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公子欢喜
公子欢喜  发于:2009年0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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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傲过人的小叔。

银发带紫,龙印紫杉,穿戴不变。只是面容消瘦,狭长眼眸中充满血丝,一看便知许久不曾休息

,更遑论一身浓重的酒气和凌乱的步伐。

澜渊终于有些明了那天的大雨中墨啸是怎样的心态:“小叔是怕侄儿在人间烦闷,特地来让侄儿

看一回笑话的么?”

勖扬君对他的嘲弄充耳不闻,慢慢地摊开紧握的手,掌中是一小块青色布片:“他跳下了轮回台

,我…我竟抓不住他…就在我面前,他跳了下去…”

脸上露出几分悲悯,澜渊看着勖扬君小心地将布片收入怀中:“刚好有坛琼花露,小叔可要尝尝

?”

不待他回答就命银两取来亲自给他斟上。勖扬君怔怔地看着酒杯出神:“我翻遍了天崇宫都不曾

找到…”

“你嫌弃这酒太甜。”

“呵…”勖扬君却忽然勾起了嘴角,眉眼弯弯,眼中竟有透明的液体落下,滴入杯中时仿佛能听

到“咚——”的一声轻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嗓子都是沙哑的,“他什么都未给我留下。”


“小叔若不嫌弃,剩下这半坛就当是侄儿孝敬您的,如何?”同是悔不当初的天涯沦落人,澜渊

亲自将他送至门外又把酒坛塞到了他手中,“人间一直是他的向往,如今他得偿所愿心里该是高

兴的。”


“我会去找他。”紫眸中划过一丝坚定,勖扬君沉声道。

“小叔,这…这是何必?文舒他不会…”惊讶之下想说文舒定不愿再见他,可又觉太伤人,澜渊

一时语塞,“两相折磨,何苦呢?”

“我不管!”一直八面不动的脸上已布满疯狂之色,高涨的气势掀起纱衣重重,连说话声也陡然

提高不少,眼中更是晶亮得诡异,“他一直是我的,千万年前他就已是我的人!休说是他成为一

介凡人,哪怕是轮回成一丛蓬草,他亦只能待在我的身边!自始至终,他都只能是我的人!澜渊

,你听仔细了,他愿不愿不是由你来说,下回若再叫我听见,即便是天帝的颜面也休怪我不讲情

理!”


“小叔…”被他的狂态生生逼退一步,澜渊犹想再作劝说,勖扬君却跃上云端如来时一般急速远

去。

长叹一声“孽缘”,担忧着文舒即使牺牲长生不老之身也换不来片刻安宁。

鼠族的帖子还未送到,狼族的喜帖却由狼王亲手送了来。早听银两说过,未来狼后的肚子里都已

经有了狼族的少主,澜渊便忍不住指着墨啸道:“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狼王,为了一己之私竟连食

九十九颗人心,妖界岂可再容你!”


墨啸忙摆手:“二太子你可不能胡说,旁人还好些,若是那个篱清知道了,他第一个毁了我的内

丹。”

“那你家少主是怎么来的?”澜渊知他狼族有不传之秘,却一直不知详情,此番也正好可以趁此

机会了解一番。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墨啸也大方,就一五一十地道来,“我族有块祖传的墨玉,说是

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用剩下的,历代狼王的精血都在上头,时间长了就带了些异处,如果人类戴

上多少要沾上点妖气,体质也就介于半人半妖之间。因此可使人类女子怀胎。”


“怪道说到你都要在前头加个‘色”字,还真是有道理,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硬让你拐成了一只

妖怪。”澜渊展了扇子,笑得越发肆意。

墨啸也不恼,从袖中取出了大红烫金的帖子递给澜渊:“上回擎威成亲你不来是情有可原,这回

我的大婚你要不来可说不过去了。”

澜渊的笑容僵了,低头看着帖子沉思:“他…来不来?”

