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福。
能让向来从不动手伺候人的浅离为我擦脸,不知道可不可以算是大突破。我在心里偷笑了一下,还是无法抑制对看到秦丹的渴
望。
眼皮比想象中的重很多。好不容易睁开的时候,只看到了浅离叹笑中带着忧虑的脸。
“浅离……”
“你啊……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浅离放下手里的巾子,看着我。“我是叫你去看看,可没叫你只剩半条命回来。”
“浅……咳咳……浅离……”
“别说话。白琴说你伤了内脏,不能用力的。”
“我……咳咳……秦丹……咳咳……秦丹在哪里?”
我似乎看到浅离的脸色变了一下,只是他很快地转回正常。
“你先好好休息吧,内伤可没那么容易好。对吧,白琴。”
“对。”白琴看着我,用一代神医的权威表情看着我。“你现在需要的是闭嘴。相不相信你要再说下去我会把你的嘴封起来?
”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浅离可从来没有叫人闭嘴过。而且他从来没有这么明显地正面逃避别人的问题。而白琴那个家伙,除了浅离以外,对其他人可
都是想出手就出手,完全不会用也不屑这样哄骗的口吻说话的。这其中有问题。他们在隐藏着什么消息,而这个消息正是我要
知道的。
难道…………
不可能!我还在这里,秦丹不可能出事的。
可是秦家大厅里没有完全清除掉的危险……他还要照顾我……不!不会的!不可能!我不允许!
我挣扎着要下床,却被浅离拦住了。
浅离的力气才多大?我却无法挣开他。一身的武功仿佛被人彻底抽空。头重脚轻之下,我完全没发现自己被浅离紧紧地抱着。
“绿腰你别激动好不好。先休息休息。你的身体还很糟糕啊。”
“我要去看秦丹。谁也别想拦着我。我要去看他。秦丹在哪里?”浅离的欲言又止刺激了我的想象。我几乎可以看到秦丹倒在
血泊中的身影。
不!我不要!我不要他死!他要死也要死在我眼前。我不许!!!
“秦丹……”
不自觉地,吼声夹杂着眼泪和血喷出来,我手脚发软地摊在地上,完全看不到浅离复杂的眼神。
“秦丹……呜…………”
一个声音从天而降顿时吓住了我。
“绿腰,你叫我吗?”
(四十二)
谁?谁的声音?
我就这样傻兮兮地坐在地上,抬着一张不知道混着眼泪鲜血还是鼻涕的脸看向声音的方向。泪眼迷蒙中,也只看到龙威的肩头
挂着一个东西。龙威的嘲笑声异常清楚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真难得,你也有这个蠢样?”
另一道声音回应着他:“龙威,别嘲笑他了。他这个样子很可爱不是吗。”
我不相信我的耳朵会已经废掉,所以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扑过去,紧紧地将那人抱住,再也不放手。
男人在耳朵边叹笑:“绿腰,我全身有伤呐。别抱得太紧。”
我不顾他说的话,耳朵只紧贴着他的胸口,寻找生命还存在的证据。
体温,有。心跳,有。他不是死人。这个认知传回大脑,我心情放松下来,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床边坐着一个人。
他靠在床头,握着我的手,让我感觉到了他的生命力。在我苏醒的那一刻,他的眼闭着,我得以好好地看看他。
他显然并不是完全安然无恙。眼角唇边都有着重重的擦伤,头、手和宽阔的胸膛上裹着厚厚的白布。隐约有鲜血从渗透出来。
典型的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我只看着他,看着他虽然伤痕累累却依然活着的模样,忍不住热泪盈眶。
“绿腰……”低低的呼唤含在舌底下,不让它惊扰了他的休息。只是我的这番苦心,全叫人糟蹋了。
“你们看绿腰那副呆样。莫非打完内脏受伤连脑子都不中用了吗?”这是龙威的声音。
“他脑筋搭错了。”这是白琴的判断。
“别这么说……我们把他玩得狠了点。看他刚才那表情啊……哈哈……简直就是绝品嘛。”浅离的笑声最是不客气,他直接刺
激了我的神经,让我从迷糊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我想起来了,我会失态到落到被人嘲笑的下场,全都是他们的错。
我转过头,看到聚集在桌子边喝茶吃点心聊天的三个无聊人。
龙威的眉宇间还保留着一抹邪笑,白琴冷漠的面孔冰霜溶解,而浅离的眉毛鼻子和眼睛都还残留着浓重的笑痕。想来刚才我的
表现,让他们大大地娱乐了一场。
真是……过分。
有这么当朋友的吗?专门等着看我笑话是不是?我想起来了。我激动的原因就是他们的欲言又止,留下大把的空间让我自己想
象,顺便在该添把柴火的时候顺便连灯油也倒了下去,才让我自己吓坏了自己。
没好气地瞪着他们,看到浅离对我吐了吐舌头。
“你啊……身体还没好,就别想着报仇了。”
