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冰飞快的皱了皱眉头,再按一次重复键,同样的内容:“您的帐号余额为:四百万……”
衍冰慢慢放下听筒,呆呆出了会儿神,突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早该料到了,不可能如想象的那么顺利。
抬手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萧衍华吩咐,二十分钟后去他办公室拜见。
一路来到萧衍华办公室,萧衍华只是抬头,淡淡看他一眼,说了声:“坐。”
衍冰依言坐下,竟然可以心平气和的问:“找我什么事?”
萧衍华不抬头,反问:“你又有什么事想问我没有?”
“……有。”
“那就问吧。”
衍冰深深吸了口气:“你过户到我帐上的数目,和合同上不符,怎么解释?”
萧衍华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头看着衍冰:“我过户给你的数目,足够你筹备公司的头期,那么一大笔数目,我怕你经营不来——分期过户也是为你打算。”
“哼~”衍冰轻哼一声。
萧衍华轻轻挑了挑嘴角:“看来你是不大以为然……其实做生意的事,到底有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也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一会儿方助理要去谈一单生意,你可以跟着去,这个问题,你可以回来之后再回答我,怎么样?”
衍冰本来垂着眼睑,萧衍华此话一出口,衍冰蓦地挑起眼皮,讶然的望着他。
萧衍华似乎对衍冰的反应颇为满意,得意的扯了扯嘴角:“不过我要提醒你,你不一定应付的来。”
衍冰沉吟着,不知该不该答应,萧衍华却自说自话的点了点头,拿起电话拨了出去:“继伟,你可以出发了,二少爷会跟你一起去。”
衍冰一阵无力——萧衍华果真是刚愎自用的霸主,他决定的事,竟然不可反对。
两个人出了崇业,上了车,方继伟才低声嘀咕了一句:“事有蹊跷,今天你我都要小心行事。”
“什么意思?”
方继伟摇了摇头,自己也颇为迷惑:“不好说……只是不大对头,今天这单生意一定要谈成,不然,不知道会出什么篓子。”
约定的地点其实不远,转了两条街便到了,是一家酒店的意大利餐厅。崇业事先在餐厅里定下一间包房,衍冰和方继伟到的时候,对方还没出现。
点了咖啡,衍冰和方继伟坐下来等,两个人都不说话,衍冰对方继伟无话可讲,方继伟似乎在出神,过了半晌,突然说:“二少爷,你有没有想过,合同的事,主席已经知道了?”
“嗯?”衍冰惊讶,继而沉思,片刻,他回答,“以萧衍华的个性,如果真的知道了,他还会让你我好好的坐在这里?”
方继伟摇了摇头,又沉思了半晌,说:“这单生意是主席谈好,我从今天才接手,一切都不熟悉,就连今天的约会,也不是我定下的……这并不是主席平日的作风。”
“你约了谁?”
“金砂的老板,就是一直为崇业提供建筑用玻璃的公司。”
话音才落,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边走边寒暄道:“对不住,方助理,我来迟了。”
“曹助理?”方继伟讶然,“你怎么也在这里?”
来人竟然是曹国辉,那个曾在红勘的餐厅里和方继伟密谈的付氏高级助理!
对于方继伟的问题,曹国辉也是一脸讶然:“是方先生约我过来的呀,真是贵人多忘事……”
衍冰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妥,方继伟却似乎已经明白到什么,匆匆站起来,提起公事包:“对不起曹先生,今天的事,我改天做东道歉,但是现在我有急事,必须要走!”说完匆匆拉一把衍冰:“二少爷,走了!”
“呃?”曹国辉一脸诧异。
方继伟已经拉起衍冰,急匆匆朝门口走,但是一切似乎已经太晚,门再次被推开,一群西装笔挺的男人似是神兵天降,最前头的一个礼貌却不失强硬的伸手拦住了方继伟:“方继伟先生是吗?我们ICAC,有人举报你与一宗商业罪案有关,麻烦你同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们将会记录,以便将来作为证物承堂。”
接着转头,看看曹国辉,又看看衍冰:“你们两位,麻烦一同回去协助调查。”
事发突然,却令衍冰蓦地明白了什么。
这是衍冰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回到ICAC总部,三个人分开录了口供,然后方继伟就不见了,衍冰和曹国辉被带进一间拘留室,有个警员过来交代了几句:“警方有权扣留你们四十八小时以协助调查,但是已经通知了你们的公司,允许办理保释。”说完就离开了,只剩衍冰和曹国辉两人。
屋里一下在安静下来,一路糊里糊涂进行下来,衍冰终于有片刻清净想想整个过程——其实一切都不复杂,只是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抑或方继伟说的对,他已经洞悉了一切……
在一间徒然四壁的房间里,时间显得尤其漫长,衍冰感觉已经过了一夜,但抬手看表,其实只过了三个小时。
曹国辉似乎终于沉不住气,试探着和衍冰搭讪:“刚才做笔录时,警方说有人举报方继伟泄露崇业高级机密给付氏,真见鬼,我和他不过见第二面而已,就算要做私下买卖,也没有这么快!”
