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堂进门时正好撞见他的这个动作,神情一怔,尴尬的站在原地。
“那个——伤,伤口……我替你处理过了,应该没事的……你,你不用担心……”
昨晚做到最后,傅凌轩已经因为自己的粗暴而失去了意识,下身黏呼呼的一片居然是他体内流出的血。当时望着刺目的鲜
红,失去理智的林堂这才慌慌张张的回过神来。
虽然后来拿出了「那个东西」来替傅凌轩疗伤,完全治愈了他身体上的伤口,可是林堂却害怕起来。自己做了这么过分的
事情,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吧,也许他会再也不理自己了,甚至于离开这里搬回场部去。
不知道为什么,林堂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
傅凌轩看着神情瞬息万变的林堂,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张了张口,想问他怎么流了那么多血,自己却毫发无伤。可是这样羞于启齿的问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自己是第一次屈于人下,头回体验被动接受的感觉,即便是问了,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想来也是自己有错在先,错把林堂当肉鸡,还意图利用他来满足自己的欲望,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怪不得人。
“把衣服递给我。”
纵然心里想得明白,可是却没法不在意,与林堂的说话的语气中不自制的带了些冷意,然而此刻诚惶诚恐的林堂根本没空
留意这些细节,连忙应了一声,给傅凌轩递了衣服。
“傅,傅兄弟……昨晚,我……我……,呃,对不住……你别生气啊……我真是中邪了我……”
“今天几号了?”没有理会林堂的喃喃自语,傅凌轩只是有些冷淡的打断了话题。
“啊……?”林堂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一号……今天刚好是一号,怎么了吗……?”
傅凌轩一怔,加快了手上的工作。
林堂疑惑的看着傅凌轩的举止,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你应该……多休息会……”
“我要进城一趟。”
“什么?!”林堂惊异,“这个时间?……你要进城?什么事情这么急啊?”
傅凌轩眼神微微一闪,却没有回答。
林堂着急了,这傅凌轩该不是真的恼了自己吧?可是这个时间进城去要做什么呢?况且这种天气别说进城,出门都困难啊
。
“傅兄弟,有什么事情咱们再商量商量,不要这么冲动好么,我真的知道错了……”
傅凌轩无奈的挑挑眉,实在受不了林堂老提这个话题。
“我进城是与人有约,你胡乱紧张什么,你只要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进城就行了,是今晚的事,时间有些赶。”
“这样啊……”,闻言,林堂的心才稍微落了地。
看了看傅凌轩一脸的正色,又看看窗外仍在继续的大雨,林堂微微叹了口气。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送你进城吧。”
尽管傅凌轩不想麻烦林堂,可是除了借助林堂的帮忙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能在天黑前进城,最终权衡之下还是接受了林
堂的好意。
算了,就当作他对自己做了那种事的补偿吧,傅凌轩自暴自弃的想。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很在意「被压」的事,因此面对
林堂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只是一路上风雨太大,林堂只顾专心驾车,也没什么空闲说话,到了城里时,天色都黑了。
傅凌轩引领者林堂直往城东而去,林堂知道那里是城中的繁华地段,有不少酒楼和夜总会,到了晚上便是一片歌舞升平的
景象,是有钱人的消遣场所。
“你常来这头吗?”林堂看着傅凌轩熟门熟路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
傅凌轩摇头,“第一次来,只在下岩盘时路过一回。”
“哦。”林堂没来由的舒坦了些,“那你是和朋友约在这里?”
“嗯。”傅凌轩点头。
“那我跟去合适么?”林堂指了指自己一身湿淋淋衣服的狼狈模样。
能出入这种地方的人应该都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自己要是贸然一起去会不会讨人嫌?况且自己跟在旁边,他们也不好
说话,不如自己随便找个旅社去住算了。
傅凌轩看了看他,无所谓的挑挑眉。
“没事,我们去的地方就是酒楼,到时你只管吃饭休息就是。”
林堂这才安了心,跟着傅凌轩来到一家很是气派的酒楼前,匾额上「燕云楼」三个大字在花花绿绿的霓虹灯下,竟是有些
刺眼。门口络绎不绝进出的客人,大堂内传出的歌舞声、让人误以为进入了晌午时节的市集,热闹得有些不可思议。
林堂左右看了看,虽然旁边也有不少同类的酒楼,可是这家的气氛明显更为热烈,感觉像是在办喜事似的。
“这里怎么了,怎么会这么热闹?”林堂小声的问道。
傅凌轩解释,“今天是这家酒楼创立三十年的纪念日,在搞庆典。新老客人多会来捧场,所以格外热闹。”
“哦。”林堂了然,跟着进入大堂。
大堂内宾客更多,气温竟是有些隐隐闷热,以至于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两的狼狈模样。
傅凌轩去前台开房,林堂就站着四处打量,天花板上吊着富丽堂皇的大吊灯,四面都是金碧辉煌的镀金装饰,大堂中央的
台上,几个外国女人正哼哼唧唧的唱着听不懂的歌曲,周围的客人跟疯了一样的叫嚷着,酒味浓重得让人有些难以喘息。
林堂就纳闷了,这种地方怎么也不像是老友相会的合适场所,就算随便挑一家茶楼都强过这里吧,有钱人的想法还真是难
以理解。
“在发什么呆?”傅凌轩拿到钥匙走回来,“上去换衣服吧,我叫了饭菜,他们一会就会送到房里。”
“哦。”林堂连忙跟着他上楼,忽然又想到他手上似乎只拿了一把钥匙。
“我们……住一块?”
