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维生素
维生素  发于:2011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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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又好气又好笑:“哼。你这话说得倒像我买醉般……你这一路尾随我是何目的?”

那人思索片刻,欲言又止,索性埋下头,摆明了不能说的样子。

“罢。”广陵不指望他说明,便道:“你不为祸,我自不会为难你。你叫什么?”

不过是随口不经意一问,那人眼瞳中一亮,极认真答道:

“云深。我叫云深……”

那清亮眸光璀璨,直指人心,叫广陵好一阵失神。

云深……云深……

广陵默念这个名字几遍,道:“……云深,只有此夜,明日莫再跟随。吃酒罢。”

这夜雨润烟轻,东风不止,花气氤氲,这间客栈之上,二人对饮无话。他瞧他眯起眼时眼弯如月,好

似千年前那人又坐在眼前,与他烛话西窗……一样的眼波流转,一样的温和平静……只惜是只妖,而

他千年前亏欠的那人,将要大婚,此生怕是无缘……

小楼听春雨,一醉到天明……

天明之时云深已不见踪影,是在广陵闭目养神时走的,没有道别,广陵亦没有留他。

人虽是走了,气息却仍不时伴着。看来是没把广陵的话放在心上,广陵无法,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便

由他跟着。

初八日,一行人吹吹打打,爆竹声声,将一顶大红花轿迎进了祝家大门。

广陵还是去了祝家,在大厅里隐去身形,看那双喜贴门,红绸满屋,龙纹凤绣,所有人穿红着绿,喜

色盈面,笑语连连。

正是拜堂的时候。一室的人都不及一人夺目,那便是今日的新郎官。

祝岚兮……千年之后,始得见这一面……尤记当年相偎相伴,我修习,你把箫。我为升仙负你千年,

千年之间,我远离尘嚣,熟谙仙法,而后除魔卫道,除却修炼便是杀伐;而你轮回辗转,红尘劳碌,

不知饮了几回孟婆汤,过了几道奈何桥……

我忘却千年前你我名姓,却还记得些许旧情,而你早忘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

大厅中央祝岚兮一身红装,果然不负风华绝代这四字。他相貌清秀文雅,凤目微挑,檀唇噙笑,翩翩

潇洒又隐隐有些叫人遐想不已的媚气。

他扶着新娘,一齐跪下。

“一拜天地——”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光飞快闪过,而后众人哗然——

新郎不见了!

……青冥之上,御剑而行,广陵望着晕在自己怀中一身红色的男子,神色复杂……他竟然将祝岚兮劫

走……实在荒唐,可却身不由己……

到离祝家百里之外,广陵才寻了个山坡,将祝岚兮放下。

祝岚兮醒时正是日暮,山色参差,斜阳花外,风闲草薰。

凤目张开,慢慢坐起,对着眼前之景怔了许久,复才转头见到广陵站在一边,白衣翩飞,仙气纵横。

不由愕然道:“这是哪?你是何人?”

广陵居高临下,深深注视眼前人,字句清楚道:

“我乃广陵真人,是仙,亦是,你前生相思之人……”

第三章:春光与共

喜堂之上,以为遭逢劫难,却凭空冒出个前世相思所系之人,竟还是个男的。祝岚兮不由恼怒,只当

是胡扯:“若想要挟我祝家,你只管开口便是。何须编这些叫人耻笑的话诳我。那边郭小姐还等着过

门,你直截了当些!”

广陵不由分说捉住他袖子,沉下脸道:“你不能娶她。”

“这岂是容你置喙之事?”祝岚兮凛然不惧,直视广陵,分毫不让。

“你我千年之前便已结缘,我虽为升仙负你,如今已知悔过。你也莫再思想他人,让我偿清这一千年

亏欠。”

祝岚兮险些大笑:“瞧你是个体面人,说起话这般胡闹。一千年?升仙?我好歹也是七尺男儿,不是

三岁稚童……你既不说来意,我可就自行归家了。”说罢便要大步离去。

“你走不回去。这已是离祝家百里开外。”广陵冷冷道。

祝岚兮回头,无奈道:“编这样的话不觉愚蠢么,你能腾云驾雾,一晌就能带我到百里之外不成?”