是狐族的篱落少主找上了狼王府理论,狼王这才有妻有子,这事兽族间都传遍了。那么于情于理

都要请上狐王篱清的。想到相见,心中半是兴奋半是苦涩,我想见你,可你可愿见我?如若不愿

,岂不是两相尴尬,不如不见。


“本王成婚,你们一个个摆个苦瓜脸给谁看?喝杯喜酒是能药死你们怎么着?”墨啸见他神色踌

躇不由气恼,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盅,茶水立刻溅出了一大半,“你倒是给我个准话,来还是不来

?”


澜渊抬起脸,满脸歉色:“我…在下谨在此祝狼王狼后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不顾墨啸难看的脸色,将手中的茶水一干而尽:“听说狼王的酒窖近日遭劫,正巧有些天宫里头

的薄酒,还望狼王不要嫌弃。”

“哼!”恼怒的狼王拂袖而去。

留下澜渊一人独自对着手中的扇子发呆,相见不如怀念啊…

喜宴自是一派喜色,满宴都是喧哗笑声,只有这里一角冷冷清清,有人自斟独酌淡看着眼前的欢

声笑语。

上一次来狼王府赴宴还是数百年前,也是这般的热闹与欢腾,只是不见当年妖娆的蛇族舞女,满

座风流子也多半娶妻成家不再敢放浪形骸,更无人似笑非笑敢将一双墨蓝眸扫过来惹得他心头火

起拔剑相向。


新人正在行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双方父母俱不在席,就让狼族的长老们受了,

几个老长老激动得热泪盈眶,终于放纵不羁的狼王成家立业了,以后或许就能收回些心思在本族

事务上不再让他们撑着一把老骨头操劳担心了。


篱清坐在席后静静地观礼,新人过来敬酒时,红衣凤冠的新娘特地向他福了一礼,说是要谢谢篱

落公子,没有他或许就没有了这段姻缘。

“听内子说他把那个书生照顾得很好。连那个被你揍得鼻青脸肿的小子都懂事能照顾人了,你这

个做大哥的倒是有些不如他了。”墨啸附在他耳边说得意味深长。

“嗯。”篱清只是点头,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啸无奈:“舍不得你?隼矗商毂磷耪帕乘滥愕男乃肌D愣岳槁涫钦庋愣阅歉龆

幽训啦灰彩钦庋俊?

篱清便不说话了,胸口有一处烫得火热,抬手去抚却触到了一样硬硬的事物,唇就抿了起来。

“你这个人就是戒心太重也太苛求自己,感情这种事越思量越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

喜欢,你还能折腾出个既喜欢又不喜欢出来么?”有人见新人迟迟不来敬酒就来催,墨啸临走前

仍不忘说教他几句。


篱清缓缓地坐下,脸上依旧无风无浪,只是神色愈加飘渺。

忽而有人进来通报:“二太子来了。”

声音不大,传入耳中却如炸雷一般,涣散的神思醒了过来,抬眼就对上一双墨中透蓝的眼。他正

对着这边温文地笑,手中徐徐摇着一把竹扇,扇面上白底黑字题了几行字。


“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又来了?”墨啸走过来问。

澜渊却不答,一双眼紧紧看着那边一道白影。

法印的疼咬一咬牙就能挺过去,可相思入骨的苦又有谁可解?

第二十章

摇着扇子坐下与众人寒暄,就有人凑过来夸赞他手中的竹扇:“二太子果然与我等这些下界俗物

不同,瞧瞧这一笔好字,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对面独坐一隅的人动作一僵,澜渊不答话,墨蓝的眼殷殷地望着那边。

座中有人如擎威等熟知内情的俱都沉下脸来冲那些不知情的打眼色,却也有人半点察言观色也不

懂,见澜渊缄默不语更是好奇地起哄:“二太子休要自珍自藏,咱们是粗俗惯了。您是从哪儿得

的这么一把好扇子,咱看看是不是也弄一把来摇摇,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对,风雅一回!”


