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不过,再也没有见到过寻了,再也没有人找我放血了。
回忆起那日他冰冷的面容,我竟然想轻轻对他笑著,瓦解那一片冰山,我究竟是怎麽了呢?
在许多天後,我终於温驯得象头羊,闭门不出了。
院里的蔷薇开了,红色的蔷薇开了,血红的,出乎意料的明丽。
我每日都守著她们,凝视我的蔷薇,对她们说话。
我说,蔷薇,你看见我的白玉珠了吗?
她们在风中摇头。
”阳明──”澄空在後面唤我。
”什麽事?”我站起身来,向她走去。
”像你这样瘦弱的身子,不吃不喝的,每天看著花发呆,谁见了都心疼。”她叹气道。
心疼?我心底冷笑。
”我不想你像琉月一样。”澄空的语气中带著悲凉,”你笑起来,多好看那!”
”琉月?他怎麽了?”我对这个名字起了反应。
澄空只摇头,不说话。
”琉月是怎麽死的?”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问。
澄空眼睛看向一边:”阳明,你肯留下来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
”不要转移话题,告诉我!”
”琉月,琉月若不是犯了错………又怎麽会死呢!”澄空扔下抹布,大哭起来,”教主喜欢琉月,琉月却很喜欢离王……”
”什麽?!”我大吃一惊。
”他那时当上了教主的使者,每天都好开心,大概教主特别宠他吧,从那时起乌玄就特别针对他…………”
”那麽离寻呢?”
”寻对他很好,但是有星眸小姐在…………琉月,琉月他竟一时冲动…………想刺杀星眸小姐!”澄空越说越急,声音都哽咽了。
”是澄明捉住他,按教中规矩那是非死不可,教主想减免罪行,却无能为力,因为乌玄死死相逼…………离王亲自下的手…………
”澄空再也说不下去,捂住了脸,低声地抽泣。
我心中也一阵悲切,想说什麽,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难道离寻真的是无法感化的大冰山吗?难道他的眼中真的只有星眸吗?
我站起来,正想走出去,澄空却又抹干了泪水,抬起头来看著我。
”所以当时我才那麽给离王说…………从此教主不见踪影,可是教中不能一日无主,第三个王本来就不理教务,教中事务便有主
持天界的离王和主持妖界的点绛山庄的那个王共同分担,──本应是星眸小姐继承,却不知是遭谁毒手,她中了寒冰掌…………
随时都会发作……”
”凶手呢?”
”她一直不愿意说…………为什麽呢…………”澄空的眼角还挂著泪珠。
”因为怀疑是乌玄做的,所以离王把星眸小姐偷偷安置到阳明山下,这里阳光充足,还有便是寻找传说中的圣血妖狐…………”
我向她绽开了一个凄凉的笑容。
也许我,已经习惯了被利用。
他,改变了我的微笑,却又离我远去,留下孤寂的黑暗。
”你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离王,离王终不忍心杀你,太好了,太好了…………”澄空的眼中泛有水光。
外面有人唤澄空,她擦了擦眼角,匆匆跑了出去。
我木头人一般,吃著桌上的桂花糕,感觉不到任何味道。
不一会儿,澄空又跑回来了,手里拿著一张叠好的纱巾。
她似乎很紧张,来回地走著,浑身都在抖,胡乱地道:“果然,果然,冲星眸小姐来了,那个王终於要来了,离王,离王麻烦
了──”
“什麽?”我不懂。
“就在明天──大家要做好准备──净玄派和乌玄派的纷争终於得有个了结──”她不理会我,兀自念叨。
“什麽是净玄派和乌玄派?”
