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人，他叹了口气，再看向倒在地上的尸体，没有阖上的双眼及满地的鲜血，罗明威闭上眼。

「真恶心……」

第七章

血这种东西，罗明威不喜欢。

虽然一般人都不会有喜欢血这种爱好，可也许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看到红色的液体在面前缓缓流淌，会有一种从心底难以

抑制的小小兴奋。

罗明威现在很兴奋。他看着满屋子的血，从地上一大块到断断续续地滴到门外，腥红的颜色在在告诉人们这血有多新鲜。

很兴奋，真的很兴奋。他握紧拳头，浑身微微颤抖，看着自己已经完全变成凶杀现场的家，良久，才从牙缝里吼出一句——

「这个鬼样子我以后他妈的还怎么住啊！」

可这全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解决了变态杀手之后，他拿起钟泽豪的手机随便按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老大快挂了。」

挂掉电话之后，转过身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他咬了咬牙咒骂，「你让老子变成杀人犯了！」

不到十分钟，敲门声就响了，门一开，他愣了一下。门口站着一群黑衣男，为首的是一个长得很妖艳的男人，他见过。那天晚上他第

一次见到钟泽豪，和他赌牌时，这男人就在钟泽豪旁边坐着，也是最起劲的一个。

男人看到他，露齿一笑，很妖艳地说：「嗨！帅哥！」

罗明威翻了个白眼。现在他对「帅哥」这个词特别敏感。

进到屋里，男人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泽豪的朋友，姓云，云野，闲云野鹤的意思，呵呵！啊！在这里，啧啧，可怜啊！」他走到

还躺在地上的钟泽豪旁边。

钟泽豪身上只披了件风衣，衬衫和裤子都被割破了，身上唯一完好的是罗明威的夏威夷短裤。

「应该没被非礼吧？我来检查一下，嗯——好像没事。切！」云野先是一脸兴奋然后又变成失望，不停摆弄着好友。

罗明威想，这是「闲云野鸡」还差不多。

「好了！」云野终于站起来，对手下一弹指，「把老大抬回去，别让其他人看到。」

几个大汉立刻像抬皇帝一样把人抬出去，罗明威静静地看着他们，什么话也没说。

目送钟泽豪离开后，云野转过头看了一眼罗明威身后的尸体，难以察觉地笑了笑，把视线移到罗明威身上。

「看你一脸斯文的样子，没想到……」

「坏了。」

「嗯？」云野愣了一下。

罗明威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镜坏了，为了救你们老大弄坏了。」

呃——云野脸上冒出黑线，有些尴尬的掏出钱包，「多少钱？」

「三千块。」

拿出三千块，递过去。

罗明威伸手接过，数了两遍，对着光一张张看，最后塞进口袋。

云野再次黑线爬满脸。

「咳！」他清了清嗓子，想把话题引到正轨上。「你身手不错，也没有杀人之后的恐惧感，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吗？」

罗明威面无表情地抓了抓头发，「我并没有什么身手，只是CS玩多了，他要杀我我就得自保，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之所以杀了人不害

怕，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会把尸体处理得很好，至于我以前是干什么的——这是我的隐私，不方便告诉你。」

云野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但他知道再问下去他也不会说出什么来，于是笑了笑说：「不管怎么样，是你救了我们老大，我代表所

有的人感谢你。」说完，便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不客气，你给我三千块了。」

云野显然很喜欢他的作风，表示完感谢之后，他又捏起下巴上下打量罗明威，问：「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条件很不错哦，

给你个重要职位。」

罗明威摇头，「我对天天当杀人犯不感兴趣。」

「真的不考虑一下？我觉得我们很合得来哪！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赶快把那边的尸体抬走，被邻居看到我就得去坐牢了。」

「抬走了之后你就肯加入了？」

「抬走了之后你也跟着一块走。」

「呃——」

又进来几个人把红蝎的尸体装到一个袋子里扛走了，临出门，云野再一次回首望着罗明威，眼神中充满渴求。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罗明威沉默，真的认真思考了几秒。

「钟泽豪把我的裤子穿走了，我花五十块买的。」

云野叹气，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一百递给他。

「我没零钱，能找我五十吗？」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接下来，罗明威花了一下午，从超市里买了好几袋清洁用品，洗洁精、洗衣粉、威猛先生、除臭剂等，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地擦着地板

。

该死的！早知道应该叫妖艳男让人打扫干净再走！

跪了一下午，他那前不久刚刚经过剧烈「运动」的腰差点没断了。

等一切处理完，也差不多晚上八点多钟了，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四周有血的味道，无论怎么擦，那种味道还是存在，也或许是精神上的幻觉。

