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发千钧

出得密道，密道的大门及时“轰”地合上，隔绝了尹悠然锁着蓝苑的视线。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对这外面突然刺来的光线感到格外不适，蓝苑感到一刻的晕眩。

仅仅，只是一刻而已。

一道光影急速射了过来，带起风的震颤。

只是一闪神的工夫，裁云剑已经到了蓝苑的身前。

藏剑阁内其他人无不瞠目看着这一变故，最惊讶的必要数柳晴了。前一秒宝剑腾空而起，下一秒蓝苑现身，再一秒那剑却要刺到蓝苑

了。

然而在柳晴惊呼出声之前，那裁云剑却停在蓝苑脚前，直直地立在地上。

蓝苑一怔，看着这把传说中的名剑，思忖了一下问道：“你……”

那裁云剑仿佛得了讯息，轻缓地渐渐浮到半空中，升到蓝苑手边的高度，又停了下来。

阳光透过门透过窗，映在裁云剑周身似雪的剑辉上，更带起夺目的炫彩。

下意识地伸手握住那裁云剑的剑柄，蓝苑却感到一刻失神。这柄剑握在手里的感觉，竟是这般的熟悉，仿佛这双手就该时时握着这柄

剑，这柄剑本就该属于自己一样。

裁云到了蓝苑手中，才渐渐安静下来，仿佛一个温顺的孩子，回到了主人身边般安心。

“难道这把裁云剑，本来就是那天涯门门主的？”蓝苑心下留了个疑问，却无从求证答案，只知道心下的熟悉定和那原天涯门门主撇

不开关系。

“蓝哥哥，你救救我啊。这个坏蛋要抓我呢。”黄依依适时地打破了阁内压抑的沉寂，却也打破了蓝苑和柳晴之间最后的一刻宁寂。

寒风骤起，穿堂而入，在这偌大的藏剑阁中带起千层回响。

蓝苑安静地看着柳晴，没有出声。

剑在手，心已决，还有什么话需要出口言明呢？

柳晴似乎想说什么，却想到不久前比武台上，蓝苑那抹决绝的目光，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利索地拔剑，利索地抛下剑鞘，只是在看着剑光映着阳光一闪的刹那，感到一瞬的恍然。

“我们终究还是要一拼生死，只不过你的生，却要由我控制了。”柳晴暗自挑了挑眉，嘴角挑起一个弧度，似嘲讽，也似安慰。

外面的大军都是他柳晴的人，连朝廷的势力都是他们柳家的，区区一个蓝苑就算今日赢得了他柳晴，也无法走出这名剑山庄。

让面前这个人死易如反掌，只是，他柳晴真的想让这个人死吗？

拔剑抵地，抬头瞥视着依旧不动声色的蓝苑，柳晴升起一丝不耐，出口问道：“你打是不打？还是说已经想要投降？”

回答柳晴的是沉默中的一缕剑光。蓝苑的剑来得过快，柳晴在喉咙被抵之前，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蓝苑出招的经过。惊愕中，却听蓝苑

低声道：“要打去外面打。”说完蓝苑提剑出了门，立在庭院中听风。

仍处在惊愕状态中的柳晴僵立在阁门前，看着庭院中蓝苑的白衣被冷风吹得飘扬，看着蓝苑本就显得有些消瘦的背影在寒风中微微颤

抖。

剑在手，心已决，怎可能还有不打的借口？任蓝苑剑招再快再凌烈，有这么多能人支撑，柳晴自认要做到全身而退并不是难事。

心下已经有了计较，柳晴提剑走出了阁门，一步步走向庭院中微倚在干枯老树前的蓝苑。

寒风轻轻带起蓝苑的衣角，蓝苑浑作不觉，只觉得胸中无比宁静，一任冷风吹过耳际。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身临战场的感觉吧？

瞳中映着寒冬的萧索，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蓝苑静静地听着柳晴一步步迈进的脚步声，闭着眼享受着这冬日的安宁。