傅凌轩皱眉,“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我是说这样你会不会不方便?”林堂连忙辩解。
“怎么不方便?这是他定下的套房,里面房间有好几个。”似是想到什么,傅凌轩的脚步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过,晚上
……你别乱走动就是。”
进房里,林堂又惊异的四下打量着屋舍,傅凌轩也没嘲笑他,只拿出睡衣让他洗澡。
林堂颇为好奇的研究着这袍子似的衣服,进了浴室又折腾了半天,好在人也不笨,花了点时间还是搞清楚了洗浴设备的用
法。出来的时候,傅凌轩已经在吃饭了。
林堂自觉的坐下,也开始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林堂发现傅凌轩很明显的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非要在入夜前进城,可是现在都大半夜了,也不见他有出门的打算。难道是因为他的朋友失约,
所以他才闷闷不乐?
想归想,也不好问他,林堂索性专心吃东西。
外面大堂的歌声不知道时候歇了下去,忽然一声闷鼓,一阵锵锵锵的锣声响起,对面的傅凌轩挑了挑眉,起身离桌而去。
“怎么了?”林堂见他开了门却不走,只是在站楼道上看着,连忙抓了个馍馍跟上去。
此时午夜已过,台上换成了戏班,一黑一红两武生在台上斗得正酣,台下宾客满座却意兴阑珊的喝彩着。
林堂虽然平时没什么看戏的机会,却也知道这算怎么一回事的,认真看了一会才把视线转向傅凌轩。
“原来傅兄弟你好这个啊?”
对于这个发现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在林堂的观念里,戏剧只有那些大老爷们才会感兴趣,却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傅凌轩原
来也爱这个。
傅凌轩没回他,只是淡淡的注视着下面。林堂自讨没趣的耸耸肩,心想大概是自己没见识,索性不说也罢。
刚打算回房继续吃东西,忽然耳边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林堂纳闷的转身,但见台下众人像是煮沸的开水一般喧腾
起来,就连坐在前排的几位富太太模样的女人都不顾形象的站起来疯狂鼓掌着。
视线回到台上,流光溢彩,罗裙翻飞,一名旦角缓缓登场,手中长袖舞得是千层迭浪,如怒放昙华,看得人眼花缭乱,应
接不暇。
目眩神迷间,锣声渐歇,浮影淡去,一道清亮的嗓音开始缓缓吟唱,音色圆润流利,雌雄莫辨。
“好……好漂亮……”
林堂这才看清那吟唱的是一名身形高挑纤细的青衣女子,满头黛色的发饰更是衬得她肤若凝脂,眼若寒星,十指轻捻兰花
,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
台下众人的欢呼声似乎都冲着她而来,满堂的焦点一下子都凝聚在她的身上,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林堂不爱听戏,也听不懂。可是那女子吟唱得哀婉凄凉,声声入人心,竟是让他一时也听得呆住了。
怔忡间,林堂隐隐明白了傅凌轩此次进城的目的,看着他少见的热切目光便将那人的身份猜了个七八分。
看来,那人不是「她」,而是「他」,也就是傅凌轩心心念念不忘之人。
果不其然,到了深夜换场时,林堂看到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偷偷溜进屋来,卸妆过后褪去了那份叫人疼惜的柔弱娇媚,
却更添了一份赏心悦目的清丽雅致。
林堂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难怪那么多人为他疯狂。
一进屋,那少年二话不说就冲过来将傅凌轩抱了个结实,少年在傅凌轩怀里还发出抽泣一般的呜咽。
林堂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心里就那么咕咚一下变得沉重起来,偷偷瞄了一眼傅凌轩冷峻的侧面,识相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
一直都知道傅凌轩很出色,与他相配的人也一样是人中龙凤,可是亲眼看到了,林堂才晓得什么叫相形见拙。
那个比女子更美三分的少年,长得好看,唱得又好,是人都会喜爱的吧,自己又拿什么和人家比呢,自己这样五大三粗的
庄稼汉……
……
……等一下……
林堂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他没事干嘛要拿自己和那个少年比啊?人家小两口久别重逢,自然是缠绵悱恻的,自己在这
郁闷个什么劲?
