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人生—— 一江烟月
一江烟月  发于:2011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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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敏行回头大笑:“老秦,你最好开车跟我们后边,要是遇见狼人,我们好坐车逃跑。”

这都哪跟哪啊!

秦好无计可施,唯有挂档前行,最后在天桥边停下,弃车后疾步追上二人。

上到天桥,对面的公园尽收眼底。

公园不大,呈狭长的玉带状,一条宽不过十米的小溪镶嵌于其中,溪流两岸绿树成荫,树下芳草绵延,一直延伸到高速路旁边。顺流南下,不远处,地势起伏溪水流出一个很大的弯度,喷泉正好建在此处,宛若被小溪温柔地拥在怀中……

“水雾中真的有颜色呢!你们看到没有?”

宋敏行跑到桥栏处一声轻呼,两眼放光地指着月光下面的喷泉。

写意秦好紧随其后,倚到栏杆上伸长了脖子向南张望。

“切,哪有……”

写意话没讲完,只觉得身体被狠狠撞击了一下,紧跟着身侧一空,耳畔响过一声惊呼,惊呼非常短促,不待他有所反应,天桥下方的水泥路面传来“砰”的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同一时间,写意感觉到有股劲风袭来,当即顾不得抬头,飞快地退向天桥的另外一边——幸亏他姓君,虽说修行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二十年来晒的网也足够他反应快于常人。

“看不出,你一只病猫反应倒很快。”栏杆边的宋敏行一击未中没有紧迫不放,他看着两米外的美少年,阴阴地笑起。

“你杀了秦好?”写意愕然地盯住对面的斯文男人,心脏狂跳,完全没办法相信刚刚发生的那一幕,老实说,他也根本没有看清楚这桩谋杀案,虽然一切就发生在眼前,真真实实,不是幻觉,更没有做梦。

“‘秦好’?小弟弟,不要再演戏了,他怎么可能是秦好?”说到此略一停顿,露出个高深莫测的微笑,笑容中甚至还带着点儒雅的书卷气,“真正的秦好早就死了,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当即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好在脑子也因为这句蠢话瞬间清醒——妈的不妙,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果然,宋敏行看着他直摇头,此时此刻,他斯斯文文的微笑让君四少全身发毛。

“真可惜,你这么漂亮的小弟弟不是极品也算上品,难得遇见一个……唉。”

君写意拔腿就跑:这个人疯了,一定是疯了,跟个疯子斗?他又不是精神科医生!

不幸疯子早有准备,他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迈步子,人已经给截住。逃不掉只好拼命,挥出拳手狠狠击向对方下颚,再次不幸,四少的拳法跟人完全不在同一等级——他的拳头还在半路,人家的拳头已经落在身上。

最可恨的,是对方还有闲暇调侃,一派游刃有余成竹在胸的样子:“小弟弟你省省劲吧,剧烈运动对你的心脏不好……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从六岁起就开始练跆拳道。”

不要看宋敏行长相斯文,出手却一点也不斯文,凶狠得很,而且凶狠得颇有章法。他这种科班出生,对付体力逊色且从来没有打过架的写意小朋友,还不是小菜一碟?

所以,从动手到现在,写意小朋友一直处于挨打地位,凭你怎么看,君家四少今晚都是标准的一副“挨打相”!

不过老话说得好,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今晚这场架,性命悠关,表面看来宋敏行风光无限,好似随时都可以直取对方性命,可是实际上他却打得无比郁闷——明明是个弱不经风的病秧子,一推就该倒,可是打了一拳,不倒,打了第二拳,不倒,打了第三拳,还是不倒。直打得宋律师邪火上蹿,咚咚咚咚,迎头一通猛击,拳拳带风直取要害,连自家的两个拳头都给打得火辣辣的发痛……妈的,病秧子他,还是不倒!

宋某人想不通,他打人打到手抽筋,那人却仍是活蹦乱跳!(题外话:君家的防护咒如果连他那几拳都经不起的话,老君家老早就跟西陆一个下场,被修真界大佬们和谐掉了。)

……

不过宋某人毕竟是律师,揍人揍到额头青筋直冒脑子却一点不糊涂,拼着挨了写意两拳,靠近身一把抓了人死命向桥边拖去——好吧,你经打是不,老子不打了,反正打倒不是目的,目的是扔桥下摔死再让汽车辗个稀烂!

三.人鬼混战

君四少再不会打架,也不会笨到坐以待毙,呼救放不下脸(如此时间如此地点,估计喊破喉咙也没人管),自救却做得非常卖力,连打带踹死命反抗,就算不是姓宋的对手,他揍出的拳头也是拳头,让对方实实在在挨了好几下,短短两米不到的距离,足足折腾了两分钟才被拖到栏杆处。

写意拼命之下劲道不小,又是劈头盖脸的打法,宋敏行连挨几下眼镜不知所踪,连眼珠子都给挨红了,捞起写意的腰就要把他扔出桥外。

君老四身体不好脑子却不笨,越打越清醒,看今天这情形摔下去也死不了,但是看看下边十来米的距离,老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才不要冒险……打定主意卯足了劲抱住护栏说不放手就不放手,能拖一刻是一刻,反正宋敏行的拳头毫无威力。