不费力去想浅离怎么知道我未出口的话语。我的表情已经做得非常明显了。不能亲自动手揍人也虽然很遗憾,但是等我好了以
后浅离就该遭殃了。现在,开开口威胁一番也好。
“你就别让我抓到机会。”
“威胁我啊。绿腰,你也看看自己现在的情景吧。”
“我好得很。”
“好?”浅离挑起了眉毛。“声音嘶哑、脸色憔悴、唇边挂血丝,眉宇间漆黑一片。大哥,你以为自己身受的内伤还不够重吗
?白琴,你告诉他,他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好的。”对于浅离的话白琴向来是言听计从。他立刻开口,非常详细地说了出来。“他与江湖中号称‘内力第一’的燕家的
燕静直接对过。从他五脏六腑全部受震出血不止的情况来看。他身上所中的燕家内功心法足以让他在不断内出血一个月后彻底
去见阎王。现在我虽然用金针把他的穴道疏通让他尽力不让血液淤堵在血管中,但是我不能保证能制止住出血。因为现在我手
头完全没有足够合用的药物。”
什么意思?我听了,也下了结论。
“你不是白琴。”
“什么?”不只白琴楞住,连浅离龙威也都愕然。
“白琴才不会说‘不能’这种话。他是一代神医呐,连死人都能救活的那一种。”
“谢谢你的抬举。”白琴真地笑了出来。“我确定你的脑筋真的伤到了。我当然能治好你。可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还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内脏受了严重的伤害。但是有白琴在,我怕什么?老朋友了,还信不过他的医术吗?
“你的身体……从此必留下问题。”
“什么问题?”
“不是开玩笑,我当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把你的内伤全部治好。受伤的地方太多了。你必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受内脏伤
痛之苦。不过好在一些内脏的反映比较慢,你的痛苦也不会特别剧烈。不影响你日常的生活。”
是吗?我的脑子还没真正接受他的话的时候,两只手已从身后探出来,把我圈在他的怀抱里。
“不会太痛苦吧?”身后男人的声音依然如往常一般清朗悦耳,听起来似乎完全不受身体伤痛的影响。
“有一点,但是不会太激烈。如果不行,我还可以用药物控制。”
“那就拜托你了。”他的唇温柔地落在我的鬓角。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惜。我不用回头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我把手覆盖在
他的手上,问白琴。
“我这边没什么大问题。白琴,我有事情要问你。”
“什么?”
“秦丹的情况怎么样?”
白琴瞟了我身后的人一眼,道:“至少比你好。”
“我要知道详细的情形好不好。”
“好吧。他的情形确实比你好太多,看起来伤重,其实都只是皮外伤。而且这是在他把燕静打成猪头并把燕家的人都修理的时
候受的。我想一定是你先与燕静对拼受伤倒下才让这个男人无法忍受而暴发。他只攻不守几乎杀尽燕家的人,当然身上会留下
不少痕迹。我和龙威赶到的时候看到你们两个躺在血泊中真吓了一跳,还以为你们想不开和燕家的人同归于尽呢。把你们拉出
来以后发现还有气息才放了下心。老实告诉你吧,原本我打算把你和他放一张床上好照顾的,可是浅离很生气。说无论如何一
定要让你难过一回。否则的话对不起他的担心。”
我就想着没事干他们干吗要捉弄我。想来我被他们拖回来的时候形象确实不好,否则以浅离那等知分寸的性子,不会在我刚醒
来的时候用我最在意的东西捉弄我。我确实,吓坏了他。
“别看秦丹他包得几乎全身都是,但是过几日就全好了。你现在要担心的,还是你自己吧。”
“那就好。”我吁了一口气,小心地靠在秦丹的胸膛上,尽力避开他受伤的地方。现在的我已经顾不得是不是在人前是否应该
保持距离了。我只想时刻感受着他的体温心跳。否则我心底的不安不会消退。
悄悄打个哈欠,揪紧了手里秦丹的衣服。完全没注意到那些闲杂人等已经静静地离开,把静谧的独处空间留给了我们。
(四十三)
日子匆匆过了几个月,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这些日子一直窝在白琴的庄园里疗养。内伤早已经好得差不多,白琴却还是一天接着一天地熬着药。最夸张的是,他还经常换
药单。吃药吃到可以抿一口就分辨出到底里面加了什么东西的我,自然要抗议他把我当成药桶的行径,他却回答说这全是为我
好。
每每我开始耍赖不肯喝药的时候,秦丹都会坐在一边好声好气地劝慰。如今他已经掌握了对付我的办法,知道我吃软不吃硬的
脾气,他从来都不会对我采取任何的暴力手段。
看着他的脸,我每次都只能含着眼泪,把那些可恶的药水往肚子里吞。
