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可怕的家伙……我相信就算是塞扎尔没有因为卢克丽佳的事情离开,你夜有支开他的方法……」眼睛里面闪过了微妙的神色,佛罗多斯叹了口气,把情人默认他说法的脸庞拉了下来,在浮动和蜡烛味道的昏黄光线里面,他在西雷索林近于无色的嘴唇之间小小的嘟囔着「幸好你不是我的敌人……」
持续了一个半月的攻守战争在红衣主教西雷索林到来的一个星期之后解决了。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上,当守护瓦卡里河的士兵们打着哈欠交班的时候,他们忽然听到地面传来了类似于地震的轰鸣——轰鸣声由远及近,而士兵们还在疑惑的交换着视线和私语——
就在片刻之后,巨大的人工雪球带着火药从山上冲了下来,直直的砸上瓦卡里河的冰面!在雪球巨大的质量和重力的作用下,雪球一下子粉碎了,里面的硝石受到冲击一下子爆炸了开来,巨大的冲击和热力撞击上冰层,爆炸的温度和撞击瞬间产生的高温把冰面击碎、融化、已经被爆炸崩碎的雪球化做了大坨的雪块落到了黑黝黝的河里,激起高高的白色波浪,无数的飞沫在空气中飞扬着,在蓝天下看去仿佛是有了翅膀的飞鱼,更像是水妖从沉睡的水域中优雅的起身所拖曳起的群摆上装饰的珍珠——而雪球里面的毒药则不知不觉的渗透进了河水之中。
双方的士兵都在看着这个壮观的景象——教皇军是在这白色泡沫中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而站在米兰城头的米兰军却只是茫然的看着水花高高的溅起,而幷不能从这美丽的景象之中预知到自己的悲惨败北命运——
就在这个时候,在战场完全相反的方向,一支朴素的队伍在雪原之间移动着,正朝着罗马的方向而去,正当他们艰难行进的时候,后方巨大的爆炸让地表震动起来,听到了身后战场巨大的声音,所有穿著号衣的教廷侍从们都疑惑的回头,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只能看到几丈波涛在营帐那边的战场上飞起而已。
「怎么了啊……」在马车上驾驭马匹的青年疑惑的小声嘀咕,不住的回望,亚麻色的头发在清冽的空气里面摇动着,而马车里一切始作俑的红衣男子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的抿紧了嘴唇,丝毫没有观看欲望的闭上了褐色的眼睛——
罗马被笼罩在一片大雪之中。
天使碎片一样的大朵雪花从灰兰色的天空飘洒而下,在像是浮动着雾气的静止空间里面悠然的坠落——在这个空间之中,无论是在雪地上蹒跚的人们还是在缓缓前进的马车、路边在寒风中瑟缩的树木,都给人一种缺乏生气的感觉,而唯一灵动的便是优雅美丽的雪花了。
下雪会为平民的生计带来很大的麻烦,却只会给穷奢极欲的罗马贵族们带来另外的有趣享受而已。
他们在温暖的房间里面召开宴会,把温室里培养出的名贵兰花和女人们娇艶的躯体、来自远方的美食一道欣赏,夜以继日着纸醉金迷的颓废飨宴——
而教皇宫自然是这种狂宴最大的产地,在这里,如果上帝有一点威能的话,他看到了这座他的名义下宫殿里面上演的任何一幕,这个基督的城市肯定会在瞬间成为上帝狂怒的牺牲品。
但是,在到处是奢侈放荡的教皇宫里,也有着安静浮荡在奢侈淫逸之外的存在。
教皇宫的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就是和外界绝对隔离的安静空间。
屋子里很安静,整个偏向东方系统风格装修的空间弥漫着静谧的气氛,雕刻着奇妙图案的桌子上雕花的香炉柔和的吞吐着袅袅白烟。
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一片被雪色覆盖的朦胧天地。瓦诺扎白晰的像是象牙雕刻的脸庞被旁边壁炉里面的熊熊火焰映照出诡异的阴影,带着一种清澈的寒冷。
「这样子啊……」她轻轻的叹息,眼神还是凝视着外界的苍茫一片。「也就是说……在西雷索林的帮助之下……佛罗多斯胜利了?」
谨慎的站在她身后,塞扎尔的侍卫长低下了头「……是的……夫人……」
「主教大人现在在半路上吧?」她雍容的抬高了头,金色睫毛下绿色的眼睛里面带了点狠毒的神色,她双手交抱,手指紧紧的陷入白色的丝绸之中。
