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西雷索林——
战斗在半个小时之后结束——所有的刺客都被变成了尸体,湿重的空气中开始飘荡起鲜血的浓重味道。
青草被鲜血染红,这次双方都丢下了一百具左右的尸体。
双目失明的红衣主教被人搀扶下来走到佛罗多斯的面前,年轻的教皇军将军丢下剑,在剑和地面撞击的声音中,对什么都看不到的情人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就摇晃着朝西雷索林倒下——
毫无预警的怀里就多了个人出来,没有准备的西雷索林抱着佛罗多斯的身体踉跄了几下才稳住脚步。
接触到佛罗多斯身体的瞬间,什么都看不见的褐色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被掩饰的惊惶,西雷索林抬头问身边的侍卫「侯爵受伤了吗?」
「不……侯爵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而已。」
当收到肯定回答的时候,他轻轻的吐了口气,抱着佛罗多斯的双手收紧。
「啊……这就好……」不希望被任何人听到似的小小呢喃着,西雷索林让人把佛罗多斯送上另外的马车,他登上瓦诺扎的马车,带着嘲笑味道的向年长而美丽的女性鞠躬「我们要回罗马了,瓦诺扎夫人。」
而美丽高雅的女性则铁青了脸色,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队伍重新开始前进,不过是朝向他们来时的路而已。
在丢下了无数的尸体之后,总算是从被杀的边缘境地被救了回来,佛罗多斯一行绕开优克里耶城,取道西边回罗马,估计应该会比从优克里耶直接穿行多耽搁一两天的行程。
在行程之中处理了善后事宜,西雷索林在确定一切现在能做的自己都做了之后,他命令侍从发射烟花。
在黄昏的暮色里,美丽的耀眼烟花窜射向半空,在为灰暗的雨前天空带来一丝活泼的生机之后就留下一道惊艶的弧度消失在了蓝灰色的天幕之上。
「这是什么?瓦诺扎询问。」
「如您所见,是烟花——普通的,在七月的仲夏夜随处可见的烟花。」西雷索林礼貌的回答。
「……」看了他一眼,瓦诺扎忽然冷笑,艶丽得不可思议「那么他预告什么呢?西雷索林大人。」
「吉祥。」褐色的眼睛没有焦距却精准的凝视着她的容颜,年轻的红衣主教冷笑「——对我们而言。」
瓦诺扎知道,教士口中的「我们」中绝对不包含她——
凝视了一会那对被她毒瞎的褐色眼睛,瓦诺扎在片刻之后漠然的挪开视线,若无其事的看着窗外昏黄的像是世界末日的天色。
她知道,自己已经大势已去——
她被儿子和女儿联手出卖,现在又落到了自己的敌人手里,她自己未来的命运已经可以想象了,
西雷索林既然有胆子丢下罗马出城,就代表他一定在罗马留下了万全的应对之策,现在只要他们能回尽快到罗马想必就胜利在握了吧?
自己可算是彻底的失败了呢……
这么想着,瓦诺扎感觉到载着自己的马车飞快的宾士着,她轻轻的在摇荡的马车之间安静的闭起眼睛——
她不可能扳回胜局——
队伍快速的行进着,等到傍晚的时候,积蓄了一整天的大雨终于下了起来!
这场雨下的大极了,坐在马车里西雷索林都能感觉到狂猛的雨滴像是要打穿马车的车顶一样猛烈!
这场雨真大——在心里这么想着,西雷索林开始考虑这场雨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他还没有想到,在快要黎明的时候,侍卫却带来了关于这场雨的坏消息。
让自己的马和马车靠近,侍卫掀开车帘对西雷索林说「大人!前面探路的人回来了,他们说驿桥已经被水冲毁了……」
真麻烦!现在要回头走陆路要花一倍的时间!来不及了!
西雷索林狠狠的拧起眉毛,正当他思考的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女声响了起来,领主送给佛罗多斯的少女坐在瓦诺扎的身后,褐色的眼睛看着西雷索林「大人……我知道前面有另外的一个桥……」
第十七章
现在,时间就是一切——
早回到罗马就可以更好的把局势掌握在手里——现在每一秒都是珍贵的——
虽然已经给凯萨琳下达了刺杀教皇的指示,不过西雷索林也想到了失败的可能性——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在塞扎尔接到暗杀失败的消息之前赶回罗马他们就胜券在握!
