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住,宝贝,你不过是输了一场决斗,可你不能输了尊严与自信。
我会在这里祝福著你。
这一晚,我梦到了你。
梦中,你和我来到第五狱,精灵族们喜欢的尤拉部落,坐在所罗河边,看著岸边盛开的曼珠沙华。
你依然是那个样子,短短的一头乱发,纯真的闪亮眼眸。我给你讲精灵的传说故事,你却总是打断我,然後问一些“伊撒尔式
”的傻傻的问题。
我低下头,想吻你,你却调皮地跑开了。
你跑到岸边,站在曼珠沙华丛中,笑著对我说,你不喜欢血红色的曼珠沙华了,你想把它们变成纯洁的白色。
然後你挥一挥手,似扯落满天的云朵。瞬间,面前那大片的红花被染得雪白。
你说这样多好看,像是在夏天盛开的白梅。
玛门向我们跑过来,我把他搂在怀中,你问我他是谁。
我说,他是我们的孩子,是你在天界时,给我的孩子,我把他留下来了。
你说,他的黑发太难看了,红眼睛太难看了,变变吧。红发,黑眼睛,倒过来不错。
我说,宝贝,你怎麽什麽都要变?保持原来的样子,不好麽?
你说,长年累月看著同样的东西同样的人,又有什麽意思?我自己也要变给你看。
说著,你褐色的头发开始变长,可每长一分,你的人就离我远上一分……
我放下玛门,跑过去握你的手,却只抓到一缕长发。而你的人,已经在所罗河的对岸。
我振起羽翼,想要飞过去,却发现自己翅膀被你的长发缠住,根本飞不起来。
你在对岸笑著,潇洒地扬起手,把那边的曼珠沙华也变了颜色……
我蓦地惊醒。
宝贝,我从未感到过如此不安。是你发生了什麽事麽?
10. 世醉
这几天来,我一直心神不宁。总忍不住往玛门那里跑。
虽然知道你根本没有危险,也相信自己的治愈能力,但你倒在血泊的画面却常闪在我脑海中,扰得我无法平息。
告诉自己要忍,心里不能一直只想著你。也不能总是去玛门那里看你。就算去了坐在你身边也不能去抚摸你。
宝贝,你这样静静地睡著,也许我还可以忍得下去。可等你醒来之後,等你又能神采飞扬地站在我面前之後,我该用什麽去抗
拒你的魅力……
心烦意乱。脚步又不受控制地,穿过层层房间,移到你在的地方。
玛门正坐在他的珠光宝气桌前翻看报纸。看到我,他把报纸掖了掖,说:“爸,你又来了。”
我唔了一声,走到你床边坐下。
你闭著眼,嘴唇轻抿,睡得那麽安心,那麽平静。
宝贝,你知道有人对你和玛门的关系大肆炒作麽?尽管我下令封住那些言论,但这种事总会传到你耳朵里。
让你受了重伤,名誉也受到损害,宝贝,对不起。
伸出手,把枕边你弯折的一缕红发拉出来弄直,同时又感到了玛门灼热的目光。
我心中叹一口气,站起身来离开这个房间。
留下了你的人,留下了我的心。
下一次再见到你时,你已经醒了过来,玛门变小了围著你笑闹著。
让莉莉丝把玛门带走,我想和你单独相处,宝贝。这几天看著你昏迷,才发现自己有好多话想告诉你。
想说,看到你受伤,我真的担心极了,怕我就这麽再也见不到你。
想说,别管什麽天界魔界的分别了,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想说,莉莉丝只是你的影子,我一直都爱著你,像我对你承诺的那样。
但坐在你身边,看著醒来的你,我却又开不了口,什麽也说不出来。
你问我:“陛下,有事麽?”
