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稀客。”
“古月说要找青岚说话，刚好我也有事找你。”来人——开阳在桌边坐下，说道。
“你会有事找我？”天权有些挑挑眉，他们虽然是双生兄弟，但一见面不是互相嘲讽就是干脆打上一架，哪里会正经八百地说话。
“天界那边让你回去。”
“我不会回去的。”
“你回不回去不关我的事，但是如果玉帝老儿一怒之下要派兵平了齐龙山，我就是杀了你也要把你的尸首送回去。”开阳冷道。
“他老人家闲得没事干了？凭什么你们几个整天混在人间界就没事，只有我必须得回去？”天权怒道，不光是开阳摇光，就连天枢天玑

几个星君，不都是一样，谁也没说失踪了还得派兵去找的。特别是天璇，自此第一次仙魔之战结束就蒸发了，除了摇光又有谁着紧过？

他一个文曲星君又算老几啊。事实上，他们七个根本就是独立于所有神仙体系之外的闲职，几千年来谁都无法干涉。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回去的时候大可去问个明白。”
“我说过我不会走的。”天权坚持。
“既然如此，若事情真的进展成那样，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开阳说的话虽然十足十地像个威胁，但是语气却十分平淡，因此更加能让

人明白，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威胁，而是事实，他在明摆地告诉天权，他说到做到。
“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天权叹道。
“……也是。”

另一边，青岚正在为忆璇拍掉裤子上沾到的雪，就看见一身红衣的古月从树林外走了过来。
“啊……青岚大人，你在这里，我找了好久。”小狐狸的脸被冻得红彤彤的，口中呼出的水汽慢慢飘散，映着他脸上的笑容非常耀眼。
“有事？”
“没什么事，但是开阳好像找天权有事要讲，所以我就出来找你说说话。”
“哦。”青岚应了声，心道也就这个迟钝的孩子会找寡言的自己“说说话”了。
半刻钟后，忆璇再次奔到林子里精力无限地堆起了雪人，青岚和古月一边看着他玩耍一边闲聊。
“青岚大人，以后天权大人会一直留在齐龙山么？要是这样的话真是太好了，毕竟有个人陪伴是好事。”
“不会，他过些日子就会走。”
“……为什么？”古月奇怪的问道。
“古月，我……”青岚说到这里蓦地打住，他想起袖中天权给他的那个印，应该如他所说干脆就扔掉的，可偏偏又有些舍不得，“其实

……我有时候宁愿他现在就离开我的生活。”
“可是你明明就在乎他啊……青岚大人，你现在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了，不管是怎样的决定，总应该有一个，然后就再也不动摇地

坚持下去。”
青岚闻言愣住，古月说的没错，现在的犹豫不决才是最差劲的做法，自己已经在这些日子的生活中离自己最初的想法越来越远，几乎忘

记了当时决绝的心情，要不就接受他，要不就彻底放弃，如今这样又算什么呢……一面想着不可能在一起，一面享受着对方对他的好，

实在是……太自私了。
青岚从袖中掏出那枚印章，只见它冰凉的躺在手心，映着雪的颜色发出清冷的光芒。下一刻，他慢慢地握紧了双手，古月清楚地听见什

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再打开时，里面的小小方印已经碎成了几块，那个“岚”也再也找不到了本来的形状。
“青岚大人，你这是在……”古月话没说完，声音蓦地止住了，定定地看向前面。
青岚抬起眼，看见了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天权站在了那里不知道多久，正冷冷地看着他手里碎裂的东西。然而青岚脸上的表情仍然波澜不

兴，右手翻转，那些翠绿色的碎片映着阳光落入雪地之中，不见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蛇君就是比狐狸君难搞啊……

 

18

18、断点 ...
 
 
青岚清楚地感觉到了从天权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但对方并没有马上发作，而是走上前来一把抓住青岚的手臂转身就走，只对古月

留下一句：
“帮着照看下忆璇。”
青岚任他抓着，他感觉天权捏得他手臂生疼，而且扭得他关节亦隐隐作痛，一直到二人进了屋内，天权才放开手。
“为什么？”天权透着受伤的声音传来，但却意外的平静。
“什么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的！”天权怒道。
“……好吧，我知道，可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青岚看向天权，十分冷淡的说道。
“我说过那是我亲手刻的，就算是不屑，你也不至于将它这样毁掉吧。”天权低喊，心口的闷痛扩大，几乎让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你当时说过的，我可以选择扔掉它的，试问毁掉了再扔和直接扔有什么很大的区别么？”
“……青岚，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天权闻言闭了闭眼，有些绝望的问道，他对这段一直以来只有他自己孤