在七月三十一号的中午,顶着连续下了一天一夜的大暴雨,佛罗多斯一行人到了卡琳娜——提出建议的少女所说的桥附近。
那是一条在山涧之间悬浮的索桥,虽然勉强够马车和马匹通过,但是看了眼那个细的可怜的悬索,总算是睡饱醒过来的佛了;佛罗多斯站在西雷索林马车的旁边「……烟花放出去了吧?」
「昨天就放了。」把指挥权交给佛罗多斯,他听着情人下令先让马匹和马车过去,然后再让人徒步过去。
「你真是有效率。」他赞美着,然后在雨水里偷了他一个吻。
很快,空马车和马过去了,然后由侍卫队在前后护卫着女人们,长长的队伍开始缓慢的穿过索桥。
走在中间。扶着眼睛看不到的情人,佛罗多斯小心翼翼的缓慢行走,而瓦诺扎则挺直了脊背走在他们前面,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半左右的人已经到了桥头,总算是少了些负担的桥索在人的脚步下吱呀的响着,而西雷索林小心的摸索着绳子结成的扶手。
走到桥面中央的时候,西雷索林忽然觉得有人拉他的袖子,他习惯性的回头,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里面迎出卡琳娜的一个微笑——
非常纯粹而秀美的微笑——可惜他看不到,如果他能看到的话,就可以察觉到这个笑容里面的杀气!
就在这个瞬间,觉得情人的身体停顿了下,佛罗多斯回头,看到了少女的微笑。
危险!
身为武人的直觉让佛罗多斯绷紧了神经!几乎就在他已经洞悉了即将降临的危险之时,他却悲惨的发现上帝的眷顾果然不在他的身边——
以一种肉眼都几乎看不见的速度一挥手,褐眸的少女手中银光一闪,一柄细长而锐利的刀子砍在了桥的绳索上,整座索桥轰然崩塌!
所有的人都掉了下去!
卡琳娜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她一把攥住西雷索林的手腕「和我一起到地狱去吧!」
忽然觉得脚底下瞬间失重,什么都看不到的西雷索林只能条件反射一般的抓住身旁的东西,却感觉到手背上一凉,然后滚烫的液体就这么流了出来——
他流血了——
然后手腕上又是一紧,他所熟悉的双手拉住了他!
但是还是在继续下坠!
这是最后的意念,下一秒,西雷索林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落到了水里,却象是鱼拍打到地面上的感觉一样——
第一次,他觉得水是坚硬的——
然后,意志在瞬间被吞没,他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最后的意念是——佛罗多斯——
整座索桥轰然崩塌!
一时间,女子的惊呼和男人的咆哮掩盖过了暴雨敲打天地的声音,然后重物落入水面的声音象是开了锅似的沸腾在空间之中!
听到后面的异响,已经过桥的侍卫条件反射一般的拉住了身后几乎已经跌下去的瓦诺扎,把她拖到了桥面上,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僚和主人掉了下去!