作为“陛下”的我,有的事只能是关怀一下受伤的天界副君。於是淡淡地问问你的病情,对你说说关於你和玛门的谣言,叫人
给你弄点吃的。
而心中,不是“陛下”的那个我,却一直在蠢蠢欲动著。
“陛下……”
又是陛下。
端著那碗特地叫人为你做的葡萄汤,我微微发愣。
作为陛下,我当然也不该亲口为你吹凉勺子中那滚烫的液体。是麽?我固执地把汤送到你嘴边,你喝了一口就见外地把碗抢过
去,不惜烫伤自己也不要我对你的亲密。
宝贝,我们真的就这麽被身份锁住,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坦白地面对彼此,真实地相爱了麽?
可不论是站在哪一个立场,魔王也好,你的敌人兼朋友也好,从前的恋人也好,我都希望你能多留几天,让我多见到你几天。
尽量平静著,微笑著对你说:“米迦勒,你是我的初恋,非常幸福青涩,我永远不会忘记。”
因为,这是我此生唯一之恋。
不是不会忘,而是一直都在心中流淌,从未逝去。
是你为我的话感动了麽?是你忆起了以往的日子麽?你低下头不停地喝著汤,湛蓝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雾。
是汤太热?还是情太浓?
这一晚,夜凉如水,月色流光。
莉莉丝已睡著,我端著一杯牛奶,走到阳台上,习惯性地抬头仰望著星空。
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闯进我的视线。
宝贝,你的心,也在长夜中寂寞著麽?
冠冕无聊的开场白之後,你开玩笑地向我要牛奶喝。
我飞上你的阳台,把我的杯子递给你,接下来的一幕,让我连呼吸都忘记。
你轻轻地,将唇贴在杯子上,吻在我的唇刚刚停留的地方。我不敢相信地望著你,不敢眨眼。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滞。万千伯度都抵不过这心跳的一瞬。
终於还是回到现实,你慌乱地喝了一口牛奶,把杯子塞回到我的手里。你转身就要逃开,逃开我,也逃开你自己的心。
“伊撒尔。”
“伊撒尔。”
我念著你的名字。似乎多念一次,对你的爱就多深一分。
“伊撒尔……我们和好……好不好?”
我将心如此赤裸地捧出,你的回答,却又一次将我打入地狱。
宝贝,成熟的你够自私,也够残忍。
你可以一边堂皇地标榜著你对梅丹佐哈尼雅这一家的责任,另一边抱著我吻著我诱惑地说:“我们在一起,不要再交出更多。
”
宝贝,我知道现在的你丢了一部分记忆,心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我,另一半给了梅丹佐和哈尼雅。这我并不怪你。可是性伴
侣,就是你理想中和我的最好关系?七千年来你和梅丹佐朝夕相处,还真是得到了他的真传。
细细的雪花飘落下来,每一片都像是落在我们的中间。
此刻的你我,虽然身体紧贴著,心却差了六重天六层狱的距离。
你是圣浮里亚的天界副君,我是潘地曼尼南的魔界之王。
我们的拥抱,不能太多情,有的只能是强者间的欲望。
是这样麽,宝贝?
忍不住回敬你几句,真的很想扯破你大天使长的外衣。
在我的冷言冷语下,你却又想逃了。
正想也转身飞去,却又看到自己手中的牛奶杯。里面余下的牛奶轻漾,刚才你轻含著温柔的样子,在白色的液面上浮现。随後
,你倒在血泊中、了无生气的面孔也映了上来……这小小的一杯牛奶,也是一块水镜麽?