她笑了下,保养有术而完全看不出来老态的容颜上浮动着一层艶狠「他什么时候能到罗马?」
东·米凯特里谨慎的回答「……西雷索林大人会在三天后回到罗马。」
瓦诺扎微微的冷笑,纤细的手指更加的陷入衣袖之中,迅速的把一切情况在优秀的头脑之中整合一遍,她微微的叹息,被雪光和火光交相映衬的容颜带着诡异的艶丽。
她不祥的扭曲了下嘴唇,叫着东的名字「东……」
「需要我现在立刻去杀掉西雷索林么?」他恭敬的向瓦诺扎低头。
「不……不……没有这个必要……让他回来,然后——」她微笑,那样美丽的笑容却只给她秀丽的面容笼罩上一层面具一般的虚假「让一个人消失在罗马很简单——就算那个人是个红衣主教也一样——」
「对吧?这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她微笑着看向东,然后优雅的曳动丝绸的裙摆,向外走去——
「记住,去迎接主教的时候请他来我的府邸——以教皇的名义——」在快要出门的时候她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对东说。
马车的轮子在深厚的雪地上吱呀的前进,本来平坦的大路因为堆满了雪而崎岖不平,可以让人脊背生疼的颠簸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西雷索林思考的兴致。
安静的坐在马车里,他用手托着下巴思考着,红色的法衣拖曳在马车的地上,像是红色的流云。
轮胎在雪地上忽然一滑,车身震动了一下,然后陷在雪窝里停下,西雷索林被惊扰一般的抬头,而这个时候,侍从掀开了车帘向他报告「大人,我们已经到罗马了,您是要先回府邸还是直接去向陛下缴旨?」
「去拉特兰宫,」思考了下,西雷索林淡然的吩咐,然后放下帘子继续自己未竟的思考,片刻,车身再度振动。
轻轻的在喉咙里叹息一声,西雷索林靠上椅子,合上了褐色的眼睛。
片刻的工夫,等马车再度停下的时候,拉特兰宫已经到了。
从容的走上台阶,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有着褐色眼睛的主教在通报之后走进了教皇的房间——这个时候教皇应该是在晨祷,但是对教皇丝毫不抱任何幻想的西雷索林径直的走了进去,不意外的看到坐至尊宝座上的老人正抱着年轻的吉乌莉亚吃着早餐。
看着年轻的阁员淡漠而有礼貌的向自己行礼,荒淫的老人向他举了一下杯子「啊……我亲爱的孩子,你平安回来真是让我非常的高兴。」
低头吻亚历山大六世手指上的戒指,西雷索林微微低头「陛下,我已经完成您所托付的任务,顺利回来了。」
就着吉乌莉亚纤细的手喝下一杯鲜红的酒,亚历山大浮肿眼皮下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光芒「前线听说形势不错。」
「那是上帝的威能庇护……」他低着头,谨慎的选择回答的语句「一切全是塞扎尔殿下运筹帷幄——」
彼此交换着一点诚意都没有的对话,西雷索林待了几分钟就告辞离开,等他一出房间的大门,就意外的看到了瓦诺扎正从长廊的另外一边走过来。
有着优雅一如女神气质的绝色美人在冬日的阳光之下翩翩而来,向他伸手「大人。」
稍微退后,接过白晰的手轻轻在上面印下一吻,西雷索林礼貌的问好「瓦诺扎夫人。」
「照顾我的外甥和儿子很满麻烦呢,多谢您了。」温柔的说着,瓦诺扎和他幷肩向外走去。
「那是我份内的事情。」
「……」看了他一眼,瓦诺扎笑的非常温柔,像是修女们象孤儿描述的圣母一样圣洁无暇。「今天我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沙龙,您要来参加吗?我的儿子从费拉拉回来了,让他为您道谢,也算是我代替陛下为你们接风洗尘——您觉得意下如何?」
「您一定要来。」看着西雷索林有些犹豫的脸色,瓦诺扎温柔但是不容推辞的微笑,然后向他行礼,离开。
还来不及拒绝对方就离开了,看着远去的纤细身影,西雷索林无奈的摇了下头;看样子,只能等明天再回帕廖利了……
瓦诺扎的沙龙确实情趣高雅,不象时下一般贵族宴会的低俗荒淫,但是无论宴会的档次如何都不是西雷索林所关心的。