篱清灿金的眸看往这里,在纸扇上顿了一顿又转向了他处。澜渊看着他抬眼又移开,目光追过去

却如何也追不上。摇扇的手停了,缓缓将扇子合上,扇面上的诗句就被一点一点遮去:“这是两

百年前有一个人送的。”


“哦…看这句子,相思不相思的,定是又一个看上二太子您的在借着扇子跟您传情呐!”不知是

谁这么粗蠢又直接的肚肠,高声嚷了出来,引得一阵哄笑。好事者们纷纷猜测送扇子的是谁,从

前雪族的那个,还是…可惜了,一片真心也不过换得几日恩爱。


笑声中,谁手中的酒壶不慎摔到了地上,清脆的响声惹来旁人侧目。

“抱歉。”白衣的狐王俯身去拾。

却有人心急地抢先一步奔了过去拦:“别捡,小心扎到手。”

指尖相触,闪电般赶紧分开,动作凝固,是拾也不是不拾也不是。双双尴尬地相对而立,一个紧

盯不放,一个闪躲避让,彼此的视线错开得狼狈。

“不敢劳二太子大驾。”篱清率先打破了僵局,淡淡地谢过澜渊的好意,也摆明了疏远。

澜渊半张着嘴站在一边,满腹话语无从说出口。受刑的关节处开始泛疼,心口寒热交加,仿佛又

有人持着细长银针一针一阵密密地刺来。

“都死了是不是?还不快帮着收拾!”新郎见状一边拉着澜渊归座,一边召来小厮为二人解围。

怔怔地被拖回了原坐,却连旁人对着自己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歌舞又起,目光穿过睨裳翩迁只盯着那袭白衣瞧。银发金眸,俊朗面容上无悲无喜,无人敢上前

攀谈更无人敢过去敬酒,仿佛跳脱三界之外的漠然看客,明明近在咫尺,却冷傲得如天边的月光

般遥不可及。


夜深沉,新人的良辰美景绝不能耽搁,众人也纷纷识相地起身告辞。

“找个人送你吧。晚上天凉,你这半身的法印受了寒气又得作痛,已经没了一半修为你就别逞强

。”

身后传来擎威的声音,一字一句传进耳里听得分明。

“没事,有银两跟着就行了。这地界上谁还敢来惹我?”

“真是的,不是我说你,好好的清闲日子你不要过,去逆什么天?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真

是为了你个篱清?…”

就再迈不动离去的步伐,回转过身,那两人正并肩走来。擎威没有瞧见篱清,对着澜渊自顾自地

往下唠叨。澜渊的眼中却是一闪,忙拉住了擎威的衣袖示意他要多话:“狐王身边的人手够吗?

要不我再找个人送送。晚上天黑,一盏灯笼怕不足够。”


“不必。”拒绝得不容半点转圜的余地,篱清深深地看了澜渊一眼便调头离去。

“天冷,晚上出来时记得让你家主子多添件衣裳。”身后的他转而谆谆地叮咛元宝。听在耳里,

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王,这事儿小的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那时您正养伤,长老们吩咐别来打搅,小的们就没敢说

。二太子逆天咱也是听说来的,只知道原本是要打散了精魄从此灰飞烟灭的,亏了西天如来佛祖

说情才保住了性命。胸口上刺字,又被封住一半修为也是别人这么说的,具体怎么着,小的也没

见过呀。”元宝站在堂下苦着脸回报,“这都一百多年了,谁还记得这事儿?小的都问遍了,大

伙儿也就知道有这么个事儿。”


篱清坐在堂上一手支在颊边沉思:“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吗?”

“哟,这就更没人知道了。据说狼王和虎王还都去问过,叫二太子一句话给堵回来了。外头传的

都是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瞎猜的。”

“就没人知道了?”