“我能。”广陵话音甫落,身后佩剑出鞘,横空而过,再浮于面前。广陵一跃,踏剑而行。

只见彤云夕照,半天苍茫,半天红染,而那人御剑飞驰,白衣似鹤,乱云天一角,追风起之痕。果然

广陵游天舞风之能,不是诳语。祝岚兮仰望那苍穹中傲笑之人,心荡神驰。

忽地那人御剑从天而下,缓缓停至祝岚兮面前。

四目相对,一霎火石交迸,已是千言万语,情火漫天。广陵向祝岚兮伸出手,目光沉沉。

祝岚兮直直望着广陵面容,眼色由犹疑到坚定。良久,终将自己手伸出,安心放到广陵手中。

执子之手……一千年来,终于再得两手交握,这一回定要用力握紧,用尽全力与决心。

广陵将祝岚兮拉到剑上,抟风而起。佩剑载着二人再入青冥。

俯瞰斜阳,任夕晖染晕双颊,共览霜风,寄一身于扶摇。祝岚兮兴奋激昂,红衣翩飞,便如回翔火凤

,夕照中美得摄人心魂……二人身躯紧贴,十指交扣,天地浩大,一同看遍……

千年轮回,旧爱重归。心期既许,二人贪花恋酒,流连春日,好不快活。

祝岚兮爱着一袭红衣,手持一把折扇,一举一动尽显风华。他性情洒脱,随意恣肆,常是想到何处便

撺掇着广陵带着他秉剑而飞,游玩尽兴。神州浩大,彷佛也在咫尺之间。

祝岚兮本就俊朗风流,又不似广陵冷峻凌厉,所经之处自是有无数佳人丽姝注目。祝岚兮又是个好结

交喜说笑的个性,倒常常把那些怀春少女逗得娇笑连连,花枝乱颤。更还促狭地将广陵也扯进来一同

打趣,叫这寡情的仙人羞也不是恼也不是,而他自己却瞅着广陵青白相间的脸色,手中绘了牡丹的扇

子一摇,眼里精光一闪,乐不可支。

广陵常被气得无法,然见岚兮一笑,总觉如沐春风般,便纵有万千愤懑愁肠,也将一一吹展。恍然记

得千年前相处时景况,与今夕感觉大有不同。此世的岚兮伶俐慧黠,爽朗快意,恰如正浓春色,温暖

明丽,叫人沉醉。千年之前南山之上,在松下指路的孩童,已只剩个模糊剪影。广陵眼前,是那个如

和风丽日的红衣男子,笑靥如春酿,一嗅且醉人。

那日御剑乘风来到北地,彼时南方已一片春荣,北地却还剩些残雪未化,正是开春时候。

祝岚兮最喜郊游,远远听见春溪潺湲,便甩开广陵之手,径直奔向溪畔。

广陵望他背影,红衣如火,正是愣神,忽又起春风一度,更叫广陵一惊。便连忙催动仙法,拣枝化笔

,沾雪成墨,取花作彩,拿下随身负着的一卷轴,挥笔而绘。

眼前之景,永生烙印,此样春光,管他几回孟婆汤,几回忘川水,也绝不敢忘却……

眼前所见边缘,正是残雪未消,皑皑一片,苍松挺翠,枝上冰凌犹挂,仍是萧瑟寒冷冬日景象;目力

稍收,则冰澌雪融,冰下溪流脉脉,岸边春草才生,青碧如茵,沾上梅英如雪,一地香痕;再收望眼

,则见野畔闲花,草色愈浓,春滔如纨,流烟澹沱;再近而东风添红补翠,姹紫嫣红都开遍,一笑莺

花醉梦天……正是人间春光最盛,春情最浓之时!而再将眼光收至面前……这些春色都要风流逊色,