和回来的塞扎尔寒暄了几句,礼貌的喝了一杯侍女送过来的酒,本来就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多待的西雷索林就向瓦诺扎告辞了。
似乎只要他肯来就好,瓦诺扎没怎么认真的挽留,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就送他出门。
眯起绿色的眼睛看着西雷索林修长的红色身影消失在了带着清冽雪花味道的空气中,瓦诺扎呼吸了一口气,又深深的吐出来。
望着载有西雷索林的马车消失在了远方的夜色下,瓦诺扎转头,看着身后跟着送出来的塞扎尔,美丽的容颜上忽然一丝表情都没有了。
「……过来,塞扎尔,上楼去,我有话和你说。」
有些畏惧的看着母亲像是覆盖了一层面具的容颜,塞扎尔觉得寒气整个向自己裹了过来,从小他就畏惧母亲胜过父亲,成年后的今天,这个一直残留着的微妙恐惧还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
无奈的和母亲上楼,走进一间点着蜡烛的房间,塞扎尔一只脚还没有踏进门,他的脸颊就受到了一个强烈的冲击!
开始的时候,塞扎尔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片刻之后,一阵热辣突兀的从脸颊上蔓延开来,疼痛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思维运做,教皇军的年轻首领才知道自己刚才挨了一记耳光。
错愕的抬头,塞扎尔看着母亲,但是无法从瓦诺扎那仿佛笼罩了一层面罩一般的脸上看到任何表情,半晌,他才醒悟什么似的用手背抹去了嘴唇旁边的鲜血。
瓦诺扎的脊背挺的笔直,漠然的收回手,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逼视着儿子,他忽然冷笑「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你居然在战争的最紧要关头作出离开前线这种无谋的决定!你还嫌自己的名声不够差,你还嫌佛罗多斯的威望不够大吗?」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的严厉,只是冷静的叙述,却让塞扎尔觉得一阵发寒,他虚弱的辩解「妈妈……是卢克丽佳她……」
「这是理由吗?是一个女人重要还是一场战役重要呢?她能够和义大利相比吗?你是要统治义大利的人——塞扎尔——」
听着瓦诺扎的话,他绿色的眼睛微弱的情绪有了微妙的改变,他直直的凝视着瓦诺扎,然后不可思议的开口「……母亲……卢克丽佳不是什么别的女人——她是你的女儿,我的妹妹——」
瓦诺扎冷冷的截断他的话,尖锐的笑着:「她还是你儿子的母亲——塞扎尔!」
被上等丝绸包裹着的修长躯体一阵席位的颤抖,塞扎尔无法说话,他只能深呼吸着低下头颅,努力平服着自己的情绪,绿色的眼睛紊乱而动摇,而他的母亲则完全不在意儿子的感受,她只是高傲的用绿色的眼睛看着他,然后象个女王一样优雅的转身离开,向楼下热闹的会场而去。
对于瓦诺扎而言,今天晚上的价值就是她的再一次胜利,让失败的敌人屈服在自己的意志主席,虽然对手冠着她的儿子这样一个名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而塞扎尔所能做的,就是目送着自己的母亲矜持高傲的离开——
第十四章
坐在马车里向自己的府邸而去,在车轮颠簸了几十个轮转之后,西雷索林忽然觉得胃里面有些不舒服。
是刚才的东西没有吃好吗?轻轻按了下胃,觉得刚才酒的味道有些泛了起来,像是渣滓一样让人不舒服的味道从舌头的后面向上反冲着,西雷索林不怎么在意的拧了下眉毛,不一会,堵塞的感觉消失了,不愉快的感觉也消失了,当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阵像是着火的感觉忽然毫无预警的从胃里一直蔓延到食管——
疼!好疼!
呼吸一下子窒息了,西雷索林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下意识的扼住了自己的喉咙,隔着红色的法衣抓挠出了渗透着血迹的抓痕——
是毒药!