衍冰机械的抻了抻嘴角,没出声。
曹国辉见他不愿多说,突然伸了个懒腰,道:“年轻人嘛,没见过这架势是不是?放心,没有真凭实据,警方也不会乱来,只是协助调查而已,安啦安啦。”
衍冰又敷衍似的笑笑。
萧衍华这么做的目的,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合同上做的手脚,所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如果是这样,自己就不会太麻烦,萧衍华和奶奶总是把“萧家的名声”挂在嘴边,不可能置自己于不顾,只是如果当真如此,自己长时间的奔走就全部化为泡影,脱离萧家的计划,又再次回到原点。
此时衍冰的心里,不能说不矛盾。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刚才那警员的声音由远及近:“没想到付先生会亲自过来,您放心,一切都办妥了,您的下属随时可以离开。”
说话间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曹国辉猛地跳起来冲过去。门被从外面打开,衍冰坐在死角里,看不到门口的情况,只见到曹国辉一脸又惊讶又感动:“淮少?!您真的亲自过来,怎么敢劳驾?”
门外的人似是轻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曹国辉的肩膀:“不过给关了三个小时,怎么突然没气势了……走吧老曹。”
这声音一入耳,衍冰蓦地如五雷轰顶,浑身冰凉,眼见曹国辉一脚已经跨出门口,口里不住重复着“淮少、淮少”,一个念头突然钻进脑海里,衍冰下意识握紧了双手,却突然一阵无力,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喊出那三个字:
“付-安-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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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一入耳,衍冰蓦地如五雷轰顶,浑身冰凉,眼见曹国辉一脚已经跨出门口,口里不住重复着“淮少、淮少”,一个念头突然钻进脑海里,衍冰下意识握紧了双手,却突然一阵无力,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喊出那三个字:
“付-安-淮?!”
门口的寒暄声顿时消失了,接着一阵脚步声,有个人拨开曹国辉出现在他视线里——
“衍冰?!”
“……竟然……真的是你。”
对方没意识到衍冰情绪上的异常,一叠连声说:“怎么会这样?你怎么牵连进来?——算了,先不要说了,我替你办保释……”
“不用!”衍冰飞快的拒绝。
安淮一阵诧异,怔了几秒,辩白道:“你不会以为是我搞出这件事吧?当然不是!”
衍冰煞白着脸,急急的摆手:“你不用解释,我也不想听。”
“衍冰……”
“你走。”
安淮怔在原地,不知所以,一旁的警员不合时宜的插进来:“萧先生,崇业那边一直没有人出现,付先生既然有心帮忙,你就不要拒绝了。”
衍冰毫不领情,冷冰冰道:“我呆够四十八小时,自然可以走。”
安淮一阵尴尬,走得更近一步,欲拉住衍冰的胳膊,却被衍冰躲开,安淮一阵无奈,低声问:“你在别扭什么?是怪我一直隐瞒身份?”
“你有什么苦衷吗?”衍冰咄咄逼人,“为什么你要瞒着我?你心虚什么?”
“我……”安淮一阵语塞,僵在原地。
静寂中,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异常清晰,脚步声一直来到门口,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师兄,这位梁先生,是崇业派过来保释萧先生的。”
接着是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梁铮,请问我可以马上去办手续保释吗?”
“当然可以。”
梁铮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安淮与衍冰之间的僵局,一直到从警局出来,安淮都没再有机会和衍冰说一个字。
另一边,衍冰上了梁铮的车,梁铮才正式自我介绍:“二少爷,我就是梁铮,想必主席已经跟您提过。”
衍冰不出声,从表情上,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梁铮淡淡的笑笑,又说:“我们现在回公司——主席在公司等二少爷。”
衍冰依然不出声,梁铮以为他默认了,刚发动了车子,突然听到衍冰的声音:“送我回家!”
“主席在公司等……”
“我让你送我回家!”
梁铮愣了愣,没想到主席描述中毫无反击能力萧二少爷竟然有点气势。静静的看了衍冰几秒,他仍然执扭的说:“我送二少爷回公司。”
刚刚发动汽车,衍冰突然抓住方向盘,用力一扭,梁铮大惊,却已经控制不住局势,车头一歪,重重的撞在路边的消防栓上,好在刚刚启动,车上的人并没受到太大波及。
饶是如此,梁铮已经脸色煞白,不可思议的望着衍冰:“你这是干什么?刚才多危险?”
衍冰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冷冰冰道:“你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我是堂堂萧家二少爷,用得着你替我做决定?”