刚才吃饭时小饮了几杯,该不是醉糊涂了吧,居然会产生这么邪门的想法。
还是赶紧睡觉来的好!
林堂连忙脱衣上床,免得自己又胡思乱想。
可是这床怎么软的跟棉花似的,老担心会不会给他睡瘪了,那枕头也是滑溜溜的,总之看什么都不顺眼,怎么靠都不舒服
。
林堂恼恨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正烦躁间,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音量不大,却饱含怒气的样子。
好像是傅凌轩的声音……
该不是吵起来了吧?
林堂担心的起床,却又想起他之前关照的让自己晚上不要乱走动,这可怎么办才好?
反正也口渴,出去倒杯水不算乱走动吧……
林堂打开门,蹑手蹑脚的进中厅,在黑暗中寻找着水壶的位置,顺便有意无意的偷瞄向傅凌轩那间房,只见淡淡的光线从
门缝里透出。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房内隐隐传来那少年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再红,也不过就是
个戏子……,拿什么和他斗……,你又不在我身边,我连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
“无缘无故的,他干什么针对你?是不是你什么地方惹到他了?”是傅凌轩的声音,虽然有些隐隐怒气,却是少见的温柔
,林堂第一回听到傅凌轩用这种口气说话。
“……还不都是你惹下的事,他觉得你之所以甩了他,是因为我从中挑拨,所以一直看我不顺眼……,以前就常常找借口
刁难我,只不过你在我身边而有所忌惮罢了……眼下,你这一走……”
少年欲言又止,哀怨之意叫人怜惜。
“真是混账,回头我写封信给他,他要再这么胡搅蛮缠我就让人撤了他的职!”
“别!”少年惊呼,“这样一来,他不就知道我向你诉苦的事?那他非得更加恨我入骨……”
“那你难道真打算照他的意思去伺候那家伙?”
“当然不是……”少年有些唯诺的开口,“……反正陪酒卖笑这事我也做得不少了,再委屈一次也没什么……我想那万老
板也不能真把我怎么地……”
“万一他真的出手呢?”
“……”屋内有片刻沉默,良久少年缓缓开口,“……那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让除了你之外的人碰我的……”
林堂一怔,心里没来由的一窒,一不留神手上的杯子落在地上,砸得粉碎。
屋内瞬间静默,林堂一慌,打算奔回屋子,却反而在黑暗中绊倒凳子,磕磕碰碰的跌成一团。
房门打开,灯光倾泻而出,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那,那个,我出,出,出来倒水……”
林堂迎视着那道不悦的目光,结结巴巴的解释着,为求证明还指着地上碎掉的杯子。
傅凌轩不语,瞪着他看了半响,背光的面容看不清神情。
就在林堂的背心都快湿透时,傅凌轩忽然一言不发的关上门,室内恢复幽暗的冷清。
“傅大哥,那是什么人啊?”屋内,少年的疑问隐隐传出。
“没什么,你不必管他,睡吧。”
林堂想起刚才傅凌轩冷漠的表情和没穿上衣的赤裸身躯,心里沉了沉,慢悠悠的起身回房去了。
终归还是一夜无眠。
迷失荒原-第六章
根据相关规定,下乡知青在没有接到上级安排或者遇到特殊情况下,不得随意离开所挂钩的乡镇,即便是逢年过节也不行
。如果违反了这条,不但会受到处分,也会在记录上留下污点,对以后的发展极为不利,尤其是像傅凌轩这样的军队中人
。严重的话甚至可能毁了他下半生的前程。
林堂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傅凌轩也明白这一点,可是本该第二天就返回的两人却多逗留了一天。
傅凌轩似乎有事待办,大清早的和林堂随意交代两句就出了门,林堂只得无所事事的耗在屋里,于是碰见了睡到日上三竿
才起床的少年。
少年放肆打量的目光叫林堂有些不自在,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打破尴尬,打算回自己屋子时,少年却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在林堂对面坐定。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明媚的光线从窗口映入,坐在背光位置的少年细看之下五官更是惊人的精致,尚有些稚气的眼眸中透
露出的却是与年龄不合的世故。
少年对林堂的不自在视若无睹,抿着细致的红唇上下扫视了林堂好一阵,看得林堂头皮发麻才歪着头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