清晰的头脑在这种时候还能判断出自己到底怎么了,忍耐着身体内部燃烧一般的疼痛,西雷索林让自己呕吐,把胃里面的毒药吐出来!
神志……开始模糊了……
西雷索林感觉到酸涩的胃液充满了整个口腔,那种着火一般的疼痛开始在神经之中蔓延开来——每一根神经都仿佛沐浴在地狱的火焰之中,一点一点的把血液和意志都焚烧殆尽——疼的无法形容,连骨髓都疼!
听到了自己的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也听到了侍从们停下车子慌乱围过来的声音——但是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仿佛肌肉、骨头、耳朵、眼睛都变成了化石似的僵硬。
已经根本不知道自己吐的是胃液还是胆汁了,西雷索林甚至听不到因为自己撞到马车地板而发出的巨大声音——一向宛如钢铁一般坚韧的神经在药物的侵蚀之下化做了空白,如火焰一般的疼痛焚烧着最细微的末梢神经——
眼前所有的景物蓦然消失,而他的意识也和消失的景物一样被药物的力量强行终止——不断痉挛的身体中唯一留存的就是疼痛而已——
思维像是被扭断的琴弦一样,全部消失了,西雷索林只能在周围侍从慌忙不知所措的簇拥下整个沉入混沌的黑暗——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从远处而来的车队在他们的面前停了下来,豪华的马车里一个娇嫩的声音急促的传了出来「……把西雷索林大人放到我的马车上来!」
西雷索林的侍从从马车上的标志认出来对方是波鲁吉亚家族的马车,他们根本不敢把自己的主人交给她。
马车里的女子似乎知道他们的想法,她干脆走了出来。
「我是凯萨琳·波鲁吉亚,堪拉普候爵佛罗多斯·波鲁吉亚的妻子——」女子灿烂的金发在黑夜里反射着一丝微弱的光芒,她秀丽的容颜却在火把下带着苍白的味道「所以……请把西雷索林大人放心的交给我——」
平常内向而懦弱的女子此时像是把积累的魄力全部发挥出来一样,她镇定的吩咐着双方的侍从「把西雷索林大人转移到我这里来,然后去请医生、侍女立刻回府邸去煮绿豆汤——」在此刻发挥了自己血液里遗传的强悍,凯萨琳有条不紊的吩咐每个人做应该做的事情,然后和侍从接过了西雷索林回到马车里。
「以最快的速度回府邸。」她冷静的吩咐车夫。
马车飞快的在堆满积雪的道路上宾士着,凯萨琳搂紧了怀里的人,刚才的镇定现在完全不见了,家族强悍的血统似乎在刚才的举动当中消耗殆尽,她像是一只在猫爪下发抖的小老鼠一般蜷缩起身体,只能拼命的抱住西雷索林,阻止恐惧的眼泪从蓝色的眼睛里面滚落出来。
她在心里念着上帝的圣名——上帝啊!
如果她今天没有参加瓦诺扎的沙龙——如果她没有看到西雷索林离开——如果她没有跟着离开——如果她没有发现——如果她来晚了——
天啊!她不敢想象——
努力的眨眼,让已经涌出来的眼泪重新回去,凯萨琳接过使女递过来的毛巾,仔细的擦拭掉西雷索林嘴唇旁边的污物,然后颤抖着把清水灌入他的喉咙——
让他不断的呕吐,再不断的灌进干净的清水,这样反复不断的洗胃,在到达府邸和医生会合之前是凯萨琳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不可以哭——她这么告诉自己,感觉着手指下的肌肤越来越热,像是着火似的滚烫,一种远比哭泣还要绝望的情感尖锐的在她胸膛之中跳跃着——
不断的给高烧昏迷的西雷索林冷敷降温,凯萨琳颤抖着细弱的肩膀,纤细的十指神经质的绞在一起。
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像是在念诵着什么咒语似的,凯萨琳紧紧的握住西雷索林的手指,用力到让手中男性的手掌都泛起了青白。
因为——我是这么的爱你——跟我的丈夫一样——不,我比他还要爱你啊——
在心中绝望的倾诉着,凯萨琳咬紧了嘴唇,把自己没有权力说出的爱字含在嘴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