一时之间,宋某人推击拽揍,花样用尽,竟也奈何不了他。

两个人正在栏杆处较着劲,一个死命要把人从桥上扔下去,一个拼了命打死不松手,正在僵持之际,突然,正把写意当作沙包替代物的宋敏行停手不动,君写意也一时忘了自家毫无还手之力的窝囊处境,两个人就象接到了上峰指令,同时间整整齐齐掉转头,一起看向桥头方向。

就见得桥头处,十数米外,清朗的月光之下,一个独脚僵尸正“咚”,“咚”,“咚”,一步,一步,向他们蹦达过来,于一片静谧之中,这声音听得分外清晰,也分外的可怖。

恐怖的声音仅是伴奏,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画面——有谁见过一个好象是僵尸的东西,且该僵尸还明显是只独脚僵尸,他的一只裤管空空荡荡,正被夜风吹得四下乱飞,而那只“失踪”了的腿连带着脚上的鞋子,正被僵尸本人高举在手里,就象举着一把大刀那样地高高举在手里,气势汹汹,杀气腾腾,一蹦两米远地冲着你蹦将过来,速度不快,却足够坚定……如此一幅“月下僵尸图”,胆小的可能会吓晕,而胆大的,只怕会笑场。

宋敏行君写意身在画中,没吓晕也没办法笑出来,两个人,一个震惊一个大喜。

救兵来也!

君四少大喜之下也不知打哪里生出股神力,趁着宋某人走神的功夫一举挣脱桎梏,回转身一脚狠狠踹在谋杀未遂者的小腹之上。

宋敏行绝对是个狠脚色,他被小腹的痛楚唤醒,却有本事忍住剧痛出手如风,瞬间抓住写意踢出的脚踝,狠命一提一拧,“砰”的一声,君四少摔倒在水泥地上,宋敏行紧跟着猛扑上去,把他死死压在身下……向来习惯于压迫他人的君四少,就此沦为腹部着地脸面紧贴着地面动弹不得的倒霉孩子。

宋律师右手抱住写意的脑袋,左手圈在他的颈脖处,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僵尸,森然说道:“听好,我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要是再敢前进一步,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此言一出,正在全速蹦哒的僵尸立刻非常听话地,不跳了——这位僵尸同学,猜都不用猜,除了秦好不作第二人想。

几个阴谋策划者当日只想到蜡像经不起火烧却忽略了蜡像也经不起摔打,没有完美防护的后果就是数分钟前的那一摔把好好一具蜡像摔成了独腿大将军。好在死鬼没办法再死一次,听见桥上的动静,秦好忙不跌地爬起来想要上去帮美少年打架,又考虑到若是打架的话,还是蜡像比较实用——他这几天一门心思学习蜡像控制,无心修习君夫人教授的魄魂控物术,变回小鬼的话,他没信心挥舞得动一条“蜡腿”,更遑论用以揍人。

事态紧急,容不得再三权衡,更想不起要控制肢体和面部表情,于是乎,就出现了刚刚那幕一步一步举着断腿蹦上天桥的罕见场面。

现在听了宋敏行的威胁,秦好非常识相地表明态度:“敏行,有事好商量,你不要伤害写意。”

确实是秦好的声音!

宋某人松了口气,冷冰冰地对着僵尸扯扯嘴角,毫无惧色:“原来你真的是秦好,不知道你现在又演的哪一出,该不会是变鬼了吧?”

现在这个宋敏行,不戴眼镜的宋敏行,冷厉狠酷,如此陌生,完全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斯文儒雅的俊逸男人。秦好给他盯得浑身发寒,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一句话说错激怒了此人:“敏行你看,真的是有鬼魂的,就象你刚刚说的,我早就死了,所以你刚才的行为不算杀人。我们好好谈谈,我相信这个世上万事都是可以商量的,没必要鱼死网破。”

“放屁,跟个疯子有啥好谈的,秦好你快点给我动手!”地上的写意大骂,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憋屈过。

宋敏行手上略一用力,君写意抬起来的头重新给按回地面:“小子你闭嘴,如果你还想继续当活人的话。”

“有种你就拧我脖子,你信不信,我脖子一断你马上就得变鬼。”

君写意敢发狠话,秦好却大惊失色,生怕他有个闪失:“敏行不要冲动,你杀了我不打紧,写意要是出了意外,你就真的杀人了。”

宋敏行看着这一人一鬼,看看身下的这一个,又看看数米外的独腿鬼魂,阴阴地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倒是配合默契。不过小子,你相好是人的时候我尚且不怕,他变鬼了我反而会害怕?别的人可能会被他吓死,可惜不是我宋敏行的逻辑。”

“你他妈有个狗屁逻辑……”写意破口大骂,限于生活圈子,翻来复去就那两个词。

宋敏行手上再次用力,君四少整张脸紧贴到地面,这下子彻底闭嘴了,想不闭嘴都不成。不远处的秦好看得心痛不已,连声大叫有话好说。

宋敏行见此情形心知胜券在握,心态良好的后续,便是耐心大增开始为君写意答疑解惑:“听好小子,我给你讲讲我的宋氏逻辑。你这个相好,生前百无一用,如果不是运气好到暴,就一个任人践任人踩的笨蛋。现在变了鬼,我看也是笨鬼一只,就算我杀了你,他也未必有胆子杀我,就算他有胆子,也未必有那个能力,再退一步,就算他有胆子又有能力,真的杀了我,我们三个全都变了鬼,又怎样?告诉你,我宋敏行平生有仇必报,做鬼也必定是个厉鬼,是人的时候你们尚且打我不过,做了鬼,想要对付我?凭你们两个?……好大一个笑话!”