美艳黯然,春光的中心,却是一人……

那人红衣一袭,艳丽似血,耀眼夺目。广袖凝春,玉颈微侧,露出半个桃花般的面儿,万种春情皆在

他眼角,莺歌燕语不敌那嘴边一抹浅笑。那人轻轻回头,眸似春星,看进相思人眼中……他立在万千

春色中央,他方是最秾丽春光……

落笔有意,点色含情,广陵用这一卷画轴,收入一生最美之春……世事云烟皆可作古,天地万物都可

不复,他之视线中仅留那春光中心一点火红——祝岚兮……

停笔收手,一卷画成。

“你成仙之前是做什么的?”一日在自己常居的山苑,祝岚兮瞧着一室仙家典籍,随意问道。

“悟道之前的修行中已经差不多忘却了。好似也是个同你差不多的公子爷。”

祝岚兮道:“哦?这么说,我若修炼,也是能成仙的?”

“话是如此,只是修仙之路之艰苦,非意志十足坚定者不能承受。”

“成仙后都像你一般长生不老,寿无终日,真叫人羡煞。”

广陵微微皱眉。

“呵,我本来还指望认识你能给我向仙界通融呢!”祝岚兮挑眉,眯眼笑道:“不过无妨,你教我就

是。从今日起,我要修仙,若有不懂,‘师父’你可要多指点弟子才是。”

广陵不便推辞,也只由他。从此祝岚兮一心钻进了那些书山籍海中,如他当年一般心切。只是广陵从

不将精髓相授,亦不肯真正点拨使他参悟——修仙必要去欲,当年他为此抛下祝岚兮,如今又岂容岚

兮升仙而舍下自己。

祝岚兮在丹方闭门不出的时日愈多,时而叫丹炉里的灰弄成个大花脸,广陵看了都不禁好笑,祝岚兮

则不甘心地怒冲冲地瞪着。

凡人,谁不肖想不老不死,远离劫祸,逍遥快活?多少人为登仙倾尽年华,苦心修炼,却仍是竹篮打

水,而仙家还是镜花水月,在参不破的痴妄中。广陵便这样瞧着祝岚兮枉费心血,瞧他注定与登仙失

之交臂……

祝岚兮既潜心修炼,广陵亦四处出游,扫除祸世妖鬼之流。

那日无事,便随意走逛,哪知风云突变,忽然一阵雨来。倾盆而降,猝不及防,可偏偏又是在人来人

去的街巷,倒不好动用仙术瞬移身形,恐怕吓着路人又泄露行迹。只得冒雨前行,又嫌跑起来不雅,

便默默行在雨里,直寻着街边何处有酒肆,好进去一避。

离他身后一箭之地处,一把油纸伞撑起,伞下青衫独立,男子默然望他只身孤影,迎风披雨,走得远

了些,而后紧跟上去……

好容易见着了酒肆,却已是浑身湿透,就是面相气韵再好,也难免狼狈,不住店休整一番看来是不行

了。“要一间空房。”广陵对掌柜道,想不到他堂堂仙人,在这凡间也有如此不堪的时候。祸不单行

,广陵这才省起身上并无银钱,奈何才同掌柜要房,可又不得不退。

正是两难之时,忽见一只半握拳头伸过,将点碎银放在了掌柜面前。那人转头看着广陵,眼若一汪深

潭,在对上广陵眼眸的一刻起了微澜。那人并不多说,只低声道:“去房里罢,唤人打些热水,将衣

裳换下罢。”