没有必要再啰嗦什么，柳晴的剑缓慢地提起一个高度，看着面前状若不动实际上蓄势待发的蓝苑，猛地向前一刺，比武过招或是生死

相拼，往往就是由这一刺开始的。

蓝苑左脚向后一点，侧头躲过了柳晴犀利的剑，右手催动内力，将手中的裁云剑一刺，腾起千卷的剑浪。

裁云一剑，正是天下第一奇剑。入鞘之时似乎与普通宝剑无异，出鞘之后催动内力之时，却成了利能削铁、柔能克刚的软剑。

如今蓝苑催动着内力运起裁云剑，柔转千翩，映出炫目的光，剑法上却又招招敏利，剑剑精准，往往只差一分便能取柳晴的性命。

裁云剑在手，蓝苑鬼使神差一般，自然而然地使出平生从未了解过的剑法。

只是当时的蓝苑并不知晓，自己所使的剑法正是当年名动天下的裁云剑法。

前天涯门门主这个人生性淡薄，从不愿在武林中留太多的名号，因此武林中人对这个人物的印象多源于谣传，只知有裁云剑法，却不

知天涯门门主所使的便是那传说中的裁云剑。

如今蓝苑重得裁云宝剑，宝剑认主，那些不曾记忆的剑法也随着熟悉感催动着内力使了出来。

名动天下的裁云剑法岂是虚名。蓝苑越打越熟悉，七招之际已逼得柳晴进退两难。只需再刺一剑，便可轻松结果了柳晴的性命。也正

是这紧急关头，柳晴的人手纷纷拔剑攻向蓝苑，蓝苑转身抵挡之际，柳晴这才险险地退到一旁捡了一条命。

柳晴惊魂未定之时，已被管家柳青揽到一旁扶在怀里。

蓝苑闪身轻跃，足尖点地之际，已抬手挥剑格去了三人的剑，随即运起轻功，左脚一连踢倒五人，再空中一个转身剑光所到之处人也

倒，轻巧巧落地之时，地上已躺倒了十来人。

白衣在风中轻扬，雪剑在空中傲舞，点点刀光剑影之间，来去任我自由，便是天间尤物也逊了一些光彩。

剑随心动，蜻蜓点水间，兀自翩翩如飞，堪比那脱水的芙蓉，泥池的莲，不染尘埃，兀自纯净。

却无人知晓蓝苑此刻的心境。

内力催动之间，体内被逼着聚到一处的毒开始流走，探花春的毒本就是化解武功的，顿时便在经络中游走，迅速侵蚀着内力。

蓝苑心知，最多再战一个回合，自己便会毒发，就算不会立即身亡，也断然再敌不过这庭院内的众高手。

生死之际，蓝苑才真切感受到自己力难从心，以一己之力能挽回的能有多少呢。

死亡。

不期然，这两个字窜进脑海中，蓝苑一刻错愕。

死？

蓝苑本不怕死，本不该怕死，心静如水，早该将一切抛之度外。如今面对生死交际，他胸中的不是平静，而是不甘不愿的波澜。

是求生的本能，还是，其实是对人世变得留恋了呢？

算是死过两次的人，竟然会惧怕死亡，想来，让蓝苑觉得有些可笑。

只是心中打定了主意，不战到最后一刻，蓝苑不愿接受死亡。

有些话还没有去问，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

他怎么可以说服自己轻易接受死亡这种安排？

原来有了牵挂，就注定无法洒脱了。

蓝苑失神之际，手上却没有片刻的迟滞，只是再过了没几招，蓝苑剑招上就已渐渐失了几分力道。这内力一减弱，孤身对战三十余人

的蓝苑自然就渐渐落了下风。

对方一人看中破绽，挥刀直刺向蓝苑右腿，蓝苑急忙闪过，却又是露了更大的破绽给敌方。

却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拂尘轻扫之间格去了十余人的剑，“贫道来迟，施主无恙吧。”说着只见那突然到来的白胡老道一手轻