“没人。要不王您去问问。二太子对您可对别人不一样,兴许您去问他就…”原本半明半晦的眼

猛然抬起,仿佛一阵寒风刮过,元宝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屈膝跪下再不敢往下说:“小的

多嘴。”


“真的就这么重?”垂下了眼喃喃自语,额前的发披泻下来,更看不清表情。

“下去吧。”起身径自从元宝身前走过。待得他走远,元宝才敢慢慢抬起头,背上早湿了一层。

而那个方向,正是通往酒窖的。

几十年过往无痕,当初特特送来的十多坛酒还余下不少。细心地一坛一坛数过,又反过来再数一

遍,少了一坛。

有谁能在狐王府中出入自由,又这么觊觎着他这些酒?答案不言而喻。偷惯了别人家的,他终于

偷到自家人头上来了。

不觉得心疼,却被勾起了心中深藏的回忆。

取来酒盅满满倒了一杯,酒液过喉,满口生津。

从前从前,百年如同一日,一日又如同千年,无风无浪也无悲无喜。狼王的酒宴上有人大胆说出

一句“狐王才是真绝色”,蓝衣金扇,一看便知是生平最鄙薄的纨绔子弟。也唯有纨绔子弟才最

擅用温柔,无声无息地续上一杯茶磨上一碟墨,再送上一张善意体贴的笑脸,些微温暖就轻而易

举地渗进了冰封千年的心。


冥姬说,世间纵有千般万般求不得,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若有人肯真心真意

看待,纵使违逆了天下抛弃了性命也甘之如饴。百思不得其解,只看到了凡人苦苦相等的凄凉。

起风的夜里回到家,有人在一室昏黄中回过身来相拥相抱,“去哪儿了?怎么凉成这样?”话里

也满是暖意。屋外的夜露霜寒就完全地远去了,原来这就是相守的幸福。


喜欢或者不喜欢,都说不上来,没去想。只贪恋那一点温暖,再强悍的人也终会在心中小声地企

盼会有人来把自己捧在手掌心上宠。

乌骨簪、竹纸扇、花灯夜,桥那边的老汉扯开了宏亮的嗓子喊:“澜渊公子家的小娘子可在这边

?你家相公寻你来了。”一霎那失神,还真仿佛是两情相悦恩爱情浓。


再抿一口酒,细细去品,其实甜中是微微带着苦的。

怎么可能?薄幸的太子与冷情的狐王。那个人太滥情,每一个人,哪怕只是一夜露水情缘,也能

柔和了一双墨中透蓝的眼一往情深地说“喜欢”,好廉价的真心,太过不叫真心。


澜渊,你我不过是一桩交易,我予你欢情,你予我温情,各取所需,两不相欠。休要说什么真情

不真情,大家都是一样,谁起了真情谁就失了资格。狡诈的狐族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半步也不能

让、


澜渊,你打得好一手如意的算盘,几句喜欢几句想念就想平白无故来讨一颗真心,凭什么?

百年足以遗忘太多往事,一梦醒来,为什么你竟还能凄楚着眉眼来要我相信?二太子送来的补药

,二太子送来的美酒,二太子跟在篱落少主后头到处赔礼,二太子把金刚罩送了来还不敢声张…

二太子、二太子、二太子…元宝说、墨啸说、谁谁谁说…都围着他张口闭口地“二太子”。独自

登楼远眺能看见远处小小一座院落,百年来二太子一直住在里头,天帝下诏叫他回去也不肯…


这般如影随形地附着他,到哪儿都逃脱不了。

早已是一拍两散了,管你逆天也好,受刑也好,为什么偏要扯上他,又为什么总不愿放手?

抓起杯来狠狠灌下,寒玉的杯盅将酒液镇得冰凉。

澜渊,你凭什么要我相信?又凭什么你要我就一定要给?

勾起了嘴角冲自己讥讽地笑,话说得硬气,可是偏偏啊,就上心了。连自己都不知是什么时候,

鬼使神差,自作孽。

“王,长老们来了。”元宝在门外通报。

放下了酒盅站起身,笑容也敛了,心思也平了:“好。我这就来。”

澜渊,数百年真真假假地纠缠,做戏也好,玩笑也好,累了,也乏了,你我总该有个了断了。

第二十一章

长老们说,篱落少主一去便是这么多的时日,过得是好是坏都是听旁人说,咱们这边总该过去看

看,若是亏待了恩人也好及时弥补,免得叫他族笑话。

实则不过是知道他还是不放心这个唯一的弟弟,给他个下山的借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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