他举起一只手，在黑暗中仔细看着，突然觉得上面沾满了鲜血，顺着掌心慢慢流下—

似乎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跟知道自己会死的那天晚上一样。

轻笑了一声后，他从床上起身。

看来今天晚上，他需要的不是睡眠，而是麻醉。

他并不经常去酒吧，除了「最后放纵」的那几天，平时他是从来不进酒吧的。他在咖啡店里上班之后忙得觉都快不够睡了，更别提什

么夜生活。

喝掉第二杯浅蓝色的调酒，罗明威放下杯子，透明的玻璃杯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他眯了眯眼，不知道自己醉了没有。

「客人一个人？」年轻的酒保站在吧台里注意这位客人好久了。

没有抬头，罗明威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笑了笑，说了声，「再来一杯。」

酒保并没有介意，反而觉得欣喜，这个男人的感觉，跟他想象中的一样！

不一会儿，酒保把一杯酒放到罗明威面前。

「请用。」

罗明威抬起眼，皱了皱眉，「这不是我要的酒。」

酒保解释，「这是那位客人送的。」说完指了一下离他不远处的一个座位。

往酒保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吧台的另一头，被灯挡住了头，所以看不清脸。

移回视线，罗明威看了看面前的那杯酒。

Scorpion。

轻笑了笑，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早就看到我了，为什么不过来？」他头也不抬地问此时已经走到他身边的男人。

男人扬了扬嘴角，「给你点暗示，看你能不能想起我。」

「你暗示得也太明显了吧？」他晃了晃手里的酒。

没说话，男人坐到他旁边。

「为什么来找我？」

「想你。」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答案。

「别跟我来这套，我可不想让你想我，让我过点安静的日子吧。」罗明威像赶苍蝇一样挥了一下手。

男人沉默了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用丝毫不掩饰的目光看着他。

「别这样看我了。」罗明威笑了笑，转过头，「这么多年了，你一直这样看我，不腻吗？」

男人视线向下移开一秒，然后再次看着他，轻轻说了一句，「习惯了。」

他的回答让罗明威低头不语，良久，又抬起头问：「你过得如何？」

近乎羞涩地抿了抿嘴角，男人说：「还是老样子。」

这样子的他，是罗明威最无法面对的，而他最怕的，也是他说出「还是老样子」这样的话。

放下酒杯，他觉得所有的话都被什么东西淹没了，最后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大钞放到桌上，说了一句「我帮你结帐」之后转

身就走，然而手臂却突然被抓住。

回头，他没有看着他，低着头等待。

「我真的想你。」

没什么反应，最后，罗明威只是扬起嘴角，抽回自己的手臂。

「是吗。」

他知道自己的笑容很苦涩，只是，控制不了。

罗明威在黑暗中消失，和以前一样。独自坐在原地的男人也没有追上去，还是跟以前一样，也许，这可能就是最后的结果。

静坐了一会儿，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男人一惊，转头一看。

对方朝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罗明威离去的方向，「那是你的朋友吗？」

再次相遇，那个人的出现让罗明威突然有种惆怅的感觉。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很残忍，因为他不止一次甩开了他的手。曾经什么都没有，偶然对视的一刹那，突然成了他生活里唯一的支柱

。

一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确定那个人对他的感情是什么，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或者说，根本只是幻觉，因为他们麻木久了？

他对他说：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上路要好。

他对他说：我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你了……

现在他离开，一个人，那剩下的他，是不是一无所有了？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面前！

猛然惊醒，罗明威瞪大双眼看着雪白一片的天花板，一瞬问连精神都空白了。几秒钟后，窒息感才慢慢散去，胸口重新开始起伏，感

觉好像死过一次一样，空荡的房间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几天之后，他回到咖啡店里上班，一走进店门，大家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何琛更是整个人都快挂到他身上了。莫名其妙受到如此热

烈欢迎，让罗明威总觉得他们的眼神里有种奇怪的暗示。

就在他满心疑惑的时候，答案解开了。

他盯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还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女人，头皮顿时发麻。这不就是一定要嫁给他的女人，钟泽豪的堂妹吗？ 那位小姐露

出了花一般的笑容，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

「为了能见到你，我来这里打工了。」

「打工？你家人知道吗？」他最主要是想知道钟泽豪知道吗？

「你是说我表哥吧？他跟我说过不准再缠着你了。」

罗明威松了口气。姓钟的，算你还有点良心！

「他说你是个浪荡子，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装深沉，肚子里没几两墨水，将来成不了大气候，自己都养不活，我跟着你肯定吃苦……

」

该死的钟泽豪！

「可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觉，不管你将来是什么样子，我都会跟着你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罗明威只觉得头晕目眩。如果这个小姐知道她亲爱的表哥跟他都上过床了，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一耳光，然后再回去给钟泽豪一记耳光