真是的,就算内伤的后遗症还残留着,也没有必要太在乎不是吗?我的身体依然算得上健康,除了偶尔吐点血,或者忽然体力
不济以外,与从前没什么不同。没有必要让那位神医老围在我的身边做我的专属大夫,这太奢侈了。这种殊荣还是让浅离自己
一个人享受就好。
可是白琴却告诉我,如果不是靠着那些药物,我这残破的身体早就废了,哪还留到今天任由着我活蹦乱跳却只是吐血而已。
真的那么严重吗?秦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很是严肃。
白琴放下手里的活计,难得认真地说,我这身体,恐怕一辈子只能这样过了。
秦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一直忘了问他燕家的事情结局到底怎么样了。还是浅离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了江湖中对这件事情的
评价。
都说燕字世家这一战后损失惨重,除了燕大小姐燕宁安然外,其他的精英都被废了。就连燕家最最自傲的“内功第一”的燕静
都被秦丹打得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总的来说就是燕字世家得修养好一阵子才有可能再在江湖中走动了。
这个消息差强人意。只要燕家的人不再来找麻烦,我就很知足了。反正现在秦丹在我的身边,怎么算我都赚到了。
秦丹脱离秦家的消息并没有被传出来。不过从龙威那边得到的消息说,秦家已经放弃让秦丹再回去,所以说他自由了。
自由的结果就是他成天围绕着我。这个不行那个不许的,几乎我要干点什么都被他禁止。就连我即兴在地板上跳两个舞步,都
被他当成了危险动作。要不是他偶尔还有点事出门放我自由呼吸新鲜空气的话,我恐怕真的会喘不过气来。
我想我还无法适应两个人粘在一起的日子。秦丹没有恶意,却让我有了窒息的感觉。
趁着秦丹出门办事白琴出门采药的时候我趴在屋顶上喝酒。酒这种东西当然不是秦丹或白琴愿意让我享受的,不过现在他们不
在,我就偷偷摸摸地躲起来喝。
真没想到这一辈子活到现在居然还得做这种八九的小孩子才做的事。我叹气,把酒和着胸口的腥气一起送进了胃里。
热热的酒气涌上来,被压制下去的腥甜用更加汹涌的姿态重新窜回头顶,我一时忍不住咳了出来,一口鲜红的液体喷出染红了
半边袖子。
什么玩意?我皱着眉毛看着被染红的衣服,叹气。
“绿腰,别告诉我你真的在喝酒。”
屋子下面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伸头一看,浅离正抱胸站在下面。
我缩回脑袋想了想,现在还是白天,正是夜间才出现的浅离的休息时段,我也没听到说他已经回来的消息,那么他怎么会在这
里?我
“还躲?我已经看到你了。”
“我不是在躲。我只是在思考重要的问题而已。”
“什么问题?怎样才能更安全地偷喝酒?”
“你怎么知道我在喝酒?”
“我闻到了酒香。”
“那也可能是厨房煮菜用的调料味道啊。”
“你有没有想过厨房离这里有多远?”浅离用一种忍耐的声音说。我听得出来,他已经很不耐烦了。“下来吧,绿腰。我请你
吃豆腐脑。”
好吧,我下去。不过不是冲着豆腐脑,而是不想他到白琴或秦丹面前去告状。说真的,惹毛了他,他一定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的。到那个时候我就算想靠近厨房也不太可能啊。
和浅离坐在走廊上。酒是已经被没收了的,现在那可爱的坛子正握在浅离的手上。里面美味香醇的液体被他毫不客气地灌进了
自己的肚子。
暴殄天物。
我只能看着他牛饮,却没办法伸手抢回来。谁叫他现在的力气比我还大来的。这就是受了内伤长久未愈的坏处了。
“你干吗一个人喝闷酒?”他八成已经把探子里的酒全灌进嘴里。满足地哈一口气后,他才问。
“因为我很郁闷。”我趴在浅离特意从房间里拿出来的枕头上,他说木头地板干净归干净,就是凉,不适合直接趴上去。所以
一定要搬个东西出来给我垫着。切,怎么不见他给自己也弄一个大枕头?
“有什么好郁闷的?除了不能喝酒,你不过得挺愉快的?”
“我哪有愉快?我现在都被当成了易碎的玻璃娃娃做点什么事都被人说不许不许的。连喝个小酒都不行啊。”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禁止。你看看,喝酒的代价是什么?”
他毫无转圜余地地指着我衣袖上的血迹,我看着,禁不住嘟哝。
“不就是吐了点血吗?”
“你以为你还有多少血可以吐?大哥,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比我更清楚。还是当年可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身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