轻收回拂尘，另一只手搭上蓝苑的脉门，凝了神诊脉。

几个人又攻了上来，却见那道士连眼都没有抬，只是随手拨了拨拂尘，便将对方一一扫到地上。

“施主，怎可如此胡来？”却见那道士表情越来越严肃，收手转而捋起胡须来了。之后不语沉默，又扫翻几个攻上来的人，坦然间，

颇有出尘的意味。

“云清师叔，外面的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门廊那边急匆匆跑来一个小道士，高声道。

这一句话让柳晴大惊失色，心下忖度估计是逍遥派的门人来了，可恨那帮废物居然都拖不住这帮道士！

眼见大势已去，柳晴只得下令撤兵，逍遥派的人主在解围，不愿大开杀戒，因此虽然名剑山庄等武林门派欲擒柳晴，却最终还是被柳

晴逃了。

名剑山庄上下整顿的整顿，养息的养息，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忙忙碌碌直到天色渐渐垂暮。

第二十一章 小别新欢

收剑入鞘，正襟而坐，垂首品茶。

大敌已去，名剑山庄顿时恢复了宁静，堂内堂外，借着柔柔的月色，显得格外安逸自在。

尹悠然早已在风飘雪的内力催动下调息完毕，此刻刚刚起身，一步步轻身走到蓝苑身后，似乎是在细心地听云清道人给蓝苑将脉象一

一说明。

武林中，风飘雪是用毒解毒第一高人，而蓝苑此刻由于妄用内力造成的内伤，却正是逍遥派云游散人云清道人最擅长的伤。

云清道人，自幼入道，修身养性多年，医从前药王仙，妙手回春之技不亚于如今的药王仙。蓝苑来找这云清道人治药王仙的病，实在

是情理之中。

“施主内伤虽重，但并没伤及内脏，经络也损伤较小，切记要长期安静调养，万万不可动刀动枪的了。”云清道人沉默了一会儿，撵

着胡须道。

“晚辈的伤没什么，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蓝苑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说，便恳求道。

“哦？施主有什么需要贫道帮忙的？”那云清道人一愣，转而笑笑应道。

蓝苑还未及说明，刚走过来的尹悠然袖中的小雪就“嗖”地窜了出来，直冲着云清道人飞了过去，缠着云清道人的脖子便不肯放开了

。

“小雪？！”蓝苑一惊之下，有些错愣。

“没关系，多年不见，连他都长大了一些呢。都说西域雪蛇成长缓慢，想想，竟是时隔这么久了么？”却见那云清道人丝毫不介意，

任由小雪在他身上胡乱游走，一会儿舔舔这儿，一会儿蹭蹭那儿的，颇为自在。云清道人一声轻叹，倒似有千般愁情隐在那往事之中

。

只不过，回忆过去，也只是一瞬的事。下一秒，云清道人又是和蔼一笑，叹道：“他怎么了？”

蓝苑还未言明，可这云清道人言语中的“他”，自然便是指那药王仙了。蓝苑暗自惊奇，这才暗暗想通了一些关节，此二人原来是早

已认识了，难怪药老爷子指名要找云清道人来治病了。

“前辈，药王仙药前辈目前身患重病，旧疾复发，听闻前辈医术高明，素有妙手回春的美誉，特来恳请前辈出手相救。”蓝苑毕恭毕

敬地恳求道。

半晌，却不闻那云清道人出声回答。

蓝苑惊奇之下，一抬眼，却见云清道人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难解的结搁在心里，不由得好生惊讶。

那云清道人思索了很久很久，突然下定决心般地出声问道：“他……他自己的病，自己治不了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问了即刻又

答，“是了，医者对自己的病最没有把握……”

蓝苑默不作声地看着云清道人自顾自地喃喃道，一旁的尹悠然却显得一脸了然。

“罢了！躲了这些年，避了这些年，终究还是要见！罢了！我便随你去一趟吧。”那云清道人起身在窗前凝望着天边很久很久，忽缓

缓说道。

“多谢前辈。”蓝苑心下一喜，总算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如此，药老爷子没事，他也就安心了。