？

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因为真相往往是很残酷的。

下班之后，在回家的路上，他仍是想着这件事要怎么跟钟泽豪说，可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说，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是最无辜的

人啊！

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听到有电钻打洞的声音，不知是谁家在重新装潢，他上楼的时候，电钻声也停了。

到了家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门，刚推开门往里走了一步，屋里好几十个肌肉大汉便一起转过头盯着他，满室的尘土和油漆味传来——

「对不起！我走错门了！」罗明威抱歉地一笑，关上门退了出去，可站在门口眨了眨眼，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又转头看了看门牌，没

错呀！

「砰」地一脚把门踹开，看着已经完全变成工地的家，他惊愕得张大了嘴。

墙倒了！地板被撬开了！家具没了！窗帘被撕烂了！更可怕的是，自己家和隔壁的墙也没了！原本的一房一厅现在大了一倍不止，他

从来不知道隔壁房子竟然这么大！

「你们是谁？靠！你们在干么？干么把我的房子拆了？竟然敢来拆老子的房子，不要命了？说！哪个王八蛋要你们做的？！」他冲进

去抓住一个大汉的背心前后摇晃，虽然那人动都没动一下。

「罗先生，你可以先冷静一下吗？」对方说。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家都被拆了还怎么冷静？老——」罗明威刚想说「老子我灭了你们」，可一回头看屋子里的人，几乎每

个都比他高，一身的肌肉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人手一样武器，不是斧子就是大锤……

呃——「你们到底是谁？」他很识时务的放开抓着大汉的背心。

「钟先生让我们来帮你整修房子的。」大汉拉了拉自己的背心说。

钟先生？「钟泽豪？」

大汉点头。

「他凭什么？！」

「他说你这里沾上了不好的气息，所以让我们来把房子重新整修一遍，费用钟先生全部付清了，我们会按照五星级饭店的标准来设计

，或者你有自己的要求？你喜欢北欧风格还是日式风格？客厅铺榻榻米怎么样？」

我他妈的就喜欢一房一厅的平民风格！罗明威咬着牙，指着已经消失的墙那端空荡的空间——「那又是怎么回事？」

「这房子太小，很难发挥，所以钟先生把隔壁也买下来，两间加在一起才还可以。」

捶胸顿足啊！那隔壁红毛变态还住过呢！自己这间房子本来就沾上不好的气息了，现在连隔壁都打通，想让他完全沉浸在变态的气息

里是吗？

「钟泽豪现在在哪儿?」罗明威咬牙切齿地问。

问清住址，他一路飞奔，准备今天跟钟泽豪好好算算账。好不容易跑到钟泽豪的别墅，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想敲门，大门就开了

。一道亮光袭来，他以手遮了一下，半眯着眼，看到门里面走出几个人。

其中一个，罗明威觉得他在哪里见过，而那人看到他显然也觉得眼熟，拿掉了嘴上的烟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一下。

「罗明威？」对方问了一句，但显然已经知道了答案。

罗明威点点头，他想起来了，和妖艳男云野一样，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是那天坐在钟泽豪旁边的另一个人。

「浩哥，有事吗？」一个男人走过来问。

「没事，你们去开车。」对手下摆摆手，李浩转过头看着罗明威说：「你好，我是李浩。」

点了一下头，罗明威问：「钟泽豪在里面吗？」

李浩愣了一下，随后说：「在。」

「我可以进去找他吗？」他很直接地问。

李浩笑了两声，「没想到几天时间，你跟他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他的话让罗明威心生疑惑，再看李浩的表情，倒也没什么特别。

「请进吧。」对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侧过身让路。

「谢了。」

刚走没几步，他又听李浩问：「听说是你杀了红蝎？」

罗明威转过头，李浩也正在看他。

「很厉害嘛。」李浩又说。

罗明威听不出他是在真心称赞他。

「侥幸而已。」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没有看到李浩看着他的背影，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钟泽豪家里的仆人看到罗明威很恭敬，说先生正在房间休息，如果罗先生来了就直接上去找他。看来钟泽豪早就知道他会来。

罗明威按照仆人的指引往钟泽豪的房间走。一路上他发现他特别喜欢用画来装饰房子，走廊和墙壁上都挂着油画。他不是很懂画，但

这些画不用细看也知道肯定是价值连城的精品。

败家的东西！

到了房间门前，因为生气他也不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

空气里泛着一丝血腥的味道，他马上就闻到了。

钟泽豪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罗明威看到了他半敞开的睡衣里，胸膛上面缠满了绷带。

「你——」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小伤。」钟泽豪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