“净玄派就是以帝王血统为首的天玄教的一分支,乌玄是那个王的势力,近几年,自教主失踪之後,就纷争不断──”
她忽然转头盯向我,那目光含著万般锐利的光芒。
她冲过来,将纱巾“刷”的展开,一整个儿盖到我脸上,一边把脸的每个部位都遮得严严实实,一边颤抖地道:
“对,还有阳明,阳明才是最重要的,不能让离王辛苦了几个月的工作都毁於一旦,天,天哪──阳明,阳明,明天决不可走
出狸园半步!”她原地来回走著,
“如果他们得到阳明,红王的病好了……就全乱了……”
她似乎在对自己说,然而我又听得分明,她似乎过於紧张了,便又跑了出去,似乎洗脸清醒清醒去了。
我摸著空荡荡的胸口,白玉珠,没有了,我只能麻木的坐著。
我哪里都不去。哪里都去不了。
让我在这里,慢慢枯萎。
十八国色天香
府里今日似乎特别热闹。点绛山庄的那个王来了,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府里一整天都回荡著忙碌的脚步声。
道宁也都不来看我。
澄空倒不时进来,随时监视我是否老实待著。
那个王一定是个极了不得的人物。
曾经有江湖上的各路英雄拜访离寻,也有朝廷中的各种命臣会见离寻,也未曾见他们有造成多大的轰动。
点绛山庄的那个王,是另一个至尊。
终於,入夜了,府里渐渐安静,也不知那个王是否离去,我仰望天空,这一夜,无星无月。
换了睡衣,我坐在远离等澄空。
蔷薇幽幽的开在星点的灯火之中。
澄空回来了,脚步很急,如一阵风,刮到我面前:“那个王,在府里散步,阳明,快回你的屋躺著去,关好门,带著面纱。”
我理了理脸上的面纱,转眼澄空又已不在了。
我心里却安静不下来,在院里来回踱步。
“狸园如此安静,又怎麽会有人来呢?”我自言自语道。
园中有一棵枣树,巨大的,碗口粗,记得刚来的时候,我曾爬到上面,静静的看著很远很远的地方的一个背影。
背影小得不能再小,我却看得津津有味。
我趴著粗壮的树枝,又一次爬了上去,看向那熟悉的远方,没有,那一群来来往往的人中没有那个背影,没有寻的背影。
转而我坐在粗壮的树干上,晃著双腿,赫然发觉自己的可笑。
阳明啊阳明,你贵为妖狐王子,竟为了一个人类执迷不悟。
我晃著双腿,享受著夜风,脚下是狸园外的土地,荒凉不已。
忽然风劲大了,那面纱飘也似的离开了我的脸,落到了地上。
我刚想爬下去捡,却发现下面有人。
无声无息的,也不知站在这里多久了。
身影静静的隐没在黑夜里。
“你能帮我捡一下那条白绢吗?”我彬彬有礼地询问那个人。
他在暗处,我在亮处,既见不到他的面容,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他却能将我瞧得清清楚楚。
“好啊!”竟是一个少年般清澈的声音。
他伏下身去,拾起面纱,我依稀辨出他极瘦又极修长的身形,看起来竟和我差不多年纪。
他举起面纱递给我,我冲他微微一笑,道:“谢谢!”
一时间,他似乎惊呆了。
我努力伸手,却够不著面纱,抓呀抓的,还是抓不到。
“呼”的一声,黑影一闪,他竟似燕般轻跃上了枝头,并坐在我的身边。
我有些慌张的看向他,一瞬间,我也呆了。
那,那是个怎样的人啊!
极俊美的身形,飘逸的黑发,削瘦的面庞,亮若星辰的双眸,竟是少年的国色天香的美丽俊秀。
他微眯著眼,英俊至极的脸上带有慵懒而倦怠的神情。
我们互相看著,眼里都有一抹惊豔。
“你好,我是红芜。”他绽放一个微笑,伸过来一只手。
“好──”我一时竟不能缓过神来,迟钝地伸出右手与他相握。
“你呢?”他侧著头问道。
“我叫阳明!”我很高兴的回答道。
“我是离王的客人,一整天的,无聊极了,”他有些不满地道,“我没事就随处乱转了。”
“你,你也是随那个王来的吗?”我兴致勃勃地问道。
“嗯!”他重重一点头,俊脸上浮现一抹浅笑。
“来干什麽呢?”
他侧过头看我,我正睁大了眼睛看他瘦削的轮廓,他於是缓缓道:“这次来,我要找一个女人,还要找一只妖狐。”
妖狐?找我吗?
“找妖狐干什麽呢?”我大惑不解。
“不知道,听澄星他们说,找到了圣血妖狐,就可以采阳补阳。”他清澈的目光中也蒙上一层疑虑的光芒。
“采阳?是什麽?”我更加不明白了,追问道。
他使劲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笑得很奇怪,或许白天的我知道吧。”
“白天的你?”
“我脾气很古怪的,白天里冷酷又暴戾,还知道不少东西,到了晚上脾气倒可爱的紧。”
我仿佛遇到了知己,眼中立刻射出激动的光芒,看著他说:“我也是,白天一个样,晚上另一个样。”
他怔怔的看著我,仿佛看到了仙女下凡似的,随後呐呐道:“从小到大,我见过无数美女,上至皇宫嫔妃,下至大家闺秀,青
楼豔妓,现在竟被你这个男人震住了。”
“是眼睛媚麽?”我记起离寻说过的话了。
“对,媚极了。”他笑眯眯的点头。
“可是,你也很好看啊!”我由衷地赞叹道,“比寻还好看呢!”
他因为听到“寻”,脸色刷的沈了下来。
“阳明,我很喜欢你,所以,见了白天的我,千万要逃走啊!”他真诚地道。
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伸手拉过我的手臂,顺势将我揽到他的怀里,我大惊失色,立刻挣脱他的手,推开了他的胸膛。
不料屁股一滑,我竟从树枝上跌了下去。
娘啊,我可不想摔个屁股开花呀!
只见树梢上衣炔飘飘,红芜一裘黑衣在星点灯火下翩然绝美,他伸出力大无穷的手臂搂著我的腰,轻轻的落到了地上。
我立时满脸通红。
他轻功出奇的好,可为什麽我觉得被占了什麽便宜呀?