“笑话不笑话,试了才知道。”

写意第一个音节刚出口,宋敏行心底一紧,敏锐地捕捉到了某种变故,就象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个东西,一个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紧跟着,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给这个奇怪的东西缠缚住了,无处发力,更挣脱不得。与此同时,原本死鱼样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年,真的变了鱼,他如同鱼一样轻而易举地从自己的身体下滑了出去……

整个过程太古怪了,但真正触及宋敏行灵魂的,不是过程是感觉,是那种明明知道出了变故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宋敏行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连一年半前被老板莫名解雇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没有。

宋敏行这厢还处于大脑当机状态,写意那边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伸手重重抹了一把花猫样的脸,腿起脚落,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身上:“‘笨蛋’?你骂谁是笨蛋?告诉你,秦好是小爷我的人,要打要骂也是我来,轮不到你……居然敢打小爷,把小爷当人质,今天不把你揍得哭爹喊娘魂魄出窍,就他妈的枉自姓君!”

这一下电光火石风云突变,不要说宋敏行昏昏愕愕,就连秦好都没有看清楚写意的手段。

说起来写意也没用啥手段(他的手段非常有限)。法术什么的,他“聊胜于无”地学了那么多年,好在再是聊胜于无,也还是比“无”稍微多一点点,原本不该被个普通人欺负得这么惨。无奈他从来没有进行过实战,毫无经验可言,瓶里的那几滴水一慌乱起来就全数还给了老师,若不是刚才宋敏行得意忘形侃侃而谈,给了他思考的时间,这一架谁胜谁负还难说得很。

秦好略一愣神间,宋敏行已经结结实实挨了好几脚,痛得在地上蜷作一团……眼见不妙,连忙蹦过去从背后抱住暴走的少年:“写意写意不要再踢了,再踢就该你变杀人犯了!”

君写意踢也踢了,骂也骂了,闷在胸口的窝囊气出了不少。他也真没有气到想要杀人的地步,听到秦好说“我还有话要问他”的时候,终于停了打骂——宋敏行确实把他揍得够惨,不过他毫无痛感,他的愤怒不是来自痛楚而在于受辱,他想的也不是杀人,而是把所受的侮辱变本加利如数返还。

“姓宋的,这些只是利息,本钱小爷会慢慢找你收回来。”君写意气恨恨地踹出最后一脚,谢幕,退场,倚到桥栏杆上休息去了。

秦好蹦到曾经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的旧日情人面前,单腿蹲下,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这具狼狈不堪的身体,好半天,才低声询问:“敏行,为什么那么恨我,恨到非杀不可为什么?”

地上的宋敏行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秦好,眼神非常冷漠:“我没有想杀你,我刚才以为你不是秦好。”

秦好唯有苦笑:“敏行,我确实不够厉害,不过,也不象你说的那么笨。如果说你推我下去的时候我还是迷迷糊糊的话,那么,等到你对写意讲我不可能是秦好的时候,我就想通了。我自信今晚没有半点破绽,因为我本来就是秦好,而你却一口咬定我在说谎,为什么?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你对我的死太清楚了,清楚到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正因为知道隐情,你才会那么自信,才会坚信我本人早就死了……敏行,我想不通,想不通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给我一个答案,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四.真真假假

天桥上边,夜风忽然变得大了,宋敏行看着面前这具“僵尸”,它的上衣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猎猎作响,脸上却麻木僵硬不带半丝表情,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似乎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今晚跟自己作战的系非人类不明生物,嘴角随即扯出个嘲弄的冷笑:“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杀你。我认定你已经死了,是因为我亲自到医院认的尸,亲眼见过你的尸体我哪里想得到你会变成鬼。”

“那你刚刚想要杀死我和写意,为了什么?”

“我以为你是别人假扮的,想来敲诈我。”

“敲诈?”

宋敏行收起嘴角的冷笑,沉默半晌,终于缓缓闭上双眼,轻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一念之差……没想到一念之差,就搞成现在这副无法收拾的局面。”

“一念之差?”

“我伪造了你的遗嘱,没有把那笔奖金交给你父母。”

“你……”秦好突然间喉头一梗,说不出话来——他的思维一直围绕着自己的死亡打转,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

“我和你父母联系,发现你没有告诉他们中过大奖,我就象着了魔一样天天都在想这件事,连觉都没法睡秦好,我知道我对你不起,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完全控制不住,后来,我再也忍不住……”说到此再次闭上眼睛,轻声长叹,“现在我算是明白了,那些犯罪的跟我一样,就是中了贪念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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