“你……”梁铮大出意外,被衍冰一阵抢白,干干的辩白不出来。
衍冰已经推开车门下车,就在梁铮以为他打算另叫记程车的时候,衍冰却突然拉开后车门坐进来,冷冷的抱住双臂:“回萧家,开车!”
梁铮一时说不出的愤怒——对方这种行为,无疑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司机佬,前排和后排虽然差不到半米,意义却大相径庭。
“对不起,二少爷,车子撞坏了,我要去送修——我看你自己叫车回去比较方便。”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萧家二少爷,竟然比描述中不知强势几倍:“我看你还是搞不清楚,如果我没记错,这辆车是崇业名下的财产,它有没有问题,轮不到你说了算。你可以不送我,那就请你下车,因为我现在要征用它。”
梁铮一时面色如菜,几乎是立刻甩手下车。他来之前,萧衍华的确肯定的告诉自己,要处处给他的弟弟下马威,他也照做了,只没想到,萧衍华的描述并不确实,被抢白的那个竟然是自己。
另一边衍冰一路驶回萧家,奶奶早已等在厅里,只怕今天的事,她也知道了七七八八,见衍冰回来,微微的拉下一张脸:“衍冰,你坐下,奶奶有话和你说。”
衍冰还不及说话,绮月已经凉凉的接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回可把萧家的脸,从弥敦道一直丢到青山路了。”
奶奶皱皱眉头,刚想说什么,衍冰却冷冷的截口:“大妈,这种不咸不淡的风凉话,你以后最好不要总是挂在嘴边,好歹你是萧家的长媳,不给自己留颜面,也给萧家留几分颜面!”
此话一出,立刻如一滴水掉进沸油里,当场炸锅,且不说绮月怎样震怒,雅然如何惊惶,就单单奶奶一个人的表情,已经是瞬息万变:“衍冰,怎么能对大妈说这种话?”
衍冰丝毫不惮,直视着奶奶:“奶奶,妈和我来萧家十六年,您应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到底谁在一步一步攻城略地,谁在一步一步隐忍退让?能忍的我们都忍了,不停制造是非的不是我们这一房,爸爸是亏欠了一些人和事,但是到底用不用一直恶意的排挤我们,让生者不安,死者不瞑?奶奶,您不图媳贤孙孝,难道连家有宁日也不要吗?”
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奶奶微微动容,绮月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衍冰不等有人反应过来,撂下一句:“我很累,我回房休息。”就头也不回的上楼。
雅然怔怔半晌,结结巴巴道:“妈……对不起……我、我去看看他。”
奶奶微微点了点头,雅然匆匆的上了楼,进了衍冰的卧室,忐忑不安的问:
“小冰,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好像吃了火药似的。”
衍冰不出声,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最后终于在书柜的最深处翻到什么,拿在手里怔怔的看着,头也不抬的问:“妈,你还记不记得付伯伯家的安安?”
“安安?我记得,上次付伯伯说起,我看你不像记得的样子。”
“本来不记得,但是今天……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衍冰做梦似的说。
“嗯?”雅然听得满头雾水。
衍冰却突然攥紧了手里的东西,走到雅然身边坐下,问:“妈,你和付伯伯怎么认识的?”
雅然有些奇怪:“我没跟你说过吗——妈年轻的时候是他的秘书。”
衍冰不能不惊讶:“是这样的吗?但是……为什么他对你的态度并不像个上司?”
雅然淡淡的笑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似乎有长谈的打算:“其实你也有权利知道这些的——当年我做付良的秘书,足足做了五年,直到认识了你爸爸之后,才辞职不干。我和你爸爸同居了一年,奶奶开始察觉到我们的事,逼着你爸爸和我分开,你爸爸拗不过奶奶,后来我们就分了手。你爸爸走的时候我已经怀了你,当时我没有工作,房子也被奶奶收回去,不知道有多惨,差点挺着肚子流落街头。没办法,我只好去求付良……希望他能给我一份工作,即便是公司端茶倒水的小妹也无所谓,没想到付良知道了我的处境以后,就把我接到他家,当时他太太刚去世,安安不到三岁,每天哭着找妈妈。付良说我怀着孩子,不适合抛头露面,不如就在他家里,帮他照顾安安……”
“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衍冰不无戒备的问。
雅然安抚的笑笑:“你不要乱想,付良对我,一直是规规矩矩的,其实他这个人很矛盾,在商场上,他是名副其实的枭雄,可以为了抢一单生意不择手段,多少人被他弄的倾家荡产,他连眉毛也不皱一下,我做他秘书的那几年,这种情况不知看过多少次。但是对于身边的人,他的态度完全两样,这可能与他的经历有关,白手起家,身边只有几个兄弟跟着,生生打出付氏的一片江山。我幸运得到他的照顾,是因为,我也是付氏‘开国元勋’之一。”雅然难得幽默,说到此处自己也笑了出来。