他笑嘻嘻的,把手中捏了好久的面纱盖到我脸上,道:“如果是我,也一定会让你把脸蒙上的。”
我听不懂他什麽意思,却一瞬间想到了寻。
他一指远方,那里忽然亮起许多灯火,正朝这里来了,红芜低低道:“瞧,正主来了。”
十九,两虎相争
红芜甩了甩他那流云般柔软的黑发,快步迎了上去。
是寻,离寻来了。
我下意识地躲到树後。远远地,灯火通明,教中大大小小的人物似乎都聚到了这里。
排场真大!可是,这个红芜到底是谁呢?
红芜瘦削却有挺直的背影仍是那副倦怠而庸懒的样子,他耸了耸肩,轻松地走到离寻的面前。
劈啪!
我仿佛见到两人之间闪出强烈的电光。
红芜微微地笑著,离寻紧紧锁著眉。两个男人,两种独一无二的风姿,两股绝世无双的气势,真所谓至尊之争,也不过如此。
我从来没想到,有人可以和离寻的气势不相上下。
那两张迷死万千民女的俊脸,就这麽冷冷对视著。
“寻,你该出山了吧?每年你在府里最多呆3个月,这次时间似乎太长了。”红芜的声音是水一样清澈,冰一般的冷。
那一定有点像白天的他,刚才那笑意盎然的红芜已经消失了。
见离寻没有回答,红芜又语带讥诮地道:“看来即使是离府的人,也有不小心走漏消息的时候呢!害你这麽紧张。”
离寻不语,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果然都是为了星眸来的吗?看来我那次似乎闹得太大了……泄露了星眸的行踪,引来了这麽一大堆人。
红芜扬眉,微微抿嘴一笑,道:“听说你和那妖狐闹大了,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那麽喜欢你,什麽都肯听你的呢!看来教中的男子都
可以不再嫉妒了。”
离寻依然不语,那张俊美的脸上,有如同刀锋一般锐利的表情。
红芜忽地撅起了嘴:“真没意思!”这下他身上冰冷的气势全消了。
“什麽嘛,要找的人没找到,寻也不跟我说话!”红芜狠狠跺足,咬著下唇,一副不甘心至极的表情。
“道宁,拿点桂花糕来。”离寻终於说话了,嘴角也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笑了。
道宁这时从旁插入,衣袂飘然,平时和蔼可亲的面容变得认真而严肃,平添了一丝仙风道骨的意味。道宁朝红芜淡淡一笑,递上手
中的桂花糕。
红芜也不客气,接过桂花糕,大口大口吃起来,表情可爱十足。
大家竟也那麽看著他一个人兴趣盎然地吃著。
这可奇怪了,他到底是谁呢?
正想著,听到一阵不合时宜的脚步声,背後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子跑了过来,边跑边叫著:“红王,你到哪里去了,属下……”她见著
这阵势,又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红王?另一个王?
红芜?就是点绛山庄的红王?我大骇之下朝被打断了吃桂花糕乐趣的红芜看去。
忽一瞬间我又明白过来,暗怨自己反应这麽慢。能以同等气势与寻并立的人除了红王还能有谁?能拥有如此绝代风华的人除了红
王还能有谁?
那麽我刚才与他都说了些什麽啊?!我心下大惊,澄空还专程叮嘱过我,那麽更不能让离寻发现我偷偷藏在这树後了,我下意识地
朝後退了退。
“我要找一个女人……”红芜这样说,那麽要找的女人就是星眸了?
不过看样子,似乎还没找到,刚才就是在发脾气呢。
“啊,是澄星,澄星,你到哪里去了,不是说不能乱跑的吗?!”红芜不满地看向那个累得半死刚跑来的女子。
那女子惊讶地指了指自己,一脸无辜,张著嘴,一开一合了半天才冒出几个字:“王……明明是你散步到一半就……”
话还没说完,红芜却已转向离寻那边了。
“噢,对了,寻,我还有件事。”红芜放下手中的桂花糕,抬头看向离寻,似乎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因为那冰冷的霸气再次回到了他
的身上。
仿佛正是畏惧他说出这麽一句话来,那些起初保持著镇定的属下,此刻脸上也不由一悚,我仿佛可以感到他们心里一震。
那些家丁丫头更是浑身颤抖,吓得不得了。
除了星眸还能有什麽事让他们这麽担心?我好奇起来,看来澄空担心的事也一定是这件了。
我倒要看看红王会说出个什麽来。
“说。”寻不紧不慢,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寻,听说你收了只圣血妖狐,身佩白玉珠,也不知怎麽样,你向来不喜欢妖物,不如送给我吧,恩?”红芜的表情邪魅至极。
寻的脸色一瞬间降到了冰点,一触即发。
红芜仿佛早料到他有这种反应,勾起一抹笑意,旋而走到树後,探出脑袋巧笑著看著我。
他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喂,你出来吧!
我又惊又气,打定主意不出去,要是寻知道我在这里,我和澄空就完了!!
更何况,更何况,这个笑著的家夥提出了那麽怪异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