

友;此外贝里·德·巴歇是我亲戚的同事,他儿子希尔非尔纳的情人伊奥·艾梅的孪生弟弟是我的暗恋对象,您看我和这事牵连可深呢

。”

以彻底的胡言乱语腔调流畅地接连提到重要姓名,奥拉克·凯隆在许多方面和Ra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能或更该说不想理解这种趣味的艾

尔法和夏马同时叹气。电脑像看连续剧的观众般在耳机里发笑,要不是彼此都理解怪异气氛下的严肃,上将和监察官真想把奥拉克带Ra

一起赶出去。

“他在家也这样?”艾尔法黑着脸问。

“对。”夏马厌恶地回答。

三人到达雷登总统秘密住宅的研究所时,换上扫描用长罩衣的俘虏正在接受体检。希尔非左眼眼球中的确有轻微的金属反应,他交出的

万花筒由夏马亲自检查,光线是采集于某种陨石的射线,强度微弱对人体无害,由此可知能被它触发的眼底投影器分灵敏。

“如果真的三十多岁就被‘请’进Ra总机房,做出这种机器不算什么。”夏马关掉检查用目镜吁口气,“厉害的是开颅的痕迹微乎其微

,他竟让投影器和儿子的眼球共存——那还是二十年前。希尔非尔纳档案上没有眼科检查记录,恐怕‘他们’至今没怀疑过他。”

“‘他们’是指某个不存在的部门?”奥拉克笑着问,“您在讲鬼故事,伯爵,不存在的部门怎么会开着枭式战机骚扰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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