单地努力维持的感情终究还是疲惫了。
“你根本没有必要让我满意，我也不想怎样。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根本不会改变想法，也不想改变想法。所以你放弃吧……算我拜托

你。”
“就为了你那些道貌岸然的烂理由？”天权怒极反笑，他辛苦压抑了太久的感情终于转化成怒意，再也克制不住地爆发出来，“当初自

愿吃下蟠桃当我奴才的人是你，当初亲手杀死龙素娴的人是你，当初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而堕入魔道的也是你，现如今你却拿你自己的

过错来折磨我？你觉得对不起龙素娴？得了吧，你从来都跟以前一样的无耻，居然一点长进也没有地仍然拿她当作理由，我终于明白了

，你这个人根本没有心也没有感情！”
青岚刹那间脸色惨白，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愤怒的天权，原来他竟是这样看他的？看来之前跟他说喜欢的自己还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他承

认自己无耻，可是他唯一不能忍受的是这样话居然是天权讲出来的。
“滚……”青岚紧握双手，用力到指节泛白，“你给我滚！”
“不用你说，我自然会走。”天权冷哼一声，起身离开，摔门的声音似乎撞在青岚的心上，空荡荡地不断在耳边回响。

忆璇回家的时候，发现不见了天权的影子，他虽然很想问，可是在看见青岚的时候却怎样也问不出口了。因为他发现此时的青岚彻底失

去了之前淡然冷静的模样，虽然他只是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可是敏感的忆璇就是觉得他很不一样，而且竟然连他进屋都没有发现。
“青岚哥哥……？”
青岚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
“回来了？外面冷不冷？”
忆璇摇了摇头，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天权哥哥呢？”
“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回来了，大概。”
听了这话，忆璇惊愕地张大眼睛，即使是人小鬼大的他，眼睛里也开始慢慢凝聚了湿气，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他把手中新捏好的

雪兔随手放到了桌上，任它在上面一点点地融化。
“天权哥哥骗人……他明明说过你们两个都会陪我到一百岁的。”
“……忆璇，对不起。”

事实上，天权出了齐龙山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在山脚下呆站了好一会，想起刚刚还在跟开阳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走，现在竟然就已经

改变主意决定要离开了，现实还真是爱开他的玩笑。
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他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冲动地说出那些不该说的话，可是那时的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那块印一起在青岚的手中

碎裂了、滑落了，更何况即使是他也会有想放弃的时候，更别说这次青岚真的彻底伤害了他。
如果明知道不管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回应，他又何必再去执着……现如今不只青岚，连他也一样觉得累了。青岚成功地让天权意识到了他

有多坚决，坚决到即使放弃了一切也不会有丝毫妥协和改变。
正发愣，天权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刚刚才见过的人，来人一身黑衣，正是跟他生得极其相像的开阳。
“到底还是被赶出来了？”
“没错。”天权听了他带着挑衅的问话没有如开阳意料中的暴跳如雷，反而笑了笑，老实地回答。
“……那你是要回去了？”
“回哪去，我还有什么可以回的地方么？说起来，天庭那边大概就等着我回去好捉拿归案了……”
“什么意思？”开阳皱眉，“难道你猜到为什么只要你回去了？”
“恩，差不多了。”天权顿了顿，又道：“最坏的情况，如果我死了或者被终生关押起来，你要帮我告诉青岚，就说我已经受到了应有

的惩罚，让他别再因为三公主而苛责自己了。”
天权自顾自地说完，也不等开阳搭话，就念了个诀腾云而去。开阳望着他的背影，心道这个男人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大概真的很爱青岚

吧……

天权走后几天，青岚的生活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晚上再没有人睡地铺，每一顿要做的饭量少了些，还有就是……他在教忆

璇认字读书时不自觉地越发严格。
这一日，忆璇说想吃糖醋鱼，两个人便一起到集市上去买。然而，这其实是青岚在齐龙山住了这么久第一次来到山下的集市，早些时候

他不吃东西，忆璇来了之后买菜买米又都是天权责任，而且他还会顺便带着忆璇一起出来。
毕竟是个孩子，不管忆璇来过多少次，每一次依然会很兴奋，他选了一大堆零食最后两手都捧不下，却又买了根糖葫芦含在了嘴里。
走过半条街，两个人来到了一个卖鱼的摊子，摊主是个小眼睛的小伙儿，他看见青岚先是一愣，然后又看见了忆璇，这才笑道：
“原来是小忆璇啊，今天怎么换了个俊俏哥哥跟你一起来？”
“天权哥哥出远门了。”忆璇撅了撅嘴，回答道。
“这样啊，那两位今天要买什么鱼？”
青岚对挑选食材并不是很懂，便随便指了一条买了回去，想起卖鱼小哥说的话，心里有些酸涩。
买完了鱼，青岚拉着忆璇往回返，正走着，忆璇却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一个摊子发愣，青岚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那是一个专门帮人刻