罢了,宝贝。
路西法的尊严在你面前不堪一击。
不是我定要放纵,是我经不起再一次的万一。
突然觉得自己几千年来的隐忍都是错误。强者如你我,也无法将生命玩弄於股掌间。
如果到现在,我还只为了那个可笑的诅咒,就浪费了我们难得拥有的时间,那我这个魔王,胆子忒也小了点。
不过是个原罪结出的恶果,就让我一个人来承受。
抓住你的手,把你拉到窗台边,我轻笑著,开始剥落你的衣服。
月光下,我坐上窗台,把自己向你毫无保留地打开,准备接纳你对情人的宠幸。
来吧宝贝,让我试试那个诅咒。
你不要付出感情,你只要我的身体,我给你。
就算你只当是一场偷欢,就算此後这个身体将支离破碎。既然你要,宝贝,我就把自己全都给你。
这次,是你引我一起堕落。
没有前奏的抚慰,没有润泽过的身体。你慢慢地将我分开,缓缓地把自己送入。
宝贝,你这麽轻轻地做什麽?怕我会疼麽?那麽我自己来。
我搂住你的腰,咬著嘴唇,任性地将你胀起的欲望完全吞没。撕裂的痛楚横贯身体,我听到自己无法自控的一声低吟。
这一刻,我要的就是痛苦。
似乎只有痛苦,才能感受到今夜的真实。
只有痛苦,才能证明我们的彼此拥有。
像是加速的电影情节,像是快进的记忆片段。我们强要著对方,干涩的身体反而变成了热情的催化剂,无法阻挡,却带来一种
莫名的力量,让你我的融合更加彻底,更加深入,更加炽烈。
身体深处被撩起一把火。痛的火,也是欲的火。疼痛和欢娱如同一枝并蒂莲花,妖冶地在长夜中盛开。
双腿缠在你的身上,耻骨和你的相抵相撞,在我体内,你带著节奏有力地率动,疯狂地索求著。你不时沈沈的低呼,和我的交
织在一起,吟唱出夜的旋律。我迷乱地扬起头,满天的星星和纷纷的雪花都随著长发,在欲望的音韵中飞舞,旋转。
我的唇不时在你的脸上、唇上轻啄,在你的耳垂、脖颈上烙下印痕。你温热的手掌,在我的背上游走,轻抚著我悸动的心神。
你一次次地推进,一次次地在我更深的领域中探索,把痛苦和欢乐都送到极至。
而你我难耐的呻吟,共同把这一曲演绎得更加缠绵。
快感如潮水般袭来,灵魂被热浪冲到至高的顶点。
蓄积的灼流迸发,烟花般灿烂地跌落。
剧烈的释放後,你在我的体内颤抖。有些沙哑的喘息在我耳边轻吐,如同天籁传来的梵音,救赎我隐忍已久的爱欲。
一时天地无色,万物都停止呼吸。这一刻,只有你我的心跳充斥在尘世间,减缓减弱,却延绵不止。
一曲既终,我深吸口气,匆忙收拾起疲倦,离开你的身体。装作无视你流转的眼波,披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转身飞去。
你是醇酒,宝贝。
今夜的缠绵,是我拼却性命也要尽尝的
一醉。
11. 梦恕
那个梦在我心里萦绕了很久很久,许多个月之後,我才知道了那个梦的答案。
天界传来消息:天界副君米迦勒与天国宰相梅丹佐的儿子诞生,名叫哈尼雅。
当时万魔殿上知道点内情的十几双眼睛都紧张地盯著我,我却出乎他们意料地平静,只点点头而已。
梦魇已经暗示过我了──你把曼珠沙华变成朵朵白梅,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走出万魔殿後,苦涩却渐渐袭上心头。
宝贝,我们决斗之後不过一年多,你就重又投入了他的怀抱,还和他生下了孩子……
想到玛门,他是我们的儿子,我才为他取了你喜欢的名字。
可是,你怎麽能把我锺爱的名字,随便给了你和别人的孩子?
这对你,也许是种纪念;但对我,却像是一种嘲笑,是重重地在我心口击了一拳。
宝贝,是你变了吗?
像那梦中一样,你的心将离我而去?曼珠沙华花叶不相见的爱太苦,你终是受不住,去寻找身边白梅的安抚了麽?