被砍断的索桥在暴风雨中摇摆着,像是被折断的彩虹,在掉下去的人几声惊呼之后,除了岸上的人还在大呼小叫之外,沉入山涧的人已经没有了声息。
在虽然是正午却昏暗的象傍晚一样的光线下,返着浊黄的涧水奔腾翻覆着,人们裹着五彩衣裳还在挣扎的身体在几个汹涌的起落之后就立刻消失在波涛之下,过一会才能在已经卷远的下游看到一些衣物的碎片从水低被卷了起来……
几个浪头一过,佛罗多斯和西雷索林一起掉下去的身影消失不见,卡琳娜的身体在洪水中几个起伏,被甩到了一块岩石上,脖颈以奇怪的角度弯折过来,软软的摊开来——
被这个场景吓住了,过了几秒,侍卫长才嘶吼着开口!「快!快!所有的人立刻去下游搜救!」
大家都被吓坏了,当侍卫长带着绝望的声音喊出来的时候,侍卫们才象惊醒一般向下游冲去——
惊魂未定的瓦诺扎跪坐在地上,宽大豪华的裙摆在污泥中没有了颜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听着四周男人们纷沓而过的脚步声,她被雨水淋透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
等她终于从生死边缘稳定了情绪之后,瓦诺扎抬头,发现佛罗多斯的侍卫队已经走光了,自己身边只剩下自己的几名侍卫和侥幸没有掉下去的侍女。
一旦从死亡的边缘回来,属于政治家的头脑立刻接管了思维,瓦诺扎迅速的稳定思维,然后在片刻之后冷静。
现在是她逃走的大好机会——
只要不在佛罗多斯他们的身边,她还有机会继续活下去,甚至于——有翻牌的机会!
如果是她先回到罗马——绿色的眼睛里面闪烁过一种野心再度焚烧起来的狂热色彩——如果是她先回到罗马,那么——她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让局势变成向自己这边倾倒的自信!
刚才卡琳娜是刺客的事实确实出乎她的意料,而且在塞扎尔的刺客出手的时候卡琳娜没有动手,就说明他们并不是一路的,那么卡琳娜就是别人派来的刺客了——谁呢?
快速的思考着,几秒之后,瓦诺扎微笑了起来——是卢克丽佳的刺客!
说不定在她前进的路上还会有刺客,不过也比在佛罗多斯的身边来的安全!
优雅的起身,抹了一下全是水的脸,她指挥着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怖之中觉醒的人们。
「套上马车,我们走。」
「去哪里?夫人?」她的侍卫长带着恐惧的声音问道。
「……」看他一眼,瓦诺扎冷笑「当然是回罗马!」
习惯性的表情和那种充满锐气的冷笑似乎让侍卫和侍女们恢复了正常的勇气,上了马车,一行人朝罗马而去,和佛罗多斯的侍卫背道而驰——
当他们的马车在雨地里不见了踪影之后,在对岸,几个一直蜷伏在草业里的人站直了身形。
其中的一人淡漠的看着奔腾的涧水中,岩石上那道纤细的影子,吩咐身后的人「立刻回去报告卢克丽佳夫人,卡琳娜为了达成任务殉职,其余的人和我一起去下游搜查——」
好冷——涧水冷的像是要结冰——
在掉下去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总算是拉住了西雷索林的手,两人掉到了山涧里,佛罗多斯承受着大部分水花的冲击,在连喝了几大口水之后,再度握紧了西雷索林险些松开的手,好运气的攀住了一块岩石——
任凭冰冷的雨水从头顶上方敲打着自己,也让因为湍急和挟裹了大量泥沙而象刀子一样锐利的涧水削剐着自己的躯体——一点一点的把西雷索林拉了过来,让他的头浮出水面,费力的维持着两个身体的平衡,佛罗多斯四处张望了下,只能看到被砍断的索桥像是两条模糊的线悬荡在远方的暴风雨里。
看样子他们被卷出了相当远啊……
苦笑下,佛罗多斯皱着眉头,他看着怀里的情人,发现西雷索林因为冲击的缘故已经失去了意识,而他的脸色在暴雨里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尸体——
费力的把他的脸靠近自己,佛罗多斯感觉着他微弱的呼吸,然后轻轻松了口气;还好……他的修还活着——
把心放下,佛罗多斯开始考虑怎么让自己爬到岸上去——虽然他是个武人,不过在这么大的暴风雨中、这么湍急的河流里还抱着个失去意识的男人爬到岸上去——对他而言也是不可能的。
找不到上去的机会,支撑着自己和情人生命与湍急的涧水奋斗的手臂却开始逐渐酸麻——
快要支援不住了——
佛罗多斯很清楚。,
心跳的速度开始加快了——而随着心跳加快成反比的是体温的逐渐降低和手臂的麻木——
估计再过个几十分钟自己就差不多没有力气再攀住岩石了吧?
真的要等到那时侯筋疲力尽而松手还是现在自己立刻放手去寻找下一次的机会呢?