“只是，无法安心放手的，又多了一样，不是吗？“心里暗自笑叹，不期然对上尹悠然探询的目光，心跳之中，蓝苑品到了一丝久违

的味道，那是生命的味道。

已经无法安心放手了，不是吗？

月色，对影成双。

孤杯，孤酒独欢。

尹悠然对月独酌，月下桌影，一片清萧，看似留痕终成空。

明天他要回琉璃宫。

明天，他呢，该是去那药王谷吧？

那么他，该如何开口呢？

风飘雪飞奔去光明正大地月下私会慕容剑羽去了，黄依依缠着小阳去后山探险了，云清道人已回逍遥派共商门派之事去了，蓝苑在房

中合衣躺下，静听窗外流水音，心中空明却渐渐腾起一丝烦闷。

明天一早，太阳升起，便是各奔东西的时刻了吧。

突然睡意全消，蓝苑起身推门而出，轻步走向月正明风正清的庭院。

不期然，却看到尹悠然独坐的背影。

一丝清苦绕在心间，一份柔情辗转似水，翩然而生。

“月自明，风已清，人间何处终归所？月已圆，风仍鸣，千里谁能共婵娟？”淡淡一句词，淡淡一份心，无法开口言明的情，终还是

选择了这种笨拙可笑的方式，只是只是，想在分道扬镳之前，说与君听。

蓝苑的一句浅吟，让品着苦酒的尹悠然猛然一惊，随即诧然，背影僵了一僵，却始终没有回头。

不用回头，也会知道这个声音出自何人。

想回头，却想不出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只是在心底将那“千里谁能共婵娟“念了又念。

“蓝公子，这么晚还不睡？”终究漠漠一笑，对着月亮问了这样一句，月光下背对着蓝苑的尹悠然，面容上有一抹浓浓的自嘲消解不

去。

对对方的避而不答，心中蓦然升起一丝气恼，蓝苑怔了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你究竟想避我避到什么时候？”

尹悠然的身子又是一僵，沉默半晌，转而问道：“你今日何必出那暗道？”

蓝苑无奈摇头：“你说呢？”

你说呢？他的所作所为出于何因，他又怎会不知道。

他不信，他会不知道。

“何必呢？”

打哑谜？他偏不和他玩捉迷藏。

蓝苑静了一下，“尹悠然。”一字一字将这三个字说得真切清楚，借着清风送到尹悠然耳边。

“……”无言，尹悠然心里对后文是半怀期待半怀怯意吧。

期待，心里想了无数次的答案；害怕，终究得而复失，不如从未拥有罢。

“尹悠然。我只说这一遍，你听好了。”蓝苑突然轻巧一笑，面容顿时生动了几分，声音语气中的郑重带上几丝轻松，让尹悠然蓦然

回首，久久凝望，无言。

“不管我认不认得你，不管你认不认得我，不管那段空白中到底有什么始料未及，也不管过去如何将来如何，我蓝苑只说这一遍……

”一字一句，说出口了，心顿时轻松了。

轻轻抬起脚，蓝苑转身向庭院深处走去，听说那一处的花更美，景也更深浓。

至少他该说的已经言尽，该做的已经做过，哪怕此生从此陌路，至少他不会再遗憾了。

探花春的毒，也许无解，此生无憾而终，也是一种福分吧。

虽然心中，其实还是在隐隐期待对方的答案。

只是一旦梦也成真，他中毒身亡的那一天，对彼此是不是会更残忍一些？

寒冬的风刮过那枝头，惊得几只鸟儿扑了扑翅膀，飞得远了，寻一处更安静的地方安眠。

“明天……”尹悠然突然出声问道，“明天你会回药王山吧？”

蓝苑轻轻应了一声，脚步微微趋缓。

“一月之后，琉璃宫见，探花春的毒，我有办法解。”简单的言语，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让蓝苑的心顿时激烈了几拍。

蓝苑一惊之下转了个身，面对着尹悠然，却见尹悠然面容上一脸的温柔，似乎，这种温文带笑的表情似曾相识，几曾眷恋。

“你会解？”疑问的语气，心中却满是相信。

“这次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寻你的。”轻轻一句长叹，简单一句话语，敲在蓝苑心里，却泛起点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