印的摊位，便也不自觉地站住了脚步。
“上次天权哥哥在这个摊子前蹲了好久的……对了，他说你收了他的礼物，是吗？天权哥哥很厉害吧，他说那个乱七八糟的字是用什么

大篆还是小篆写的，那可是古人用的字呢。”
——我并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可是我却很想对你好，想为你做些事，想给你很多东西，即使你不接受也好，我不

会放弃的。
忆璇说了些什么青岚再也听不进去了，他仿佛看见了一直以来都很倜傥高大的白色身影就那样蹲在乡下集市上的路边，用一个破旧却锋

利的刻刀专心雕刻的模样……他明明说过不会放弃的，可是却还是被自己逼走了，而且用那样残忍的方式。
“青岚哥哥？？”忆璇惊呼。他竟然看见有两滴泪水从青岚的眼眶中滑落，于是慌慌张张地想伸手去擦，却被青岚将手抓住。下一瞬间

，青岚已经将忆璇抱在怀里往齐龙山上飞奔而去。
他跑到那片忆璇玩耍过的树林，跪在地上不停地用手在雪地里翻找着什么，因为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所有的痕迹都被重新掩埋在

这一片纯白之下，因此任凭他两手被冻得麻木仍然找不到他想找的东西，但他却不肯放弃。
“至少……至少让我找到，我不想他什么都没留下……我不想……”青岚不停地喃喃自语，眼泪越落越快，一滴滴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

个小小的坑洞。
一边的忆璇已经吓得哭了起来，他想要找人帮忙，便转身向古月的山洞奔去。
他不想看见青岚哥哥这样难过。他下定决心，不论如何想念，他再也不会在青岚面前提起天权。

事后古月问过青岚做这样的决定是否后悔。
“完全不后悔那是骗人的，可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即使后悔似乎不会有什么用了。”
如果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很干脆，那这样的人大概不是智力不足就是感情缺失，不管是谁都有犹豫和后悔的时候，也有放弃和绝望的时

候，可是这些最终都是会过去。
也许等到某年某日，青岚可能会在早晨醒来推开窗子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天权的长相，而且也再不把这段感情当一回事，甚至

可以坦然地嘲笑自己当初的痴傻，而这将是所有的这一切痛苦结束的时候。
毕竟他们都是这样冷酷的生物，或者说冷酷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时间罢了。

 

 

19

19、余生 ...
 
 
天权回到天上界的时候，就马上被若干名天兵“友好”地押送到了玉帝面前。天权来到大殿，单膝跪下行礼，却迟迟没有听见玉帝让他

起身，他挑挑眉毛思考是否要自行站起，却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天权啊……你不该回来的，应该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才对。”
“可是我就算跑得再远，仍然也逃不脱您的追击。”天权想起之前在原野上在天兵捉住的事情，有些讽刺地道。
“那是在我想捉你的情况下才成立的。”玉帝再次叹了口气：“你要明白，比起处置文曲星君，让别人以为我们天界的兵将无能要让人

心情愉快多了。”
“请您说明白些吧。”
“你明明就猜到了不是么？东海龙王对自己的爱女之死念念不忘，恨不得天天去找王母哭诉，而且我当年对你也确实偏袒了一些，但是

现如今我亦没有办法了，龙宫司海，我们并不想跟他们有明显的冲突。”
“果然是这样，没关系的，天权任凭处置就是了。”
玉帝闻言深深看了天权一眼，目光中带着惋惜，然后向殿外喊道：
“来人！将罪人文曲压入牢中待审！”实际上，他在这七个兄弟之间最欣赏的便是文曲了，他一向聪明而有分寸，却没想到之前竟在男

女之事上犯了糊涂，还让人抓到了把柄，当真可惜至极。

天权被关在牢中几天，一个活物也不曾见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朋友的人，之前的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书上了，而他

那几个兄弟更不用说了，大多都是十年也见不上一次，百年也说不上一句话的。天权忽然觉得似乎还是人类的牢房要好些，书上说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