认真的考虑着,看了眼湍急的河流席卷着众多的泥沙呼啸而去,佛罗多斯打消了松手的念头。
开玩笑,被这么卷着撞到岩石的话会连内脏都吐出来!
希望在自己被冲走之前他的侍卫队会找到他——
感觉着精力一点一点的流逝,佛罗多斯深吸了一口气,把怀里人柔软的身体更加搂紧——这个时候如果他松开抱着西雷索林的手的话,自己就可以轻易的爬到岸上吧?
「……别说笑了……」他对自己说,「……要是那样子的话,我后半生的幸福不就没了?那多不划算?」
这么想着,佛罗多斯在已经麻木的手上又多施了一分力气,把西雷索林抱离水面。
就这么在水里僵持着,佛罗多斯开始觉得两条手臂都没有力气了……力气开始在身体之内流失……而更糟糕的是,这么冰冷的河水在不断冲刷他的身体,夺走他的温度同时,也似乎正在侵蚀他的意思——
思维开始模糊了——
难道他真的命里该绝?
这么想着,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还能不能支援住的时候,佛罗多斯清楚的听到了自己侍卫长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佛罗多斯大人了!」
上帝保佑!
从来不相信有神存在的佛罗多斯第一次这么虔诚的想着——
而远处一直在窥探他们的卢克丽佳派来的刺客只能默然的退下——没有抢先一步找到佛罗多斯,现在他的卫队到了,在人数上绝对是悬殊到一点把握都没有,不如退下。
此刻默然的撤退,而这方的人们还不知道自己刚刚从危险里面拣了条小命回来。
被自己的侍卫拉上来之后,佛罗多斯重新清点人数,除了少掉十几名侍卫之外,他发现瓦诺扎和她的侍从们都不在了,听着侍卫是否去追杀的问题,考虑着什么,佛罗多斯轻轻挥手「……我们现在没有精力去追他们……我们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向罗马去——」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侍卫长一脸紧张的靠近他悄悄的对他说「……大人……西雷索林大人发高烧了……」
「……很严重?」立刻转身去看马车,佛罗多斯压低了声音「……很严重?」
「恐怕处理不好就是肺炎……」谨慎的说着,侍卫长小心的窥探着佛罗多斯的表情——肺炎如果没有好好调理可是会出人命的。
佛罗多斯看了他一眼,在沉吟了一下之后问道「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是哪里?」
「尤恩镇……不过是在罗马的反方向……而且在暴风雨里恐怕要晚上才能到……」侍卫长的口气依旧谨慎。
「去尤恩镇。」他毫不犹豫的命令。
「但是我们回罗马会耽搁……」
「一两天不算什么。」这么说着,虽然语气上决绝,但是佛罗多斯却对自己说的话一点把握都没有。
只有他知道时间是多么的宝贵——
早一天或者晚一天都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而这样的结果决定他前半生努力的肯定和后半生的命运——
如果是瓦诺扎先回到了罗马,那么他就全盘皆输,而在这分秒必争的时候他居然要折回去——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笑着说不可能——可是现在他却做着以前这种自己会嗤之以鼻的行为——
没有给自己和手下任何犹疑的机会,他抱着西雷索林,向小镇尤恩而去——
而佛罗多斯不是不清楚被自己耽搁了的时间是如此的宝贵——不,正是因为他知道时间珍贵,而他怀里的人比时间还要珍贵,比他未来的前途更珍贵,他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毕竟,人是一种会牺牲掉自己比较不珍惜的存在,保护自己珍惜存在的自私生物。
而怀里的情人对佛罗多斯而言是最为珍贵的宝物——
佛罗多斯他们到达尤恩的时候是七月三十一日的晚上,而在罗马的凯萨琳看到烟花则是在八月二日的清晨。
和暴雨倾盆的尤恩附近不一样,罗马的天气是艶阳高照到连蝉都在高温中没有力气吟唱——
从西雷索林离开之后,凯萨琳的睡眠就非常少,她也不去参加沙龙了,只是一天一天的凝视着天空,象是着了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