说不出的抑郁。
本来认为自己会愤怒,会嫉恨。可此刻的感觉,却像一条细细的蛇,吐著沾满毒液的信子,游走在心中噬咬著。
那疼痛缓慢,而清晰,完全无法抗拒。
披上斗篷,我一个人来到蛊惑之路。
几年前在那里生下玛门之後,我还没有再到过这里。可今天,宝贝,我怎麽也想听听你的声音。
走在蛊惑之路上,来到第七门前,我望著门上自己的雕像,伸出手抚摩著门柱。──玛门就是在这里出世的。
同时,你诱惑的声音,再一次轻轻响起:
“路西法……我不会再离开你……”
“之前是我任性……我爱你……老婆……”
“我就在你身後……我们之间没有别人……我一直都等著你……”
反反复复地听著这个声音,像是对你的惩罚,让你一次次不停地在我耳边,倾吐著对我的爱恋,诉说著你的誓言。
一直到你说服我:这次和上次在你家门前一样,只是拿梅丹佐当借口。
一直到你说服我:你依然且永远,爱我。
天色渐晚,我将斗篷的帽子戴上,遮住面孔,漫步来到第一狱。
第一狱经沙利叶的管理,已然繁华了起来。自从军队的驻守减少了神魔两族的纷争、流血事件後,就有更多的天使喜欢来这里
玩,见识一下魔族的风情。因此,第一狱越来越热闹,尤其是在晚上,街边那一间间展示著魔族不同风格不同特色的酒吧,生
意异常红火。
我低著头走著,突然,街上两个同样穿著暗色斗篷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穿斗篷遮脸的邪恶巫师虽然很常见,但这两个人走路的姿态却不像。也许其他的魔族不会注意到,但曾经身为天使的我却很清
楚,邪恶巫师的身形不会这麽轻盈。这样走路的,只能是天使,而且一定是高阶的天使。
我跟上去,从旁仔细观看,发现其中一个人的帽子下,不经意地露出一缕玫瑰色的头发。
拉斐尔。
他的发色无论在天界还是魔界都算得上是独一无二了,再加上走路的姿态,我相信自己绝不会错。
那麽他旁边的人又是谁?个子比他好像还要矮上一点……应该不是梅丹佐……
他们来魔界做什麽?我心生疑惑,决定再跟过去看个究竟。
远远地跟著他们穿过一条街,转了个弯,走进一间名叫“Manjusaka”的小酒吧。里面光线极其昏暗,人又并不太多,正合我意
。
看见拉斐尔他们选了个座位坐下,我则走到吧台前面那一排位子,在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高脚椅上,背对著他们坐下来。
身後传来拉斐尔的声音:“卓恩克,先拿三瓶放著。”
“殿下,你──”另外那个人开口,声音我非常熟悉,可只从这两个词还辨不出是谁。显然他话还没说完就让拉斐尔挡了回去
。
估计那个服务生小恶魔也被拉斐尔吓到了。
卓恩克是魔界最烈的几种酒之一,一般人喝一两杯就能醉倒。拉斐尔一上来就叫了三瓶,看来他来这里不是对魔界不利,是要
折磨他自己。
我也低声跟在吧台服务的精灵叫了杯酒,然後装作昏昏沈沈地,头枕著手臂伏在桌上。眼看著三瓶卓恩克被一个眼睛瞪著,嘴
也合不拢的小恶魔捧走。
酒倒入杯子的声音。
喝酒的声音。
杯子被“!”地放在桌上。
又是倒酒的声音。
又是喝酒的声音。
又是酒杯砸上桌子的声音。
这一系列声响重复,再重复,再重复。
也没留意是几杯之後,那个熟悉的声音终於又忍不住响起:“殿下,你──别喝了。我们回去吧。”
是犹菲勒。这次他多说了几个词,我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你别管我。要走你先走。”拉斐尔声音比刚才闷了好几倍。
犹菲勒没回答,但显然也没走。然後又是杯子撞在桌上,哗哗的倒酒声。
心里大约明白了。
宝贝,你和梅丹佐生下哈尼雅,重伤的不只是我一个。
又过了很久,拉斐尔突然开口。
“他肯让他上,犹菲勒,他肯让他上!”
“那时是──米迦勒殿下──”犹菲勒尽量压低著声音,“──喝醉了酒……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