夜影蒙蒙,雨声渐小,兰焰微晃,茶盏香幽。广陵冷言相对:“你一路尾随,到底有何目的?”这妖

精自他从南山而下便一直跟随,虽极力隐去行迹,却仍被他发觉,只是与祝岚兮在一起,便也无心记

挂这事。今日这妖既显身,不免一问。

那人和前世祝岚兮别无二致的脸抬起,又低下摇摇头,只道:“我不会害你。”

相对无言,望着灯下那人眼睫下一片阴影,广陵蓦地心中一颤。这才想起那湿衣服还贴在自己身上,

忙站起身脱下。

那人也快快站起道:“……我去叫人拿些热水上来……”

正要拉开门出去,只听后头广陵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一怔,有些呆愣地回头望向他。广陵些微讪然道:“……我忘了。”上次与他对酌时,好似听过

这妖的名字,只是并未放在心上。

那人还是一派平静无波的神情,道:“无妨……云深,我叫云深。”他垂了眼,却有一抹无可藏匿的

伤怀,恰好映入广陵眼中,叫他呼吸一滞。

待到打理好自身,已是入定时分,广陵虽大可趁夜御剑而去,却也觉镇日奔波乏累,难得有如此清夜

,可以安然睡卧,闲适舒心一回。

云深并不多话,自顾自坐在桌边,或是喝茶,或是剪灯。夜雨潇潇,檐溜琤瑽,心香半寸,帘幕风招

,有这云深在的地方总觉宁静安稳,好似世间浮躁骄气都一洗而空,汲汲所向的虚名飘禄都不复存在

。这妖怪倒也奇怪,表面是礼貌恭谦,实则不卑不亢,不曾恭维谄媚,不曾巧言辞色,叫人琢磨不透

。广陵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肯定,这妖怪身上并无戾气,因而绝不会加害于自己,兴许是想修仙向善

故而跟随。

久坐无聊,广陵思忖后道:“你既执意跟随,那末便跟我上不孤山,随我修行罢。”

云深又是一怔,不见大喜也不见大惊:“……那祝公子他……”

广陵皱眉道:“这关岚兮何事?还有……你顶着岚兮从前这张脸,叫我实在难以接受。你不能换一张

么?”

云深猛地抬头,一脸错愕,而后又敛去了情绪,淡淡道:“……这便是我本来相貌……无法更换……

“罢了。所幸岚兮不记得轮回之前的过往。”

“……仙君,仙者大多性爱淡薄,为何你会和祝公子……”云深没说下去,广陵已知他问的是什么,

也无甚避讳,便道:

“一千年前我有负于他,这份情债自当偿还。”

“……既是千年已过,仙君又如何确定这便是从前之人……”

“不会错。我与那人,当年初逢便在南山的松下……华虚真人所寻出的轮回转世,不会有错。”说罢

,广陵便斜倚在床榻上,有了些困意,见那云深面色古怪,便道:“……也罢。和你说这些作甚,妖

鬼之流生性残忍,嗜杀暴戾,本就无情根爱胎,相思心肠,又怎会知晓……”

就这般望着烛火中那人青衫静默,广陵竟安然睡去,一梦悠然,恍如千年前的时日……

从此,云深便随广陵住进不孤山的苑中。祝岚兮并未多问,仍是多呆在丹房。广陵也不管束云深,只

叫他随意走动。

时而月下对酌,祝岚兮诗兴大发,咏月吟风,而广陵则面带笑意,仔细聆听,替他再满上一尊酒……

而祝岚兮仰头一杯而尽,放下酒盏时故意向暗处望去——云深躲得远远,隐入夜色中,佯作望月,实

则却是看向这边……

时而广陵带他乘剑而飞,便是再千里之外,祝岚兮也总会在街头巷角,瞥见那沉默人影……

时而天寒风紧,祝岚兮与广陵围炉煮酒,无事闲话,却知外头定有那人立在风中,再是风刀雪刃也不

曾动摇……

时而广陵在禅房打坐修习,祝岚兮便会见禅房外边百步内,定有云深的身影……这人总是如此,站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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